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舒转过身望着他,认真问道:“徐公子,你为什么喜欢我?”
“因为我觉得你是个很特别的姑娘。”徐清昼坐到她旁边,目光却不敢看她,只看着远方,似乎想到了什么,笑着说道:“我还记得那天我在云梦楼吃饭,那些小混混找你的麻烦,可你一点都不害怕,我被他们打了,你还救了我,把他们赶了出去!再后来,我又看到你在街上买下被变卖的小姑娘,我那时候就想,怎么会有像你这样又漂亮又善良又有能力女孩子,我若是能娶到你该有多好。”
“那若是你之后遇见更漂亮更善良更有本事的姑娘,你岂不是得更喜欢?等过些年,我不年轻,不漂亮了,你岂不是要将我抛诸脑后了?”
“怎么可能!我…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我从见到你第一眼我就喜欢你了,而且现在在我眼里,这世上没有人比你更好了!我…就算再过二十年,五十年,我的心意也不会变。等你老了,我也老了,我肯定更难看了,到那个时候,应当是我唯恐你嫌我老丑,将我抛下。”
徐清昼越说越急,生怕沈云舒不相信,他一双眼睛真诚而清澈,亮晶晶的,沈云舒看着他的样子笑了笑,继续问道:“我以前在教坊司做过侍女,你就不怕我以后被人认出来,有人戳你脊梁骨,骂你是剩王八吗?”
“我不怕!”徐清昼说着忽然将右手举了起来,指天发誓道:“沈姑娘,我徐清昼对天发誓,你若愿意嫁我,我这辈子一定对你一心一意,绝不纳妾。若有违背,就让我断子绝孙,不得善终。”
沈云舒起身,背对着他走了两步,抬头望向了天空,湛蓝无云,当真是个好天气。她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冲他笑了笑,“徐公子,我觉得等我从钱塘回来,我们或许可以试着相处看看。”
“真的吗?你真的愿意试着接受我了吗?”徐清昼的声音因为过于兴奋而有些激动的发抖。
沈云舒点了点点头。
今天,第一次有一个人坚定不移的选择了她,很难得的是,他的家人亦是如此。人这一辈子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的事情,能够有一多半如愿,就已经很好了。或许,也是时候,该放下一些人一些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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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五)
浙江钱塘,
柳宜年连夜带人去了钱塘,在视察受灾的几个村子时遇见了带着府兵补修、阻塞河堤的钱塘知县梁文瑞。梁文瑞看见柳宜年来了,连忙迎上去作揖道:“府台来了, 下官正在带人奋力抢修河堤,未能远迎, 还望府台大人恕罪。”
柳宜年看着前方抢修的兵士对身后的书办道:“让咱们带来的府兵帮梁知县一起抢修堤坝。”
“不用了, 已经大致控制住了,不用劳烦府台的兵了。”
梁文瑞一脸堆笑的说着, 柳宜年却偏头对书办淡淡道:“快去吧, 救灾如救火, 能帮一点是一点。”
梁文瑞脸上讪讪的, 他只见过柳宜年两次,并不了解他,也摸不准他的脾气,一时不知该如何奉承,便挑了个没错处的奉承话说道:“府台大人星夜而来, 实在是勤......”
“钱塘江河堤是去年正月新修成的, 今年也加固了, 为何会突然决口?”柳宜年打断了他的奉承, 直奔主题。
梁文瑞眼睛都没眨,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今年钱塘江的潮水乃是百年来最大的, 加上接连下了五六天的大雨,风大雨大, 助长了水势, 这才冲开了堤坝。”
“受灾了几个村镇, 淹了多少农田房屋,有多少百姓伤亡?”
“回府台, 受灾良田约合十万亩,累及四十余个村镇,受灾百姓约五万七千人,但现在为止记录在册的死亡人数约五百人。万幸发现的及时,堤坝又是加固过的,这才不至于造成太大的损失。”
“府库里的赈灾粮都准备好了吗?能用多久?”
“回府台,最多能用三天。”
柳宜年的脸色骤然一沉,厉声道:“三天?朝廷规定县里的府库要备足七日的赈灾粮,你为何只有三天?”
梁文瑞一脸为难道:“府台大人,您知道的,钱塘农田本就不多,这几年收成不好,还多灾多难的,能有三天的存粮已经很不容易了!”
“你不必跟我说这些,我这就写折子将受灾实况八百里加急递到京城,到时候饿死了百姓,等到陛下亲自派人来责问,你也这样回。”
柳宜年说话的语气平淡,听着到不像是斥责,可言语中的威胁之意已经呼之欲出了。
梁文瑞只觉得自己这位上级多半是在吓唬自己,可又不能不尊,只能继续苦着脸道:“哎呦,府台大人,你莫要吓唬下官了,那您说下官该怎么办,给下官指个明路!”
“你做钱塘县令也有七八年了,灾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该去哪里筹粮你比我更清楚。”
“府台,这我就算借到七天的粮食,然后呢?难不成七天就能借来赈灾粮吗,到时候还是有人要饿死,您又何必逼着我去呢?”
