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万榆把铜币的成色压下来了，故而近几年来，从粟州及河西道起，全国的物价都在逐年上涨。万榆自己也不会把这铜币一直藏在手里，于是这些钱财囤了不少的物资，米面盐铁茶叶皆在囤积，又因为他打通了官员网，自然收购价也不高，但这些物资他自己是耗不完的，外族又很喜欢中原的东西，于是万榆跟边境外的商人做了买卖。
那胡哧商贩的关系，也是这样出来的。
所以为了把这张巨大的利益网保住，万榆的贿赂网也进一步铺大，且他贿赂不同的人的用的名头和由头都不一样，所以很多人实际收了他的贿赂，但自己本人却不清楚。
像是因为购买战马吃了亏的镇北都督府，其实也收了万榆的贿赂，但那时用的名头是走私茶叶去胡哧，所以朱育苒估计也不知道自己在万榆的账册上。
所以，萧太师和常太傅下的官员自然也有收了贿赂的，且在那账册上还占了不少的地方。鉴于此，丞相们商议，那账目绝不能曝光，且此案最多到粟州太守及河西道观察史就好，不能再牵连更多的官员了。
至于夏洪提到的不要再扩大此案的讨论，顾易明也提到了，萧常两相商议的结果便是，推孟氏出来转移视线。
顾易明信上的话是，孟氏仗着太后在外横行霸道，且勾结朝中大臣形成朋党夺权，但夏灵知道，是孟氏最近的行为太多，抢占了许多位置，早引的丞相们的不满了，且太后辅政，也形成了不小的干预，如今有万榆重金行贿莱国公这个把柄在手，他们自然可以借题发挥，既能扳倒孟氏又能止住曹伯源一案的扩大，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夏洪才会提醒夏灵，之前救下的那个昭仁宫的宫女，可以派上用场了。
是啊，若是宫内的孟太后还有威望，那孟氏的倒塌也是暂时的。这个时候，自然是要里应外合，同时把宫内宫外的孟氏都搞掉才行。
过年前的这个月，孟太后突然就觉得不太好过了。
先是御史台上书指出莱国公十宗罪，包括横行乡里、结党营私、贪污渎职、甚至杀人夺财等等。而且随着一个人的检举，参与检举莱国公府的人也越来越多，几天的时间，基本半个朝堂的人都参与进来了，一直要求处置莱国公孟止与其子孟阳。
而孟阳那边，除了朝臣们的弹劾外，镇北都督府与抚南都督府包括在边疆驻守的韩俭等人更是纷纷上书，弹劾孟阳贪污军饷，倒卖战马，要求按军法将他处死。
再加上之前因为要太后还政的被剥夺了做官资格的太学学生们，居然还因此出了名，引的一群士子们的追随，更是发起了新一轮地呼吁太后还政的活动。
孟太后头疼的很，索性跟莱国公一样，称病躲了起来。
于是皇后夏灵便在名义上接过了宫内的事务，只是每日还要在长乐宫呆不短的时间。
这日夏灵从长乐宫出来后不久，孟太后身边的包述就追到了钟粹宫，但钟粹宫的宫人们说皇后并未回钟粹宫，许是去景阳宫看望圣上了。接着包述便又去了景阳宫，果然皇后正在这里，而一起在的居然还有萧常两位丞相。
包述犹豫了一下，但很快杨甫就出来说，皇后请他进去，包述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
他本想着是皇后单独在偏殿见他，却不料杨甫领他进的是正殿，且不仅皇上皇后，就连萧常两位丞相也还没走。
包述行完礼后，夏灵便问他，“公公来有什么事吗？”
想着可能不合适说，但太后交代他的事又不能不做，于是包述只好道：“娘娘您今日从长乐宫带走了一样东西，太后娘娘命我来取回。”
夏灵想了想，疑惑道：“敢问公公，是什么东西呢？”
顶着萧常两位丞相的目光，包述觉得自己快要出汗了，“娘娘您糊涂了？就是您从太后寝殿桌子上拿走的那样东西啊！”
