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泰忙上前来,毕恭毕敬地接了谢岑儿手里的兔子,飞快地去找太医。
“怎么不去继续玩了?”陈瑄见谢岑儿似乎打算就这么回去营帐休息的样子,又问道。
“总得休息休息呀,跑了半天也要喝口水。”谢岑儿笑着道,“陛下不也回来休息了?”
“那就和朕一起去休息,等会朕带着你去猎一只老虎或者豹子!”陈瑄今日是旗开得胜,这会儿也起了兴致,“就朕和你一起,不带别人了。”
谢岑儿忍不住笑起来:“那再好不过,妾身就等着陛下的老虎。”
“嗯……猎不到你就当是朕带着你去跑马。”陈瑄自己哈哈笑起来,拉着她便往御帐里面去了。
作者有话说:
短了点,明天长一点点嗷!
第47章
秋日的阳光安静地洒满了整个猎场。
张贵人穿着一身火红的骑装,骑了一匹枣红马,整个人便仿佛一团火,在阳光下炙热夺目。
那边谢岑儿猎到了兔子回了营帐休息,公主郡主们自去玩乐开怀,外命妇们有一些便慢慢把速度放缓了下来,只剩下寥寥几位外命妇仍然跟随在张贵人左右。
林中一只五彩的山鸡扑棱着翅膀低飞过去,张贵人从箭囊里面取了箭,拉弓对准,一箭射出去便失了准头,那只山鸡惊慌失措地飞得更远了一些。
“娘娘,再来一箭肯定行!”左右急忙开了口,倒是比张贵人本人还要急个几分。
张贵人再抽出一支箭,再要对准的时候,那山鸡早就不知去向。
“罢了罢了,这拉弓射箭我是不在行了。”张贵人笑着把箭放下来重新插回了箭囊去,又看了看左右随侍,漫不经心笑了起来,“她们倒是跑得比那山鸡还快,我等会必定要去陛下面前说几句的,可叫她们好过!”
现在跟随在张贵人身边的便是她的亲信之人了。
听她这样说道,便有个穿着褐色骑装的削瘦女人开口道:“那些人就只想着能攀上谢贵嫔,可没想到谢贵嫔是个冷傲不理人的。”
“贵嫔怎么可能会理她们?”张贵人嗤笑了一声,“贵嫔连我都不想搭理,每每也不过是个面子情,那也是看在陛下的份上。她们又算什么东西,贵嫔给面子她们?”顿了顿,她又多看了那削瘦女人一眼,道,“你也是想去攀一攀高枝的,只不过谢家可看不上你们家吧?”
“娘娘洞察人心。”削瘦女人不慌不忙笑道,“皇后去了那么多年,突然又来了个贵嫔,谁不想凑上前去沾点好处呢?不过京中谢家只有那位小谢大人在,那门实在是难以敲得动,真是让人想攀也攀不上哪!所以我思前想后,不如死心塌地跟着娘娘。”
张贵人嗤了一声,倒是也没恼火,只道:“所以还是我这样的好,身后也没什么娘家顾忌,就只看你们的忠心诚心,诚心忠心到了,在我心里你们便是可信的了。”
“可叫我说,这谢贵嫔也没什么好攀附的。”旁边一人说道,“谢家么,若是那位老将军还活着另当别论,现在又有什么?京中便只有一个小谢大人,官阶也不高,官职也不显。谢家散得太早,现在早就不是从前那个谢家了。”
这些话大约是想要讨好张贵人的,可没有来的,却让张贵人觉得有些烦闷。
她捏着手里的马鞭垂着眼睑思索了一会儿,然后看向了身后这些外命妇们,只道:“我一个人散散,你们自便吧!”
说完,她便打马往前跑去了。
剩下那些外命妇愣在了原地,她们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等到张贵人已经走得没影了才开口。
“所以刚才那些话说错了么?惹了娘娘不高兴?”一人问道。
那削瘦女人道:“据说宫里面现在谢贵嫔的确是比娘娘受宠一些呢!”
