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当年舅舅对大姐做的事,他为了自己全新的电脑,立马摆明立场,“我那舅舅压根儿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可没去。”
盛晴冷冷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盛旺连忙接着说:“大姐,我也觉得爸妈干的事情太不靠谱,你妈妈的至少也要入土为安……”
估计是还要说什么巴结她的话,盛晴懒得听,转身离开房间,盛旺就跟在她身后,见她下楼拎行李箱,连忙过来将行李箱夺了过去,往楼上盛晴的房间走。
边走还边套近乎:“大姐,你男朋友怎么没跟你回来?”
盛晴脚步顿住,“什么男朋友?”
盛旺说:“就是京北城里姓江的少爷啊,”他挠了挠脑袋,“爸妈还总在家里提你和你男朋友呢。”
盛晴没接话,“把箱子放靠门放就行,我累了,先睡一觉。”
盛旺知道大姐有钱,大姐还有一个更有钱的男朋友,自然是百依百顺,甚至有些巴结。
盛晴则是倍感疲倦,关上门睡大觉。
来回路上就已经用了一天时间,盛晴本来就疲倦得很,抖了抖被子,有些发霉,但还是脱了外套躺了进去。
盛晴生活到大学,都没有自己的房间,永远和妹妹挤在那间小小的杂物间改造成的房间里,大一那年寒假,她终于算是赚了一点钱,贴补家用。
在家也有了一些话语权,她强力要求盛国江给自己收拾出一间空房间当卧室,盛国江和王兰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毕竟盛晴可以赚钱,在家庭里有钱的人才有话语权。
用这样抗争的方式,盛晴拥有了自己的房间,但她很好回浅水镇一次,当时也实在囊中羞涩,于是便没有继续收拾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老旧的衣柜、一个相对比较干净的桌子和一张简易木板床。
闵州总是阴天,冬日里常常下雨。
此时外面是晴朗的,盛晴拉上窗帘,盖着有些发霉的被子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因为疲惫,这一觉睡得格外的好。
美中不足的是,还做了两个梦。
盛晴梦到江聿站在门外跟她打招呼,而妈妈就站在旁边,催促盛晴赶紧离开,跟江聿离开。
盛晴鼻尖有些发酸,她想告诉妈妈,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一定是谁的救世主,人生是好是坏,只能靠自己的。
下一个梦,则是王兰和盛国江再次给她绑了起来,站在她面前吵吵嚷嚷。
是在商量给自己嫁给村东头的鳏夫,还是村长家脑子有问题的傻儿子,盛晴期待爸爸替自己说两句话,但盛国江并没有。
盛晴在亲爹这里早就尝过世态炎凉,当然也不指望他对自己有多好。
于是,她就在这种失望里悠悠转醒。
“你大姐睡多久了?”王兰问盛旺。
盛旺回答:“回来就开始睡。”
盛国江和王兰面面相觑:“你叫。”
王兰:“谁闺女谁叫。”
盛国江:“你这话说的就没意思,将来你不指望盛晴给你养老?”
盛晴:“……”
从来没有照顾过她,费尽心思地掏空她的钱包,居然还想着让她养老?
她冷冷掀开被子下床,在门口两人窃窃私语谁也不敢上前的状态里,一把推开房间门。
门外,盛国江和王兰一脸懵逼地看着她。
盛晴自动错开两人,下楼。
王兰给盛国江使了使眼色,盛国江犹豫了下,跟了上来,“阿晴啊,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楼下厨房里正在做饭,两人之前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叫她。
折腾了这么一天,如今已经到晚上,盛晴有些饿,一边从电饭锅里舀出米饭一边说:“做梦梦到我妈了。”
闵州人最忌讳鬼神之说。
果然,盛国江的脸色变了。
盛晴接着说:“我妈说自己没地方住,天天在外面飘着,很可怜,先来找我,如果我不能帮忙,就来找。”
盛国江才反应过来盛晴是知道最近在打她妈妈墓地的主意了。
就知道撅人坟这件事是要遭报应,连忙说:“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我本来是打算给你妈买个墓地的,但……”看到王兰从楼上下来递过一道锋利的眼锋,还是改了口,“咱家不是没有钱么?”
盛晴睨了眼王兰,冷笑一声:“你没钱是你的事,我妈的墓地我会出钱解决,我妈的事不需要你做主。”
王兰听了这话,在旁边对着碗筷摔摔打打,阴阳怪气说:“你的钱?你的钱还不是我们的钱?”
盛晴:“凭什么?”
王兰脖子一梗,“就凭我们是一家人!”
“那好,”盛晴跟王兰交手这么多年,早就知道讲道理没用,只能魔法打败魔法,“既然我们是一家人,那我明年的学费你们拿一下。”
王兰气得脸红脖子粗,“我们哪有钱?”
