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赋——春风蘸酒【完结】
时间:2023-05-03 14:45:39

  苏仲芳皱着眉点点头。
  朱常熙再次作揖赔礼,将自己母妃拽走。
  永和宫内,
  朱常熙跪在殿里,姜贵妃在他面前踱来踱去,指着他骂道:“你整日跟嘉善那个贱种混在一起有什么用?你知不知道天都要塌了,你还能气定神闲的坐在那听学!”
  “嘉善是我妹妹,请母妃不要张口闭口羞辱她。至于王妃人选,父皇既然已经决定了,我也没办法,娶谁都一样,儿臣都会好好对她的。”
  “当然不一样!你要是娶了姜家姑娘,咱们就能搭上姜家这个亲家,等姜川做了首辅,咱们…”
  “母妃,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跟这些大臣搅在一起搞什么党争,我更不想去争皇位。”
  姜贵妃柳叶眉一挑,音量都提高了几分,“不争?凭什么不争?皇后无子,我是贵妃,除了太子你的出身最高!你父皇最喜欢的就是你,母妃跟你舅舅绸缪这么多年不都是为了你能坐上那个位置!”
  朱常熙仰着头,不服气道:“那是你们想要,不是我想要!我只想跟十六叔一样,去个风景秀丽的地方,做个闲散王爷,了此残生。”
  “啪”的一声,姜贵妃狠狠的打了朱常熙一巴掌:“糊涂!你十六叔是个没出息的,你学他做什么?你不争,你以为你不争他们就会放过你吗?我的好儿子,你醒醒吧!太子和赵王哪个是好相与的?若是让他们夺了皇位,咱们娘俩就只有一杯毒酒的命!你去找你父皇说清楚,你就说你对姜小姐一见钟情,让他为你们赐婚,或者你去跟你四哥说,求他割爱,反正你四哥也活不久了,娶谁不是娶!”
  姜贵妃越说越起劲,就要拽着朱常熙去见成明帝,朱常熙甩开她,痛苦道:“母妃,你从前不是这样的,这几个月你怎么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这么的不可理喻!我不会去的,谁爱去谁去!”
  朱常熙说完头也不回的就走了,姜贵妃被他气的哆哆嗦嗦的,指着旁边婢女道:“你快点去锦衣卫通知国舅爷,浙江那两个人的罪状就说审不出来,让东厂审,陛下既然如此对我们,那这种残害忠良的罪名,也别想我们姜家替他背!”
  周嘉南路过翰林院的时候,看到两个新晋的翰林修撰从里面出来,一脸的意气风发,两个人针砭时弊,言词坦荡,完全没有沾上官场中人的事故圆滑,他静默的站在那里看着两个人的身影越来越远,他年少时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供奉翰林,如今看着别人实现了他的愿望,是真的很羡慕他们。
  他身后忽然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声,只听得有人声音尖利的说道:“这不是周公公吗,别来无恙啊!”
  周嘉南循声回头,只见李泉一脸阴森的假笑,慢悠悠的走到他身后。周嘉南连忙弯腰赔笑道:“儿子见过干爹。”
  “别介,咱家可担不起周公公这句干爹!”
  “干爹这是生儿子的气了?”周嘉南说着直起了腰,装的一脸委屈道:“儿子知道,干爹怪我抢了您的东厂提督,可这都是陛下和老祖宗抬举,儿子再不敢当也得当着啊!干爹,儿子就是死了,也不敢存着跟干爹抢位置的心思啊!”
  李泉一脸的皮笑肉不笑,哼了一声,说道:“人往高处走,咱家怎么会怪你?你也不用在这得了便宜卖乖,你虽叫我一声干爹,心里可从没把我当干爹!巴不得踩着我爬上去呢!周公公的雷霆手段,咱家可都听说了,凡是让陛下不高兴的言官在周公公手里可都没了半条命。咱家这个人,心肠软,比不得某些狼崽子,天生啊就心狠!”
