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云雀——山等月归【完结】
时间:2023-05-06 14:41:03

  谢霜将谢珩往日对云奚的体贴入微看进眼里,“只是哥哥现在有孝在身。不然,妹妹现下早已是我的嫂嫂了。”
  目光落在云奚仍旧平坦的腹,语带促狭,“说不定,妹妹现下这腹中已有了小侄子了。”
  云奚顺着她的目光也垂眸看。
  那里,也曾孕育一个小小的生命。只是,他被他的母亲亲手扼杀。
  她端盏抿一口清茶,并未应声。
  晚间归家,偶遇顾君言回府,特来相送。
  “顾将军留步。”云奚客气阖首,扶着绿绮的手提裙上了马车。
  马车未动,顾君言却在车窗处唤她,“云奚姑娘。”
  云奚撩帘来看,目露不解,“顾将军还有何事?”
  “倒是也无事。”顾君言含笑看她,“就想问问云奚姑娘,现在姑娘的日子,比之从前在姜湾村里如何?”
  这是他这么长时日来头一遭问她。
  心有困惑的不止他一个,云奚和谢珩的羁绊甚深,旁人犹如雾里看花,皆辨不分明。
  云奚的面色微微有些僵硬,“甚好。”
  模棱两可的回答。
  顾君言了然,意味深长的笑,“我有位故人,一直惦记着姑娘,特来托我问问。”
  他们的故人,只有远在江州的那一位。
  云奚的脸色立刻变了,眼里的笑意消失殆尽,只剩赤裸裸的提防和警惕,“什么故人?我怎么听不懂顾将军的话?”
  “哦,是吗?那许是我记错了。哎呀!最近这些日子朝堂里事多,实在烦扰,人也忙得晕头转向。”
  他抬手抚额,摇头叹息。宽大的广袖下,一方锦帕悄无声息抛去了马车里姑娘的怀里。
  “云奚姑娘莫怪。”他放下抚额的手,面上仍是云淡风轻,“天色晚了,姑娘早些回吧,莫要耽搁了。”
  马车辘辘行驶,车帘落下。
  云奚展开怀里的帕子,是从前她与陈淮安定情的那方锦帕,帕角微微绽着一朵海棠花,娇艳欲滴。
  他送她的玉佩她已经还了回去,唯有这方帕子,他一直未归还。
  没想到,他细心收着,竟留存至今。
  绿绮也认出那方锦帕,“欸,这不是姑娘从前绣的吗?怎么到了顾将军手里……”
  接下来的话被云奚上来捂住,她摇摇头,不许绿绮多言。
  回府后,云奚径直回了棠落园。谢珩尚未归家,她关了门,让绿绮去拿火盆。
  绿绮不敢置喙,很快取了火盆过来。
  云奚半点没有迟疑,掏出袖里的帕子掷去盆中。火舌席卷了锦帕,顷刻间就化成了灰烬。
  “姑娘怎么将它烧了?”这方帕子还是从前在阳夏府里的旧物,人总是恋旧的,绿绮心有不舍。
  “一方帕子罢了,不想要了便烧了。”云奚眉眼万分平静,又切切交代绿绮,“你要记住,你从没见过这方帕子。”
  绿绮看出她眼里的认真,愣愣点头。
  云奚还是照常去顾府,谢霜临盆的日子近了,她也愈发依赖云奚。在这上京城里,她并无多少亲眷友人,何况从前在阳夏她俩也算一同长大,本就亲近异常。
第217章 叫朝廷都动一动的大买卖
  云奚待在顾府的时辰长了,谢珩有时也吃味,“妹妹如今日日都出府去,夜时才归家。我下值回来,都常常见不到妹妹。”
  云奚撩袖,露出一截雪白的皓腕来,亲自为他磨墨,“我这不是过来陪哥哥了。哥哥说这话,若是叫霜姐姐听见了,可真真是要羞死哥哥了。”
  吴侬软语,娇嗔可人。她的一颦一笑,都万分合他心意。
  谢珩搁下手里的狼毫,也将她手里的墨锭取下,然后团团将姑娘搂进怀里,语气似哀似怨,“妹妹如今眼里都没有我了,这可如何是好。”
  云奚忍不住笑,眉眼弯弯,更添明媚娇俏,“我明儿就去告诉霜姐姐,让她听听,她眼里斯文儒雅的大哥哥,私底下原是怎样的一个人。”
  真真是又巧又伶俐的一张嘴,叫他爱也不是,恨也不是。