盛晴“啪”地撂下碗筷,“没钱你就闭嘴。”
“你……”王兰一拍桌子,震得灰尘落下。
她在这个家里横行霸道惯了,盛国江平时都跟一个鹌鹑似的老实,没想到她闺女居然有天大的本事敢这么跟她说话。
盛晴也不怕她,放下碗筷,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盛国江连忙来拉王兰,这个家里谁最能赚钱不知道?居然还惹他。
“那个,阿晴,你这么说话我就得批评你两句,那积骨寺也不是免费的,我跟你王兰阿姨也要交保管费,而且那里面有很多骨灰,大家都摆在那里,没有什么不好的。”
连积骨寺好这种话都说得出来了。
盛晴冷笑:“那我看爸爸你这辈子没跟我妈妈在一起多久,等你死了,我也给你放进积骨寺,在我妈旁边。”
盛国江:“……”
立马闭嘴。
盛晴拿起碗筷,不动声色地吃饭,旁边一直看戏的盛旺还十分狗腿地给她加了一个鸡腿。
王兰横了他一眼,趁机套近乎,“你看你弟弟对你多好,有那钱还不如投资给你弟弟,阿旺以后肯定会对你这个姐姐好。”
盛晴放下碗筷,冷眼看她:“这钱给盛旺是康我妈之慨,怎么,盛旺以后认我妈当妈,以后只祭拜我妈?”
“……”
王兰不再说话。
盛晴安安静静吃了一个饱饭,然后拿着手机,出门散步。
乡下的夜色总是静谧无声的,盛晴闲下来,看到了林蔓菁给她的短息,脑子里仍旧是一团乱麻。
她沿着那条小路走啊走,走啊走,再抬头。
又是熟悉的地方。
那棵香樟树伫立在老地方,静默的夜里,藏蓝色的天空中星子弥补,流云四散。
树似乎更老了,但几年的岁月在这棵百年老树上并没有留下太多岁月的痕迹,照旧是浓密喧嚣的枝叶,以繁茂的姿态肆意生长。
盛晴想到六年前,她在这棵树下许愿。
老树哪里是神明,可这世间真的有神明。
如今的她已经读了大学,离开浅水镇,那时的愿望几乎一一实现。
而她好像在这一路上有丢失了很多。
盛晴胸中郁结,无处宣泄,再次将手合十,放在胸口,高声道:“万能的树神,帮我实现一个愿望——”
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在荒废些时日的院子里,轻飘飘回荡。
她顿了顿,这次却不知道到底能有什么愿望。
海风簌簌吹来,繁茂喧嚣的树叶哗哗作响。
十秒钟后,她耸了耸肩膀,无奈地睁开眼睛。
到底是长大,很多东西都不再相信。
她正要转身离去,听到“哒”的一声。
一本书砸在她的脚边。
无数的光阴回转,盛晴惊奇地睁大眼睛看着看向树上,树叶重重里,隐约露出人影。
那人松松垮垮地倚着树干,白金色的头在冬日海风里莫招摇,露出干净锋利的侧脸,冷白的皮肤在月色下质感如玉般温柔清透。
第95章 表白啦!
盛晴的内心莫名激荡,微微仰着的眼睛开始逐渐泛红。
江聿慢慢侧过头来,看着树下的少女。
她早已经不是十六岁时的干瘪瘦弱模样,身材已经出落的窈窕,也没有脏兮兮的。
最重要的,当时的她无助可怜,想要通过神树实现一个愿望,而如今,怕是什么也不需要。
江聿甚至感觉自己不应该来这一趟。
脑子有病吧。
四目相对,树上树下,盛晴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江聿又出现在这里的事实。
这次江聿还在工作,想来不是旅游也不是巧合,盛晴无法说服自己,江聿不是为她而来的。
“你……”她有些艰难地开口,声音有些小心翼翼和迫不及待,“不下来吗?”
江聿:“……”
憋了半天就这这么一句?!
“不下,”说完又觉得自己太生硬,江聿又补充了一句,“看风景。”
盛晴:“?”
浅水镇的风景盛晴从小到大早就烂熟于心,这棵大树她也没少爬上来过,此时江聿在的高度她也多次尝试过,只能看到……福仔的养殖场?!
盛晴难以置信地开口:“你是在看海带吗?”
夜里能看的清?!
是她去外面读书这些年,浅水镇的基础设施进步了?!
江聿:“……”
这姑娘还真是最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冷冷笑道:“不劳您费心。”
但仔细一看,视线范围内还真是福仔的海带养殖场,江聿感觉胸中郁结,一口气更上不来。
“那……”盛晴不是很想走,但也不想继续自讨没趣,刚巧看到脚边的书。
是教科书,《大学物理第一册 》。
盛晴鼓足勇气,“这本书怎么办?”
