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之巅,星河之境——云迩【完结】
时间:2023-05-04 14:46:32

  看着他走近,索隆高娃不由紧张了起来。他对她总是不假辞色,让她不止一次后悔,小时候不该那么荒唐,给他留下了不好的印象。而这次,她耍了小心眼,让马队的人误会了她们的关系,怕他对她更加反感了。
  果然,他在她面前站定,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不要来这里。”
  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的眼眶里瞬间蓄满了两泡泪,但很快她就擦干了眼泪,拿起一个包袱,追了上去:“等等!”
  一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两人唱的什么戏,有脑子不灵光的,还以为两人吵了架,便多事拦住了他:“阿木尔,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啊。”
  就这一耽搁,索隆高娃就追了上来,从包袱里取出了一件浅棕色的麂皮袍。她把袍子抖落开来,露出里面洁白柔软的羔羊皮,有人吸了一口气,不无羡慕地道:“是短毛羔羊皮,再加上外面的麂子皮,大手笔啊。”
  蒙古人冬天都穿羊皮袍,但羊皮袍也分好坏,最好的就是一年生的短毛羔羊皮,毛短且细密,穿上既保暖又不臃肿,一般女孩子们最喜欢这种皮袍,但七八张羔羊皮才能凑一件皮袍,所以,即便是草原上的姑娘,也不一定能有一件。更何况以阿木尔的身量,只怕要十张往上了,且外面还缝了一层麂皮。这件袍子,只怕没有个两三百块做不出来,可见她对阿木尔的真心。
  索隆高娃红着眼圈道:“这是我做了一冬天才做出来的,我怕再过一阵儿,天气暖和了,用不到了,才着急给你送过来,你别生我的气……”
  她身上都只穿着普通的长毛羊皮袍,即便她有心装点,也掩盖不住得臃肿,围观的人都禁不住被她这一片赤诚打动了,多少有点觉的阿木尔不近人情,渐渐就有人劝和道:“阿木尔,人家姑娘大老远来了,自己都舍不得,先给你做了这样的袍子,不管有什么事,也该过去了。再不济,也对人家态度好点啊……”
  作者有话说:
第64章 白玉琳的劫难
  然而,阿木尔不为所动,连看也没看那袭袍子,绕过了她,径自往外走去。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如何是好。阿木尔性情温和,从不与人为难,再加上他的驯马技术是一等一的,在马队,几乎没有人不与他交好。他们从来没见过他这般不留情面的样子,如果方才他们是不明状况跟着瞎掺和,这会儿却不敢强出头了。
  索隆高娃是个漂亮姑娘,她过来的时候,小伙子们还想着献殷勤,一听说她是来找阿木尔的,就都歇了心思。他们都知道阿木尔婚事艰难,好不容易有个姑娘主这般主动,怎肯去挖墙脚。
  这个姑娘热情而周到,带了新出锅的肚包肉和羊肉肠过来,分给大家的时候还是温热的。且一点也不小家子气,人们问她什么,她都笑吟吟地回,间或一遍一遍往门外探看,显是在寻找阿木尔的身影。
  他们还以为,阿木尔这次终于交了好运,遇上这样一位几乎无可挑剔的姑娘,说不得好事将近。一众人乐得抬轿,推他们一把,却没想到阿木尔这边完全是不同的光景,他非但不领情,甚至拒她于千里之外。
  出于对阿木尔的信任,他们觉着事出有因,一时间,怀疑的目光三三两两落到了索隆高娃身上。
  她想不到阿木尔会一点情面都不给她,让她当众下不来台。她了解的阿木尔是一个温和内敛的人,为什么独独对她这样冷酷?难道就因为小时候她欺负过她妹妹吗?
