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张大了嘴:“好、好厉害。但是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阿措道:“小秀说的,她相好的也在军营里,以前和这位小将军还有些交情。”
“那他岂不是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我说的交情是,她相好的以前仗着自己在军中混过几年,欺负过小将军。不过好在后面他也没报复回来。”阿措笑道。
姜妤一心二用,听见她们在说话,笑眼弯弯道:“你们要是好奇,后天我们去看看不就行了。”
以前在姜家,魏婳和姜明佩是绝不许她去凑这种热闹的。她们觉得一个闺阁小姐,和那些平头百姓挤在一块儿,有失体面。
但现在,姜妤觉得,父亲和兄长不会这样拘着她。
阿措还没说话,小蛮已经欢呼起来:“真的可以吗!小姐您真好!”
姜妤笑了笑,没说话,继续摆弄着手里的荷包。
直到傍晚时候,她才终于绣完。
用过晚膳后,她便早早地回了床上,打定主意要好好睡一觉。
然而等到夜里,整座院子都静下来,只剩下轻微的风声时,她却又神采奕奕地睁开了眼睛。
想到裴肃,她根本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他冷着脸,隐含怒气质问她的样子:“你单想着送给旁人,就没想着要送给我?”
纠结了好一会儿,她认命赤足下床,点亮了屋子里的灯,开始翻找下午才收起来的针线筐。
在耳房里守夜的行香见着灯亮起来,连忙过来敲响了门,低声询问道:“小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
明知她不会贸然闯进来,姜妤还是做贼心虚地将针线筐往身后藏了藏,而后才状似寻常般道:“没事。我就是有些睡不着,想看会儿话本子。”
姜妤说完,自己才反应过来。
不就是熬夜绣个荷包,她心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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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崔织鸳便来了揽月园。
姜妤掩唇打了个哈欠,泪眼汪汪地叫了声“阿鸳姐姐”。
崔织鸳皱了皱眉,十分不忍:“要不你还是再睡会儿吧,我们晚些出门也不打紧。”
堂妹一看就是昨夜熬了一宿,眼下的乌青能用粉遮住,但眼里的血丝可遮不了。
姜妤正要婉拒她的好意,却被她一把按住:“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你睡会儿,我也正好将从家里带来的点心给大伯和堂哥送过去。”
姜妤望着她:“那我等你回来。”
“别等我,你先睡,待会儿我回来叫你。”崔织鸳说完,便摆摆手,出了院子。
屋子里伺候的小蛮也劝道:“从咱们院子里去前头老爷的书房,这一路可不短呢,小姐先眯会儿,若是怕失礼与织鸳小姐,不若这样,奴婢去外头看着,远远见着她过来了,便回来叫醒您。如此岂不两全其美?”
姜妤拗不过她们,也实在困得很,便忍不住点了点头,和衣躺回了床上。
但她到底不敢深睡,只是浅眠了两刻钟,便慌里慌张地掀开了小蛮搭在她身上的丝被。
也就是这时候,崔织鸳笑意吟吟地从话本里抬起头来,望向她:“你醒啦?要不要再睡会儿?”
姜妤不知她等了多久,心里已是懊恼不已,哪里还敢再点头。她连忙道:“我们快走吧,一会儿龙舟都赛完了!”
“好罢。”崔织鸳放下话本,去到她身前,为她扶了扶鬓边歪倒的金钗,这才挽着她的手与她一道出了门。
两人乘着马车到了桃叶津渡口,便见着人流如织,到处都堵得水泄不通,马车只能停在远处。
崔织鸳看了一眼江边攒动的人头,有些担忧道:“要不还是算了吧。”
人太多了,她和阿妤挤进去,只怕要被挤散。她但是没关系,只是阿妤前不久才被找回来,若是这时候出了事,且不说大伯与堂哥,连她都不能放过自己。
姜妤十分愧疚:“……我不该睡的。”
“没事。其实前两年我也看过了,只是想着你前两年都在丞中,恐怕难得见到这样热闹的景象,想带你瞧个新鲜。不过换个方向想,有失必有得嘛,这里人多,城里定然就空下来了,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崔织鸳兴致勃勃地开口,转头却见着人群中有人正眼也不眨地盯着自己。
她猛地放下了帘子,为难地看着姜妤:“阿妤,我忽然想起,我一会儿有点事,恐不能与你……”
姜妤弯了弯眼:“那阿鸳姐姐先去忙,我一会儿在街上逛逛,便回家去。对了,”她低下头,将樱草色绣五福如意纹的香囊从腰间拽出来,“这个给你。”
崔织鸳惊叹:“好漂亮!”