这话一出,她们彼此又交换了一个眼神,似乎有些明白了张贵人方才为什么直接走开了。
“据说今天原本不该我们这些女人也来围猎,说是因为谢贵嫔想一起来玩,陛下要带上她,所以便叫咱们也一起来了。”旁边又一人道。
“可不是据说是因为东宫那位么……”前面又一人迟疑。
“东宫那位说句不好听的了,十几岁的小孩儿还不如我家小子呢,不听老子的话跑出来,老子没抽他就是脾气好了。这么来看,咱们陛下的脾气倒是一如既往好。”前面一人说道,“我是听说梁丞相送太子回京去了,今日这围猎多半还是因为贵嫔。”
“所以现在梁丞相又已经回去了?难怪没看到梁夫人呢!”
话说到这里便渐渐扯远了,一群人调转马头说着这些闲话,慢慢地也往扎营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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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人打着马带着一串宫人进到了林子里面。
前面再看不到路,她便勒马不再前行。
跟上来的内侍总管钱元接过了缰绳,牵着马慢慢往回走。
“那些人都走了没有?”张贵人问。
“已经走了。”钱元回答道,他看了眼张贵人神色,揣度着她的意思往下说,“娘娘不必为了那些蠢人生气。”
“犯不着为她们生气,她们不过是唯利是图。”张贵人往前看了一眼,面色渐渐淡了下来,“张圆你处置了么?”
“昨天让人送了一桌子宵夜,娘娘放心吧!万无一失的。”钱元说道。
张贵人用手拨弄着箭矢上面的硬羽,面色还是沉着的:“这事情原本不应该这样,我还是错估了陛下对太子的慈父之心,这么大的事情——最后也不过是这样含糊而过。”
钱元听着这话,却是不敢再接着说下去了。
张贵人也没指望钱元能说什么,她只是看向了远处,她看到从御帐的方向有属于皇帝的幡旆摆开来,应当是陈瑄又带着人出来了。
她便这么看了一会儿,没有跟上去的意思。
她在想——她把太子陈麟的种种行为摸得那样透彻,她花了数年在东宫和承香殿之间埋下的小小棋子,在最恰当的时候动了手,结果虽然不似她想的那样完美无缺,但也算是圆满了。
陈麟东宫太子之位是不可能保下来的。
这一点足够他痛苦后悔许久。
再之后只需要轻轻推一推,便能让他自己选择走向末路。
在经历过痛苦之后再走,应当是比糊里糊涂丢掉性命更让人感觉煎熬吧?
她看向了远处已经被树林山丘遮挡住的陈瑄的皇帝的仪仗,她却忍不住在想,这一切陈瑄是否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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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仪仗,陈瑄看了一眼策马跟在身边的谢岑儿,又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仪仗,忍不住抱怨起来:“这么大阵仗,等会别说老虎了,连老鼠都要被吓跑。”
“可陛下安危最重要。”谢岑儿好笑道,“要是真的遇到吃人的老虎,还是人多一些为好。”
“朕怎么就不能做个射虎英雄了?”陈瑄拍了拍自己的胳膊,“朕刚才才射到了一头鹿!”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看向了王泰,“你让那些人远远跟着就行,朕就带着贵嫔在林子里面转一转。”
王泰忙应下来,立刻便吩咐了下去。
陈瑄带着谢岑儿一前一后进了林子,身后少了那么一大串人,两人行进在树林当中,一下子让人感觉到了幽静。
脚下马蹄踩着细碎的树叶树枝,周围有风声,有阳光从头顶的树枝之间漏下来。
“这里应当不会有老虎了。”谢岑儿看了看这周围的环境,“要是有老虎,这么大的阵仗,老虎肯定前两天就跑走了。”
“通常来说,内府为了讨朕的欢心,会准备一只饿得奄奄一息的老虎,让朕来做个打虎英雄。”陈瑄说道,“看看内府敢不敢在只有朕和你在的情况下把那老虎给放出来。”
“必然不敢的,再怎么饿也是老虎,说不定饿极了更凶还要吃人呢!”谢岑儿说道。
陈瑄叹了口气,又看了她一眼:“要是今天猎不到老虎,就把你的兔子给吃了。”
“一半红烧一半清蒸。”谢岑儿倒也没那么护着自己猎到的那只兔子。
陈瑄听着这话终于哈哈笑起来,他用手点了她一下,策马顺着林中小路往前走,口中道:“原本这样机会很适合你见见家人,不过你说你母亲在玉州,就为了秋獮一来一回也实在是折腾。”
“说起来倒是要谢谢陛下,没有让妾身母亲来京城,否则还不知道到时候要如何收场。”谢岑儿想到前一天谢岫命人送来的谢岳的信,要是谢峦真的回到康都并且梁氏恰好还在,那简直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她难以想象,也不敢去想。
“出了什么事情?”陈瑄有些好奇地看向了她,“昨天不是还说谢家没什么事么?”
