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周殊踌躇了下,还是说了出来,“我们相识之时,你刚刚被孟太后抢走了帝印,那时孟氏一族形势大好,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但他始终都对我温柔相待,也从来没有想要通过我来打听你的事情。就连现在,救他的话也是我主动说出来的,我相信他,以后不会负我的!”
“唉!”夏灵听完后,只好道:“既如此,我便想个法子留他一命,只是……”夏灵本想说些什么,但却停下又道:“算了,也没什么。四姐你放心,这次你不用再求什么符了,若是那孟思益敢对你不好,我立刻就会要了他的命!”
这次,我就是你的符咒!
周殊自然明白她这话的意思,心里也很是触动,于是再次躬下身子,对着她磕了三个头。
夏灵第二日便将孟思益从大牢里提了出来,送回了原来的莱国公府。但此时的莱国公府已经完全沉寂了,主人们悉数被抓,仆人们全体被卖,以至于等孟思益回来后,这偌大的院落,却只剩他一个活人了。
夏洪本是对夏灵的这个举动很是不满的,毕竟在他看来,孟家人还是全部死光才算稳妥,但后来看夏灵只是放过了孟思益一个人,但其他的孟家人她都没有再动,就连这孟思益的亲儿子也还在牢里关着,又见孟思益窝囊地不敢再出门,慢慢地也就不再追究这件事了。
孟太后被送回长乐宫后,夏灵还找了一位知情去长乐宫,跟孟太后详详细细地说明了下目前整个孟氏的情况。
孟止、孟阳被查出贪污受贿、私吞军饷、结党盈利、陷害朝臣等一系列罪名,被判以年后问斩,孟氏本家也被查出在当地欺男霸女、为祸乡里,族长孟烛同样要在年后问斩,而其他接着莱国公及孟太后得以升迁的官员,不管是不是姓孟,也同样一个都没有逃出去。
获知消息的孟太后当即就晕了过去。
从此也是一病不起。
孟氏虽然在年前被处置,但这个年整个梁朝仍然没有过好,因为就在过年前两天,太上皇死了。
赵还来报此事的时候,赵喜也正在钟粹宫内伺候夏灵用饭。
赵喜早就知道,皇上对皇后十分信赖,如今宫里的太后倒了,以后就是皇后做主了,所以这里的殷勤是决不能假手他人的。
但听到太上皇的消息时,赵喜还是产生了一丝晃神,那个仿佛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男人,就突然这么没了吗?
但下一瞬间,他看见杨甫神色没变,还代替他给夏灵夹了一筷子的菜,他这才回过神来接着专心伺候夏灵,以防再被杨甫抢走机会。
“太上皇不是一直都好好地养着身子吗?怎么会走的这么突然?是不是你们服侍的不当?”夏灵咽下嘴里的饭这才开口问道。
“皇后娘娘明鉴!”赵还低着头跪在地上,看不到夏灵此刻是什么神情,但是这罪名决不能安在他身上,于是接着解释道:“皇后娘娘,奴才们尽心竭力地服侍,只愿太上皇的身子能好上一些!只是,近来关于长乐宫孟氏的消息也传到了福寿宫,也不知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卖弄舌根子被太上皇听到了,太上皇怒火攻心,这次却再也没能醒过来!”
夏灵终于放下了筷子,赵喜和杨甫见状,也垂手站好,只听她叹了口气,“孟氏毕竟原来是父皇的爱妾,陪伴他多年,一时听到她做了这样的错事,心中的失望也是可以想象的。只是这福寿宫的奴才们,也实在太没规矩了些!太上皇面前也是随便说话的?”
“娘娘放心!”赵还连忙道:“奴才已经查到了那两个该死的奴才,已经打死了去给太上皇赔罪了!”
“赵还公公到底是在父皇身边伺候多年的,有你看着,本宫想这后事办起来也不会那么难了!”但夏灵转头却又道:“孟氏种种举动也过于歹毒了些,父皇向来宅心仁厚,竟然救这样被气死了,唉!”