“七日之内,饿死百姓,罪责你担,七日之后,若还没有赈灾粮到,那罪责,本府来担。”
柳宜年说着忽然提高了些声量,直直的盯着梁文瑞道:“你不要打量着本府不知道你想些什么,你觉得本府在浙江孤立无援,无非是在吓唬你对吧!想来你并不了解我,我从不不吓唬人。我之前在台州做知州的时候,遇见的水灾比这次严重的多,底下有几个知县只知道推诿责任,不肯实心用事,到最后灾情平复朝廷追责的时候,他们可都死了,本府却升任了杭州知府,陛下乃是明君,没什么能瞒的过陛下,你若也想学他们,尽管试试!”
梁文瑞倒吸了一口气,连忙赔罪道:“府台大人这是怎么说的,府台有令,下官自然唯命是从,下官这就去借粮,卯时准时开仓赈灾。”
柳宜年点了头,梁文瑞赶紧带人退下了。他不是傻子,自己不过是个地方的芝麻小官,他的的命在上面看来比蝼蚁重不了多少。上面斗法自己还是别跟着掺和了,柳宜年才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若是让他得了把柄,自己还不小命难保。为今之计,只能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能免于成了砧板上的鱼肉被推出去挡刀。
柳宜年看着河堤修补的大致妥当了,便带着书办去往府衙,准备看看当初修缮河堤的卷宗和近几年钱塘江大潮的情况。刚到钱塘城内,就看见朱翊珩坐在馄饨摊上喊他过去,他转身对书办道:“你们先去府衙,我随后就到。”
“是。”
柳宜年见书办和府兵走远了,才走到朱翊珩旁边坐下,低声问道:“殿下,怎么到钱塘了?”
朱翊珩把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推到他面前道:“柳府台定然是连夜赶过来的,忙了一晚上,快吃点热的暖一暖吧!”
柳宜年不动筷子,只继续看着他。朱翊珩没法子,只能无奈的笑了笑,“我都来了七八天了,本来是想来观潮的,结果这潮水太大太急,竟然赶上决堤了。这不,只能跟月溪不期而遇了!只可惜为游山玩水而来,身上没带多少钱,这次怕是帮不上你了。”
“我若现在还要靠着你帮忙,我这几年的官就算白当了!”柳宜年说罢拿起汤匙斯斯文文的吃起了馄饨。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让梁县令去借七天的赈灾粮,昨天我已经写了信八百里加急送给老师,让他帮忙从邻近省份调粮。”
“可粮七天也调不过来啊!”
“我刚给蒋总督写了书信,向他借军粮赈灾,等到朝廷的赈灾粮到了,再将军粮还给他。”
朱翊珩一惊,低声问道:“蒋宗林?他可是钱党的人!私调军粮赈灾可大可小,钱党若是抓着这一点参你,姜阁老保的了你吗?”
柳宜年笑了笑,云淡风轻的说道:“我跟他认识三年了,我任台州知州的时候,在后方保障军需,与他多有往来,他这个人我还是了解的。他虽然是钱党,却不是钱党的人,他心里是有百姓的,他一定会帮忙的。”
京城码头,
船夫正要开船,岸上忽然有人叫嚷,沈云舒从船舱探出头去,只见徐清昼追到了码头,对船夫道:“船家等等我,我也去!”
徐清昼跳上了船,有些害羞的看着沈云舒,说道:“沈姑娘,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钱塘,我陪你去吧!”
沈云舒看了一眼身后带的人,无奈道:“我不是一个人,带了好些随从呢,他们武功很好的,我不会有危险的。更何况,我小时候是在钱塘长大的,熟的很,实在不需要徐公子陪我。”
“那…我没去过,我也想去看看沈姑娘的家乡是什么样子的。正好你可以做我的向导。”
“徐公子,我这次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我有事情要做。”
“我不会打扰你的,去了我就自己闲逛,你就当我是个同路的陌生人。”
话说到这,沈云舒就知道徐清昼是不会回去了,只好笑着摇摇头,坐回了船舱,徐清昼也跟着进去坐到了她身边。沈云舒觉得有些别扭,扭头看向外面,船缓缓行进,泛起层层涟漪,徐清昼看着沈云舒的侧脸,耳朵有些红,壮着胆子问道:“沈姑娘,我可以叫你云舒吗?”
“可以啊。”
沈云舒随口应着,徐清昼却开心的像个吃到了糖果的孩子。
宫里
八月二十五,成明帝闭关结束,和叶神仙从丹房走了出来,刘千山忙迎了上去,跪下拜道:“奴才恭迎陛下出关。”
“起来吧,这些日子太子监国行事可还妥当?”
“回陛下,一切妥当,太子和赵王体察圣意,凡事都与内阁商议,不能决断者交由陛下圣裁,不敢擅自做主。”
成明帝满意的点点头,继续问道:“大同那边怎么样?彭成率兵反击鞑靼了吗?”
