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万宵不同,万宵曾帮她处理过伤口,还帮她寻到自家夫婿,锦书觉着二人称得上有几分交情。
见万宵没有跟沈千聿进殿,锦书笑着同他打了声招呼。
“怎得今儿入了宫?”
万宵双手插袖,面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笑意。
“许久未见皇后娘娘,我家中一直得她照拂,便总想寻个机会来拜见一番,给娘娘磕个头答谢娘娘。”
万宵闻言淡淡一笑。
“瞧你这是有了身孕,怎还如此颠簸?为何不等顺利生产后再入宫?”
“哪里能等奴婢寻了日子?今儿也是借了宋夫人的光,奴婢方能入得宫中。”
锦书说话时,一双眼满是笑意,万宵看着微微勾唇,却是未曾说话。
他插袖垂眸,片刻后才低低问了句他待你如何。
这话一出锦书只觉莫名怪异,可想着大抵他也是关心自己,便灿然一笑:“好着的,寻常日子里无论衣食住行,夫君总会紧着奴婢为先。”
“如此便好。”
万宵眼中染上点点疼宠:“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之一生若可保衣食无忧、无病无灾便够了。”
“是呀,奴婢亦是这般想的。”
万宵闻言又摇头:“你既已出宫,唤民女即可,已经不适合再自称奴婢。”
“奴……民女一时改不过来,尤其再进了宫中,更觉拘谨。”
“那便不要再入宫了。”
万宵道:“你如今的身份不便入宫,你在宫外过好自己的日子娘娘便会放心。”
见锦书不解,万宵却是没有再回答,反而问起了她可曾为腹中孩儿取名。
锦书抚着肚子笑道:“取了的。”
“我夫君说若是生下男孩儿,便唤一个瑞字,若是女儿便唤一个珍字。”
“极好。”
“不是李家祥瑞便是李家珍宝,这寓意真真是极好的。”
“我也如此觉得。”
锦书羞赧一笑,透着几分儿时的娇俏。
“你若无事,我便送你出宫,想来娘娘同宋夫人还有话说。”
“倒是无事,只是还应给娘娘行礼……”
“无妨,你有孕在身,在此等下去只会让娘娘心生惦记。”
“这……”
锦书拿不定主意,看着万宵颇有些为难。
“我让人禀告娘娘,你不必多虑。”
说完,也不等锦书反应,万宵自顾向前走去。待身后传来笨重脚步声,他方缓缓放慢步子,让锦书追赶上。
他知晓锦书是个没主意的,为她做主不让她多费脑子反令她轻松。
二人缓缓往宫外走去,待看见宫门之时,万宵道:“可需我派人送你回家?”
“不必的,我夫君在宫门外等我。”
虽她今儿是同明湘一齐入宫,可李承祖怕皇后见她有孕会派人先送她出宫,便约好会在宫门处等她。
“我夫君说了,若我同宋夫人一齐出宫,便让我乘宋府轿子回去,若我一人提前出来,便去东门寻他。”
见她满口不离我夫君三字,万宵终于放下心,由衷替她开心。
“那我送至此便罢,其余的路你自己来走。”
锦书未懂他言外之意,只欢快着点头。
今儿日头晒,她也不知承祖哥可有地方遮阳,心中如此想着,锦书加快了脚步。
“锦书……”
万宵突然开口,锦书回过头愣愣看着他。
“若遇何难事,可去东厂寻我。”
“多谢万督主。”
二人之间隔了颇远的一段距离,锦书看着万宵和善眉眼,忽而道:“万督主……”
第270章 知恩
锦书想说她去京营送李承祖上值的时候,曾在那附近见到一个院子。那处院子中满是气色灰败,无人照看的老人。
她打听许久,方知晓那里住着的都是从宫中出去的侍人。
侍人同宫女不同,宫女年过二十五,亦或在宫中任职十年可离宫外嫁,可侍人因其特殊身份,一生都只能囿于这红墙黄瓦之中。
往往宫中无力负担那般多的开销,待到年岁大了,他们多会被送至宫外随其自生自灭。
那些个侍人下场大多凄惨,无人照看不说亦时常被人上门欺凌。
她便曾见过几次,虽于心不忍但却也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想到万宵日后,或许也会落得同等境地,锦书便觉于心不忍。
她想说若万宵日后身无后人,待他年迈或可让她的儿女多多接济。
可这话刚至嘴边,锦书又觉十分不妥。
他身份之高,无论如何都不该会落得那般下场。自己说出这话,也只会被人认为是谄媚讨好之言。
想了想,锦书扬起个笑容:“民女是想同万督主说,民女改了名字,若下次再见,万督主可唤民女为桃芊。”
万宵微微怔愣,许久之后方淡淡一笑:“桃芊。”
“哎。”
锦书咧着嘴傻傻一笑,又抬手对着万宵摆了摆:“万督主贵人事忙,您不必再送了,前头这路民女自己走便好,您快些回去吧。”
“好。”
万宵点头,转过身大步向宫内走去。
锦书看着他的背影甜甜一笑,也转身往宫外而去。
听见那人脚步声渐行渐远,万宵停下脚步,顿在原地许久。
可他自始至终,不曾回头。
“承祖哥。”
走出宫门,锦书便见李承祖坐在木车上,满头薄汗。
他性情木讷老实,说了在何处等她便不会再动弹半分,锦书瞧他晒得双颊泛红,不由心疼。
“你怎的不寻个阴凉地方等我?”
