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女孩们同席而坐,而青年男人在屋外忙碌,脚步轻盈,以微不可察的言语围绕着望年展开。
默不作声的楼玉树眼神微沉,见望年没有理会他的意思,故意抬剑杵住她的小腿,等她开口讨好自己。
正打探消息的望年被那柄剑顶得不舒服,烦躁地扯开剑,继续问道:“这位于叔真是辛苦,回来带了很多东西吧?”
丝丽一心想在楼玉树面前表现,插嘴说:“那是,他住我们凤行族的房子,当年还是族长收留他们。”
“他们?”
“晨晓行呀,就那位不给你进祠堂的哥子。”
望年:“还有别的外族人来吗?”
丝丽汪汪的眸子多情地瞄向楼玉树:“除了你们,再无旁人。”
这时格玟他娘与其他大娘端着热腾腾的饭菜上来,扯着大嗓子招待他们:“你们都是客人,今天又有神祀,家家户户吃得早,都快未时了,吃完赶紧躲房间,保平安。”
锅里的肉刚放下,望年被盛了一大碗肉。在她们的招呼下,她举起筷子,小腿再次被楼玉树的剑戳中。
“你干嘛?”她蹙紧眉头地瞅他,刚刚被掐脖子,被凶吼的气还没消,现在又拿剑戳她。
向来警惕的楼玉树默不作声地接过她的碗,在众人诧异惊讶中,他用筷子在她碗里扒拉了许久。
气氛瞬间凝固起来,众年轻女孩有的觉得这夫妻感情深厚,也有不悦地腹诽他们不懂礼仪。
格玟他娘脸色铁青,不安地攥紧拳头,眼神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碗肉,不觉地咽了一口气。
门外的年轻男人蓄势待发,手中的武器磨得锃亮,惶惑忐忑地透过门窗观察里面的情况。
那碗肉被翻得成肉糜,丝丽讪笑地开口:“你这是做甚?”
楼玉树冷冷地掀起眼皮,如箭般锐利的瞳仁将场上人们的神色尽收眼底,周身的杀气阴寒透骨。
他手指上的筷子挑到一条晶莹剔透的筋骨,里面塞的不是筋肉该有的油脂,而是乌黑泛苦的药泥。
掷筷飞去,手里的筷子“唰”地一声,直直插进门框,发出剧烈地震响,仿佛整座房屋也跟着晃动。
门口顿时涌进一群强壮黝黑的凤行族男人,他们手持锄头刀具,面带恶色,凶狠地对峙他们。
望年惊恐地躲在楼玉树身后,出汗的手被楼玉树牵住,冰凉的手与贴近他的宽阔手心,紧张不安的心渐渐被抚平。
他轻轻地捏了一下望年的手,寒目灼灼,透着骇人的凶光,一手握在那杀人无数的宝剑上,充满戾气的蔑笑开口说:“数三下让你们逃命,一……”
女孩们不知情,在同族男人的推搡喝退下,慌乱地尖叫出声,纷纷逃离。
“二……”
满席酒肉散发出浓郁的香气,大厅的双方剑拔弩张,暗波汹涌,怒气激荡,大有一触即发的严峻形势。
对方几个男人抬起砍柴刀猛力地朝楼玉树砍去,楼玉树亮出那发出虎啸龙吟般的剑,光影错乱,横剑破空划开。
一道翠绿色的长笛骤然出现,晨晓行从侧面攻进,气势如虹地直锤楼玉树的手臂。
刚劲强悍的剑锋登时霸气毕露,翻腕间他孔武有力的肌肉突显,流泻的剑花如毒舌张着獠牙,蜿蜒迅速地荡开,划破他们的包围圈。
众人手臂赤血飞溅,鬼哭狼嚎地退后几步。
晨晓行捂住受伤的手臂,血红的双眼满是仇恨,朝他们咆哮如雷:“快跑……”
“跑?”楼玉树阴着脸,深邃如渊的眸子透着似笑非笑的讽刺,“今夜,一个都活不下去。”
晨晓行的脸霎时苍白如雪,身子绷直。
他松开望年的手,手中滴血的长剑在地上划过,发出铿锵的脆响,血顺着剑刃,丝滑地画在地上,如同恶魔索命发出的恐怖声音。
“晨晓行,我们无冤无仇的,你为何要对我下毒手?”望年不理解,在原著里,自己顶多是个恶毒女配,普普通通的女子罢了,应该没有惹到他。
