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捕疯【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19:36

  “我认输。”
  他自刎于高舷之上,鲜血泼落而下,绚丽而张狂,他仰面倒下,坠入了滚滚江流之中。
  他低估了程莠,低估了贺琅,也低估了他的父亲。
  他在他父亲精心布下的局里死无葬身之地。他孜孜以求的真相讽刺又可悲,可他做这一切无怨亦无悔。
  穆渲隐藏的秘密是引他走向地狱的禁果,他不谋这天下也不贪图霸业,只是想博一博这百年棋局,寻一个果。
  原来穆渲是想以自己身死阻止手下那个失控的傀儡误入歧途,希望他能迷途知返,可惜他渡不了己也渡不了人,丢了条烂命养了个疯子。
  这最后一步棋,玉石俱焚。
  小皇帝坐山观虎斗,他甘拜下风。
  他活得太清醒,他知什么是好,什么是坏,知道他做的一切怙恶不悛,知道无论输赢他都将为天下人所不容,人人得而诛之,但又有什么关系呢,一场博戏罢了。
  既已散场,后会无期。
  楼船应该是要沉了,船身正一点一点倾斜,船头已经要没入水里了。
  程莠的喉咙又腥又苦,她应该是撑不了多久了,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现在全凭意志在撑着。
  程莠把贺琅扶正,手放在他的背上,想把体内所剩无几的真气输送给他,让他再撑一会,一定会有人来救他的。她能听出来周围已经有人获救了,渡军应该扳回一局了吧,毕竟是正统军,总不至于被打得太难看。
  “贺琅,再撑一会,会有人来救你的,别睡,”程莠哽咽着道,“求你了,贺琅,醒一醒……”
  她的手忽然被抓住了,贺琅虚弱的声音传来:“程莠,你在干什么,你不要命了?!”
  程莠摇了摇头,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一把捂住嘴,血液仍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贺琅惊慌失措,忍着剧痛一把搂住程莠即将仰倒的身体,颤着声道:“程莠,程莠,你别吓我,程莠……”
  程莠耳畔嗡鸣,根本听不清贺琅在说些什么,她一张口,血就堵住了她的喉咙,既而从口中涌了出来。
  贺琅紧紧地拥着她,看着天边的云绚彩异常,好像要把天烧一个窟窿,既而把这人间炼狱一网收走,血和火相交融,却无一人能来救救他们……
  “贺,贺凌云……”
  “我在,程莠,我在,你想说什么?”贺琅握住程莠满是鲜血的手。
  程莠碰了碰自己的脸,勉强勾了勾唇,道:“你会不会,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贺琅的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掉,“啪嗒”打在了程莠唇上,晕染了血液。
  他嘶哑着嗓子道:“我不喜欢你了。”
  “我爱你。”
  听了这话她应该高兴,可是程她却没了回应,他的手一松,她的手便从他的掌心滑落,他慌乱地抓住她的手,恳求道:“程莠,不许睡,求你了,别睡……”
  “不,程莠,不,你不能死……你不会死的,你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
  他的意识也开始涣散,大悲大恸让他重伤的身体雪上加霜,他其实也没比程莠好到哪里去。
  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个人架风帆而来,一身白衣不染纤尘,只身闯进这人间炼狱,仙风道骨,仿若天神下凡。
