老刘面色不愉,也明显不想再说这事了,筷子敲了敲碗边道:“小李再给刘叔我来一碗面!”
武英殿内,孟太后已经看到了国子监太学学生们的联名上书,并且大发雷霆。
“这鲁子谦是做什么吃的?这些学生们都要反了天了,他也不知道管管吗?哀家看,这厮才是这些学生们的幕后主使吧!好一个以下犯上、胆大包天的老贼!”
一道帘子内,孟太后把那联名折子扔了出去,夏灵站在她身后不敢出声;帘子外,卢维熙将折子捡起快速看了一遍,接着又递给身旁的常良平,再然后萧桓及萧言也都看完了折子。
孟太后还在继续,“这些学生们现在就敢妄议朝政,哀家看,以后也不会是什么顶梁之才!一群贼子,连带那鲁子谦杀了了事!”
听见这样的暴戾之言,卢维熙自然是想劝谏,但却发现常良平稳坐不出声,他一时间也不敢先说话,毕竟进了政事堂以后,常良平就他这个冲动的性子也说过他许多次了。
常良平不愿说话的道理也很简单,孟太后这样的行径他是肯定不同意的,但是国子监祭酒鲁子谦是萧党的人,所以若是能打压萧桓,常良平也不会反对。
而这点萧桓自然也想得到,所以他见常良平和卢维熙都不说话,就知道这常良平在打什么主意了,但学生们这次的行为也是过于冲动了,他此时若是不出面,鲁子谦恐怕真的要保不住了。
于是他起身对着帘子道:“太后,此次上书的学生们的确是鲁莽行事了,但他们皆是各地选出来的优秀儒子,会做出此等事也是出于为国为民的赤字之心!若只是杀了草草了事,难免会寒了天下儒子们的心,不若派人去训*他们,遣送他们回家去,罚他们两届不得参与科考。另此事学生们也的确是瞒着国子监的诸位博士们,祭酒鲁子谦的自请罪折也递上来了,鲁祭酒毕竟是太上皇之前称赞过的赤子之臣,还请太后看在他以往一心为国的份上,宽恕他这次过错!”
听到萧桓把太上皇都搬出来了,孟太后心里气的很,鲁子谦杀不得,但那些学生也别想好过!
“鲁祭酒事务繁杂,不知情想必也是可能的,但这折子上,联名的学生有三十人,这么多人上书,太学博士们难道一个都不知情吗?哀家可不是三岁小孩,会信这种瞎话!学生们年轻气盛,哀家能理解,但这后面驱使利用之人实在可恶!这等挑事祸乱之人,哀家绝不姑息留在国子监!”
“哀家想,若让大理寺或是刑部出面调查,难免伤了读书人的脸面,不若让御史台出面,把那背后主使之人揪出来,这等乱臣贼子必不能轻饶!但此次犯事的学生们也不能轻易放过,若不然以后个个都无法无天了!挑头的那五个杀了,其他的遣回原籍,终生不得再入仕!至于那鲁子谦,哀家到是可以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饶他一次,只是什么都不罚难免不服众,那就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一月吧!”
“诸位丞相以为如何?”
孟太后这话虽然是商量,但萧桓及常良平都知道,这是她的最低底线了。
而站在孟太后身后的惠姑却是看了眼另一边的夏灵,心中暗道,太后如今真是越发倚重皇后了,这个决议,分明是来武英殿之前,皇后对太后的建议!
于是最后,这桩官司,便以这样的结果了结了。国子监那边,也献出了两位博士和五名学生的性命。
经此,孟太后暴戾的名声也在朝臣心中愈发深刻了。
时间很快来到了元和元年冬,第一场雪后。
长乐宫内,夏灵看完一本折子后,带着它起身来到了孟太后身边,对着正在看舞姬表演的她道:“母后,铸钱监监事曹伯源在河西道粟州东陳县离奇暴毙,这是粟州太守与东陳县县令的联名奏折。”
孟太后坐直了身子,接过夏灵手里的折子,“这曹伯源去东陳县做什么?”