过了一会儿，夏灵却还是摇摇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包公公，本宫真的不知错拿了太后的什么物件。”
“娘娘您可不要犯糊涂啊！太后知道您拿走了那样东西，已经很不高兴了，如果您还装糊涂，那就麻烦了！”包述脑子一热，威胁的话顺嘴就说出来了。
“大胆奴才！”萧桓突然喝道：“皇后娘娘乃是当今国母，岂是你这下等阉人随意恐吓的？老夫看你是仗着太后娘娘的威肆无忌惮惯了吧，竟然当着圣上的面对皇后娘娘如此无礼！”
常良平也道：“圣上、娘娘，也恕老夫僭越，此等败坏太后声誉的奴才可不能不管啊！若是放任不管，才是对太后娘娘不孝啊！”
包述只得跪在地上急道：“皇后娘娘，是奴才无礼了！求娘娘放过奴才这次！奴才也是着急跟娘娘取东西！太后娘娘还等着奴才呢！那帝印娘娘得还给太后呀！”
“啊，你原来是来要这个的？”夏灵奇道：“可是这帝印本就是圣上的啊！母后也说了，这几日她身子不好，让圣上好好理政，本宫这才将帝印还与圣上，怎么母后又让你来要了呢？”
可更奇怪的人是包述，太后什么时候说让圣上理政了？个傻子会干什么？这皇后怎么还编瞎话呢？
但还不等他说话，萧桓已然吩咐起了皇上身边的赵喜了，“此等信口胡说，败坏太后声誉的奴才，你们还看着他对皇上皇后不敬？还不拉下去打上三十板子教训，再交与太后好生管教！”
赵喜最是看的懂人眼色，一看这架势，就知道皇后这是打算跟太后正式决裂了，于是果断让人拖住了包述，按照萧桓的吩咐拉出殿外打了三十板子，带回了长乐宫。
孟太后看着奄奄一息的包述，咬着牙根恨恨道：“好一个夏灵！在哀家面前装的这般乖巧，却转头就跟着丞相他们了！小娼妇莫要张狂！哀家迟早要你好看！”
但孟太后不知道的是，第二日，就有孟太后于建宁九年矫诏废除并杀害先皇后邓氏的消息在宫内流传开来。
第60章 倾塌
“定是夏灵那贱妇做的！”孟太后骂道：“她以为她弄出这些个谣言出来就能把哀家怎么样了吗？哼！她做梦！等过几日拿回印玺，看哀家不把她撕了！”
“包述！这个死奴才死哪儿去了？”孟太后叫道：“赵喜究竟什么时候能把印玺送过来？”
“娘娘，”惠姑提醒她，“包述公公被打了板子，如今还走不了几步路呢！”
“那又如何！”孟太后不满道：“不是没将他打死吗？且已经过了两日了，还躺着做甚？惠姑，你去告诉他，哀家交代他的事若是他干不了，就给哀家滚出长乐宫！”
“哀家好，你们才能跟着沾光，哀家若是出事，你们一个都逃不掉！”这话，是说给长乐宫所有人的。
“娘娘，长乐宫那边又有人来找奴才了。”赵喜跪在地上、垂着头跟夏灵说：“奴才怕扰了娘娘的计划，所以特来跟娘娘禀告，奴才该怎么回他才好？”
“你倒是机灵！”夏灵手里拿着一本书，歪在塌上也不看赵喜，随口道：“打发走就行了，但，说话圆滑些，别让太后娘娘真以为你用不上。”
赵喜走后，周殊过来问她道：“昭仁宫活下来的小丫头，问咱们什么时候审问孟氏。”
“她一个苟活之人，不过是对我有些用处罢了，还真以为能左右的了我吗？”夏灵合上书对周殊道：“你告诉她，没有她这个人证，本宫一样能把孟太后摁死！她若是还能活命，就老实呆着，别出来讨本宫的烦！”
“不过，已经腊月了，是得早点把事情处理完，要不都没办法好好过年！”夏灵想了想，又对周殊道：“找个人去贤太妃或者淑太妃那里鼓动鼓动，不管是谁，给本宫个由头来，也好早日把这事了了！”
三日后，夏灵便在景阳宫内，叫来了后宫内的所有嫔妃，包括太上皇的妃子，荣护作为如今的皇帝，自然也端坐上位。而在所有人之中的空处，跪着一个年轻宫女，正在哭诉。