“昨天晚上二哥让人送了大哥的信给我看。”谢岑儿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瞒着陈瑄,就谢峦和韦家这事情,多半最后还是要送到陈瑄面前,不如她坦率些先说个明白把基调定下,“我姐姐跟着韦家那位永平侯一起进京来了。”
“进京做什么?”陈瑄少见地愣了一下。
“据我大哥的信上说,大概是想着……能有个名分吧!”谢岑儿看向了陈瑄,“姐姐给我母亲写了信,是想让母亲也回京中来调解,总之……这信被我大哥拦下来没让我母亲看到。”
陈瑄顿了顿,带着几分怀疑地看向了谢岑儿:“这不会是你姐姐的决定吧?朕认为……应当是韦家人做下的决定。”
“陛下为什么这么认为?”谢岑儿意外地对上了陈瑄的目光。
“朕之前就说过,你姐姐与韦家二郎的事情,过错都是在韦家二郎身上。”陈瑄笑了一声,“你姐姐不过一个女人,能做什么呢?”顿了顿,他语气中还带出了几分调侃,“不过朕以为,韦家这么大反应要带着你姐姐回京来仿佛要和谢家撕破脸皮老死不相往来的样子,是因为韦苍看出了那封圣旨是你写的。”
谢岑儿顿了顿,她倒是没想到谢峦这意外回京的剧情竟然开端是她写了圣旨。
“韦家会揪着这事情不放的。”陈瑄甚至还笑了一声,“朕都能猜到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虽然这事情对你们谢家和韦家实质上好处都不多,可却能让旁人觉得他们韦家是忠心耿耿到直接不动脑子的人,如此便能用这份愚蠢的直率掩盖他们的狼子野心。”
“所以陛下的打算是看着韦家和姐姐欺负我吗?”谢岑儿半真半假地问。
“朕以为不算是欺负,而算是一种……磨炼。”陈瑄顿了顿,侧头看向了谢岑儿,“你也可以选择不要这份磨炼。”
“是磨炼,但也是纯粹的恶心人。”谢岑儿说道,“或者还是长久无法忘怀的恶心。”
“朕与你说一个故事。”陈瑄看向了她,语气平静,“朕的母亲出身来历非常复杂,能被老不死看中,只是因为她的面容姣好,仿若天仙。老不死虽然喜欢她,但却碍于自己皇帝的身份,不肯给她一个名分,于是连带朕当年也迟迟没有一个封号。朕当年对母亲发誓说将来一定让她成为太后而不是皇后,她不需要老不死给予的所谓殊荣。”
这话听得谢岑儿顿住了——她记得陈瑄的母亲其实是有封号也有位分的。
而陈瑄继续说了下去:“但朕的母亲没有活到朕当上皇帝的时候,并且在最后那几年,被老不死施舍了一个昭仪的位分,并且在遗言中命朕发誓,不许给她上太后的尊号。”顿了顿,他面色还是平静的,“朕答应了。”
谢岑儿从来不知道关于陈瑄的生母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她忍不住抬眼去看陈瑄的神色,他面色还是平平常常没有波澜,就和他刚才平静的语气一样。
“陛下那时候会很难过吧?”她问。
陈瑄却摇了摇头,道:“最难过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朕登基的时候,朕的母亲已经去世了太久——难过说不上有多难过,只是觉得如鲠在喉的恶心,朕厌恶老不死临死时候那种语气,他仿佛不是在说他曾经的枕边人,而是在说一件令人厌恶的物事。”顿了顿,他轻笑了一声,又看向了谢岑儿,“所以朕登基三年之后,大局稳定,便尊了她为太后。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情再与朕说三道四。这是磨砺。”
谢岑儿一时间难以比较究竟是陈瑄说的这件事情更磨砺人,还是她那大着肚子回京来的姐姐谢峦更恶心人。