  “程莠……别,别睡,我们有救了……”
  贺琅闭上眼睛,虔诚地把唇覆在了程莠的唇上。
  樯倾楫摧,浊浪排空,他们一吻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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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宣布秦神医为本季MVP,作为全书主角之一,只被守藏人踹了一脚,不愧是天选之子啊哈哈哈。
  这个结局真的传统的不能再传统了,所以应该不算虐,毕竟主角He嘛,盒饭也不多,莠子和琅崽子不负众望,举大旗。
  OK,这篇文到这里就算结束了,感恩相遇~
第94章 完结篇·尾声
  隆安十四年暮春。
  静江。
  小雨淅淅沥沥地下着,程萧仪身披蓑衣,戴着斗笠,将一块刻有“老友辛老六之墓”的青石碑立在一座小土包前。
  立好后,程萧仪单手摇了摇,见它纹丝不动,后退了两步,定定地看着这座孤坟。
  这是辛老六的衣冠冢,在那片废墟里,程萧仪没找到他的尸体,只找到他生前一直爱不释手的半根玉笛,他应该是在那场大火里羽化成烟了。
  他一生了无牵挂,随性而为,就连死也死的那么随意,无声无息的,一直念叨着要在江湖留名,最后也只有程萧仪记得他。
  程萧仪静默了半晌,开口道:“辛老六啊辛老六,我在裕灵山上挖你挖了半天,差点把我闺女挖没了,我也没多对不起你吧,你这么报复我。”
  “我这一路跋山涉水来到静江,给你起坟立碑,也算完成了你的遗愿,那此后山遥水远,咱们两不相欠。”
  “不过,我还是跟你道声谢吧,多谢你,辛老六,你是个英雄,我以后再也不骂你了。”
  程萧仪后退两步在碑前跪下,给他磕了三个头,而后他站起身来,扶了扶斗笠,转身走进了潇潇雨幕。
  “明年再来看你,后会有期。”
  京师建安,皇宫,御书房。
  赵嘏望着窗外湿漉漉的天,烦闷地揉了揉眉心,他合上桌案上的奏折,起身踱到了窗前。
  裕州之乱已经告一段落,“倾帆”全部覆沉,渡军虽然战捷,但也死伤惨重,损毁了多艘战船。
  江上战场至今没有清扫干净,船只的残骸还漂浮在江面上,悲壮异常。
  当年的丑闻被揭露之后,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一时质疑声四起,讨要说法的比比皆是,但随着裕州之乱主谋的下落不明以及“倾帆”的全军覆没,各州府的乱子最终也没闹起来,当日在人群中搬弄是非,煽风点火的不轨之徒全部被投入大牢,哄乱的百姓这才偃旗息鼓,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盛极一时的“倾帆”之策也就此落幕,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江湖庙堂应该都会保持着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的界限,这也是最好的结果了。
  只是赵嘏至今也没想清楚,穆洛衡策划这一场动乱到底有何用意。
  他与穆洛衡对弈这场棋局,其实更多主导权在穆洛衡手里,他只不过是见招拆招,所以,穆洛衡是知道月相格里的东西是什么了吗?
  他的思绪渐渐飘远,直到被一串脚步声打断,一个内侍行礼道:“皇上,亲王殿下,在府中自刎了。”
  赵嘏的身体猛地一晃,半晌没有反应过来,他直直地盯着内侍,压着声音问道:“你说什么?亲王殿下怎么了?”
  内侍不可抑制地一抖,说道:“自,自刎,今早下人去送食盒,人已经……”
  赵嘏耳边嗡嗡直响,怎么会这样?