夏灵提醒道:“母后,东陳县有一所铜矿,那里有铜币制造厂,属于铸钱监管辖。曹伯源,便是派驻在那里的监事之一。”
“哦,是了。”孟太后打开折子看,那东陳县令此书无非是说,已经验明曹伯源乃是中毒身亡,而祸因是他在当地结下的情债私仇,一妓子因爱生恨,下毒与曹伯源双双殉情。
孟太后看的啧啧称奇,“这女子做的也是有魄力,但到底还是心软,让这负心汉死的也过于简单了。”
夏灵忍不住低着头翻了个白眼,太后理政一年多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敏感呢?这么有漏洞的折子,她就看出个爱恨情仇来!
合上折子,孟太后漫不经心道:“既是如此,就让刑部去验明一下就好,这样的小事以后不必报给哀家了。”
夏灵无语,接过折子,却又听见孟太后问道:“这监事死了,是不是得补个人过去?毕竟是为朝廷监制铸钱,责任非同小可,这补任的人选可得挑好了!”
夏灵闻言会意,脑子里搜罗了一圈便道:“母后,儿臣记得,河东道观察史孟贺在任上已有三年,做的也不错,不若让他去如何?”
孟太后听这人名有些耳熟,问道:“孟贺?是不是那个进献白鹿的?”
“正是!”
“哦,哀家记得他,是个好孩子,那就让他去吧!”
第56章 扩散
长乐宫主殿外,一群舞姬正在表演新排的舞蹈,而主殿之内,由于大开着门且为了看表演,把帘子都撤了,孟太后和夏灵只好捂得严实一些,又让人往身边摆了几个火炉子,炉子上还温着热茶,以防可以随时取暖。
这群舞姬是孟太后半年前发现的,里面的姑娘们漂亮纤细,跳起舞来动人的很,于是孟太后就索性让她们住在了宫里,时常会叫来给自己跳舞解闷。最近因为临近过年,孟太后想让这些姑娘也在宫宴上表演一番,于是舞姬们就新排了许多舞蹈,有室内的也有室外的,前几天刚表演完室内的,今天就是要跳这室外的给太后过眼了。
夏灵看着她们穿的薄薄一层纱衣,站在那雪刚消干净但还刮着北风的室外翩翩起舞,只觉得这群姑娘们仿佛如那仙女一般,可能下一刻就会飞走。
两支舞毕后,孟太后忙对惠姑道:“快快快,让孩子们都去屋里暖和暖和去!每个人再多些赏赐,这么冷的天跳的还这么好,真是不容易!”
惠姑领命出去,让人也把主殿的门关上,好不让这冷风再往里吹。夏灵从炉子上取下水壶,把孟太后面前的杯子续上了热水,递给她道:“母后,屋里的冷气还没散,您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见孟太后接过了茶水,舞蹈也看完了,夏灵这才又道:“母后,原河东道观察史孟贺赴任新任铸钱监监事的调令已经发下去了,过几日他应该就会收到调令去赴任。还有就是,关于死去的监事曹伯源被毒害的案子,如今又有了新的变动,这次是河西道监察史冷致大人上书,说案子存在颇多疑点,怀疑主审此案的东陳县令也有参与,故要求大理寺派人去重查。”
“哦?”孟太后扭头好奇道:“什么疑点?难不成这桩情债里,还有那东陳县令的参与?所以是三个人的情仇?”
夏灵看着孟太后那一瞬间就亮起的眼眸,有些无语,但她还是老实说道:“母后,冷大人是怀疑,这案子并不是情仇毒杀,而是曹伯源因为一些秘密被灭口,伪装成情杀,且东陳县县令不是参与其中就是包庇了真正的凶手。”
一听这话,孟太后理解了,搞半天还是因为利益被杀了,铸钱监监事守着铜矿,想想也知道跟这离不开瓜葛,但孟太后还是失望道:“真是无趣!”