“求皇上、皇后娘娘做主！如今的太后孟氏谋害先皇后娘娘，其心思之恶毒，天理难容啊！”
坐在夏灵下首的贤太妃道：“宫内关于太后谋害先皇后的言论已有些时日了，本来本宫是一概不信的，只是先皇后死的时间也太过碰巧，怎么太上皇一病，先皇后就不行了呢，明明之前还听说病养的差不多了，现如今又有昭仁宫旧人作为人证，既然事实已明，圣上、皇后也要早做决断才是！”
在儿子被贬郡王赶出西京后，贤太妃本来已经无欲无求、自认输家了，但没想到天无绝人之路，这孟氏终于也惹了众怒，外朝的孟家已经在倒霉了，宫内的太后她又岂能轻易放过？
见皇上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贤太妃不由盯着皇后夏灵一个劲儿地看。
沉默了一会儿，夏灵终于说话了，“孟太后终究是圣上的亲生母亲！”
贤太妃闻言一惊，对啊，就算当今皇帝再傻，自己的亲生母亲也总归是有感情的啊！而地上哭着的宫女更是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皇后，“娘娘……”
但接着，夏灵又道：“不过此事到底关系到太上皇和皇室的颜面，两边都是至亲，圣上想必也很是为难，不如圣上先回避下，让妾为您处理这事如何？”
荣护其实没有太明白今天到底在这里是干嘛的，殿内满满当当的人让他本就很紧张了，跪在地上的那人又一直哭个不停让他更心烦，此时听见夏灵的话，在他脑子里绕了绕，终于明白这意思是他可以先走了，那他自然是巴不得快快离开的，于是短暂停顿后，连连点头，但着急间心里也还牢记着外人前要称呼姐姐为皇后的话，“既如此，就交给皇后了。”
众人见皇上离开后，皇后终于也道：“只听一个人说话可不行，赵喜，去将太后娘娘请来景阳宫！”
没多久，孟太后来到了景阳宫，她看见这殿内居然有这么多人在自然很是诧异，就连那久不出门的德太妃，居然也来了。
孟太后虽然有些不安，但面上却未表现出分毫，甚至直直走过她们，径直到了皇后面前，一屁股坐到了之前荣护的位子上，对着还站着的皇后道：“皇后久不去哀家那里了，如今却叫哀家道皇帝这边来，可怎么不见皇帝呢？”
夏灵对下面站起迎孟太后的妃嫔们摆了摆手，示意她们坐下，接着自己也坐下，在孟太后找她茬前道：“近来宫内关于母后的言论着实有些多了，几位太妃觉得不像话，故而今日来找儿臣，想要一个真相，这才母后过来的。”
“不过是些谣言！你堂堂一国之母，怎么连这个也分辨不出？”接着斜了她一眼讽刺，“果然是小门户出身！”
但夏灵却并未生气，仍是维持着恭敬神色道：“儿臣一开始也并未相信，只是如今有一昭仁宫旧人，称自己亲眼所见母后谋害先皇后，人证在此，儿臣实在没有办法，这才请母后来对质！”
孟太后几乎是一瞬间就锁定了那个跪在地上的宫女，冷冷说道：“不过是个奴才，随便说的话你也信？皇后，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废邓氏皇后并赐死的诏书，你当时也是亲眼所见的，怎么过了不到两年，你已经忘干净了吗？”
而贤太妃她们可不知道居然还有这回事，不由地都看向了皇后。
却见皇后夏灵并未慌张，而是缓缓道：“如此大事，儿臣怎会忘却？只是儿臣当时是跟着母后进昭仁宫的，在那之前的事情儿臣并不知晓，那诏书儿臣也只是远远看到并未仔细观看。如今这宫女说母后当时那诏书是伪诏，此事干系重大，儿臣不敢轻易对待，故而还请来了父皇身边的赵还公公。”
孟太后往下一看，果然见赵还从角落中站了出来，跪在那宫女的旁边，低着头道：“回皇后娘娘，太上皇当年病重未能理事，只说了邓氏不配为后但并未来得及下诏，这诏书，的确是当时的孟贵妃伪造的！”