可有一点非常确定,那就是——死去的人不会蹦出来再指手画脚了。
她的姐姐眼看着就要回到康都,她那亲娘不知道会不会得到风声也冲到康都来给她撑腰,这事情对她而言恶心大于磨砺。
于是她重新看向了陈瑄,诚恳道:“那倘若算是磨砺,陛下就让我来处理韦家那位永平侯和我姐姐之间的事情。”
“这自然是可以的。”陈瑄笑起来,“朕倒是很好奇你会如何处置这件事情。”
“或者便只会快刀斩乱麻,赐他们一段姻缘吧!好叫韦家不要肖想宫里的公主,也成全了姐姐一番爱慕奔逃之情,不必为妾。”谢岑儿已经想了许久要怎样处理这件事情,她又看向了陈瑄,“不过却还要求陛下一个恩典,请陛下不要追究妾身当初替姐姐进宫之罪。”
“这算什么罪过,朕原本也没指定让你们家送谁进宫来。”陈瑄摆了摆手,“不过你这处理法子,朕倒是十分欣赏,足够宽大也足够容忍,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说着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叹了一声,看向了远处,“一样米养百样人,这话却也是没错的。”
第48章
谢岑儿对陈瑄的慷慨感觉到有一些意外,但仔细想一想,又不那么意外了。
陈瑄并不是一个小气吝啬的皇帝,他对他身边信任的人是十分优容的。
他对她如此的偏向,倒也不必去深究原因和动机,不过只是因为她现在是他宫中的贵嫔,很直接的就属于他的身边人。
陈瑄对自己身边比较喜欢的女人都是很宽容的,远的不提,便只看张贵人就足够了。
在前面十几次重生中,很多次陈瑄都知道张贵人在太子陈麟之事中动了点手脚,但最终还是轻轻放过,原因不过也就是张贵人得了他的宠爱,他愿意放一马而已。
所以现在他对她在这些事情上堪称是放纵的行为,也就是同样的原因一样的出发点,他就只是乐意在这时候这样做,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来与她探讨一番何为磨砺何为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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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朕对你的姐姐现在倒是有一些好奇,到时候你宣她进宫来,让朕看看她长什么样子吧!”陈瑄忽然又说道,“还有韦家人,朕也想看看,到底是多俊俏的郎君,才能让这么一个高门贵女死心塌地连身份都不要了就要选私奔。”
这话听得谢岑儿一时半会间想要美化一下谢峦和韦萤之间这事情都抓不出什么能美化的角度,最后只好是先点了头:“那到时候请陛下在旁边替我坐镇好了。”
“不过这事情,就算你想瞒着你母亲,最终也还是瞒不住的。”陈瑄又道,“不如早点把话说开了,免得将来因为这事情让你们母女之间真的离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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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岑儿听着这话,倒是一时间感慨起来——她倒是信陈瑄这话说得也是真心,他也是真的在为她和梁氏之间的母女情考虑,只是她和梁氏又的的确确没什么情分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