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输了。”
“不来了不来了。”
聂晚昭将手里残留的黑子丢进棋奁, 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沈肆卓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听她这么说, 轻轻笑了一下,继而停下动作看过去,“技不如人, 说明还得练,还得学。”
“哼, 再怎么练还是比不过公爹的。”
她就是再练个二十年, 也根本比不过公爹, 在围棋这方面她就是渣渣中的渣渣,既没天赋也没毅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双方差距太大, 她认真琢磨的每一步棋, 都被公爹轻轻松松看破,一局她撑不过半个时辰便输了, 输得那叫一个彻彻底底,一丁点儿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次次如此,换做谁都会没了对局的兴致。
聂晚昭心中郁闷,喝了好大一口水, 忍不住继续吐槽道:“公爹太没人情味儿了, 都不知道放一下水, 好歹让我赢一次嘛。”
听她这么说,沈肆卓颇为疑惑,“老夫已经准你悔棋三回,怎得还要再放水?”
聂晚昭一噎,无话可说了。
好半响,才憋出来一句:“我不管嘛,毕竟哪有人一直输的?输多了实在没意思,下回我就不来了。”
玩不过,她还躲不过吗?耍赖皮她在行。
沈肆卓怕她下回真就不来陪他下棋了,赶忙找补:“沈黎安那小子的棋艺可比老头子我好,何不让他来教教你?”
这话他也藏了私心。
他这个当爹的请不动儿子来陪自己下棋,儿媳妇儿来请还请不动吗?
“公爹,你也知道他最近有多忙,面都见不到,哪里还有空教我下棋啊?”
说到这儿她就来气,以往还知道回来睡,这两天是越来越过分,晚上连家都不回,捎个信就直接睡在镇抚司。
再怎么忙也不至于连回个家的功夫都没有吧?最最最最关键的是,哪怕他回家了,也不与她亲热,吻没有,拥抱没有,更别提同房了……
以前都是他主动凑上来,由他主导所有的一切,冷不丁变得这么无欲无求,让她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她也有需求,也想与他更进一步的亲热……
她甚至拉下脸,在他晚上沐浴过后,有意无意委婉地向他透露自己的月事已走,可是他却像是没听懂一样,扭头就上床睡觉去了,留她一个人尴尬又无措。
气得她没忍住闹了些脾气,一个晚上就没理他,可转念一想,他白日里忙得脚不沾地,这次的事又很是棘手,估计根本没心思也没多余的精力与她行房。
而她这个做妻子的,不在这个时候对他嘘寒问暖就罢了,居然还在他身心俱疲之际缠着他做那档子事,为他平添负担,简直就算不上一个称职的贤内助。
深刻反思后,她愈发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于是打算翌日等他办公回来后,主动去找他服个软认个错,按照以往沈黎安对她百依百顺的性子,估计很快就会原谅她,这件事也就算过去了。
气氛到了的话,兴许还能顺理成章将那档子事一同给做了……
她的算盘打得响亮,偏偏另一位当事人不配合,她闹完脾气后的第二日,他居然连家都不回了!
一直到今日,整整三天都没瞧见他的人影。
她就想跟他做夫妻之间该做的事,她有什么错?
她明明就没错。
越想越委屈,又怕自己一时没忍住,在公爹面前发了脾气,毁了自己这些天辛苦营造的乖儿媳形象,便谎称还有事没做完,匆匆离开了茶室。
“等等。”沈肆卓叫住她,想起她之前问的话,还是多嘴安慰道:“魏国公府那边你无需太过担心,子陵办事一向稳妥,不会给自己留后顾之忧的。”
“儿媳明白了。”聂晚昭嘴上答应,但还是难免会有几分顾虑。
沈肆卓见她神情低落,起初并未意识到有什么问题,待人走远,才后知后觉自己坏了事。
他自是知晓沈黎安这几天没回家歇息的事,作为男人他自然十分理解,可是按照他以往过日子的经验,儿媳妇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多多少少会有些意见。
而他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存心给两口子找矛盾吗?
不过沈黎安那臭小子也真是反了天了,再怎么着,家总得回不是,前途固然重要,那也比不过自己媳妇重要,这个道理他可得好好跟他说教说教。
*
心里带着气,聂晚昭的脚程不自觉加快,较窄的庭院小径难以并排站下两个人,绿舒小跑着跟在她后面,才堪堪给她打上伞。
聂晚昭余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反应过来,故而特意放慢了脚步,等到了宽阔的长廊上,绿舒收了伞,慢半步走在她后头。
她的坏情绪表现得如此明显,绿舒很难察觉不到,思索着该说些什么来讨她欢喜,恰巧路过一株开得旺盛的桂花树,脑子里立马有了主意,便笑着提议:“夫人,等天晴了做些桂花糯米酒可好?”
“桂花糯米酒?”