看着赵还的脑袋，孟太后心里已经把他千刀万剐了，冷笑道：“赵还，当时这诏书还是你帮着盖印的，你真的记清楚了当时是个什么情况吗？”
赵还却“砰砰”叩起了头，“皇后娘娘明鉴，当初是太上皇病重，是太后胁迫奴才做的此事，奴才，奴才对不起太上皇啊！”
说完这话，赵还突然起身，朝着殿内的一根柱子就撞了过去。
殿内顿时起了一片惊叫声。
夏灵连忙吩咐道：“快把赵还公公带去偏殿，再叫太医速来！”接着又让周殊带人安稳众妃嫔，众人这才又重新落座。
孟太后此时也是心脏乱跳，她着实没想到，这赵还居然还敢这么干！想了一下，她明白了，必然是夏灵许了他们什么好处！
她转过头来看着夏灵冷笑道：“皇后真是好大的本事！”
“如今都说哀家是私自谋害了那邓氏，哀家的话却没人信，皇后，那你怎么说呢？”
夏灵微微低了头，沉思了一会儿叹道：“如今人证物证齐全，本宫纵然心里相信母后，但如今的情形也是实在偏袒不得母后了！”
“邓氏为先帝元后，母后当时不过是贵妃，着实是以下犯上了，但母后又是当今圣人之母，处置过重难免伤了皇上的心。也罢，着本宫令，废除孟氏太后之尊，废为庶人，但仍可居住于长乐宫内，一概供应也不得少，只是日后不得再外出！”
孟太后闻言却笑了出来，“夏灵，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动的了哀家吗？你这个命令谁会听？况且，莱国公还是国之重臣呢，你真以为你在后宫可以奈何得了哀家吗？”
“呀！”淑太妃突然道：“您还不知道吗？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莱国公了！那孟止和孟阳因为结党贪污等重罪，被所有朝臣弹劾，已然发落进了大牢，只等年后就要问斩了！”
“什么？！”孟太后是真的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她不免再次看向夏灵，这个女子是什么时候把后宫把持在了自己的手里？
却见夏灵只是吩咐道：“来人，送孟氏回长乐宫！”
第61章 处置
常言道“覆巢之下，焉无完卵”，莱国公孟止被搞倒，宫内的孟太后也倒台了，整个孟氏都在被清算。
但偏偏这中间还真的被放过了一个。
周殊跪在夏灵的面前，低着头不敢看她。
夏灵也没有像往常那般让她赶紧起身。其实在周殊说完之后，两个人已经已这样的状态沉默了许久了。
终于在周殊觉得自己的腿都要没知觉了的时候，夏灵开口了，“四姐，你是真的喜欢这个孟思益吗？”
周殊抬起头来，正看见夏灵也在看着自己，她对着夏灵的眼睛道：“喜欢，他待我很好。”
夏灵又不说话了，周殊知道自己的这个请求对夏灵来说可能有些难办，且孟思益到底也是孟家的长子嫡孙，现在所有人都希望能把孟家处理得干干净净，要想把孟思益留下来，即便是对于皇后，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
“我，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好办，你有多讨厌孟家我也懂，可是思益他不一样的，他从来就不是个有大志向的人，留下他不会对你有什么威胁的！”
又过了良久，夏灵终于叹了口气道：“孟思益虽然是孟家嫡孙，但他毕竟也是圣上的亲表兄，若真想留下他的性命倒也不是不能办到。只是四姐，我担忧的是，是他会不会待你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