  赵颀被押解回京后,就一直被囚禁在亲王府,因着赵嘏意味不明的态度,无人敢擅自将他下狱,赵嘏当然知道他其罪当诛,可他毕竟是他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即便他做了那么多罪无可恕的事情,他也没办法把他送上断头台。
  这时内侍呈上一封信,道:“这是在亲王殿下身边发现的。”
  赵嘏接过了信,久久没有言语,内侍悄无声息地退下了。
  怀淇亲启。
  “见字如晤。
  落笔肝胆,日月可鉴。皇兄自当至圣至明,尧鼓舜木。吾以戴罪之身,得皇兄庇佑,实为惶恐,今以死明志,愿为皇兄排忧解难,堵悠悠众口,还以清正廉洁。”
  赵嘏好像窥见了他内心的所有龃龉——
  “皇兄,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疏远我,人言可畏,忠良将相容不下我,你也容不下我。那我便如你所愿。我乖乖做你的棋子,乖乖按照你预想的道路走,我成为了你想让我成为的乱臣贼子,最后被你惩奸除恶。
  整个天下都是你的棋局,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包括我。可是我不后悔。幸得皇兄垂怜,得以一睹这盛世浮华,如此,便不枉此生了。
  只是,若我们没有生在帝王家就好了。”
  若有来生,但愿我们只是寻常百姓家的兄弟。
  赵嘏抬手拂开身后内侍举过来的伞,只身踏进了急雨中,身后一众宫女、太监仓皇地跟在后面。
  赵嘏疾步向宫门走去,却见一辆四轮板车被拦在了宫门外,巨大的油布盖在车上,遮住了车上的东西显出了崎岖的轮廓,惶惶雨势敲打在油布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顺流而下的雨水滴在青石砖的地面上,汇成了一片焦黑的污迹。
  赵嘏出宫的脚步一顿,转而向四轮板车走去,他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油布,“唰”的一声把油布拽了下来,一股难以言喻的大火灼烧后的焦腐之味瞬间扑面而来,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直令人作呕,四轮板车之上,三层桐木架构的编钟赫然在目,斑驳不堪的青铜乐器像是赤裸裸的嘲讽,漠视着烟雨蒙蒙中巍峨璀璨的楼宇,无声地控诉了一场华而不实的虚妄。
  赵嘏仰起脸闭上了双眼,任那冰凉的雨水浇在他的脸上。
  穆洛衡,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近来似乎进入了梅雨季,天总是阴沉沉的,雨下起来总也不见停。
  贺琅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艰难地跋涉在泥泞的山道中,一双长靴沾满了污泥,膝盖以下的衣裤已经湿透了,山中空气阴寒,湿凉的衣服贴在身上实在是不好受,寒气丝丝地往骨缝里钻,可他不敢停,也不能停。
  这样的天气实在不适合上山,但他不能等了,自去年裕州之乱至今,已过去了半载有余,他至今没有见过程莠一面,更不知她的生死,他日夜寝食难安,忧思成疾,等不及他哥的消息,必须亲自来看她一眼才能安心。
  当时他在船上失去了意识,不知道最后战局是如何收场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岸的,等他再一次睁开眼睛,他已经躺在了将军府的卧榻之上,房内很静,只点了一盏幽微的烛火,他的父亲陪在他身侧睡着了,鬓边的头发已经完全白了,眼角的皱纹似乎也更深了几许,他没有出声,听着外面遥远的爆竹声,还有那好像被什么包裹住了怎么也听不真切的儿童嬉闹声,分不清今夕是何夕,只是知道,过年了。
  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如此思念一个人,他想程莠,很想很想,想得都快疯了,尤其是在他无论如何也打听不到千里之外的程莠,哪怕是雾山的丁点消息,他一度郁结在心,吐了血,那一刻,他真的很想不顾父兄的劝阻不顾一切地去找她,但他也知道,以他的身体状况根本受不了长途颠簸,可能雾山地界都没走到,他就会死在半路上。
  他吐血的那天晚上,贺苍晖和贺珩站在他的床前把他大吵了一顿,把他骂醒了,他哥也承诺他会想办法打听雾山的消息,让他先把身体养好,否则一切免谈。
  直到贺珩带来了一则消息,说是雾山封山了,但没听说办丧事,他这才稍稍放了心,身子也有了起色,待到贺苍晖解了他的禁足,他急不可待地冒着风雨,踏上了南下寻莠之路。
  这雨一下就是一个月,这一个月他马不停蹄,日夜兼程,终于在今天到达了雾山,他一刻不停地往半山腰的雾山派走去。
  山路实在是太过泥泞湿滑,贺琅脚下打滑,险些栽倒在地,好在他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山道旁的一棵树,他微微喘着气,慢慢转过身靠在了树干上,取下腰间的水壶仰头灌了两口水下去,他稍稍歇了一会,抬手抹了把脸,继续赶路。
  他一边走一边默念:快到了,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能见到她了,她一定没事的,她指不定窝在哪个地方喝酒,等我去找她呢,她在等我,我要快点,快点,就快到了……
  “你能不能别耍脾气了,你等几天能怎么样?这么多天都等过来了,差这几天吗?”