  想到敖登格日乐,她心里几乎生了一种悲愤:似乎不管在什么时候,她都像一座高山一样,挡在她面前。
  她垂着头,咬着嘴唇,泪水无声地滴落到地面上,那日苏看着不忍,上前来说道:“给我吧,我劝劝他。”
  她赶紧把羊皮袍塞进了他的手中,擦了一下眼泪,转身疾步往门外走去。不多时,便听见马的嘶鸣声响起,接着是马蹄“笃笃”远去的声音。
  她一走,屋内凝滞的气氛才算活络了起来,有人到了那日苏身后,困惑地问道:“这是咋回事啊?这姑娘看着挺好的,怎么阿木尔那么烦她?”
  那日苏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小时候因为她欺负他妹妹,他们狠狠打过一架,当时闹得挺大,两边的家长都惊动了。但是阿木尔不该记恨到现在吧,他也不是小心眼的人啊……”
  他低头看见手中的羊皮袍子,有些犯愁地自言自语:“这袍子肯定不能给阿木尔,他非要生气不可,还是找个时间还给她吧……”
  他主动接过来,也不是真的想转交给阿木尔,只是帮她解一下围,教她不要那么难堪。况且,他心里也有点忧心阿木尔的婚事,如果他将来改变了想法,他接了,至少还有转圜的余地。
  阿木尔出了营盘,找了个干草垛,倚靠着坐了下来。他从胸口的衣襟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笔记本,打了开来,一张照片出现在夹页中。他拿起照片,看着上面对着他盈盈浅笑的少女,烦乱的内心骤然清明下来,脸上不由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声音骤然响起,“阿木尔,原来你在这里。”
  那日苏大步流星地往他这边走来,他慌忙将笔记本合上,塞回了衣襟中。那日苏踟躇了一下,在他旁边坐下,犹豫着问道:“阿木尔,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女孩子们的靠近?其其格是这样,索隆高娃也是这样。”
  他几乎和他天天在一起,其其格还没出事之前,他就看出她对他有些意思。如果他那时候接受,他们可能早就结婚了,也就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他以为他不愿意,是因为其其格长得普通。男人嘛,他以己度人,都喜欢漂亮姑娘,可是今天这个索隆高娃,漂亮,能干,将来还能接她额吉的班,到羊毛厂上班,是要端铁饭碗的人。无论长相,家世,工作,几乎都无可挑剔,人家还上赶着,他为什么还这样敬而远之?那只有一个理由了,他期期艾艾地问道:“你是不是心里有人了?”
  阿木尔心蓦地一跳,他定了定神,不动如山,只看着地面上散落的干草,没有回他的话。
  那日苏以为自己说中,又追问道:“那个人是不是不能对外人道,所以你没法去提亲?”不管他看上了谁,依孟和额吉的脾性,总要帮他试一试的,但他一直不说,肯定这个人是不能说出口的。
  阿木尔一惊,为他的敏锐感到惊讶,不由抬头瞥了他一眼,不由紧张起来。
  谁知,下一句,那日苏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地问道:“……不会是你嫂子吧?”
  阿木尔瞬间泄气,霍地站了起来,使劲踢了他一脚,抬腿走了。那日苏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有余悸地自语道:“还好,还好……”
  许是这次对索隆高娃的打击太大,很长一段时间,她都没有再来找阿木尔,阿木尔也难得清静。
  但穆星河这边却又纷扰了起来,准确来说,是白玉琳摊上了麻烦。那天她们下了课,照旧在教学楼门口汇合,准备往食堂而去。刚走出来没几步,突然斜楞里窜出一个人,“扑通”一下,跪在了白玉琳的面前。
  两人猝不及防,吓得差点跳起来。那人却膝行几步,就要抱住白玉琳的双腿,穆星河忙拉着她退后几步,避了开去。定睛看时,才发现是个年轻的姑娘,虽然穿着入时的时装,搭配却有些土气,唯有两条又粗又长的辫子,引人瞩目。
  那姑娘一扑未得,突然放声哭了起来:“这位女同志,您行行好,放过俺们家志刚吧。”
  白玉琳和穆星河对视一眼,往前一步,直直盯着她问道:“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家志刚?你说是的樊志刚吗?”