夏灵问道:“母后,那要给大理寺下令吗?”
孟太后想了想,那个地方自己都没有听过,所以孟氏是没有人在那边的,肯定不会牵扯到自家,于是她也就无所谓了,“死的到底是朝廷要员,既然有疑,自然是要查清楚的!”
夏灵在询问孟太后前,也已经跟夏洪确认过了,夏家那边同样没有人与此事有关,于是她们安心地让大理寺去调查,却不料,两日后,孟阳的夫人俞氏却再次进宫拜访太后,还提及了此事。
“按理说朝堂之事,臣妇本不该掺和的,但显忠一再地强调,嘱咐臣妇进宫跟太后说明,臣妇这才壮着胆子来了。”话语虽然显出了不安,但俞氏说话的神情语气却没有一丝不好意思,“显忠说,曹伯源的那个案子,查到东陳县令就可以了,再往上的话恐怕会牵出别的事端。”
孟太后闻言却皱眉,“你老实跟哀家说清楚,难不成哥哥也参与了此事?”
“这……”俞氏看了眼夏灵不说话了。
夏灵当即会意,对孟太后道:“母后,儿臣想起钟粹宫那边还有些事未处理,儿臣就先告退了。”
孟太后点头,“处理完了就去景阳宫看看皇上,今天就不必再过来了。”
“是。”夏灵走了出来,惠姑送她时,她不经意看了惠姑身边的小宫女一眼,好像对视又好像没对视。
当然惠姑没有注意到,她看见夏灵走了,这才带着小宫女回了主殿,却把里面的宫人都带了出来,只自己进去,还让那小宫女守在门口,“机灵一些,我不喊你,不要让任何人进来,知道吗?”
小宫女睁着圆圆的眼睛乖巧地点头。
住了一段时间后,夏灵觉得,钟粹宫比景阳宫住的舒服多了,于是便把自己的东西索性都搬到了钟粹宫,不再去景阳宫住了。荣护见状,也跟着往钟粹宫跑,时不时也在钟粹宫歇着。
夏灵从长乐宫出来后去了景阳宫,接着荣护跟着她又回了钟粹宫。
景阳宫到底离前朝近,大臣们有时会过去,所以荣护的那些玩具大部都在钟粹宫这里,景阳宫里只留下了很少很正常的一部分,这也很好地预防了大臣犯病的几率。
哄睡荣护后,夏灵回了偏殿自己的寝室,周殊进来跟她说道:“那孟夫人单独跟太后说了许久的话,里面只留了惠姑,小宫女守在门口听得不大清楚,但好像是,有人给孟将军送了礼,所以孟夫人才进宫求情的。”
“听到是谁送礼了吗?”
周殊摇摇头,“屋里的声音不大,那孩子没听清楚。”
“算了,”夏灵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等着吧,总会有人露出马脚的。”
于是第二日,夏灵跟着孟太后去武英殿议事时,孟太后便问道:“曹伯源的那个案子,大理寺查的如何了?”