  只能轻挑起她的下颌,看入她的眼里,慢条斯理问她,“那依妹妹说,我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她恨不得用全天下所有最恶毒的话去控诉他,最后出口,却化成轻飘飘一句,“哥哥在我眼里,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
  谢珩却摇头,“不够。”
  他要是她最倚靠的人,是她最欢喜的人,他要她永远依赖他,不能离开。
  她真的乖巧,双臂轻悠悠搂上他的脖颈,吐气如兰,“同哥哥一样,我也爱慕哥哥啊……”
  云奚笑靥盈盈,没有半点虚情假意。从前心悦是真,她如果花了心思要哄人,没有人可以看破她的伪装。
  他也甘愿沉浸在她温柔乡里,至死方休。
  再去顾府,顾君言也在。这一次,倒是云奚寻着机会与他说话。
  “顾将军。”她开门见山,直言问他,“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云奚姑娘这话说得奇了,怎么是我想做什么?”
  他到底也是朝廷中人,不显山不露水,虚以委蛇的那套也是足足的,“不过是故人有心寻人,却苦无门路,只得找到我这里来了。我也是一番好心,想着从前承姑娘恩情,这才顺手帮上一帮。”
  云奚看着他,“他允诺了你什么?”
  江州的陈家,世代经商,无权无势,只有那一份丰厚家产叫人惦记。
  陈淮安此番也实是用足了诚意。区区一个女子,换得天下大半的陈氏药材铺子。
  顾君言彼时听了也是咋舌,抚掌笑,“陈公子好魄力。只是这场买卖,公子不觉得亏吗?”
  “亏不亏的我自心中有数。”
  家产可以再挣,人却只得这一个。
  陈淮安神色不动,万分平静,“还望顾将军念着从前在姜湾村她也曾救过你的性命,费力周旋。”
  “这是自然。”
  顾君言当时应允得痛快,没成想现今在云奚这里出了茬子。
  “几间药材铺子就入了顾将军的眼?”她笑容奇妙,有些讥诮又有些孤傲,“不若顾将军舍了他的,来与我做买卖?”
  “哦?”顾君言起了几分兴致,“云奚姑娘要和我做什么买卖?”
  自是桩大买卖。
  能叫这朝廷都动上一动的买卖。
第218章 妹妹多狠的心
  谢霜临盆在五月。
  因着双生腹大,她生了整整一日,险些丢了性命。
  云奚一直候在外头,也提着心,直到屋里传出婴孩啼哭声,才整个人骤然松懈下来。
  襁褓抱出来一一给人瞧,到了云奚面前,她看着里头两个皱巴巴的孩子,忍不住蹙眉,“好丑。”
  她声音极小,只叫陪在她一旁的谢珩听见,不动声色,掩在衣袖下的手暗暗捏了捏她手心。
  满屋子里的人都顾着喜气,倒是没人注意。
  云奚也不甘示弱,悄悄捏了回去。她蓄了指甲,尖锐的指尖往他手心里刮。
  谢珩眉眼不动,忍着痛,手下微微用力,云奚就半点也动弹不得。
  她的所有向来都是他掌控,此时也不例外。
  “我进去瞧瞧霜姐姐。”云奚终于臣服下来,小声嘟囔。
  谢珩这才放了她的手,任她缃叶色衣袖从自己手边轻轻掠过,毫不留恋。
  谢霜生产时失尽了力气,连眼都睁不开,满头大汗淋漓,面色唇色皆白,憔悴得紧。
  云奚过去牵她的手,“姐姐……”
  一出声,眼圈就红了。
  她是真的心疼谢霜,女子生产不易,从鬼门关前堪堪过。偏这世上的郎君还大半薄幸,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便是顾君言,方才她路过游廊时,也从顾家几个碎嘴的丫鬟嘴里听见。
  谢霜此番生了两个女儿,伤了身子。她的婆母周氏已经准备好了通房侍妾给顾君言,要为顾家开枝散叶。
  此时的谢霜并不知晓这些,她精疲力竭,沉沉昏睡过去。
  云奚也从房里出来。
  既然母女平安,谢珩辞别顾家长辈,带着云奚归家。
  上了马车,她的眼也还是红的。
  “哭了?”
