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世——捕疯【CP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4 17:19:36

  程莠只觉心头一悸,而后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凝滞,又是那该死的蛊毒,就像有人在她内府中重重砸了一拳,她身形一顿,剑风接踵而至,穆洛衡这一剑毫无保留,出奇的狠辣,程莠只来得及错开一步,长刀堪堪架住,却没来得及蓄上力,“刺啦”一声长鸣,她的刀被长剑掀开了去,随即脸颊蓦地一凉,她眼前一道寒芒带过一道血弧闪过,火辣辣的疼遽然在脸上炸开。
  她被剑气震得连退几步,撑刀半跪于地。
  一道一寸长的口子赫然横在她苍白的面颊之上,鲜红的血液顺着下巴就淌了下来,滴在甲板上砸开了花。
  四周传来阵阵唏嘘声。
  穆洛衡握着长剑的手一顿,他愣愣地看着剑刃上的血迹,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像是没想到会伤到程莠。
  程莠嗤笑一声,她这张脸真是多灾多难,当初在生杀殿被代清婉抽的鲜血横流,现在同样的位置又被穆洛衡开了一道口子,真好,好得很!
  她的面色越来越阴戾,在贺琅惊慌失措奔过来之前,她猛地站起身来,劈手拿过了桌上的酒壶,而后在尉迟溱张口欲止的震惊下,全浇在了脸上的伤口处,“哗啦啦”的酒水冲散了鲜血,所有人都感到牙根一酸,她却连眉都没皱一下,她一把将酒壶砸在船舷上,玉质的酒壶“啪”地一声瞬间四分五裂!
  灼痛感针扎似的刺激得程莠分外清醒,她几步跃上前,双手握紧刀柄,直向穆洛衡砍去。
  然而方至近前,忽然一个人影窜了出来替穆洛衡挡住了这气贯长虹的一刀,随后对方长刀直挑而上,竟是轻而易举地化解了程莠的招式,程莠眉目一凛,几乎咬碎了牙根——
  “林、禹!”
  --------------------
  “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出自苏轼《观棋》
第92章 此生不虚行
  贺琅提着锟山剑直接就向穆洛衡砍了去,穆洛衡挥剑相迎,沉声道:“开船!”
  下一刻,锟山剑的剑风裹着剑芒就劈了下来,穆洛衡一剑架住,仍是被逼得后滑了一丈之远。
  眼看甲板上四个人激烈地打斗起来,赫连廷秋当机立断拉着尉迟溱躲到了一边,以免被殃及。
  与此同时,“倾帆”遽然动了起来,竟然朝着渡军水师撞了过去!
  众人大为惊骇,顿时在甲板上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干什么!这是要干什么!”
  “疯了吗!他难道要玉石俱焚吗!”
  “疯子!快停下!”
  这难不成想杀出一条血路吗?!
  可对面俨然是一道铜墙铁壁,这无异于是以卵击石,死路一条!
  这疯子真的要拉他们陪葬!!!
  渡军水师却是临危不乱,像是早已料到他们会有这么一出,渡军统帅大喝一声:“众将士听令!金城汤池!列阵!”
  “散!”
  十二艘沙船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船上的人惊叫声四起,有些人慌不择路地向船舱逃去,还有些人被逼急了眼,亮出武器直接跟飞鹰打了起来,一时间人仰马翻,甲板上乱成一团。
  楼船被远远地落在沙船后面,甲板上程莠红着双眼,金羽刃挥风成刃带出的金刀令人眼花缭乱,她对自己昔日的同门师兄毫不留情,刀刀致命。
  “朱襄呢?!”
  林禹对上程莠的连招有些吃力,他在寒阁吃尽了苦头,身体已经毁得差不多了,他接不了太多程莠想置他于死地的招式,只能尽力抵挡,他苦涩地道:“我已将他安葬。”
  “安你娘的葬!你把他还给雾山!”