她似是无意一般对着宫内的太监宫女们道:“也不知道孟氏知道此事会不会心有愧疚、会不会做出些什么来谢罪!”
赵还有些困惑,但赵喜却在一瞬间明白了夏灵的意思,既然太上皇没了,那孟氏也就有了一个绝佳的时机和理由,一起去陪太上皇了。
几乎是在一天之后,长乐宫人来报,孟氏听闻太上皇的消息后,也自缢相随了,而她身边的惠姑,也同样跟随主子而走了。
当时夏灵正在跟夏洪、萧桓、常良平等一起,商讨太上皇的安葬一事,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夏灵道:“孟氏此举倒也算对得起父皇一些了!只是,她到底是损了德行,已被贬为庶人,自然不能再与太上皇一同下葬,但她毕竟也是当今圣上的亲生母亲,真的太过简陋,也有损圣上的颜面。”
“不如还是葬在妃陵中,礼仪上也简单一些,众卿觉得如何?”
“娘娘考虑的很妥当。”萧桓最先回道,常良平与夏洪见他都没意见,自然也没有再说什么反对的话。
于是孟氏一族就这样,被众人一起,彻底地搞倒了。
梁朝也这样忙忙碌碌、又清清冷冷地迎来了元和二年。
第62章 报复
随着孟氏的倒台,朝廷中又空出一批职位,可就在大家猜想会不会由萧常两党来平分时,之前一直默默无闻的太尉夏洪,却似早有准备,推荐了一批人迅速接替了那些空缺。
宣国公是是当今皇后的娘家,身上又兼着太尉一职,大家了然,这又是一家外戚,只是很多人却不太在意,不过是同那孟氏一般的暴发户罢了,得意不了许久的。
可是就是连萧桓和常良平都没有想到的是,夏洪居然能这么干脆利落地解决掉韩俭。
在建宁年间因平息胡哧之祸有功的韩俭,在当时就从武安侯升为了燕国公,只是将才缺乏,所以韩俭仍是驻守在边境,未能再回西京。
夏洪与韩俭一直有矛盾。
其实就连常良平也不知道他俩到底是有什么矛盾,但夏洪对于韩俭的厌恶从未对他隐瞒过。可是荣护登基后,因孟氏掌权,夏洪隐匿,以至于常良平都要忘了夏洪与韩俭有隙这件事了。
直到元和二年,胡哧的突裹部残余分子再次攻击了狐音可汗,并骚扰边境,夏太尉因突裹部素来以中原为敌,坚决要求出兵给予他们教训,但韩俭却以狐音可汗要求自行解决胡哧内部叛乱,不愿中原插手为由,没有出兵。
而在建宁九年、元和元年时都发生过同样的事情,韩俭也是同样的理由都没有出兵追击过突裹部。
在萧桓、常良平等文臣看来,能不出兵自然是好的,毕竟出兵太伤财了,而且三年前把文安公主嫁去胡哧,不就是为了让这狐音可汗帮他们稳固北方吗?那狐音可汗自己都说了,他们自己解决胡哧内乱,不用梁朝出兵,那韩俭不出兵也正合了他们的心意。
可是夏洪给出的反对理由,也不能说不对。
“连续三年,狐音可汗却始终不能解决突裹部的叛乱,突裹部绕过定福军偷袭我朝,每年都使边境子民无故受害,燕国公却视若无睹,甚至在胡哧人讨回北境的时拦都不拦,实在可恶!”
面对夏洪的疑问,韩俭的回复是,胡哧人的部队小而散,骚扰完就跑,他们根本就来不及阻拦,人就已经跑回去了。
但夏洪明显不信他的这套说辞,于是西京的将领们齐刷刷地支持夏洪,要求燕国公带着定福军去追击胡哧的突裹部。
萧桓、常良平自然不同意,狐音可汗已经明确表示不希望梁朝人插手了,他们还插手,这不是不信任狐音可汗吗,若是狐音可汗生气了,变了心思,又跟他们做起对来,那他们岂不是白白损失了一个公主吗?