“回陛下,彭将军的战报已经送到了,大胜而还!”刘千山说着,将彭成的战报递了上去。
战报上说彭成与敌军英勇奋战,斩敌寇五百余人,使其望风而逃,扬我大明国威。成明帝看着战报,满意的神色浮现,心想自己还是没有看错人,这个彭成还是得力的。
这时,一个小太监来报:“陛下,太子殿下来了,说有要事要面奏陛下。”
“宣他进来。”
“是。”
不多时,太子从殿外进来,跪拜行礼后将一份奏疏呈了上来说道:“父皇,今晨内阁收到一封战报,是大同总兵冯毅写的,与先前彭成将军的战报截然不同,上面还有冯总兵的血书,儿臣不敢私自决断,故而面奏父皇。”
成明帝结接过冯毅的战报,只见上面写着彭成贪功冒进,不听劝阻,轻敌大意,被敌军击溃大败,我军战死五百多人,伤亡八百多人,斩敌军人头八个,敌军掠我边境牲畜粮食不计其数。通篇都是冯毅的血书,后面还附了一张书信,写了彭成这些年屡屡谎报战功的情况,还有自开放马市后,鞑靼人屡屡打着交换马匹的由头越过边境大肆劫掠等实情。
成明帝强压着怒气,让刘千山拟旨,派锦衣卫去大同,严查此事。
接下来的两天,许多大臣都上疏弹劾彭成,列取了他各种罪状。成明帝召钱尚来丹房,钱尚带来的是是一份完备的罪状,上面陈奏了彭成这些年的全部罪状,最严重的一条莫过于多次贿赂鞑靼人,我虚报功绩,险些让他们攻破京城,酿成大祸。
成明帝被气的浑身发抖,让刘千山拟旨,即刻削去彭成的兵权和一切职务,带回京师受审,将旨意八百里加急送到大同去。
钱尚微微抬头,看了一眼成明帝铁青的脸色,自知时机到了,便低下头慢吞吞的说道:“陛下,有件事老臣不知是否该呈奏陛下。”
“说。”
“近来多有官员禀告,说姜川素来和彭成交好,两人暗中多有往来,唯恐牵涉其中。而且据臣所知,他前些时日还趁陛下闭关之时为彭成私自调兵,陛下是否应当将其一同查办?”
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钱尚虽未抬头,却感受到了成明帝的审视,良久,成明帝才开口道:“朕知道了,钱阁老先回去吧!”
钱尚抬头,只见方才暴怒的成明帝此时居然冷静了下来,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冷漠。钱尚忽然周身一颤,他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却也知道此时不能再说了,便颤颤巍巍的起身告退。
待他走后,成明帝将钱尚的奏疏丢到一边,底下铺着的是另一张弹劾彭成的奏疏,落款处写的名字正是,姜川。
成明帝扭头冲身后屏风里说了一句:“你都听到了!”
姜川从屏风后走到成明帝面前,躬身答道:“是,臣听见了。”
成明帝脸上扯出一点意味不明的笑意,将姜川的奏疏拿起来复又轻轻拍到案上道:“你是个忠厚仁义的,跟谁都和和气气,你不想跟人家斗了,处处伏低做小,可你看看,人家面上跟你和和气气,心里可是一直想让你死啊!”
姜川低着头,这几年他更苍老了,连声音都有些沧桑了,他说道:“钱阁老是长者,臣不愿从最坏处揣度他,臣相信就算今日臣不在此处,陛下天纵英明,也会还臣一个公道。”
“你呀!”成明帝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姜川说道:“你看看清流那些人现在都归了赵王,朕是用不得了,朕这些年对钱家太纵容了,你是个难得的实心人,既做了内阁次辅,朕就打算让你坐上那个位置,做首辅钱敏达不行,还得是你!你以后对内阁的失多上点心,不要一味的唯命是从,首辅说的不对不公你就要争,知道吗?对错朕有公断,不会冤了你,知道吗!”
“是,臣谨遵圣谕。”
姜川从丹房出来,有些佝偻的独自缓慢的走着,出了宫门,行至府中,下人关上门,接过他的外袍,一直佝偻的背忽然挺直了起来,眼神矍铄,在庭院里朝书房快步走去。
时机终于到了。
钱塘码头,
坐了十几日船,一行人终于到了钱塘,徐清昼跳到岸上,伸出手要扶沈云舒上岸,沈云舒犹豫了片刻,越过了他递过来的手自己跳上了岸。
徐清昼也不生气,收回了手继续跟在沈云舒身边。岸边有卖胭脂的姑娘在唱钱塘小调,吴侬软语,阵阵乡音听得沈云舒仿佛回到了十年前自己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好好看了看阔别多年的家乡,繁华热闹的街道,温柔美丽的姑娘,身怀绝技的手艺人,这里似乎跟以前也没什么不同。
“云舒,这一路看过来,江南的山水真美啊,我在京城长了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样好看的风景。”徐清昼兴奋的说道。
沈云舒笑了笑,说道:“城里面更繁华呢,物阜民丰,徐公子倒是可以好好转转。”
一行人进了城中,预备先找个客栈落脚。一路上,徐清昼看哪里都觉得新奇,还没走到客栈,已经给沈云舒买了不少东西了。
“徐公子,你别再给我买东西了,我真的吃不了也用不了,你要再买,我就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