  程莠嘶吼着,一式“鸿乱”从刀尖游出,刀势凶猛,直接向林禹的心口刺去。
  林禹看着那把长刀,再看向拿着长刀的人,他忽然很想抱抱这个女孩,即使他们之间已有万丈鸿沟。
  他也会“鸿乱”,他也知道如何躲避,如何化解,可是他不想再躲了,躲躲藏藏那么多年,他也想光明正大地面对她一次。
  林禹张开双臂,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金羽刃瞬间洞穿了他的身体,他甚至还往前走了一步,一把圈揽住了他的小师妹,就像从前那般,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会找三哥抱,三哥摸摸她的头,她就不难过了。
  可是这一次他没来得及摸她的头,程莠怔愣了一瞬,后知后觉地一把抽出金羽刃推开了他,长刀带出血液成片泼落而下,他“咚!”的一声砸在了甲板上,而程莠也踉跄着跌坐在地。
  林禹胸前的血洞汩汩往外涌着血,身下很快淌成了血泊,程莠紧紧地攥着刀柄,身体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着,她不是害怕,是心恸,她为他的师兄们报了仇,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这也是她的师兄啊!
  林禹颤颤巍巍地从怀中掏出一根红绸,他想把它亲手还给他的小师妹,可是他的意识开始涣散,一点力气也没有了,他眼前越来越模糊,他好像看到小师妹流泪了,他张了张嘴,无声道:“别哭。”
  “能死在你手中……我很开心……”
  林禹举起的手重重砸下,红绸从他的手中滑落,程莠久久回不过神来,怔怔地看着那抹艳红掉进了血泊中愈发鲜艳。
  他大概想以死谢罪,可他的命不值钱,比狗都贱。
  贺琅与穆洛衡的武功不相上下,几十招下来谁也没能从对方手中讨到好处,贺琅的锟山剑势可破万钧,穆洛衡的孤碣恢宏气磅礴,两人的剑气一经碰撞,便搅起气流涌动,仿佛有什么片片碎裂的声音,又瞬间淹没在声声清冽的铮鸣中。
  可贺琅却分神注意着程莠,大约撕破了脸,穆洛衡也没什么可顾忌的了,招式异常凶悍,又快又历,贺琅分神之际,他一剑劈向了贺琅的肩头。
  贺琅一骇,闻风而动,反手一剑扛住了穆洛衡的孤碣,那一剑震得他虎口钝麻,剑刃压在肩头上,顷刻间划破了衣衫,不待那寒刃钝入皮肉,贺琅双手握住锟山剑竭力上掀,而后飞云踢直向穆洛衡腰腹而去。
  穆洛衡的孤碣在半空中划了道圆弧,一剑斩下,寒芒弯刃而下,直接削断了贺琅的半截袍角,随后他承着飞云踢强劲的脚风,闪身退了几丈远。
  贺琅刚要抬脚再上,脚步一顿转而飞奔至程莠身边,扶起她颤抖不止的身体,他只觉喉咙发干,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叫了声她的名字,可他的声音却被淹没在了剧烈的震响声中。
  就在这时,船身狠狠地晃动了起来,沙船撞进了渡军水师,巨大的浪涛铺天盖地地卷过来,高大的楼船在狂风巨浪中犹如一叶扁舟,岌岌可危。
  贺琅半拥着程莠死死拉住船舷上的栏杆才勉强站住脚跟,汹涌的浪涛拍上甲板,把他们本就没干的衣袍再次浇得湿透,连八风不动的穆洛衡也没能逃过,只不过他要从容得多。
  程莠抬手抹了把脸,却被脸上的伤口疼得直抽气,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眼前的景象更让她张口结舌。
  十二艘沙船仿若孤注一掷地直撞向渡军水师,而战船在统帅下达“散”的命令后,那看似笨重的庞然大物居然灵巧地分散开来,沙船直接窜进了战船分散后的缝隙中,随后战船又迅速从它们身后合拢,将它们团团包围其中,来了个瓮中捉鳖。
  忽而沙船还在堕甑不顾地往前冲,不撞到战船誓不罢休,两艘战船与一艘沙船并驾齐驱,而后一点一点逼近,眼看船身就要碰撞挤压到一起,战船骤然加速,超出沙船半个船身,而两艘战船齐齐向沙船挤压而去,剧烈的摩擦声犹如震天怒吼,碰撞声太过浩大,震耳发聩地好像能把人的三魂七魄震碎。
  沙船仍没有停下的迹象,还在不留余地地往前冲,即便船头已被撞得破烂不堪,船上的人也东倒西歪躺了一地,吐得七荤八素,也没有人能阻止它们失控的举动,两艘战船猝然齐齐调转船头,在沙船面前头抵着头形成了一个夹角,沙船颠簸着撞了过去,“轰——!”地一声断垣横飞,更有甚者直接被甩下了船!而沙船竟生生被逼停了下来!