姜妤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哪有!”
“明明就很漂亮!”崔织鸳将身上的香囊解下来,换上姜妤送给她的,又拨了拨香囊底下缀着的流苏,高兴道,“谢谢阿妤,我以后一定常常带在身上。”
她想了想,又取下手腕上的血玉镯子,不由分说地给姜妤戴上:“这叫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姜家原就富贵,后来崔家更甚,姜妤长到如今,是见惯了好东西的,然而正因如此,她才不敢收崔织鸳的血玉镯子——这只镯子一看就非凡品,她若是收了,反而不能安心。
她想推拒,又想着崔织鸳有事在身,怕自己耽搁了她,只能惴惴不安地捏了捏手腕上的镯子,然后下了马车。
摇红跟在她身边,想起方才听见自家小姐在马车上说一会儿想去街上逛逛的话,她笑问道:“小姐想去哪儿逛?”
姜妤沉吟一会儿,道:“去昭德侯府逛逛。”
摇红:……
摇红:?
“小姐,您说什么?”
作为一个合格的贴身婢女,摇红是经过专业训练的,她一般不会请自家小姐重复一遍刚才说过的话,除非她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姜妤看了看她,知道阿措肯定早就和她们说过了裴肃的事。
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重复了一遍:“我说,去昭德侯府。”
“阿措呢?我记得你在侯府里也有交好的小姐妹,正巧过节,你去给她们办一桌席面,再打听打听七公子,今日可准备去家宴。”
她吩咐完阿措,又对行香道:“你回府里拣四……算了,拣十只粽子带到朝天楼,然后我们一块儿去侯府。”
她想,如果裴肃要去家宴,那她就把粽子交给门房,让他送到鹤园好了。
如果不去,那她还是要想办法,进到侯府里,亲自当着裴肃的面把粽子送给他才好。
有银钱开路,阿措很轻易地打听到了七公子的事。
“他一向不热衷府上的事,当初老夫人身边的嬷嬷前脚刚去鹤园,请他赴端午家宴,后脚他那小厮就追了出去,回绝了这事。”阿措嘴快,一不小心就顺嘴将小姐妹嚼舌根的话也跟着说了出来,“侯府里的人都说,这哪是什么表公子,简直是请了一尊大佛到府中。”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后知后觉地捂住了嘴,表示自己下次一定谨言慎行。
姜妤却没计较。
她想,可不就是一尊大佛吗?
正在这时,行香也气喘吁吁地提着装了粽子的食盒过来了。
主仆三人这才一道出了朝天楼,往侯府去。
姜妤曾在侯府住过一段时间,但她今天去找裴肃,并不想被人认出来,于是在路上又买了一顶幂篱戴着。
到了侯府,门房听说她要见七公子,不免问了一句她的身份。
若是不知身份,他们做下人的,也不好通传。
姜妤思索了好一会儿,方道:“我是他表妹。”
她实在想不出来别的合适的身份了,只有表妹这个看起来烂大街的身份,不会太惹眼。
“表妹?”鹤园里,裴肃正在擦剑,听见下人的通报,皱了皱眉。
一旁的临渊以为自家主子表妹太多,想不起来是哪位,贴心道:“莫非是琼阳郡主?又或者安宁郡主?还是华清郡主?”
裴肃嗤笑:“便是知道我在侯府,他们也没那个胆子找过来。”
他走到门口,淡声问道:“来找我的那位小姐,生得何种模样?”
