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
“东方陌?”
昭宁连喊了他两声,他才缓缓将目光移到她身上,“臣在。”
她问:“如何?你不想试?”
东方陌再次看向那喜服,隔了很久才道:“先前尚衣局问过臣尺寸,臣想,大概合适。”
“可喜服一事,非比寻常,当然要提早试好,若等到婚礼当天再发现有什么不合适的,可就没时间改了。”昭宁说道。
她虽好心解释着,但心里已生起了一阵无名火。
为什么他要这样一副不情不愿的态度?
为什么他似乎忘了,是他在静慈庵主动提及要娶她的,也是他在皇上跟前向她提亲。
弄得好像是她巴着他一样。
好吧,她确实巴着他,但婚事已定,他这样也太气人了些。
在她不满地注视下,东方陌极犹豫地伸手,从宫人手中接过那一身喜服。
站立片刻,他拿着喜服进了房,然后再次关上门。
昭宁在门外朝他不满地瞪眼。
而门后,他仍看着那喜服发呆。
隔了很久,他才到床边,将怀中藏着的小衣拿出来,小心压放在枕下,随后才解下外衣,将那身喜服换上。
出自宫中的东西,华丽无比,由于花纹繁复,做工精巧,连拿起来都比别的衣服重。
房中只有一面小铜镜,他一一穿戴好,走到铜镜前,看向镜中。
一身红衣的他,竟添了几分艳色,脸庞都在那大红的映衬下更白了几分,但又让他觉得陌生,似乎镜中的他不是他。
其实,娶公主这件事对他来说更多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只有这样才能护下公主,也保全自己,至于做公主的驸马,他从未细想过,因为不敢。
公主嫁他,是因为别无选择。
他也知道,顾清允并非不爱公主,只是公主与仕途,他选择了后者而已。若以后萧圣人覆灭,公主翻身,她仍然能将他夺回来。
到那时,无论公主是与他一生一世,还是让他俯首帖耳,都是她的自由。
这才是自己对她的初衷,而不是趁虚而入,用自己眼下的优势将她占有。
他伸出手,缓缓抚着这喜服上繁复的金钱刺绣,怔神半晌,最后将腰带解下,脱下喜服。
作者有话说:
本文明天入V,万字更新,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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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大婚(三更合一)◎
当房门再次打开时, 东方陌站在门后,目光平静,脸色清冷, 身上仍是之前那身黑色窄袖布衣。
昭宁还在门外等着, 只听他道:“臣试过了,合身。”
昭宁想了半天:难道, 他不该给她看看?毕竟她就在门外啊!
但这人就是看着她,一副“我不想试, 你非要我试, 我就姑且敷衍一下”的模样,也不知他是真试了, 还是假试了。
昭宁拿他没办法, 只得说道:“若你确定合身,那便不改了。”
东方陌朝她行一礼:“臣还有一事, 要对公主说。”
昭宁一笑:“正好, 我也有事要和卫国公说。”
说罢, 她朝身边人道:“你们在外候着。”然后便踏过门槛, 进了房内。
东方陌不由自主去看了看卧房的床头,随即立刻收回目光,将房门关上。
昭宁这次没进去转悠, 自己在明间的椅子上坐下,问他:“你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东方陌并没有坐下, 只是立在她面前, 不带一丝感情道:“公主, 臣想说, 我二人之间的婚事, 你我皆知, 是权宜之计,并非有男女之情。而臣对公主并无非分之想,所以婚礼之后,臣便居于外院,不会靠近公主卧房,你我只是名义上的夫妻,不必有夫妻之实。”
昭宁静静坐着,觉得自己随时有被气得吐血的可能。
她还还在想他特地同她说话,会说什么,原来是这个。
她承认两人成婚是权宜之计,她找他做驸马更多是为了生存,但是……从头至尾,她都是真心实意要和他做夫妻的,能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最好,不能至少也客客气气,彼此敬重。
结果,婚礼之前,他和她说只做名义上的夫妻。
也就是说,他不要她这个人。
奇耻大辱,也不过如此。
昭宁将手上的团扇拿起来,缓缓给自己扇起了风。
要冷静。
不圆房就不圆房吧,反正她也不是盼着和男人睡,反正她是公主,不靠丈夫抬举,也不必有儿女傍身。
这时东方陌又补充道:“当然,公主若有喜欢的人,臣也不会干涉。”
昭宁看向他:“你的意思是,我如果养男宠,去外面找相好,这些可以?你一点儿也不怕别人骂你戴绿帽?”
