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个“邓总”……又是谁?
进入会客室后,当看到皮质沙发上坐着的某个人,即使只是一个背影,薄诗的心脏也疼了一下。
是他。
“薄诗,你来啦。”
邓桦桑从沙发上起身,笑着走过来,热情地朝她伸手:“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我是邓桦桑。”
她迟疑地握上对方的手:“……您好,我是薄诗。”
“我高中和你是一个社团的,”邓桦桑见她不记得了,又提醒,“你高二那年文艺汇演,我和你搭档演奏过。”
哦……想起来了。
大提琴社的助教学长,邓桦桑。
“原来是邓总。”薄诗点了点头,疏离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也不亲热,转头看向沙发,脑子里还是嗡嗡的,“请问这是……”
“哦,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刚才在和程先生谈生意,听说你已经到楼下了,一时分.身乏术,就直接让秘书带你上来了,没考虑那么多。”
邓桦桑咳了一声,说:“我刚从国外回来,也没那么多规矩,给二位介绍一下……”
“不用了,认识。”
“您这里还有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
邓桦桑稍微一愣,疑惑地左右看看两人,“你们两个……认识?”
怎么气氛有点古怪。
二人都没回答。
“那这样,反正今天二位都是我的客人,大家又彼此认识,要不我们一起吃顿饭?”
邓桦桑好像看出了点眉目来。
薄诗眼皮狂跳了两下,还没来得及拒绝,有人已经先一步开口:“好。”
“……”
她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下去,只能勉强道:“那就吃顿便饭吧。”
-
饭桌上,薄诗终于知道为什么版权归属这种小事,会由邓桦桑来跟她签合同了。
原来他就是易珩说的那个――混娱乐圈的朋友。
“哈哈,薄诗学妹,易珩可是经常跟我提起你啊,说你这人脾气可怪,看喜剧片笑点奇高不说,一部电影下来能问他三次主角叫什么,快把他郁闷死了。”
“……”
薄诗撇嘴,“是他笑点太低。”
选的片子也不搞笑。
“哎呀,他这人就这样,自我中心,不懂得照顾女孩子,又没个正形的。”
邓桦桑数落起朋友来不留情,语气却挺亲近,看起来和易珩关系不错。
男人嘿嘿道:“不过我听说……你俩好事将近啊,是不是快要订婚了?”
薄诗看了程宿屿一眼。
青年冷淡地垂下眸,静静看着面前的酒杯,好像能看出朵花来。
薄诗收回视线,干脆故意说:“嗯。”
程宿屿抬起头,看向她。
薄诗心里冷笑一声,瞧也不瞧他继续:“应该就是今年的事了,邓总和易珩是朋友,到时候他肯定给你发请帖。“
男人吹了声口哨,笑着说:“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邓桦桑朝二人举杯,“今天和薄小姐签了合同,又和程先生谈成了笔生意,真是两桩好事凑一起了,我敬二位一杯。”
薄诗酒量一般,抿了口红酒意思下。
程宿屿倒是一杯干了,邓桦桑有些惊讶。
他看了两人一眼。
“话说回来……”毕竟是刚从国外回来,对圈子里人际关系也不熟,邓桦桑其实也好奇,“从刚才我就想问了,您二位是什么关系,认识吗?”
这顿饭下来通篇都是他在说,周旋在两人之间,怎么坐他旁边的这两人连话都没聊上,但又感觉怪怪的?
邓桦桑毕竟是易珩的朋友,感觉这两人好像有什么猫腻,那肯定是要问个清楚。
不过饶是邓桦桑也没想到,这两人的回答能让他这么窘迫。
“前男友。”
“她不会给我发请帖的关系。
邓桦桑:“……”真想给自己个大嘴巴子。
多嘴误事啊!
那之后,饭桌上的气氛始终萦绕着尴尬。
好不容易捱过了这顿饭,出了包厢,邓桦桑立刻让酒店挂自己账上,转头问薄诗需不需要人送。
“不麻烦邓总了,”薄诗婉拒道,“有司机来接我。”
程宿屿在旁边淡淡道:“我看邓总公司的事也不少,应该很忙吧?”
邓桦桑:“……”
怎么你一个前男友,还摆个正宫的架子?
“说、说的也是。”他心里腹诽,面对程宿屿也不敢吱,只能怂道,“那我先回去了。”
邓桦桑走后,程宿屿停下脚步,看着薄诗的背影,眼神晦涩。
他迟疑着张了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前面的人也停了下来。
薄诗转过身,直直看向他:“你没什么要说的吗?”
