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小些的倒是面容平静,还未退去稚气的面容,有几分宋挽小时候的样子。
见宋扶出来,那年纪小的道:“阿兄可否想过,您若搬离府上会让外人如何编排娘亲?阿兄只注重长姐,可想过还有两个妹妹?”
“二姐及笄在即,若此时母亲得个恶毒继室之名,您让二姐姐如何自处?拈儿恳请阿兄在府中多待些时日,便当怜惜我们成不成?”
宋摇眼底血红,眼中含泪却是强忍着不让它落下:“说这些有什么用,这些年阿兄心中只有长姐,可曾想过我二人如何?你且问问他可知我二人生辰?可知道我二人喜欢什么?”
“他一心只把长姐当做妹妹,心里可有咱们姐妹的地儿?”
宋扶盯着宋拈,淡淡道:“今日果并非我种下的因,你二人寻我问罪实在不该。”
宋拈道:“拈儿并非问罪,拈儿只是求阿兄多多怜惜,这样也不可以吗?”
“人不贵于无过,而贵于能改过,一二再再而三知错行错,错后求人怜惜,求人宥恕,实非君子所为。”
“不求犯错之人能真诚恻怛的道歉补过,但至少你们不该也不能如此轻易张口,说出求兄长怜惜这等话。”
“一来损了女儿家风骨,二来若我答应,又要置挽儿于何处?”
“我知你二人生性聪慧,但若真是有大智慧的,就该看着母亲让她少做出些令亲者痛仇者快之事。”
“夜里风凉,你二人快些回院。”
宋扶说完,让二人的嬷嬷送她们回去。
宋摇看着宋扶背影,瞬时流下一串儿泪珠:“你同他说什么怜惜?他何时怜惜过我们?”
“他心里就只有那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哪管咱们死活了?母亲不过是心疼我因长姐丢了个好亲事,可他不也因心疼长姐就毁了娘亲名声?他说娘亲错,自己又好到哪里去了?”
“他能守着护着长姐,凭什么母亲就不能为咱们打算了?”
“他只想着自己的嫡亲妹妹,还不允许咱们自求出路了?”
“二姐姐少说些胡话,你我都是宋府嫡女,什么叫自求出路?若让教养嬷嬷听见又该罚你抄书了。”
宋拈说完,拉着宋摇往自己的院子走。
只是她虽天资聪慧,但到底年岁轻,遇见这等事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理。
她当然知道什么求怜惜之话不成体统,但事已发生,兄长又一心为长姐出气,她能如何呢?她所能做的,无非就是用最快的法子阻止阿兄搬离府上啊。
宋拈轻轻叹息,只觉自己还是不够聪颖,决定日后要像长姐一样多多读书。
兄妹三人各自回房,宋扶却是召来身旁小厮,让他明日去寻个大些的宅子,不拘城中城外。
若是往常他根本不可能搬出府去,如今借着太子名头行事倒是方便许多。
暗暗于心中感念未曾见过的太子之恩后,宋扶方沐浴歇下。
待到这消息由东厂暗哨传到沈千聿耳中时,他却是直呼不成。
“若让宋扶买了宅子,我日后还如何见宋家小姐?”
他是内侍这等言语,哄哄未见过几个男子的后宅姑娘还成,宋扶那里当然骗不过。
他还想多从宋挽那里学些东西,此时若宋挽再回内宅,他二人断了这师徒情分,实在可惜。
沈千聿看着万宵道:“派人看着宋扶,无论他在何处买宅子,都务必让人给他搅黄了才行。”
第122章 情郎
宋扶从宋家搬离后,一直未找到合适的宅子。
他本想借此机会将宋挽护在羽翼之下,日后由他供养,如此既不必受制于族中,也可避免如宋夫人自作主张这等事。
只是也不知怎得了,这几日托人看的那些宅子,要么大小不合适要么便是价格高得出奇,且当中本有一处宅子都下了定银,结果第二日竟被东家双倍返还。
一来二去宋扶无法,只能先歇在宋挽的陪嫁庄子里。
今日下值,宋扶拎了些糕点去看望宋挽,如今离府而居虽有许多不便,但他可陪伴妹妹的机会倒是多了不少。
宋挽陪嫁的庄子离这宅子也不算远,若是骑马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能到,这几日宋扶都在此用晚膳。
“太子为人襟怀洒落,用人不拘泥形式,算是个明主。”
宋扶看着面色晕红的宋挽,宠溺一笑:“太子也算目光如炬,瞧得出我宋扶的妹子是个有真才实学的。”
“若挽儿是男子,阿兄也比不过的。”
“阿兄何必嘲弄挽儿?”