李承祖道:“怕你出宫瞧不见我。你上去,我推你回家。”
“不必我自己走便成。”
李承祖摇头:“坐吧,你有孕在身,且宫中贵人多,这大半日定无你歇息之处。”
将木车上的粗麻垫子扯到锦书面前,李承祖把人半拉半扶送上了车。
烈阳下男人推着木车被晒得满面紫红,锦书心疼万分,几次想要从车上下来,却都被李承祖阻止。
他低下头看着满眼心疼的锦书,笑着用袖子擦了擦汗。
这是他的妻儿,他从不觉得是负担。
往日他无名无姓备受欺凌,如今可得天降之恩过寻常生活,已足够他感激涕零。
虽名字是假的,可眼下的生活是真的这便足够了。
抬手将车上的宽大荷叶递给锦书,李承祖道:“你遮着些,日头晒。”
“我给承祖哥也遮着些。”
将那荷叶高高举起放在二人中间,哪怕不曾为任何一人带来阴凉,小夫妻亦觉十分舒爽。
“对了承祖哥,今儿我入宫见到了万督主,他让我日后不要再入宫去见娘娘,这是为何?”
“我知他是为了我好,可我总想不透这其中道理。”
李承祖低头看了看满眼天真的锦书,笑着道:“你现在身份不同,若入宫去见贵人多会以为你有所求。”
“且若让身边亲朋知晓你同当今皇后娘娘有这份交情,也只有害处而无益处。”
他们身份低微,是万护不住这份恩情的,被人知晓只会徒增烦恼。
锦书想了片刻,也明白了其中道理。
“我知晓了,那日后我再不入宫去了。”
想了想锦书又道:“承祖哥,若你明日有空,可能再去京郊那半荒的院子里?我想着明日做些猪肉包子给那几个老……人送去。”
“好。”
“承祖哥。”
“嗯?”
李承祖专心推着车,力求不让它颠簸。
“我见过那院子里的老人后,心中总是不舒服。若来日万督主也落至那等地步,我可否让咱们的孩儿奉养他至故去?”
“在宫中时他便对我多有照顾,且你亦是他帮我寻找到的,若他真有那般狼狈之时,我想着咱们最好可搭一把手。”
可这事儿她不能自己做主,总要问过自家夫君才行。
“自然。”
李承祖推车的手异常平稳,语气亦带着几分理所当然:“承他人恩,还他人情,世间道理便是如此,你这般做是对的。”
“我也是如此想的。”
锦书闻言眉眼间满是笑意。
她看着自家夫君,终是忍不住羞红着脸摸了摸李承祖推车的手。
男人低下头,笑得憨实。
“若经过酱菜铺子咱们去买些酱菜可好?你爱吃的那八宝萝卜好似也见了底,且我这几日也总想吃些酸甜味的。”
“成。”
“还要再买些软布,眼下这月份也该准备孩儿所用之物了,我先前懒怠,这几日不再坐卧都难受,想来能做些轻便活计。”
“成。”
“我还想再给你纳双短靴,先前做的都厚了些,如今早已穿不住了……”
“我自己亦要再缝双软底子的。”
“李婶子说再过几月这腿脚要肿的,往日的鞋子怕是穿不下。”
李承祖性情木讷,只一路成、成念个不停,锦书坐在车上,盘算这几月需要准备的物件,他便在一旁牢牢记着。
直至二人采买过全部东西,方回到家中休息。
送走锦书,万宵才回到宫中寻吉荣去。
如今吉荣做了沈千聿的掌印太监,虽平日十分忙碌,但见他寻来也立刻放下手中活计。
“你又如何了?”
将身边人都挥退下去,他满面无奈看着万宵与平日有别的模样,微微叹息。
“我方才听长乐宫的太监说锦书今日入宫。”
“你可瞧见她了?”
“嗯,瞧见了。”
吉荣道:“她过得如何?”