格玟他娘的脑袋探出门口,高声解释:“不是的,顶多是弄晕你,妹子,你过来,别跟这种杀人狂魔在一起。”
楼玉树的目光定格在门口的格玟大娘身上,大有暴戾恣睢之气,看得人直战栗。
晨晓行挡在格玟他娘面前,眼神示意其他人赶紧离开。然而村里的青年人一副视死如归,俨然要与楼玉树同归于尽。
只见眼前健壮的异族少年取了手中翠绿的长笛,置于口中,悠扬清脆的笛声霍然响彻天际。
周围响起异样的声音,仔细聆听像是翅膀扑打的声音,越来越近。
仅仅只在刹那间,外面忽地涌进数不胜数的笠鸠,黑压压的一片,铺天盖地。
它们睁着猩红的眼珠子,围绕在晨晓行身边,像撕裂了喉咙似的噪杂而粗糙地乱叫,令人毛骨悚然。
在千万黑影间,疾风驰骋而过。
楼玉树颀长挺拔地伫立在旋风中,冷棕的瞳仁燃烧着杀意的烈火,阴戾弥漫在四肢百骸,即将倾泻而出。
在笠鸠飚射而来之时,飞剑速度暴增,宛若有道闪电横跨大厅,冲击力无限,卷起一阵磅礴的旋风,逼得人快睁不开眼。
晨晓行见他要攻击,加快加大了笛声,额角不觉渗出丝丝汗水。
劲气罡风炫飞之际,一道金纹玄衣的身影如离弦的弓箭,纵身跃进攻击而来的笠鸠。
一只又一只的笠鸠利喙夹击,源源不断,与之对抗的是应接不暇的招式,纷乱的剑花闪出无尽的星火。
仅仅只是数十招斩击,浓郁的血腥味蔓延空气,笠鸠尸体遍布满地。
楼玉树的剑滴着猩红的血,脸上挂了一丝不属于他的血丝。
他漫不经心地擦拭脸上的血,赤红阴寒带着浓浓的暴戾,是他杀得不够尽兴的贪婪与欲望。
晨晓行惊悚地后退一步,汗流浃背,再次用唤鸟术召唤笠鸠,只有寥寥无几的鸟雀飞来,眨眼死于楼玉树的剑下。
众人吓得脸色苍白,手握武器,满是恐惧。
“抓住那个女人,他一定就范。”
有人说了这句话,在场人的目光尽悉落在望年身上。
楼玉树嘴角带笑,深邃的眼里却是疯狂而张扬的暴戾嗜血。他一把拽过一脸懵逼的望年,鼻息落在她的脸上,眼睛挑衅地斜觑他们,声音装得温柔如水:“过来,我让你们抓她。”
望年箍紧身子,涩然地咽了一口气,慌慌地抬眸看他,被他灼热的呼吸烫得浑身不自在。
众人要上前杀楼玉树,晨晓行察觉楼玉树手上略动,拦在前面,撕心裂肺地吼道:“跑。”
男人们不信,一脑子地冲上去。
晨晓行一个箭步冲上去,拦住他们,手中的长笛被划开成了两段,他的肩膀在剑刃重创下,血瞬间飞溅出来。
“公子……”中年男人的声音骤然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楼玉树面前抢走晨晓行。
绕是速度再快,他的手臂依旧被楼玉树割破了一道伤口,血顺着洁白的上衣汩汩流下。
望年看清这位便是之前送黄橙紫土茯苓的于腾。只是他没有黏上假胡子,脸上的老人斑并不多,想来那日估计是乔装打扮入城。
楼玉树狠话不多,当即身影如长虹,提剑豪迈仗出,双脚踏上满地的腥血。剑花龙吟虎啸,破空朝那两人刺去。
于腾拔剑往侧一偏,翻身一剑与之对抗,两人手起剑落,舞出两道耀眼的光芒,爆发出铿锵刺耳的剑啸声。
楼玉树冷叱一声,剑端一闪,利刃如风,剑剑带着危险,招招逼近对方胸腹。
雪亮如银的剑花,也如獠牙的恶蛇攻势,剑剑互撞冲击,激起斑驳绚烂的光点,朝四周溃散而去。
余光意识到有人朝望年蠢蠢欲动,楼玉树亮出绝招,仅凭一招,如行云流水般流畅,剑势凌厉,逼得于腾节节后退。
他纵身飞到望年身边,一手箍住她的腰身,气息微喘,眼底奔涌着骇人的杀意,空气瞬间冷凝了几分。
望年被他搂得痒痒的,很想说,要保护她也别这么搂,怪怪的。
察觉她的扭动,楼玉树阴翳的眼神带起丝丝警告,捏了一下她的腰:“老实点!”