宋挽抿着唇,带着三分羞意笑了起来。
兄妹二人用过膳,坐在院中饮茶交谈。
“不知何时有机会见见那位吉荣公公,说来他机缘巧合救了你,我应当好生答谢他。”
“大概他出宫不易何时会来又无定数,才频频错过,若下次他到这里我同他定个时间,让阿兄与他见上一面。”
“如此也好。”
宋扶点头,随后又道:“太子应是已有所动作,我最近有意留心各部,发现八九品同不入流的位置颇换了几批人,不过因着官职实在太低,倒没引起他人注意。”
“如此细细渗透润物无声方安全稳妥,这些人行动方便,倒是比那一举一动皆被无数人看在眼中的位置强上不少。”
“挽儿说得有理。”
宋扶道:“这段时日一直没有沈千沭的消息传出,不知是个什么情况,若江妃一直沉寂下去,倒是能给太子争取不少时间。”
“沈千沭的腿……”
宋挽拧着眉:“应当问题不大。”
沈千沭年幼,虽容易受伤但恢复也快,若真出了什么大问题,宫中太医必有消息传出。如今无论江曼还是城阳侯府都静悄悄的,倒像是在尽量拖延时间,以让沈千沭痊愈。
“我亦是这般想的。”
“衍庆宫被围得滴水不漏,除了前些日子江行简带了那个姨娘进宫,便再未传出任何消息。”
“姑母同皇后的人几次试探,都没能成功。”
“林葭h?”
宋挽皱着眉,总觉得她同江行简一起进宫很不寻常。
“是。”
看出宋扶没有将林葭h放在眼中,宋挽捏着裙摆眼露担忧。
林葭h此人,她看不透所以不好说。
“你忌惮那人?”
宋挽点头:“我瞧不透她,也摸不清这人的心机手段。先前她钟情江行简,处处使心使力帮他和侯府,可侯府现下如何阿兄也瞧见了。”
“如今她恨江行简,若真存了要暗中报复之心,我实在担忧又会弄巧成拙,反倒帮了江曼什么忙。”
“阿兄甚少听挽儿说这等刻薄之言,倒是有些意思。”
宋挽一愣,忽而笑了起来。
她并非挤兑林葭h,实是此人手段诡奇,令人防不胜防。
“罢了,不提她。”
宋扶道:“这段时日,我想查查江行简在边关六年都做了什么。”
“他不会无缘无故在边关待六年之久,此事他三缄其口必有蹊跷,以我猜想他应是在边关……”
宋挽垂眸:“屯私兵。”
宋扶闻言轻轻嗯了一声。
“只是此事要从长计议,若不能抓住其把柄,反容易惹火烧身。”
兄妹二人又说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见天色已晚宋扶骑马离开。
他刚走出宅子不远,旁边的一处宅院中,有人站了起来。
沈千聿放下手中茶盏,低头理了理坐皱了的衣衫。
万宵看着微微一笑。
沈千聿只见对方眸中似带着几分揶揄,他略有不满道:“你笑什么?”
“主子这模样混像是准备去会情郎的姑娘家,小心谨慎生怕何处招了人厌弃。”
“胡言乱语。”
沈千聿嗤笑一声:“这世间沉溺温柔乡的爷们,有几个可成就大业的?”
随意掸了掸衣摆,沈千聿满不在乎:“你觉得我是那等会沉迷美色,在意情爱之人?”
“属下并无此意。”
万宵面上还带着浅浅笑意,沈千聿正准备出门,转身又听万宵道:“主子落了东西。”
院中石桌上放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沈千聿闻言拎起,大步走向门外。
这锦盒还真有几分重量,坠得他两臂发酸。
动了动养了好几日的胳膊,沈千聿轻哼一声。
他只是觉得宋挽学识不比天下男儿差到何处,令人敬佩罢了,万宵惯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说什么会情郎……
万宵一个太监懂个屁情郎。
走到宋挽宅子门口,沈千聿低头看了看有些皱的衣衫,仔细整理了两下方轻轻敲门。
琅婆子一脸笑意将他迎进门,又去禀报宋挽。
宋挽从屋中出来腼腆一笑,见到沈千聿时双颊瞬间染上一层绯红。
上次她实在狼狈还连累了对方照顾一路,今日再见难免有些窘迫。
“那日的事还未谢谢公公。”
沈千聿手一挥:“小事而已,何足挂齿。”
“今日来,亦是有事询问姑娘。”
“公公请。”
宋挽将人带至院中,二人坐在院中交谈。
“早知今日公公会来,方才就该让我阿兄再等上片刻,如此挽儿也可将我阿兄引荐给公公。”
沈千聿淡笑,心道宋扶再不走,他都要等睡了。
“这是我……家主子让我带给姑娘的,姑娘之法十分得用,我家主子已将人手放入各部,算是解了心头大患。”
将锦盒推到宋挽面前,沈千聿打开锦缎包裹。