“正是因为文安公主嫁去了胡哧,我们才更该出兵。”最近来西京朝拜新帝的信国公抚南大都督戴扁也参与了最近的一次议事,让文臣们没想到的是,一向不参与其他地方事务的戴扁,居然也同意夏洪出兵胡哧的观点。
“文安公主是狐音可汗求娶的,是我们梁朝与胡哧交好才有的婚事,不是像前朝那般,打不过才嫁过去的公主!如今狐音镇不住胡哧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这样的事情,若是他们在自家打架也就算了,可年年都要祸及我们梁朝,那就是突裹部的公然挑衅了!若是我们不理会,只会让他们变本加厉,且显得我们梁朝害怕一般。中原的忍让,不会换来异族的感恩,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是怯懦!”
“怯懦的中原王朝,那这样的王朝里嫁过去的公主,只会受欺负。丞相们既然提及了文安公主,那我就告诉你们,要想文安公主过得好,我们就必须出兵,威慑到了胡哧人,他们才会安生下来!”
说到这里,戴扁笑了,看着萧桓与常良平嘲讽道:“再说了,又不是打不过,担心个什么劲?”
萧言道:“信国公,不是朝廷不愿意打,实在是没有钱了。你此趟来西京,不也是同时汇报平定南乱之事吗?南边连着打了四年的仗,朝廷已经极为吃力了,如今是真的没有钱再和胡哧打了。”
“呵!小萧相这话的意思是,朝廷没钱了,都是我的不是了?”因萧桓萧言父子如今都是丞相,所以,人们管萧言都称小萧相。
“出兵打仗耗费巨大,信国公不会不清楚。”
“真当我不知道吗?”戴扁道:“去年破的那桩东陳县的案子,那万榆家搜出不少的钱吧?接着莱国公倒台,也被抄出不少的钱财,我听说户部高兴得合不拢嘴了,怎么如今又说没钱了?”
萧言神色未变,“先帝驾崩,今年年初已经耗费不少了。”
“哟,又往先帝身上赖!”戴扁最烦西京这群文官,磨磨唧唧总是耽误事,平时他过不来,只能吃闷亏,如今他来了西京,非得好好跟这群人说道说道不可,于是抬抬手,假装撸袖子,准备跟大说一番。
却被夏洪制止了。
“小萧相,我已经问过户部尚书了,他说先帝出殡并未耗费过多钱财,且宫内皇上皇后带头节俭,如今国库还算充裕。”夏洪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继续道:“诸位丞相们没有上过战场,难免不了解将士们的心,将士们驻守边疆,为的就是让我朝百姓不受异族杀戮之苦!如今胡哧的突裹部却一再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成国公如今也已经上报,要求出击胡哧,丞相们却一味听信燕国公的话,难免有失公允了些!”
见这些人还在犹豫,戴扁又道:“丞相们真是太平日子过久了!你们难道忘了,前朝时,胡哧是如何打到西京城外的吗?那时也是这样,以为嫁了个公主过去和亲便万事大吉了,可后来怎么样,还不是被迫打仗,还打不过赔了更多的钱过去,那花费的可是天价啊!”
丞相们终于还是答应了出兵一事,毕竟戴扁在南边打了四年,当时也是因为一再忍让不想打,可后来对方变本加厉,先帝实在忍不了了,这才回击,却没想到对方趁他们忍让的时候联合起来了,戴扁用了四年的时间才他们再次打散。
追击胡哧的命令到了定福军,可是后来反馈回的结果却不好看。
韩俭带兵过了北境,却找不到突裹部的任何踪迹,同时边境却又有县镇被胡哧抢掠,定福军也没能找到这些人。
夏洪这下可抓住了韩俭的大把柄了,当即就让夏灵拟旨,不过问文臣丞相的意见,直接下令成国公,命镇北都督府出兵胡哧。
关于武事上,若是事情紧急,的确只需要皇帝与太尉同意便可下令,所以萧桓与常良平对此无可奈何。
成国公到底与突裹部打了半辈子的交道,也的确更善于追踪他们,虽然同样没能打掉他们的核心,但好歹是抓住人打了一仗,不是一无所获。
而一无所获的燕国公就明显要倒霉了。
夏洪怀疑,燕国公韩俭与胡哧突裹部有勾结。
“不然他为何不追击?甚至抓不住一个胡哧人?”