于腾打得上气不接下气,双目锐利,狠狠地盯着他们。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漏网杂碎。”楼玉树嗤笑地露出鄙夷的神色。
用的都是灵武一族的招式。
第27章 灭我全族
“你闭嘴,楼玉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们。”晨晓行满眼怒火地仇视他,眼泪噙在眶里,“你杀我全家,毁我灵武一族,我恨不得把你千刀万剐。”
望年诧异地望向楼玉树,不可置信地屏住呼吸,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毁尸灭迹,杀人放火都是反派的必备罪行。
“哦?你们叫什么来着?”
楼玉树故作苦恼地思索,漫不经心的态度着实把晨晓行与于腾气得怒火攻心。
晨晓行以灵武一族为荣,被他这么般蔑视,怒吼道:“我乃靖州伏神山灵武族,楼晨明,你凭什么用我们族姓。你这个毁家灭族的恶徒,你将来注定要断子绝孙,为后人唾弃。”
他双目赤红充满恨意,像一头发了疯的豹子,龇牙咧嘴:“师傅,我等了这么多年,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来呀!”楼玉树缓缓掀起眼皮,眼里有光,语气温柔如和煦的春风,在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罕见耀眼灿烂的笑容,“来杀我呀。”
像是目睹猎物被自己诱惑进绝地的短暂美好光景,他最喜欢在猎物临死之前放松警惕,再绝望而死的感觉。
于腾拦住嘶吼冲撞的晨晓行:“公子,今天不是与他决斗的日子。”
他们原本计划是把望年抓住,再以此威胁控制楼玉树。怎知楼玉树诡计多端,竟然识破他们的计谋。
“互呛什么?”望年赶紧问,“那日你送土茯苓的女孩是不是被你抓到这里来了?于腾,你回答我。”
女主要是出了事,楼玉树的秘笺也拿不到,那不就是等于她也死定了?
嘴上过瘾表达愤怒有何用处?私人恩怨日后再解决,先找到女主再说。
于腾眼里闪过些许慌张,正要开口,听到楼玉树凛然道:“不说没关系,我杀了整座村庄。”
众人倒吸一口气,鉴于刚刚看到楼玉树高强的武力,吓得脸色苍白。
“咚咚咚……”外面传来沉闷而庄严的鼓声,清扬悦耳的笛声透过血腥的空气传到他们耳边。
厅外有人惊呼一声:“神祀开始了。”
“不好了,不好了……”有个小男孩跑进来,气喘如牛,“东雅被人抓了。”
晨晓行奋不顾身,飞身逃出,一路狂奔跑到神祀场。
神祀不能被打断,东雅要是不见,以后再也无法恢复清醒。
望年心中略有些许舒缓,展颜一笑:“是谢景宸来了。”
谢景宸真不愧是男主,一定能保护黄橙紫。
楼玉树倏地抬手,紧紧地捏住她的脸颊,神色阴郁,居高临下地俯瞰她:“你倒挺期待他来的。”
望年被捏的说不出话,模糊不清地说:“树树,吃醋了,我最爱你的。”
“何为吃醋?”