  “你听没听我说话?程莠,过两天雨停了你再去行不行?这种天气怎么下山?你想气死我啊?”
  “不行,我不想等了,我一刻都等不了了,我现在就要见到他,这该死的雨总是不停,老子不惯着它。”
  “可是你身体才刚刚痊愈,根本受不……”
  “程……程莠,程莠!”
  秦怿正追在程莠的身后给她撑伞,她虽穿了蓑衣戴了斗笠,但雨势不小也遮不太住,她转过山道,蓦然抬起头,看到山阶之下雨幕之中略显狼狈的男人,心徒然一抖,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嗫嚅着唇道:“贺……贺凌云,是你吗,贺凌云?”
  “是我,程莠,是我,我是贺凌云。”
  “贺凌云!”
  这一声,已然哽咽。
  话音未落,程莠已经冲了出去,她一把掀了自己的斗笠,斗笠“啪”的一声飘然落地的同时,程莠一头扑进了贺琅的怀里。
  贺琅稳稳地搂住了这个单薄的女子,把她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他的怀抱不算温暖,带着雨季的潮湿和山野的寒凉,可程莠就是甘之如饴,她醒来不过半月,却在梦里念了他三千载。
  秦怿在后面“唉”了一声,伸了一半的手又缩了回去,他叹了口气,撑着油纸伞避到了一旁。
  这半年多,谁都不好过,自他们把程莠带回雾山后,程萧仪便封了山,禁止一切消息外传,也谢绝一切访客,只一门心思地医治程莠,那日他把程莠从江里捞出来,要不是她还留着一口气,他几乎以为她死了,后来他诊脉时发现,在千钧一发之际是什么护住了她的心脉,才让她逃过一劫。回到雾山后,秦怿用杨渝和许昇拿来的药方配了解药,拔出了程莠体内的蛊毒,只是人一直不见醒,直至半月前……只是她醒了后就一门心思地打听贺琅的事,得知贺琅命悬一线不知生死,裕州之乱至今杳无音讯,便再也坐不住,说什么也要下山去京城寻贺琅,这不,有了今天这一幕。
  只是没想到,贺琅居然先一步找来了。
  秦怿摇头笑了笑,心道:真是心有灵犀,骨子里执拗的劲都那么像,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贺琅的脸上生了胡茬,扎得程莠的脸有点痒,她把脸埋在贺琅的颈窝里,抬手摸了摸她的下巴,声音里带着哭腔,道:“你傻不傻,傻不傻,那么远的路,下那么大的雨,你就不能等雨停了吗……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你都变丑了。”
  贺琅听了她的话哭笑不得,他抓住她冰凉的手,想给她捂一捂,可实在是爱莫能助,他自己的手也很凉,他声音很轻,低沉又沙哑:“你嫌弃我了?”
  “……没有。”程莠闷声道。
  她忽而触上自己的脸,声音里满是委屈地道:“贺凌云……秦子涣说我的脸可能会留疤,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树后的秦怿一愣,她从醒来后就没提过自己脸上的那道疤,他曾小心翼翼地说起过,她都表现的满不在乎,他还以为她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不过他也没说过一定治不好,只是时间问题,但他没出声,他倒想听听那姓贺的怎么说。
  贺琅心疼得一塌糊涂,他吻了吻她的耳畔,哽咽道:“我从京城一路走来三千六百里,日夜兼程连风雨四十五天零一宿,只为来见你一面,看你一眼,你说我喜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喜欢得都快疯了程莠,我恨不得现在就娶了你,我一辈子也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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