万宵淡笑:“过得很好,我应谢谢你。”
“那男子是个知恩之人,他待锦书很是不错,想来锦书父亲一家泉下有知,终可安心瞑目。”
他二人都是尸山血海中一路走过的,这点子看人的准头总是有的。
吉荣闻言淡淡一笑:“你不怨我才好。”
“怨你作何?”
说完这话,万宵拍着吉荣肩膀,低低开口:“说来我还有件事想要麻烦你。”
第271章 盼女
“何事?你直说便成。”
万宵道:“女子生产不易,你帮我自太医院寻一医术了得之人护她一程。”
“莫要让人知晓是我所为。”
“成。”
将林葭h入宫向宋挽求大小方科太医之事说与万宵听,吉荣道:“皇后娘娘将此事交予我来处理,如今正可顺势为你寻一妥当稳婆。”
万宵笑着道谢,转身回长乐宫寻沈千聿。
哪知刚至长乐宫院门处,便见宫女太监满面喜色。
“何事笑得如此开怀?”
“皇后娘娘有喜,娘娘有喜了……”
“甚好,甚好。”
万宵眸中也满是欢喜。
帝后情深意笃,但皇帝冷落后宫致使子嗣不丰亦是事实,皇后也因此被诟病许久。
如今皇后再度有孕,倒可让朝中众臣少些话语。
若此胎还是皇子,便更好了。
他同沈千聿吉荣相识多年,兄弟三人一路走来能得今日实为艰辛。
如此想着,万宵眼中浮现起一丝笑意。
“恭喜圣上,恭喜皇后娘娘。”
“喜,确是大喜。”
沈千聿咧嘴一笑:“若非国库不丰,朕甚至想再赦天下,再减赋税。”
宋挽瞧他一眼,摸着小腹温柔浅笑。
她这一胎怀得不似先前那般难受,腹中小娃儿乖乖巧巧的,从不闹她。
只是不知为何,宋挽怀这胎的时候胃口好了许多,整日都觉腹中饥饿。
待到有孕五个月时,她整个人便圆了一圈,瞧着比往日丰腴许多。
沈千聿也借此养出一个新习惯,每日乐得给宋挽喂食。
“挽儿再吃一口,小厨房煨了许久的五味鸭,软烂好克化,味道亦鲜甜。”
“我问过太医,这些个食量不会造成负担,挽儿不必忧心。”
宋挽闻着肉香味,只觉鲜美异常。
她看着沈千聿夹着鸭肉送到唇边,不由微微张开了口。
待咽下那鸭肉,宋挽道:“宋拟宋拈二人婚后我一直未曾见过,若明日得空,不若唤她夫妻四人一起入宫?”
“你身子可还成?”
“自是成的。”
她抚着小腹,温声笑道:“这小家伙不似晏儿,从未让我受罪。”
“咱们的女儿,定似挽儿一样乖巧。”
沈千聿帮宋挽擦过嘴,这方轻声道:“既你身子无事见见家中姐妹也好,我亦怕你在宫中无趣,或觉得烦闷。”
宋挽点头,应承下来。
她这一胎虽不曾受什么罪,可因着身体丰腴不少,有些时候颇显笨重,可沈千聿却偏偏爱看她从未有过的笨拙模样。
“今日我宿在挽儿身边。”
二人怀沈时晏时还知晓分床而睡,如今沈千聿却早已懒得避讳,连先前寝宫里的拔步床都早早搬了出去。
将宋挽扶到床边,沈千聿小心帮她换了衣衫。
“我自己……”
“我帮挽儿。”
将柔软内衫披在宋挽身上,沈千聿又为她调整了软枕。二人和衣而卧,沈千聿轻轻用手梳理着她的长发。
“不知她会不会生得同挽儿一个模样?”
“不知。”
“我觉得会。”
沈千聿自榻上爬起,小心将耳朵贴在宋挽隆起的小腹前。
宋挽见状淡淡一笑:“你可想好她的名字了?”
“想好了。”
男人翻身下地,从书案之上抽出厚厚一沓写满了单字的金花笺。
他凑到宋挽面前:“我选了二十几日,可选来选去还是中意这个娇字。”
“我想她做我二人的娇娇儿。”
“我想她一生有人疼宠,不只是你我。”
“娇儿的未来夫婿要由我来定,若是不能比我待她更好,那我宁愿留娇儿在宫中一辈子。”
宋挽只见沈千聿说着说着竟哀愁起来,不免觉着好笑。
孩儿还未生下,他便筹谋起那么远的事,实不知若真有小公主出嫁那日,他要如何。
摸着小腹,宋挽竟忽然有些发愁。
沈千聿如此喜爱小公主,可若是再诞下个小皇子,他又要如何?
思及此,宋挽轻笑起来。
“挽儿觉着这名字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