树上也沉默片刻,就在盛晴以为江聿不会再跟她说话的时候,才传来冷冽但清澈的声音:“还我。”
盛晴:“啊?”
江聿看了看地面和他之间的距离,在夜色里微微扬眉,仿佛在问:“这都办不到?”
“……”
盛晴这姑娘还是有点好胜心,最讨厌别人用激将法,但此时,确实也不想跟江聿分开。
其实早在路上,不是,在很早很早之前,盛晴就明白,自己无论如何都是会继续喜欢江聿的,而林蔓菁在短信里只跟她说相信江聿。
盛晴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但不想错过任何正确的答案。
她手脚并用,像只伶俐的猴子,很快就爬上树。
很久没有上树,盛情的腿有些发软,观察一下江聿坐着和靠着的树干貌似都很粗,应该能承受得住两个让你的重量,便一点点挪了过去。
在江聿身边端正坐好,然后将《大学物理第一册 》递了过去。
江聿还蛮有礼貌地回了句:“谢谢。”
盛晴勾了勾嘴唇:“不用谢。”
“……”
气氛实在是太诡异。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貌似都不知道再说什么好。
空气里一时间十分安静,只有浓密的树叶在海风的轻浮下簌簌作响。
很久没有平心静气的坐在一起,即使是这样诡异的氛围,盛晴也仍然觉得安心。
她甚至想跟江聿说声对不起,然后再往他身前凑一凑,看看他身上还有没有那熟悉的淡淡的清冽的薄荷香。
还是盛晴打破沉默:“你……你怎么来了?”
江聿沉默片刻,然后他指指了指那间辉煌好看的房子,“全国巡视房产。”
“……”
有钱人的生活根本想象不到,盛晴知道这不是他的真实原因,可继续深挖的话就噎在嗓子眼儿里,无法出口。
盛晴干巴巴地说:“那你房子还挺多。”
江聿:“不少。”
盛晴:“……”
谢谢,有被你装到。
就这种干巴巴的对话,对方不接自己的梗,盛晴实在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夜里的闵州还是有几分凉意,海风吹在人身上湿哒哒的冷。
盛晴裹了裹外套,有些冷,但没有准备下去的意思。
江聿今天为什么来呢?
这些天里他一直在纠结他和盛晴之间到底算什么,那些他想当然的喜欢对她来说是好事还是负担。
而自己想要什么能得不到,何必要在她这里受这份苦,讨这份委屈。
盛晴家里出事,匆匆从京北赶回浅水镇,而sunny则没有人照顾,盛晴没有自己打电话,而是让祁静转达自己离开京北,记得让他回来照顾sunny的消息。
而那一刻,这些天里,他关于自己,关于盛晴,关于这段感情的迷思似乎都有了答案。
江聿不知道盛晴回来之后要面对的是怎么样的局面,于是跟了过来。
小时候妈妈带他去观里常住,那位道长说他八字命硬,只是在感情一事上会犯糊涂。
那时他还太小,不懂这感情一事,到底为何事。
后来有了些年纪,看身边的男男女女,恩怨情痴,也如看话本看戏曲,终究是戏里戏外,无法感同身受。
而如今遇见盛晴。
方觉那位道长神机妙算,而因缘际会,防无可防。
在他如此高傲,如此自信几乎没有受过什么挫折的前半生里,到底是需要这样命定的坎坷和劫难。
“盛晴,”于冬日的冷风里,他轻飘飘开口,声音似乎被风吹散了些,有种莫名的失落与不解,“你就当我今天疯了。”
他说。
“什么?”盛晴不大明白他的意思。
江聿自顾自把话说下去:“林蔓菁昨天回伦敦了,她给我发短信说和你说了什么,但她实在记不起来。”
“这应该是真的,她精神一直有些问题,最近不正常的时间更多了。”
盛晴睁大眼睛。
她完全不相信,从前那么高傲的人,甚至有些乖张,站在哪里都是焦点的人居然会主动解释什么。
“我也不知道他和你说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是刺激你的话。”
江聿顿了顿,在月色里悄悄回头看她,那柔和的目光像是跨越了1亿光年的行星光芒,无比认真,有无比坦荡。
“但是我想说,”他轻轻开口,语气坚定,“无论她说什么,你都不用在意,我喜欢你,是喜欢你身上那份开朗,乐观,我喜欢你偶尔的固执,喜欢你对生活拥有的旺盛生命力。”
盛晴从来没有通过这样的告白,简直像一处燎原的野火,烧光她所有的怯懦和不安。
“我爱那些于我身上失去的、被生活打到的、消磨掉的滋味,在你身上一一复活。”
诚然,因为面对生活展现出的强大勇气,也让她身上的棱角过于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