  谢珩心疼极了,指腹轻轻抚去她眼角的泪痕,不由得苦笑,“你们俩姊妹感情倒是好。她疼一场,累得你也哭一遭。何时妹妹也能这么掏心掏肺的待我一回?”
  “霜姐姐待我好,我自然也待她好。”云奚推开他的手,自己执帕拭泪,“哥哥何时也能待我这么好,我自然也会待哥哥同样好。”
  “我待你还不好?”他轻轻一叹,“就差没把心掏给妹妹了。”
  他也的确要掏过,是她不肯。
  可是那是他自以为是的好,并不是她想要的。这个道理,谢珩那般聪慧,朝堂里运筹帷幄,却看不分明。
  也或许看得分明,却还是故意为之。
  云奚不想与他辩驳,索性垂下眸,不再言语。
  却是谢珩伸着手心里叫她掐出来的印子给她瞧,“妹妹多狠的心,嘴上说着欢喜我,下起手来却是半点不留情。”
  云奚看,果然深深的两个指甲印子,仍是嘴犟,“我手也叫哥哥捏疼了呢!”
  她也伸出手来,十指纤纤,都是如玉通透的好看。他用了巧劲,实则半点也没有弄疼她。
  云奚悻悻收回手,面色也有些赧然,“便算是我的不对了,回去我拿软玉膏给哥哥涂便是。”
  回了棠落园,她当真翻箱倒柜找来软玉膏,亲自坐到桌前来为他涂抹。
第219章 隐忍,委曲求全
  神色极认真,葱白的指,沾一点透明清凉的药膏,轻轻落在手心,又绵又软,像二月柳梢头飘然而下的柳絮,轻轻刮蹭在心头。
  往前数一数,上次她这般认真为他上药是何时?
  大抵是姑娘刚及笄那会儿,他趁着书院休假去林中射箭,想猎头鹿给家中的两个小妹妹一人做一双鹿皮小靴。却没留神惊了马,险些叫它甩了下来。
  待归家,手心里都是叫缰绳磨出来的血痕,触目惊心。
  他倒是觉得没有什么,哪家的年轻儿郎身上不带些伤。只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妹妹吓坏了,一边哭一边给他上药。
  泪水涟涟的,豁开的伤口里都混进了她的眼泪。
  他温声安抚,姑娘却哭得愈发汹涌,抽抽噎噎对他道:“行知哥哥往后别做这样凶险的事了,我瞧着都害怕。还好这次是没出什么事,要是有什么好歹可怎么好。外祖母知道了也该心疼坏了。”
  又问他,“流了这样多的血,哥哥可疼吗?”
  他眉眼温柔,轻轻摇头。
  那时两人有多好,只要在一处就是“哥哥”“妹妹”的亲密。那时她也心疼他,手心里并无大碍的两道血痕都能叫她哭出满眼的泪。
  不像现下,他纵使在她面前死了,只要不牵扯到她,怕是她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
  多凉薄。
  夜里谢珩将云奚揽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轻声道:“过些日子我休沐,带妹妹去看看新府邸。”
  “是圣人赐的那座吗?”