  同一时刻,十二艘沙船艘艘不落地被全部截停,外侧的战船一刻不停地从两侧合围,直接将楼船驱至了包围圈!
  “倾帆”已陷入腹背受敌的境地!
  这就是正规军和乡野莽夫的区别吗?
  显然不是。
  穆洛衡嗤笑一声,掷地有声道:“点火!”
  “砰!”
  残阳似血浸染着山河,各州府繁华的长街上挤满了人,就连京师建安,御道上也都挤攘不透,官兵也不知为何忽然全城的人都出动了,他们刚收到戒严的消息,完全驱散不了这些人,只能尽力维护秩序。
  就在这时,闻似烟火的声音炸响开来,举头不见炫彩,却见漫天被霞光穿透的纸张宛若鹅毛大雪扬扬洒洒而下。
  只随便一伸手,便能接住一张,众人纷纷去接,连官兵也茫然地捞了一张来看。
  片刻的沉默后,人群遽然沸腾起来。
  泣血文书声声控诉,密密麻麻爬满了罪状,犹似地狱恶鬼的触手,扭曲狰狞地伸向人间讨一份清白——
  官家不公,滥杀成性,奸臣当道,功臣成骨。
  开国将臣沦为草莽刍狗,枉死于无边荒野。
  贪霸业以乱九州,图天下以逐江湖,倾帆以倾河山,
  是以不从!……
  “要变天了吗?”
  人群中有人找准时机高呼道:“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给个说法!”
  “官家给个说法!”
  又有人故意挑事:“闭嘴!刁民!抓起来!”
  “你们干什么!造反了!”
  一场史无前例的“镇压”开始了。
  如若渡军平不了江上乱,那这场闹剧将会成为天下大乱的导火索,而这就是穆洛衡的目的。
  沙船暗舱及炮门里藏着的火药全部引燃,他们竟是要同归于尽!
  江面上成片炸起的火光与落日残霞交相辉映,而江上已然成了炼狱。
  战船的热武器库无可避免地被殃及,成片成片地炸开了!
  声声震响中,有人喊道:“阁主说了,杀一个值了!杀两个赚了!杀三个祖坟冒青烟了!冲啊!杀了这些狗官!”
  火海中飞鹰一个个如过江之鲫,冲上去与渡军缠斗在一起,厮杀怒吼声撼天震地。
  楼船底部也燃烧了起来,火舌舔舐着船身迅速往上蹿,但要烧到三层甲板还要些时候。
  程莠眼前一片猩红,胸口一阵一阵的刺痛让她几乎快要握不住刀了,她死死地握住栏杆,手背上青筋暴起,冷汗迅速布满了额头。
  不行,不能是现在,她还要报仇!
  贺琅焦急地看着四周,许多大船已经开始倾倒,无数的人从船上滚了下去,满身是火地砸进了江里,哀鸿遍野。
  楼船孤伶伶地漂浮在残骸中央,失控的船只被燃起的风帆带得东摇西撞,支小船逃生的人被无情掀翻在火海里,这是一座牢笼,渡军亲手筑起的牢笼。
  滚滚浓烟遮天蔽日,他已然看不见他的父兄了。
  他从惊惧中回过神来,手脚并用地扶住瘫坐在地的程莠,他心急如焚,无尽的恐惧瞬间无孔不入地笼住了他,他眼见着程莠毒发,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既没有药,秦怿也不在身边,茫茫绝境他竟无一人可以求助。
  “程莠,程莠!你别吓我!”他张皇失措地喊道。
  程莠抓住贺琅的衣袖,她满头虚汗,已经语不成调了:“贺,贺凌云,你替我,护法。”
  贺琅即刻明了,他帮程莠盘腿坐好,自己则坐在她身后,双手抵在她背上,给她输送真气。
  程莠的目的很简单,她只要暂且封住内息,便可片刻阻挡毒素流窜,但风险很大,稍有不慎就会损及心脉致以万劫不复。
  可她别无他法,她要报仇!