  那姑娘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继续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您是大学生,又是城里人,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做什么非要抢俺家志刚呀?”
  白玉琳双腿一软,歪倒在穆星河怀中,喃喃道:“你什么意思?什么意思?樊志刚结婚了?”
  “我不听你的,我要找他去说……”她忽然有了力气,挣扎着从穆星河怀中起来。
  此时正是下课时分,四周车水马龙,看到这边动静,学生们不由停了脚步围观,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穆星河当机立断,拉起那姑娘道:“你要有话,我们好好说,千万不要在这里闹。你以为闹的是她,其实闹的是樊志刚。你要还想跟他在一起,就不要再折腾,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去。”
  那姑娘还迟疑不决,穆星河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白玉琳,果断往校门外走去。她找了个人少的馆子,径直走到角落里,将两人按在了座位上。
  那姑娘反应过来,本来还想作态,被穆星河一口噎了回去:“我同学是个遇强则强的脾气,你要是再胡搅蛮缠,她反而不跟你善罢甘休了。”
  她情知白玉琳虽然是个大胆奔放的性子,但她只是行事率性,并非没有廉耻之心,她绝不肯插足有妇之夫。更何况,她几乎什么事都会跟她说,从未提到过樊志刚之前和谁有过牵连。不同以往两届,她们都是应届生,樊志刚入学时也不过十九岁,连婚龄都不到,万想不到他会藏着这样的猫腻。
  她嘴巴张了又张,眼睛挤了又挤,终究没再一哭二闹三上吊,只是不甘心地盯着白玉琳。
  白玉琳终于冷静了下来,问道:“你和樊志刚什么关系?”
  她愤愤地町着白玉琳,咬牙道:“他是俺男人。”
  “你们结婚了?”
  她低头不语,半晌,才讷讷道:“没有,但——”她蓦地提高了声音,理直气壮地道,“俺们订婚了!”
  白玉琳沉默了下来,许久,她才说道:“我确实和樊志刚在谈恋爱,但我不知道你的存在,他也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他有未婚妻。如果知道,我不会跟他谈。如果你说的属实,”她抬起头,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你应该去找他,而不是我。”
  她往后坐了回去,说道:“你放心吧,如果他真的骗了我,我绝不会再跟他有何纠缠。”
  那姑娘的眼神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犹不自信地追问了一句:“真的?”
  白玉琳嗤笑一声:“自然是真的,我又不是找不到男人了,非要跟别人抢?不过……”她又接了一句,“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我还要听他怎么说。”
  她一说这话,她反倒着急了起来:“俺说的是真的,不信,俺跟你说一说俺们的事。”
  从她的叙述中,她们知道了她叫卢小燕。她和樊志刚是同乡,樊志刚从小就长得好,学习也好,但家境贫寒,家里兄弟姊妹七八个,饶是出了这么一个宝贝凤凰蛋,也无力供养。卢小燕的父亲是她们大队书记,只有她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家境也是当地最好的。她从小就喜欢樊志刚,一心一意围着他转。
  她父亲本来要遂她的愿,等她们到了婚龄,就让她们结婚。谁知还没等她们长大,高考恢复了,樊志刚一心要考大学,家里又供不起他读书。她心疼,便把自己攒的私房钱都给了他,但还是不够,便去求父亲。以她父亲的精明,怎么肯让他飞上枝头变凤凰,一去不返?可惜她的傻女儿,执迷不悟,天天在他面前哭求,他拗不过,只得同意。
  但他也留了心眼,虽然年龄不到,但在乡间,办了酒、请了客就算结婚,便想让两人举行了婚礼再出钱。孰料,樊志刚却不干了,说宁愿不读书不考大学,也不受他们这种防贼似的屈辱。
  他一撂挑子,卢小燕就坐不住了,一阵鸡飞狗跳、哭天抢地之后,在和事佬的说和下,两边各退一步,订婚了事。