她知道,私底下便有人骂长姐的驸马为绿头龟。
本以为这种称号对男人来说是奇耻大辱,没想到还有人如此看得开。
东方陌沉默了,半天竟没给出回答。
于是昭宁又笑了,她明白,他又不想碰她,又不想被骂。
见他吃瘪,昭宁大有一种报复的快感,继续道:“名义上的夫妻,我同意,一辈子没有夫妻之实都行,但我若看到顺眼的美男子,便会收进府来,到时你不要意外。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你和我做名义上的夫妻,我就要去找男人,而是不管我们是不是真夫妻,我都不能保证对你忠贞不二。”
后面的话,单纯就是被气的。
她的初衷,当然是好好和他成婚,相濡以沫,白头到老,但他竟然如此羞辱她,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东方陌看看她,又移开目光,想来想去,也不知怎么回。
他当然明白,公主是生气了。
前世她嫁的是徐铸久,两人矛盾日益激化,直到和离都不曾圆房。
但哪怕两人只有夫妻之名,哪怕徐铸久不顾及公主的颜面,在外夜宿青楼,在内蓄养十多名妾婢,公主都不曾豢养男宠。
她不是这样的人。
“公主方才想和臣说什么?”他问。
昭宁没想到,他竟突然改变了话题。
因为不知该怎么回吧,让她去养男宠,实在太窝囊,不让她养男宠,他自己又没道理。
昭宁深吸了口气:“没什么,现在想想,没什么好说的。”
随便他去和新城怎么样吧,她自己都说要找男宠了,那他再找什么相好她也是管不着的。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语气冷淡道:“行了,我回宫了。”
“公主慢走。”东方陌说。
昭宁轻哼一声,走到门后,他上前去,替她将门打开。
一阵香风拂过,她摇着团扇离了房间,往院外而去。
东方陌站在门外,静静看着她的身影一点点远去,最后到了外院,再也看不见。
到了马车上,昭宁便一遍遍打着扇子。
宝歌问:“怎么了公主,卫国公又惹你生气了?”
昭宁一把盖住扇子,怒道:“你知道他在房里和我说什么吗?”
“什么?”宝歌与宝屏同时道。
昭宁说道:“他说他对我没有非分之想,所以成婚后就住在外院,不会靠近我房间一步。”
宝歌与宝屏都惊住,几乎不敢相信。
没有非分之想还能这样用吗?他是驸马啊,是公主的丈夫啊!
也就是说,公主是他的人了,他却不要?
这等莫名其妙的事,别说是公主,就是她们做宫女的都受不了!
“太过分了,我就这么入不了他的眼?”昭宁说着,不由拿了马车上的一面鎏金菱花镜,看了看自己的脸。
宝歌立刻道:“公主往好处想,万一他是有病吗?”
昭宁神色怔怔看向她。
宝歌解释:“上次我们进他屋里看了,那屋里干干净净,一点女人味儿都没有,身边的婢女,也完全没姿色可言,况且他不上青楼,不蓄歌舞伎,到如今也是不娶妻不纳妾,直到因新城公主的事,才与公主成婚,所以他可能就是没办法碰女人呢?
“公主想想,以公主的姿色,是个人都要动心呀,更何况还是名正言顺,所以可想而知,他不是看不上公主,而是看上了,却没办法,只能干看着,就像那赵兴冯德一样没那能力,他有病。”
宝歌说得言之凿凿,昭宁也越想越觉得有理。
但是……
“可是这样,那公主嫁给他算什么?岂不是一辈子守活寡?”宝屏问。
宝歌也愣住了,无奈地看向昭宁。
昭宁放下了手上的菱花镜。
她看看身边两个宫女,从她们脸上看到的是心疼、为难。
她们已经认定这个猜测属实,东方陌就是有病。
甚至,她也觉得,好像这是最大的可能。
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就有病?有病你就直说,她也不会说出去,为什么说什么对她没有非分之想?
但不管怎样,想到他是有病,昭宁心里就好受了些。
“守活寡就守活寡吧,至少比那徐铸久好一点。”她说道,情绪顿时就平静下来,因为觉得东方陌也不容易。
好好一个少年将军,却有这种病,实在让人惋惜,那他做什么事都情有可原了。
……
凤乙宫内,新城气得猛一摔杯子,下令道:“拉出去杖毙,如此简单的事都能办砸!”
她身下跪着的内监连声哀求:“公主饶命,当时实在是意外,奴才再替公主想办法,公主饶命……”
“拉下去!”新城怒得再次下令,那哀求的内监被人拖走。
“还有那京兆尹,那禁军,全都是饭桶,明日我便让母后将他们重办!”新城说着重拍了一下桌子。
她身旁的宫女英儿看着她神色,小心问:“为什么会有人突然抢走东西?莫非昭宁公主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新城在屋中来回踱了几步,又怒道:“定是你们走漏了消息,或是被人买通,说,是谁?”