门房愣了愣,答道:“她隔着帘子与小人说话,小人并不能知晓她的样貌。”
想了想,他又道:“不过小人见着,马车上似乎是印着清河崔家的家徽。”
果然是她。
裴肃懒懒地想。
知道掩人耳目,也不算笨。
但又有掩耳盗铃的嫌疑,也算不得聪明。
可以想见,往后入了东宫,若是没有他,她该是寸步难行。
他翘了翘唇,“噢”了一声,“倒是险些忘了,我还有这么一个表妹。请她进来吧。”
有七公子的吩咐,门房去而复返,带着姜妤进了府中,特地拣了条清静的小路往鹤园走。
快到院门处时,他便停下,恭谨道:“小人就送您到这儿了。”
姜妤谢过他,提着食盒方进到院门前,便看见一柄闪着寒光的薄剑停在眼前,剑尖上挑着朵艳得灼眼的石榴花。
与此同时,她听见裴肃漫不经心地开口:“今日怎么得空前来,嗯?表妹?”
第52章 不宜
姜妤呆呆地将手里提着的食盒往前一送:“来请你吃粽子。”
见她没被吓到, 裴肃颇觉无趣地收了剑,又看了眼她手里的粽子,嗤笑一声:“我不吃。”
“为什么?”姜妤愤愤抬起头, “算了!你不吃我去给临渊吃。”
食盒里装了整整十个粽子,她一路提进来已经够辛苦了, 可不想再提回去。
她说完,就要越过裴肃去找临渊。
裴肃盯着她,舌尖顶了顶上颚,伸出手拽住她的后衣领。
看来他是对她太好, 都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
“去哪儿?”
姜妤挣扎了一会儿, 发觉挣不动, 便老实下来, 任由裴肃拎着她命运的后颈皮。听见他问,她乖巧地笑着改口:“我去把粽子给你放屋子里。”
裴肃冷哼一声, 仍旧没放开, 又问:“除了我, 你还给谁送了?”
“啊?”姜妤歪头,“我就给你送了呀!”
因为她认识的人里,只有裴肃今天是一个人诶。
裴肃这才满意地放开她,从她手里接过了食盒。
姜妤甩了甩因为提了太久食盒有些发酸的手,又将随身带着的松青色的荷包拿出来, 递给他:“这里面装了艾草,可以辟邪,你带在身上。”
裴肃却不肯接。
他看着姜妤,忽然笑了一声:“从来只听说物似主人, 还是头一回见到主子像宠物的,你这眼睛是怎么回事?”
姜妤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这个人怎么这样!
她好心好意连夜赶工为他做荷包, 他竟然还嘲笑她?
她气鼓鼓地收回荷包,嘟嘟囔囔道:“爱要不要吧,谁稀罕给你,回头我就给翠花系上,便宜谁都不便宜你……你干嘛!”
荷包被猝不及防地面前人从手心抽走,姜妤瞪圆了眼睛:“不是不要吗!还给我!”
裴肃眉梢微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他想起昨天那只仅仅完工了一半的荷包,又看了看手里纹样颜色和昨天完全不同的荷包,默了默,“你该不会是昨晚……”
“没有!”姜妤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道,“我没有昨晚连夜给你做!”
裴肃点了点头,眉眼间带上了点微薄的笑意:“行。”
他收了剑,转身往书房里去,刚走两步,又发现姜妤还愣在原地,他转过头,挑了挑眉:“不进来坐坐?”
姜妤慢吞吞地“噢”了一声,这才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裴肃抬手,为她斟了一盏茶:“尝尝?”
衢北进贡的,千金一两的霜天晓角。寻常世家里也难见。
这茶只有在凌晨,天边刚露出一丝鱼肚白的时候,才是最好的采摘时机,入口清冽微寒,如轻霜薄雪,故而取了这个名字。
姜妤捧着茶盏轻抿了一口,下一瞬便紧紧皱着眉道:“好苦!”
她抬起头,看着裴肃:“下次有机会请你尝尝我院子里的牛乳茶。”
之前阿鸳姐姐将做牛乳茶的方子给了阿措,阿措又在原来的基础上捣鼓出一种豆沙牛乳茶,绵密细腻的豆沙和牛乳茶丝滑甜嫩的口感混合在一起,到了这时节再加点冰放进去,不仅消暑解渴,还好喝得紧。
裴肃被她气笑:“这茶叶千金一两。”
姜妤:“!”
她眉头舒展开来:“难怪别有一番苦味。”
原来是因为贵得出奇。
她这边正喝着茶,忽然就听见外头好像有“咚”的一声,她转过头,正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忽然临渊在外头拔高了声音笑道:“小崔大人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