  而她也不打算把这件事告诉贺琅,既已毒发,无药压制,那她身亡也只是时间问题,先封住毒素让他安心也是好的,解决了眼下的麻烦才是紧要的,她不能拖累他,她一定要让贺琅平安走出去。
  穆洛衡冷眼看着这一切,他面无表情,内心也没什么感触,既没有报了仇的快感,也没有即将灭顶的畏惧,只有月相格还没解开的困扰,无数人坐在船舱里研究旋镜纹,竟然到现在还没个眉目,这东西,当真解不开了吗?
  赫连廷秋拉着尉迟溱躲在船舱里,对她道:“我想办法带你离开,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
  尉迟溱沉着脸道:“你事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吗?”
  赫连廷秋愁眉不展道:“我无权过问他的事。”
  这句话显然是他并不知情,尉迟溱虽心有不豫,但也无法责难,她心知这根本怪不到他头上,她想了想,刚要缓和语气开口说话,却见他猛地松开她的手冲了出去!
  “喂!赫连廷秋!”
  甲板上,一个身披斗篷的人不知突然从哪跳了出来,长剑直刺穆洛衡后心!
  赫连廷秋的瞳孔一缩,想都没想直接跳了出去,他一把抽出腰间的匕首,扬手掷了出去,“当”的一声撞上了长剑,长剑侧偏的瞬间穆洛衡立即错身,而后一剑斩了回去,那人身形迟钝地偏头躲过,孤碣却刺穿了那人的帽兜,帽兜滑落,一头银白的长发顷刻倾泻而下。
  代清婉。
  代清婉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不甘心地又挥起长剑向穆洛衡刺去,穆洛衡轻易便挑落了她的长剑,一脚踹在了她的心口,代清婉直接横飞了出去,重重砸在了船舷上!
  代清婉捂着心口呕了一大口血,她的脸色比之前更惨败了,腥红的血液粘在她的唇上让她看起来有些狰狞可怖。
  穆洛衡看了一眼赫连廷秋,把目光落到了一脸愤恨的代清婉身上,不痛不痒地道:“竟然能混上船,还算有点本事。”
  代清婉趴在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了,刚刚那一击,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气力,她已经输了。
  “穆洛衡,你冷血无情,当初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
  穆洛衡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道:“婉儿,我救你于水火,让你苟活于这世间,是因为你哥哥千般求我,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救你?你的命是你哥哥换的,他若是知道你这么作践这条命,该有多寒心啊。”
  “什么……”代清婉第一次听到这件事的另一面说辞,原来这仅有的一点恩情也是假的……
  她所有的高傲成了刺向自己的利刃,竟让她痛不欲生。
  “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原来是这样……我本以为,你至少对我有哪怕一点点的情,哈哈哈哈哈,假的,都是假的!原来都是我一厢情愿哈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
  “穆洛衡,我好恨你!你把我的一生都毁了!你不得好死!”代清婉声嘶力竭,又往外呕了大口鲜血。
  “我为什么会爱上你啊……哈哈哈哈哈怎么会这样……你去死吧!”
  代清婉猛地抓起地上的匕首,一跃而起,狠狠地扎向穆洛衡的心口,可穆洛衡竟是躲都不躲,动也不动一下!
  可是她最终也没能得手,一把匕首扎进了她的后心口,洞穿了她本已时日无多的心脏,她这具破败的身体,终于走到了尽头,带着不甘与怨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沾染在她的白发上。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