卢维熙道:“大理寺已经派人去重新调查了,具体结果似乎还尚未查明。”
孟太后想了想道:“那就叫田寺卿来一趟吧。毕竟死的也是五品要员,哀家对这案子也很是重视。”
四个丞相互相看了看,明明之前孟太后提到此案都还是不在乎的,怎么今天却突然这么感兴趣了?但他们还是让人去大理寺送了信,不久,大理寺卿田宇其便赶了过来。
听到太后关心曹伯源案,田宇其便老实汇报进度,“回太后,臣已派少卿唐盈去了东陳县,粟州虽不远,但过去到底还是要花费些时间。臣想,唐少卿约莫今天就会到东陳县,调查结果可能还要花费些时日才能出来。”
“原来如此!”田宇其看不到孟太后,只能听见帘子后的声音对他道,“哀家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突然想起来,给田寺卿也提个醒,此案若按那冷致的说法,那必定不是简单的案子,调查要仔细,若是那县令真的有问题,就依法办事,但也不可追究太过了,毕竟铸钱监是大驸马管着,若真的闹得太大,皇室的面子也不好看。”
众人经孟太后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原来铸钱监监丞是大驸马曾世如,只是这驸马并不怎么管事,所以铸钱监都是由少监万榆在打理,且铸钱监又属于少府监统管,大驸马的上面还有一个霍淼管着,所以大家基本都忘了还有大驸马的存在了。
原来这里面还有大驸马大公主的事情吗?怪不得太后突然关心起了这个案子。
但夏灵并不这么想。
大驸马是大公主平阳长公主的丈夫,平阳长公主是太上皇的第一个孩子,她和七皇子景王都是德太妃的孩子,与孟太后这边的关系很是一般。
昨日俞氏进宫求情,夏灵虽然只听到了一句,但从俞氏那话里不难分析出孟阳不让追究此案的原因,可能是孟氏也有人牵扯进去了,而小宫女的情报说,有人给孟家送了礼,所以孟氏牵扯进去的人虽然不多,但孟家还是觉得送礼的这个人是要保下来的。
德太妃与孟太后的关系一般,平阳长公主也从未单独来拜会过太后,所以送礼的不会是大驸马。而且即便真的牵扯到了大驸马,平阳长公主亲自过来求情不是更方便吗?
夏灵晚间回到钟粹宫,还是对周殊道:“你明日找个人,回去给父亲送个信,把昨日俞氏进宫和今日太后要求不要过查曹伯源案的事情告知他。”
于是事实也果然如她所料,过了些日子,大驸马曾世如就与平阳长公主一起进了宫,来到孟太后这里喊冤,并要求大理寺彻查曹伯源一案,还驸马清誉!
第57章 闹大
“驸马与此事绝无瓜葛,可现在外间却都传言,说是驸马参与了此事,所以不得彻查,这可真的是千古奇怨!太后,这桩案子一定要彻查,还驸马清白才是!”平阳长公主义愤填膺,旁边的驸马也是连连点头,这两人却丝毫没有看见孟太后的脸色已然是不好看了。
夏灵坐在孟太后的下首,平阳长公主及其驸马的对侧,她偷偷看了眼孟太后,果然见她的脸上已经不带丝毫笑意了。
“那个曹伯源,臣根本都不认得他,怎么如今他死了,却说与臣有关?”驸马曾世如道:“太后娘娘,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往臣身上泼脏水啊!臣受点委屈本无所谓,可是臣到底和长公主是一家,若是世人因为臣误会了长公主,又因为此事误会了整个皇室,那就是臣的不是了!如此,臣才同长公主一起进宫,恳求太后,三司会审,彻查此案!”
“是啊,太后!”平阳长公主继续道:“若是驸马真的担了这个污名,对于宗室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这传言起的着实蹊跷,驸马不过是在铸钱监担个虚职罢了,怎么死了个监事倒和驸马牵连起来,这背后陷害之人实在是可恶!连皇室的人都敢陷害,岂非不忠之人?这样的人万万不可放过啊,太后!”
若不是场合不对,夏灵真的很想笑出来!
这背后陷害的人就是孟太后啊,结果现在受害人跑到施害人面前来告状了,这能告出什么结果就奇怪了!
不过你们放心,我会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夏灵低着头,勾起一个笑来。
夏洪许久没有见过皇后了,于是大朝会之后,他去了钟粹宫,但夏灵此时却还陪着孟太后在武英殿听事,留守在钟粹宫的蓝溪便去报信,当着孟太后的面说夏洪来访,孟太后反倒不会多疑。
周殊给夏洪端茶后站在一旁,夏洪端详了她一会儿,问道:“你是哪里人,我怎么看着你有些眼熟?”
周殊低头道:“回国公爷,奴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人,只是奴近来有幸侍奉皇后娘娘,国公爷几次过来,奴都在一旁服侍,许是国公爷多见了几次,才觉得奴眼熟。”
“哦。”夏洪觉得这话也有理,于是也不在多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