  樊志刚脑子确实聪明,果然考上了大学,还是北京的。卢小燕不爱读书,只有小学文化,不用她父亲提醒,她自己就先不安起来,终于意识到他这一去,如鱼入大海,再也不受她家控制。所以,她盯他盯得紧,几乎一月一封地给他寄信寄东西,就是想让他身边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但不知道樊志刚怎么操作的,他竟然瞒得滴水不漏,漫说白玉琳,他的室友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今年过了年,他没等到假期结束就返校了,虽然他说学校有些课程要提前做准备,但她并不完全相信。他走后,她左思右想,越想越不放心,又有不少风言风语传到她耳中。她再坐不住,自己乘火车来学校找他。她这次终于长了个心眼,没有直接去找他,而是悄悄打听了一番。这一打听不要紧,恍如晴天霹雳,他果然在学校里又找了一个大学生对象。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想念
  她说完,穆星河担忧地看了白玉琳一眼,虽然她的话中可能有粉饰的成分,但直觉告诉她,关键信息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这样的事在这个年代并不罕见,同学们闲话的时候,总会提到类似的话题。
  白玉琳有些颓然,她已经信了七八分,但是她毕竟与樊志刚你侬我侬了这么久,对他还抱有一二分的幻想。她吊着一颗心,只希望他能有站得住脚的解释。
  穆星河有些为难,她知道这事最好还是要找樊志刚来对质,而且要在校外解决,万不能再闹到校园里,否则白玉琳在学校的名声就毁了。
  这件事不是她的错,也不是卢小燕的错,症结只在樊志刚身上。她想去将他找来,但又怕自己走了,留下这水火不容的两人,万一再闹出点事来。
  白玉琳似乎看出了她的打算,跟她道:“你去吧,我不会对她做什么,”她抬头看了看卢小燕,“我也不是肯吃亏的,她也奈何不了我。”
  穆星河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便起身到了店门外。她本以为要到学校中才能找到他,没想到在路上就碰到了他。他听了好事者的转述,便心急火燎地跑出来找她们。
  他看着一脸沉沉的穆星河,心“咯噔”一跳,问道:“玉琳在哪儿?”
  穆星河没有跟他多话,丢下一句,“你跟我来”,便转身往后折返。
  他惴惴不安地跟在她身后,进了一个小饭馆里,没走几步,便一眼瞧见了隔桌对峙的两个女人。他脑子“轰”的一下,一阵阵发蒙起来。
  他脚步迟滞地磨到了桌前,却没有看卢小燕,而是有些可怜地叫了白玉琳一声:“玉琳。”
  白玉琳胸口的起伏瞬间变得剧烈起来,但她缓缓吐了一口气,冷静地说道:“她都跟我说了,你们已经订婚了,是未婚夫妻。”
  “玉琳,你听我说,”他拉住她的胳膊,急切地说道,“我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只想上学,我是见到了你,才知道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白玉琳一语不发,卢小燕已经泪如雨下,但他已经顾不得,只是对着白玉琳诉着衷肠:“我是对不住她,我认,可我确实也不喜欢她,欠她的我会都还给她,但我不能失去你。”
  他转过头来,对着卢小燕深深地鞠了一躬,“对不起,可是感情的事是无法勉强的,你也知道我从小对你是什么态度。我接受你家资助的时候,就想过,这是一场交易,我会给予你等量的回报。但是我没想到,会在学校里遇到玉琳,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以为可以这样一辈子。可我遇到了她,知道了爱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就不愿意了。我对不住你,欠你的我会千倍百倍奉还,你要我怎么补偿也都行,除了和你在一起。”
  穆星河以为他会矫饰会狡辩,却没想到他坦荡荡地承认了,而且态度鲜明地站在了白玉琳一边。但她却一点也没觉得轻松,她看着满面涕泪、抖得说不出话来的卢小燕,骤生兔死狐悲之感:两个青春年少、大好年华的女孩,在等着一个男人选择,宣判她们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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