  周嘉南低头笑着,对李泉的嘲讽置若罔闻。
  李泉往翰林院里看了一眼,盯着周嘉南嘲讽道: “周公公是羡慕这些翰林吧!那你想不想知道里面的人是怎么看你的?”
  周嘉南毫不在意的笑了笑,“干爹真会说笑,他们不过区区七品,有什么值得我羡慕的!”
  “其实咱家早就不想当这个东厂提督了,手下留情惹恼陛下,铁面无私触怒百官,两头不讨好,有人替我干,我自然可得抽身!你怎么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你骨子里在乎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用这种手端爬的越高,里面那些文臣就越看不上你,你离他们也就越远!”
  李泉说着走到周嘉南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道: “周公公,别忘了,咱家依旧是首席秉笔,做了东厂提督又怎样?想进司礼监,还早着呢!”
  周嘉南此时脸上虽依旧带着笑意,眉宇间却带了几分挑衅:“干爹说的是,儿子如今是比不上干爹,可儿子听说干爹在儿子这个年岁还在针工局缝衣服呢!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又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干爹怎么知道儿子再过几年还只是东厂提督呢?”
  李泉脸色骤然一变,恶狠狠道:“好啊!那咱们走着瞧!”
  李泉走后,周嘉南脸上的笑彻底褪去,眼神里都是寒意,他一脸厌恶的拍了拍肩膀上李泉方才碰过的地方,大步向前走去。
  怡王府
  青云清点预备带去封地的各种东西,不由得感慨道:“陛下对您还真是好,不但赏了殿下可以在浙江境内随意走动的恩典,这一个月还一批一批赏东西,咱们王府都要堆不下了。”
  “皇兄这个人就是这样,他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越是想要什么,他就越不给你,越是不争不抢,他就越要想方设法的赏你。”
  “还是殿下了解陛下,姜贵妃就不懂这个道理,宫里的线人说她这几日为了安王的婚事跟陛下有的闹呢!”
  朱翊珩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本来告诉她那件事,是想刺激她闹一阵子,谁知道她怎么这么蠢,居然闹到了现在。看来,我得帮帮他们了,这场酒局,当然是人越多越好,可不能让他们这么快就下桌。你把皇兄上个月赏我的那套文房四宝拿出来,再找几副字画玉器,明天我进宫带给常熙。”
  青云一边依他的吩咐找东西,一边嘟囔道:“要我说,殿下当时就应该答应跟姜小姐的婚约,让他们谁也抢不到!”
  “你说这些做什么?”
  “殿下为了沈姑娘拒了姜家这么好的亲事,她居然还不肯跟您,还把簪子都给退回来了!那个簪子可是您跑了整个京城给她寻来的,她还......”
  “好了!”朱翊珩沉着脸打断了青云的话,“不怪她,是我自己没想明白,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选择是本王做的,没什么可惜的。至于沈云舒,许是没缘分吧,这样也好,父女情长英雄气短,锦上添花之物,没了便没了,没什么要紧的。”
  朱翊珩嘴上说的云淡风轻,可手里始终摩挲着那个祥云玉簪。
  寿康宫内,
  太后拉着朱翊珩说了好一通家常,又赏了好些东西,朱翊珩推辞未果,只能收下。他打量了一圈,到处都不见嘉善的踪影,便问道:“母后,怎么不见嘉善呢?”
  太后忽然面色沉重,叹气道:“嘉善这个孩子,许是跟着哀家在宫外时间久了,没规矩惯了。前几天,她从学堂回来,就跟哀家说她想不嫁人,哀家说了她几句,她就直接找你皇兄说她要继续回宫外道观清修,或者干脆把头发剃了做姑子。你皇兄别提听了多生气了,打了她一巴掌,把她骂了一顿,就让她在宫里禁足思过,这几天还闹绝食,哀家从前就是太宠着她了,才让她如今这么不懂事。”
  “嘉善是不是不满意驸马的人选?”
  “她个小姑娘知道什么?驸马画像我见过,长的挺周正的,一看就是忠厚老实的孩子,也不知她到底有什么不满意。”
  “要不要儿臣去劝劝她?”