  “嗯。”
  升任内阁后,圣人御赐了谢珩一座府邸,以示圣眷恩宠。这是旁的功臣皆没有的赏赐。
  这次二王夺嫡的争斗中,他作为暗藏在太子身边的内应,的确是劳苦功高的。只是这到底太过惊险,在两个位高权重的殿下之间耍弄心机,稍有不慎,满盘皆输。
  时至今日,他仍有后怕,心有余悸的搂着怀里的姑娘,“妹妹知不知道,当时我在宫里,多怕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妹妹了。”
  “哥哥怕什么?”她语气平平淡淡,“见不着便见不着了。总归哥哥若是死了,我在这府里又焉能活命?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待我冤死了,日后下了黄泉自会和哥哥相见。”
  谢珩被她噎,将她身子扳过来朝着自己,有些无奈的看着她,“妹妹能不能想我点好?就这么巴不得盼着我死?我死了,对妹妹有什么好处,嗯?”
  她面无表情,不说话。
  他又道:“现下阳夏没有人了,江州的陈家也已娶了亲。妹妹离开了我,就真真是无家可去,无处可归了。妹妹现在跟着我,我锦衣玉食的养着妹妹。等三年守孝之期一过,我便娶妹妹为妻。”
  “内阁之臣的正室夫人,不比他江州陈家的主母之位好吗?”
  说到最后,他话里有隐忍的怒意。
  有多妒忌,他费尽心机眼巴巴捧给她的,她皆看不上,只对着那陈氏夫人的位置念念不忘。
  他的怒火,他的隐忍,他的委曲求全,云奚只当未见,敛着眼垂下眸去,“我今日累了,我们歇息好不好?”
第220章 这算不算服软?
  她不愿意再与他无谓的争吵,反正吵到最后什么也不能改变。
  云奚这般不在意的模样愈发激起了谢珩的怒火,江州的陈家是他心底里的一根刺,稍稍动一动就是刺入骨髓的痛。
  他多后悔,当时放任她在阳夏,和那人往来定亲,以至于到了今日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
  “妹妹是不是还惦记着他?”谢珩面色极阴沉,赤裸裸,毫不掩饰的狠意,“不若我杀了他。若是这个世上再没有这个人了,妹妹是不是就会一心向着我了?”
  “谢珩!”
  云奚喊他的名,抬眸怒视着他,“我们之间的事,从来与他无关。你能不能不要动不动就牵扯旁人?”
  “他哪算旁人?”谢珩冷冷笑,“妹妹的心里,除了他,焉有我的位置?我当初就该在姜湾村弄死他,也省得他现下即使成亲生子,你的心里也时时刻刻惦记着他。”
  他是真的想让陈淮安死。
  眼里凛冽的寒霜不是假的,蓬勃的怒意烧毁了他的理智,他从未这样深切的想要一个人死。
  从前他顾着两家情谊,顾着自己势微,现在不必顾忌。
  他权势滔天,取人性命犹如捏死一只蝼蚁。
  当即翻身下榻,却叫榻上的姑娘死死拽住衣袖。
  “你要做什么?”云奚声音忍不住颤抖。
  “我做什么?”谢珩冷哼,决绝拂袖,从她手心抽离,“我去杀了他,我看一个死人如何还与我争!”
  两人的争吵声早引来了丫鬟,绿绮也在其中,只战战兢兢垂首候在外头。没有吩咐,谁也不敢进去。
  里头哐当一声,骤然传来瓷瓶落地的声响。
  云奚没再拦他,直接下榻,打破了桌案上的瓷瓶。瓷片碎落一地,她赤足踩上去,捡起一片径直抵住自己的脖颈。
  锋利的瓷片,玉白的颈,她仰着头,眼神决绝,“你敢动他,我就死给你看。”
  他回头,满腔的怒意生生压制,目光沉沉的盯着她。
  纤细白嫩的足就踩在满地碎瓷片上,她不管不顾,满心满眼只为救那人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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