聂晚昭停下脚步,注意力被绿舒的话给吸引,顺着她的视线将目光投向长廊外那株高过屋檐的桂花树上。
阴雨天,满树的桂花花瓣被雨水打落一地,轻薄的点点黄色散在小道和泥草地各处,幽香阵阵,沁人心脾。
桂花糯米酒较为粘稠,色泽浅黄,桂花清香突出,酸甜适口,醇厚柔和,余香长久,具有补中益气,健脾养胃,止虚汗之功效,适当饮用还能促进食欲,缓解胃胀。
正巧她这两日被气得没什么胃口,吃不进去东西。
“不过奴婢没这手艺,可能得容妈妈来操刀。”
做点心小吃这些,没人比得过容妈妈。
“那回去后,给容妈妈提一嘴。”说罢,聂晚昭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扭过头对绿舒道:“你叫两个小丫头过来摘一些,用炉火烘干后,今日就做吧。”
“今日就做?”
只是烘干的桂花,到底没有晒干的好。
日晒的桂花很好的保留了原有的风味和香味,酒的味道也会更浓郁。
聂晚昭想了想,回答的理直气壮:“我馋容妈妈的手艺了。”
闻言,绿舒先是一愣,随即便眉开眼笑,连连答应:“是,奴婢回去后立马就招呼人来摘花。”
绿舒心思活络,思忖着等会儿可以多摘些做成桂花糕,毕竟桂花糯米酒需要等三四天才能吃上,而桂花糕无需多等,晚间就能做好吃上。
聂晚昭和绿舒边聊着边并肩走在回去的路上,转弯时迎面撞上了从外头回来的慕言。
慕言见到她,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抱拳施礼:“见过夫人。”
聂晚昭下意识往他身后看去,却没见着心心念念的那抹身影。
“你怎么单独回来了?”聂晚昭笑容莞尔,语气却难掩失望,末了,又补充了一句:“他人呢?”
这个他,自然指的是沈黎安。
慕言如实回答:“属下回来替大人取些换洗的衣物,大人目前人在北镇抚司。”
取衣物?
听他这么说,聂晚昭没绷住,声量不自觉地提高:“他还想要在外面住多久?”
她突如其来的怒意让慕言愣了愣,意识到什么,当即替沈黎安解释:“大人奉命抄了魏国公府,后续还有许多事要处理,来回两边跑难免麻烦,所以才会选择在镇抚司暂歇几晚……”
聂晚昭问完就后悔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将怨气撒在无辜的慕言身上,颇像个无理取闹的怨妇。
沉默半响,她浅笑着替自己找补:“哎,在外面住到底诸多不便,我也是怕他住不习惯……”
慕言恍然大悟,莫名的紧张感褪去几分,扬起笑脸接话道:“大人还是荆州地界的提刑按察使司副使时,在外风餐露宿都是常有的事,镇抚司虽比不过侯府,但也还算不错,有专门用来休息的地方,夫人不必忧心。”
聂晚昭扯了扯嘴角,慕言平日里就是个闷葫芦,沉默寡言惯了,能说这么多话来宽自己的心也真是难为他了。
“公事确实重要,但是也需注意身子,不要太过劳累,你在他身边的时间久,还要劳烦你多费些心思。”
“夫人言重了,这是属下分内之事。”
聂晚昭点点头,扭头看向一旁的绿瑶,“绿舒,你帮着慕言一起收拾衣物吧。”
“是。”
*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拢翠轩的小丫头们都高高兴兴地结伴去摘桂花了,院内安安静静的。
聂晚昭在房内翻看了会儿账本,自己一个人呆着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她就意识到一个问题,镇抚司离侯府也就快两柱香的时间,来回如何就不方便了?
难不成沈黎安是故意避开她?
思及此,她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为了避免自己胡乱给沈黎安安上些莫须有的罪名,聂晚昭放下账本,就去了厨房围观容妈妈做桂花糯米酒。
桂花糯米酒的制作无需过多复杂的工艺,但是却对发酵的温度和制作的手法有考究,有一环节没把控好,口感和味道都会有所差别。
摘取桂花花不了多少时间,就是烘干和发酵耗费的时间较长。
首先需将新鲜糯米洗干净,须得用清水浸泡两个时辰以上,泡至可以用手捻碎的状态即可;然后便是蒸煮糯米,在蒸锅上垫上干净的湿纱布,将糯米均匀平铺在纱布上,再用筷子扎几个小孔;冒汽后先将糯米用小火蒸约二刻熟透,再放入干桂花蒸一炷香的功夫。
等香味挥发出来后,将蒸好后的糯米饭取出,放入用开水烫过的盆中,晾至不烫手的状态;最后撒入酒曲,倒入凉开水,搅拌均匀然后装入木桶内,将表面压平,中间掏出一个小洞,盖好盖子密封,放在温暖的地方发酵大约需要三到四天。
做好的桂花糯米酒可以倒酒喝也可以混着桂花和糯米一起吃,尝起来偏绵甜,软软糯糯的,酒味并不是很浓厚,很符合聂晚昭的口味。
聂晚昭闻着刚刚出锅的糯米香气,已经开始期待最后的成品了。
吃不着糯米酒,绿舒的桂花糕也挺让人期待的。
厨房味大,她只看了一会儿就被容妈妈请了回去,让她先回拢翠轩歇着。
第73章 被抓包
◎夫人对我的表现不满意吗?◎
北镇抚司。
沈黎安身着玄色常服, 端坐于桌案前,不断翻看着魏国公等人的供词。
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波澜静谧, 弧线锐利的轮廓晕染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 以他为中心整个屋子都陷入沉默的低气压,周围鸦雀无声唯有细微的翻书声。
“慕言兄回来了?”