英儿与旁边两名宫女万没想到会这样,立刻跪下道:“没有,奴婢绝没有,半个字也没往外面说……”
新城冷哼一声,拿了一旁的马鞭,一鞭朝身旁一名宫女抽下去:“说,有没有和外人说过?”
那宫女的背上立刻多出一条血痕,蜷缩着身体,颤抖地哭道:“没有,奴婢没有……”
话音未落,新城又抽了一鞭:“招是不招?我看你们是……”
话说到一半,她却突然停了下来,无力地扔下鞭子,紧紧捂住小腹,跌倒在了地上。
宫女一见此情形,顿时脸都吓白了,连忙上前扶住她,急道:“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另一名宫女也才反应过来,立刻喊:“叫御医,叫御医!”说着就跑了出去,朝外面大喊:“快传御医——”
两刻之后,萧圣人闻知新城骤发疾病,赶到了凤乙宫。
新城躺在了床上,三名御医早已在床边隔着床帐轮番把过脉,却是一脸讳莫如深,神情古怪。
萧圣人先进床帐内看了新城一眼,见她眉头紧蹙,脸色苍白,心疼地安慰了一番,随后出来问三位御医道:“公主这是怎么了?怎么疼得如此突然又严重?”
三名御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似乎都不愿第一个回话,萧圣人恼了,盯着里面院正道:“杜衡,你说,公主到底是怎么了?”
杜衡自知退无可退,硬着头皮上前道:“禀圣人,公主是……急火攻心,动了胎气……”
萧圣人听到前面还算平静,听到后面,便眯起了眼,似乎没听清,反问:“什么?”
杜衡额上都出了层薄汗,解释道:“公主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刚才因情绪不稳而动了胎气,所以腹痛,待静养半日,再服几味药,便可康复,公主玉体与胎儿都不会有大碍。”
整个房中,鸦雀无声。
萧圣人看看杜衡,又看看他身后另两名御医。
那两名御医一动不动站着,深埋着头,似乎这样就能躲在院正后面不被看到一样。
萧圣人冷声道:“王启,赵万里,你们呢?”
两名御医颤了一下,默然半晌,王启率先道:“禀圣人,臣……与杜院正看法一致。”
赵万里也说:“臣也与杜院正看法一致。”
萧圣人目光暗沉地盯着三人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行了,你们下去吧。”
三人如蒙大赦,立刻就退身出去。
这时萧圣人坐到床边,看向床上躺着的新城。
“你听见了?”她责问道。
新城闭唇不说话。
萧圣人问:“谁的?萧铮铭?”
新城撇过脸去。
萧圣人道:“行了,赶紧成婚吧,趁肚子大之前。以后你便好自为之,别再闹腾。”
“要成婚可以,我要和昭宁同一天办婚礼。”新城道。
萧圣人眉头一皱:“那才一个月了,哪有那时间准备?”
“一个月就一个月,母后一声令下,就让他们在一个月之内准备好。”新城说。
萧圣人想想,时间虽然紧,但一个月之后,女儿就是三个月身孕了,已经要开始显怀,再不能拖。
“行了,那就和她在一天,你让你宫里的人嘴严点,别到处乱说,你也别再去外面骑马乱蹿了,当心身子。”萧圣人交待。
新城无奈叹息:“知道了。”
一次两次失败,最后还怀了孕,竟只能嫁给萧铮铭了,新城满面不悦。
昭宁在第二天,才知道新城也要出嫁了,而且还和自己同一天。
她不明白新城为什么要这么急,直到宫中传小道消息,说新城在喝药,以及新城昨日突发腹痛,急召三位御医过去诊治,后面却一点新城生病的动静都没有,三位御医也闭口不言,一字不提新城公主是生的什么病。
加上婚事安排得这么紧,昭宁不由得要往那方面想。
该不会是有了吧?
不得不说,东方陌真有先见之明,这要是贪图荣华富贵娶了新城,还得当个现成的爹。
几日后,眼看着婚期已没几天,许多出嫁绣品却还未送来,万景宫的人只得去尚衣局催。
这一催才知,昭宁这边的绣品全被放下了,尚衣局所有绣娘都被安排去给新城安置东西,她要一身洒线绣凤穿牡丹嫁衣,规定需有九只形态各异的金凤凰,以及九十九只牡丹花,另镶无数宝石珍珠,据说,尚衣局的人上谏此嫁衣至少要两三个月才能完成,新城却下令,二十天完不成,便提头来见,吓得尚衣局立刻就闭嘴,所有绣娘一齐上阵,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去赶制嫁品。
更何况,除了嫁衣,还有绣鞋、凤冠,盖头,新娘被褥、衣饰等等,尚衣局恨不能将一天当三天用,又哪里有空准备昭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