  太后连连摆手道:“算了吧!你心肠软,看她那个样子哪里还说的出口,让她好好思过,过几天可能就想明白了。”
  朱翊珩只能笑着点点头。
  从寿康宫离开,朱翊珩就在宫里随便转了转,约莫快到朱常熙下学的时间才缓步走像永和宫。
  一番客套之后,朱翊珩看了一圈明知故问道:“常熙还没下学吗?”
  “还得一刻钟呢!十六郎快坐吧。”
  朱翊珩让随从把贺礼送上道: “臣弟再过几日就要就藩了,常熙大婚恐不能到场,故而准备了一点礼物,就当我这个做皇叔的一点心意了,祝常熙与王妃将来能和和美美,举案齐眉。”
  姜贵妃一听到王妃,脸上的假笑更是冷了三分,“只怕要辜负十六郎一片心意了,等王妃进门,我们永和宫怕是永无宁日了。”
  “臣弟倒是觉得未必如贵妃娘娘担心的那样。”
  “哦?此话何解?”
  朱翊珩微微抬眼,姜贵妃会意对伺候的婢女太监吩咐道:“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怡王来了这么久,茶水点心都不准备,还不滚下去上茶点?”
  眼瞧着永和宫伺候的人都退下去准备茶点了,朱翊珩才开口道: “那臣弟就长话短说,臣弟觉得姻亲之约应当比普通的利益合作来的更牢固,所以常熙的婚事倒未尝是坏事。若是能反其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为己所用,何尝不是一招妙手。”
  姜贵妃想了想觉得朱翊珩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可到底还是有点犹豫道:“只是,他是钱阁老提拔上来的,光是国舅爷的身份未必能打动他,更何况他儿子跟我弟弟素来不睦,只怕……”
  “那若是内阁首辅的位置呢?正因为赵公子跟姜指挥不睦,若是成了一家人,那指挥使的位置谁做都是自家人,岂不是一箭双雕?”
  姜贵妃忽然如醍醐灌顶,欢喜道:“还是十六郎看的明白!今日这份情谊我们母子记下了,日后若成事,定有重谢。”
  “臣弟是看着常熙长大的,自然是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也不图什么。臣弟最后还有一句话,什么都是虚的,皇兄的恩宠才是实打实的。贵妃娘娘是聪明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做。”
第71章 雨打梨花深闭门(十一)
  九月初二, 便是怡王离京就藩的日子,成明帝亲自找钦天监选的良辰吉日,连时辰都算好了, 申时三刻,还选派了三十个锦衣卫一路护送朱翊珩确保其安全。
  当日清晨, 天刚蒙蒙亮, 一夜未眠的沈云舒忽然听见门外的蝉叫的十分聒噪,吵的她心烦意乱, 真不知道这个季节哪还有叫的这么有力道的蝉。她用被子蒙住头, 依然能听到聒噪的蝉鸣, 便翻身下床, 抄起棍子就准备出去把蝉从树上打下来。
  谁知刚怒气冲冲的打开门,就看见青云站在院子里,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眼花, 连忙回头轻轻的把门带上, 快步走到他面前, 压着嗓子问道:“这是内院, 你怎么进来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这?”
  “沈姑娘,这些都无关紧要。我今日来是想问你, 我家殿下今天就要离京了,你想不想去当面送送他吗?”
  “这是你的意思, 还是你家殿下的意思?”
  青云急道:“谁的意思要紧吗?沈姑娘, 毕竟相识一场, 你总不会连送一送殿下都不愿意吧?”
  沈云舒迟疑了一会儿,垂眸摇了摇头, “算了吧,我毕竟身处教坊司,私下见面,若被人瞧见了,有碍殿下的名声。”
  青云没想到沈云舒这样绝情,不由得有些气恼,从怀里拿出一本书和一个木盒塞到沈云舒手里,没好气的说道:“殿下说沈姑娘喜欢读书,这套四书是殿下从前读书时用的,里面还有听翰林院先生们讲学时写得注释,就送给沈姑娘当作赠别礼物了。至于那个簪子,殿下说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沈姑娘若是不想要,丢了便是。”
  沈云舒不动声色的摸了摸书卷上朱翊珩写字的墨迹,低声道答:“劳烦转告殿下,云舒多谢殿下赠书之情。”
  青云见她收了东西,以为有了转机便继续问道:“就只是感谢赠书?沈姑娘就没有别的什么话要带给殿下吗?”