里面是个方方正正的红雕漆盒,男人抬手打开一股清甜果香袭来。
沈千聿道:“这是金顶谢花酥梨,我……家主子让人快马加鞭从宁陵送来的。”
第123章 外男
这金顶花谢酥梨本是贡品,上贡的那批还在路上,他手中这些是整个上京头一份。
“这太贵重了,小女不能收。”
宋挽微微摇头,神色坚决。
“有何贵重的,不过几个梨子而已。”
“宋姑娘为太子出谋划策劳力劳心,几个梨子当得起。”
沈千聿语气慵懒肆意,仿佛这些东西真就只是寻常物件一般。
“姑娘且收着,不收反倒让我家主子不高兴了。”
宋挽无奈,只好收下。
收下后,她让蘅芷将沈千聿先前送来的拜师六礼捧了过来。
“这金顶花谢酥梨我收着了,可太子的拜师礼同投师贴,无论如何小女都不能收。”
宋挽站起身朝沈千聿一拜:“若太子真拜小女为师,日后必会让天下人耻笑,而小女也难逃世人口诛笔伐,还望公公请太子殿下收回这投师帖。”
见宋挽说得认真,沈千聿站起身应承下来。
沈千聿比宋挽高上许多,宋挽只堪堪到胸前而已,如今二人离得近了,他居高临下正好能瞧见对方一双染了粉的耳尖。
万宵那句会情郎忽然在耳边响起,沈千聿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姑娘所言在下知晓,定会一字不漏禀报给太子殿下。”
宋挽柔柔一笑,眉眼里尽是温柔。
也不知今日怎得了,许是万宵胡言乱语,方让他同宋挽相处得如此不自在。
微微收敛了性子,沈千聿重新坐了回去。
“其实今日来,还有一事相求。”
宋挽柔柔道:“公公请说。”
她语气恬淡,说话间还带着姑娘家独有的娇软,沈千聿只觉宋挽今日的语气格外柔和,听得人昏昏沉沉脑中发晕。
他轻咳一声,愈发端正了神色:“太子知姑娘同芸妃情同母女,不知可否向姑娘借个物件以做敲门砖?”
宋挽点头:“自是可以。”
在后宫太子到底不如后妃行走方便,且这些年应当也无余力在宫中安插人手。
如今会提出想要结交姑母之言,亦在她设想之中。
宋挽起身进屋,不多时拿出个巴掌大的盒子。
将它放到沈千聿面前,宋挽道:“姑母见到此物,定会相信太子殿下的人。”
沈千聿打开,只见盒子里面的红绒底布,衬着一颗完美无瑕的珍珠。此珠略略散发出莹润粉光,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将珍珠捏在手中细细查看,沈千聿道:“这东西做不得假。”
如此完美的品相,世间难寻第二颗。
宋挽笑着点头:“此乃母亲遗物,挽儿自幼贴身带着,姑母认得它,的确无人能作假。”
贴身带着……
沈千聿只觉捏着珍珠的两个指尖,仿佛被灼伤一般,烫得人发疼。
他下颌紧绷,慌慌忙忙将那颗珍珠小心放回。
“在下……定妥当保管。”
宋挽轻轻点头:“劳烦公公。”
“天色已经不早,在下先行告退,此珠日后必完整奉还。”
“公公交由姑母即可。”
“定然,定然。”
也不知沈千聿怎么了,突然着急忙慌告辞,急匆匆的模样好似发生什么大事一般。宋挽有些莫名,忙安排蘅芷送他离开。
见客离开,她回房拆发卸妆,净面休息去了。
沈千聿走出宅子仍步履匆匆,待回了自家宅院后,面色铁青的看着万宵。
“主子这是……怎么了?”
万宵放下手中酒碗,恭敬站起身。
虽说他二人曾死里逃生相互扶持多年,但万宵知晓自己身份,从不会逾矩。
沈千聿怒瞪他一眼,坐了下来。
“倒酒。”
万宵笑着为他斟酒,沈千聿一饮而尽,面色肃沉。
胸口还放着宋挽方才给他的那颗珍珠,大约是烈酒烧喉的关系,沈千聿只觉胸口处升起一股怪异热意。
“这是什么酒?”
“竹叶青。”
沈千聿皱眉,不发一言。
“殿下在宋姑娘府中遭遇何事?”
沈千聿瞥他一眼,还是没有开口。
直到万宵一人喝光了壶中酒,他才缓缓道:“宋挽今日十分不寻常。”
万宵眉眼瞬时变得凌厉:“可是宋家生了背叛之心?”
“非也。”
沈千聿眉头紧皱:“今日的宋挽……”
“如何?”
“神色语气皆不同往日。”
万宵唇边勾起一道嗜血笑意:“可是她想要谋害主子?”
“倒也不是。”
“那是如何?”
沈千聿神色凝重:“她今日眉眼间,尽是温婉笑意。”
他在南庆为质时,那南庆妖女也会偶尔露出此等媚态,多是为引诱他,让他沦为她的裙下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