大家也很奇怪燕国公为什么一直不想打,且他的运气怎么就这么差,总是抓不住一个胡哧人呢?
韩俭回报自辩是近两年都在整顿定福军,故而不敢轻易出兵,但夏洪却不信他整顿军队两年都整顿不好,且抓住他不追击也没追上这事大肆攻击他,于是西京的将领们都听信了夏洪的,要求处决韩俭以镇军心。
戴扁到是想为韩俭求情,但他已经回到了南边,上的折子也没人理会。而镇北大都督成国公朱育苒却不为韩俭求情,这反而让萧桓、常良平有些相信夏洪的怀疑了。
“连镇北大都督都不为燕国公求情,难道韩俭真的勾结了胡哧人?”
侥幸独活下来的孟思益,如今自然不能再住在原来的莱国公府,他如今只是一个白衣,得亏周殊买了一所小院子,他才能在西京还有个落脚之地。
而周殊,也因为后宫尽掌于夏灵之手,可以时不时出宫来与孟思益相会。
虽然孟思益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官职了,但他居然可以从全然覆灭的孟氏中活下来,也是个奇迹,故而一些旧相识仍未抛弃他,也时不时会和他聊聊朝堂事,所以孟思益对最近的大事也听闻了不少,并且很是好奇。
周殊笑了下,对着脸虽俊俏但脑子不灵光的孟思益解释道:“成国公自然有求情,只是那折子没让外人看见就是了。”
成国公的信使一出镇北府,就被夏洪的人拦住了,这折子密送到了西京,只有夏洪和夏灵看过,见果然是为韩俭求情的折子,两人便果断的烧了。
周殊的手指划过孟思益的脸,笑着威胁他,“这些事不是你我能参与的,想继续活着,就什么都不要说给别人听,知道了吗?”
孟思益连忙点头。
第63章 碍事
韩俭最终还是被安上了“通敌之嫌”的罪名,入了牢车,押回西京。可就在距离西京还有一半路程的时候,韩俭死了,一把大火将关押他的房屋连同他本人及一个贴身守卫,全部烧成了灰。
听到这个消息时,常良平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夏洪。
这实在是太耳熟了。
他仿佛又听到夏洪在他耳边说,“他必须死!”这是这次死的人变成了韩俭。
接下来的走向也更加让常良平验证了自己的猜想,韩俭在入京路上被杀,押解的官员当即就让人去追查,果然在不远处抓到一个胡哧人,胡哧人承认是自己杀了韩俭,但却说不出为什么要他的理由,而当夜,这个胡哧人也自杀了。
这下,韩俭的“通敌之嫌”彻底变成“通敌之实”了。
当年韩俭被派去定福军,家人并未一起过去,而当韩俭立功被封为燕国公却不能轻易回西京后,也只有妻子和小儿子去了边境陪他,其他的家人老小都还留在西京。
如今韩俭被杀,胡哧人又自杀,坐实了韩俭的通敌罪,他的家人自然也没有被放过,不管是老的还是小的、男的还是女的,通通没有一个活下来。
常良平的大儿媳,成国公朱育苒之独女,此时正看着午睡的儿子发呆。这是她的头一个孩子,不久前刚过了两岁的生日。
虽然她的人还坐在这里,但心思已经飞往了西北。
自燕国公韩俭出事后,她就再也没有接到过父亲的来信了。她不免有些担心。燕国公是因为胡哧人被定了罪,自己的父亲也是一直在跟胡哧人打交道。她自然知道父亲不会通敌,可是这次燕国公的通敌罪还没有查清,就因为一个来灭口的胡哧人,瞬间就把他的罪名坐实了,不给燕国公任何辩解的机会,她难免会有担忧,若有朝一日,西京的大人们看父亲不顺眼,也用这样的手段,让父亲辩无可辩,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