有人眼尖瞧见门口的人,小声打了个招呼。
声音虽刻意放小, 但在落针可闻的环境下还是引起了不小的关注, 纷纷掀眼看过来。
慕言快步踏进大门,点头回应了那人的招呼, 转而直奔沈黎安所在的地方而去。
“大人,东西放哪儿啊?”
尚有一处地方没弄清楚,沈黎安并未抬头, 小声应了句:“放在我睡觉的屋子即可。”
慕言从宣阳侯府回来,本应直接将取来的衣物放置在沈黎安晚上休息的地方, 可无奈……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大包小包, 肩膀都给压得酸痛没了知觉, 他严重怀疑大人仅有的衣物和行李都在他手上了,这哪儿是出来住几天啊, 分明就像是被赶出来了。
纠结了几秒钟, 正准备转身往外走去时,又被身后人叫住。
“不是就叫你收拾两套衣物, 这些是?”沈黎安深戾的眼眸微微眯起,抬头睨向他手中的行李。
“这些都是夫人让人给收拾的,属下只是依言照做。”
“你没拦?”
慕言尴尬一笑,沉默不语。
“……”夫人要做什么, 您都拦不住, 还指望我能拦得住?
沈黎安眉心挑动几下, 想起前两日聂晚昭那反常的行为,很快便意识到了她这么做的原因,虎口挡唇掩饰嘴角不断上扬的弧度。
少顷,沈黎安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问:“她还说了什么?”
慕言回想了一会儿,继而复述了一遍聂晚昭的话:“夫人说要您照顾好身子,不要太过劳累。”
“还有呢?”
“没,没了。”
慕言在他的注视下,又认真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临走时夫人还交代了他一句话,“哦,对了,夫人还说,让您以公事为重,无需操心家中的事,也无需操心她。”
不得不说,夫人真的很识大体,又温柔又体贴,长得还那么漂亮,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沈黎安愣住,追问:“她真这么说?”
慕言难得见他愣神的模样,不得不思索起他说的话有何毛病,可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开口道:“是的,这是夫人的原话。”
无需操心家中的事,也无需操心她。
“我知晓了,你先去将东西放好再过来帮忙。”沈黎安捏了捏鼻梁,摆手示意他先行退下。
“是。”慕言也没多想,躬身退了出去。
慕言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可不代表沈黎安听不出,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兴味和无奈。
又把媳妇儿惹生气了……
*
“哟哟哟,大忙人也知道回来啊。”
“昭昭。”
“那你为什么不和我做?”
“我已经在努力克制……”
“你为什么要克制?你说,你说啊。”
聂晚昭打定主意不轻易和他说话,在他拿出怀里的东西之后,脸色当即沾染上几缕好奇,可是对上沈黎安那张脸,却故意装作不在意地问:“这是什么?”
“礼物。”
沈黎安怀里揣着一张折成四四方方的白纸,瞧不清里面是什么,但是这么小的一张纸里面也不可能装下什么,但是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忍不住让人心生探索欲。
聂晚昭抿了抿红唇,瞥了好几眼后,还是耐不住好奇,伸手接了过来。
每翻开一角,她的紧张就多增加一分,直到只剩最后一面——
她咽了咽口水,临了却没将其打开,抬起眸子问他:“到底是什么?”
“你揭开不就知道了吗?”沈黎安依旧选择卖关子。
指望不上他主动交代,聂晚昭只能自己打开了来看。
等到彻底打开这张纸,看到里面的内容后,聂晚昭“轰”得红了脸,将纸张刷得一下丢在了地上。
沈黎安轻笑出声,只觉得这样的她娇俏又可爱,忍不住凑过去吻她,却被她翻着白眼躲开了。
沈黎安眼中浮现出笑意,说话间喉结滚动,那一颗红痣格外勾人,别有深意道:“怎么?对礼物不满意?”
聂晚昭嘟起嘴巴,双颊鼓鼓的,无语至极地打了下他的肩膀,嫌弃地哼唧道:“不满意,特别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