“看到我与旁的男人有关系,心里酸酸涩涩,不开心,你在乎我。”
“荒谬!”
他恼怒地撇开她的脸,只是不爽望年与谢景宸接触,怕望年把秘笺的事透露给谢景宸。
“晨晓行道你灭他全族?”
“怎么,害怕?”
“嗯。”
“你当真灭他全族?”
“不是他全族,是我全族。”
“……”
众人赶往神祀场,那里的祭品早已被人打乱,满地红丝带,村民们持着武器与谢景宸对峙。
只见一身白衣、头系红飘带的黄橙紫被族里金粉涂面。她伫立在高台之前,身上被层层麻绳困住,族长把刀架在她脖子上。
黄橙紫恐慌地大喊:“谢景宸,救我,他们要拿我祭天。”
一旁身穿黑袍的巫师用布帕塞她手帕,暗骂道:“别不识好歹,让你当神女是你的荣幸。”
而另一端陷入昏迷的东雅在谢景宸手里,双方恶意相向,不肯退让。
“东雅!”晨晓行愤怒地嘶吼,见她脖子上被剑抵住,全然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激红了眼眶,“你想怎么样才肯放过她?”
他害怕东雅出事。
自从家族被楼玉树灭了之后,他与师傅逃亡,误入凤行族,是族长收留他们。
东雅打小善良,小时候见他被村里小孩欺负,经常维护他,保护他。
他们约好将来要成亲,要白头到老。怎知长大后,她莫名地发疯,一直喊着“不要不要”,是不想嫁给他吗?
他用尽千方百计,只想找回那个纯真善良又温柔的东雅,迎娶她,恩爱到白头。
族里的巫师说,只要找到一位与神女相似的女子,在神祀上为东雅祭天,东雅一定能回来。
那日他与师傅外出,去城里贩卖野货,正是撞见黄橙紫,察觉她与神女极为相似,便动了歹念。
“她若损伤一根寒毛,我要你全族都陪葬。”往日温润如玉的谢景宸眼神倏地凶厉,目光发现从不远处走来的望年与楼玉树,心里的底气大大增加。
“义父,把神女还给他。”晨晓行急得火烧眉睫,飞到族长面前,想放下他的刀。
底下的族人老人大喝地阻拦他:“不行,若是没了神女祭天,我们凤行族会衰落。”
“就是,晨晓行,这是世世代代的族规的。”
“我们家家户户生女儿,就为了族人的传承,神祀被打断,只会惹得神明不悦。”
……
底下吵得不可开交,争论不断,人声鼎沸。
望年望着正在面前的地上捡红丝带的珍花大娘,走过去不解地问道:“大娘,你在干嘛?”
珍花大娘恍惚地抬起混沌眼眸,苦笑道:“巫师说,这些红丝带被神女荣光普照过来巫师说集齐十六年的红丝带,珍花会回来的。珍花十六岁那年祭天,可我老了,身子骨又不好,每次都捡不过其他人家,我怕我活不了十六年。”
“无稽之谈,大娘,巫师骗你们的。”望年实在不理解,为何这种荒谬之事会有人相信,还奉之圭臬。
“不是的……”珍花大娘指着远处的丝丽,哑声说:“她曾是我侄女,被巫师选中当神女祭天,十六年后降生回到族里格玟家,只是她不记得我。”
“就只有她一个例子吗?”
珍花大娘眼眶湿润地愣了一下,脊背弯了些许:“不是……只是好多年才回来一个,巫师说,旁人回不来是罪孽深重。”
望年顿时觉得自己说错话,抿着嘴不该怎么安慰。
是陋习,可这是大娘的信仰,生活的支撑,她把她维持希望的泡沫捅破了。有信仰,方有守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