  沈云舒淡淡说道:“祝殿下一路顺风,早觅良缘,平安康健,所得皆所愿。”
  青云听完彻底死心了,偷偷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走。沈云舒忽然想起什么,喊住了他,“青云,等一下。”
  他眼看着沈云舒蹑手蹑脚进了房间,没多一会儿从里面出来,将一个香囊递给他道:“我不能白收殿下的东西,一时也没什么可送殿下的。这个香囊是我做的,里面有不少香料药材,放在床头可以有安神的功效。”
  青云拿着香囊看了一眼,看着不过是寻常样式,连上面绣的花纹都是烂大街的花开富贵,若不是她说是自己做的,他还以为是大街上十文钱买的呢。
  青云轻轻松松翻墙出了教坊司,往前走过了一条街,拐角处停了一辆马车,青云走过去,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掀开了车帘一角,里面的人悠悠道:“她还是不肯来见我对吗?”
  青云无奈的点了点头,并将沈云舒送的香囊递给里面的人说道:“殿下,沈姑娘说不能白收您的东西,这个就当是回礼。还有,她说祝您一路顺风,早觅良缘,平安康健,所得皆所愿。”
  车内人沉默了片刻,轿帘蓦地落下,里面传出了一句低沉的声音,“走吧!”
  申时三刻,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怡王府出发,排场之大,引得京城路人纷纷出来凑热闹。
  “你说,这怡王爷排场怎么这么大?太子爷出巡也不过如此吧!”一个中年老头问旁边的商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陛下现在就这么一个弟弟了,养在身边这么多年,说是弟弟,其实跟儿子差不多。而且自古藩王去了封地就没有再回来的了,这也算是最后的风光了!”
  沈云舒戴着帷帽站在人群里,听着众人对这些王公贵族的议论,目送着朱翊珩的马车从自己面前经过,不知是否风沙迷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她望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哽咽道:“南浦凄凄别,西风袅袅秋,一看肠一断,好去莫回头。”
  前面的商贩似乎听见了,回头问道:“小姑娘,你刚刚念的是什么呀?”
  沈云舒笑了笑,“是白居易的一首送别诗。”
  “哦?这里面有你家里人?你送谁啊?”
  “送......我喜欢的人。”
  寿康宫里,
  嘉善趴在窗前一动不动,仿佛入定了一般。翠羽拿着晚膳走到嘉善面前哀求道:“公主,您多少吃点吧,您再不吃不喝又要晕过去了。”
  “十六叔是今天离京吗?”
  “是啊,怡王殿下已经走了。您不是答应过怡王殿下会好好吃饭,好好过日子,向前看吗?”
  嘉善回头看了一眼晚膳,忽然对翠羽笑了笑:“当然,我既答应了十六叔就不会食言。饭放这吧,你们先出去,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公主......”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不吃了。”
  翠羽连忙摆手道:“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们这就出去,公主您脾胃弱,慢慢吃。”
  嘉善笑着点了点头。
  待众人都离开之后,嘉善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了。她将窗户关上,走至桌前,从妆台里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刀,慢慢将刀鞘取下,刀刃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白光,她将刀举至面前,看着刀尖,缓缓闭上了眼睛。
  片刻后,翠羽正在帮嘉善熬药,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几个小宫女的惨叫声,她连忙跑了出去,只见众人都围在嘉善寝宫门口,乱成一团。她连忙跑过去,拨开众人,只见嘉善站在门口,滴答滴答的鲜血滴落在地上。翠羽猛地抬头,只见嘉善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而她的左脸多了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鲜血正顺着她原本美丽无暇的脸蛋滑落,落至她雪白的脖颈上,单薄的寝衣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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