程宿屿怔住。
“那天凌晨,你给我打的那通电话。”薄诗很有耐心,不紧不慢道,“不跟我解释一下吗?”
“……”
能解释什么。
程宿屿心中苦笑。
酒后胡言乱语,说的那通陈年旧事,他实在后悔。
确实是他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能摘到那颗橙子。
青年慢慢别开了眼,想像以前一样岔开话题,却听到薄诗说:“我只听你说这一次。”
“不要骗我。”
“……”
他眼皮轻颤。
没有办法骗薄诗,也没办法开口。
这一刻心绪烦乱间,程宿屿突然不合时宜地想到,很久以前他去熙园寺替薄诗祈福,吃到寺里素面时的第一想法是――
【还挺好吃的,下次可以带她来尝尝。】
还会有下次吗?
薄诗还会,相信他一次吗?
他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可理喻,心里也不好受,想起之前醉酒时在电话里说的那些,该说不该说的,程宿屿的声音逐渐低了下来,忍不住把心里话脱口而出:
“――薄诗,要跟我去个地方吗?”
“什么?”薄诗愣住。
他一时懊恼。
但话已经说出口,程宿屿顿了顿,把理智压了下去:“熙园寺,去吗?”
青年生了副不食烟火的皮相,说话也轻,总是淡淡的。
他像以往很多次那样,朝薄诗伸出手,选择权在她:“那里的素面很好吃。”
薄诗定定地看着他,有些悲哀地想:
甚至都不用抛硬币。
做决定这种事,她在程宿屿面前总输。
她张了张口,正想说话的时候,包里的电话响了,薄诗接起,是李叔。
“小姐,我到门口了,您出来了吗?”
薄诗瞬间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快速应了一声,转身就走:“来了。”
她脚步跌撞地朝反方向走,想做个赢家。
下一秒,手腕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道,死死拽住了。
程宿屿很少会这么强硬。
薄诗的心脏好像也被往下拽了一下,她胸腔处有热浪在翻滚。
“你……”
薄诗诧异地脚步一顿,回头望过去。
“……”
有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会被他的眼神灼伤。
薄诗不由一怔。
“……薄诗。”
明明是他不让她走,青年的眼神却仿佛恸哭,“可以不走吗?”
薄诗回过神来,摇了摇头。
程宿屿于是拽得更紧了,她忍不住皱眉轻嘶:“你弄疼我了。”
他这才如梦初醒,急急松开她手:“抱歉。”
薄诗沉默不语。
程宿屿感到难堪,忍住头痛欲裂,后退一步,朝薄诗轻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说“对不起”三个字时小心翼翼,好像薄诗是什么易碎的瓷娃娃般,连声音都不敢高了。
“……”
他们两人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境地的。
“你不用这样看我,都是你自找的。”
她在程宿屿兀地刺痛,继而越来越惨败的眼神中,轻轻开口:“你有很多秘密,但是我一个都不知道。”
“你和我交往的时候,总是隐瞒比坦诚多。”
“我给过你好多次机会的,可是你都扔掉了。”薄诗抿了抿唇,鼻尖有些泛酸,“程宿屿,我讨厌你。”
像有一把钝刀,在他胃里翻来覆去地搅动,而他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
……是他做错了。
程宿屿的眼神彻底灰败下去,薄诗狠了狠心别过眼。
“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你。”
她用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看他,耗尽力气般问出那句,五年前就该问的话:“幺幺是谁?”
程宿屿的指甲掐进掌心。
……不该说的。
他告诉自己,不能说的。
良久,他却艰涩地开口:“……是你。”
薄诗的嘴唇嗫嚅了下,又说不出什么来。
“薄诗。”他像是自暴自弃了,小心翼翼地压抑着问,“你能回头看看我吗?”
“……”
十七岁那年她喜欢程宿屿,希望程宿屿能看她一眼。
二十二岁那年,程宿屿求她回头看看他。
“程宿屿,你把我当消遣吗?”
这句话被她含在嘴里,咽了下去。
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但心里却像扎了根针,堵了刺,闷着难受。
“我让李叔先回去。”
薄诗眼睛酸涩,却不想流泪,她觉得自己只是困了,需要休息。
“你开车了吧?”
她在程宿屿蓦地抬头,不敢置信看向她的目光中,稍稍挪开了眼,疏离平静地说:“我和那位邓总不熟,刚才在里面也没吃多少东西……”
她攥了攥掌心,好像渗出了点汗。
薄诗深吸口气,冷冷淡淡道:“你说面好吃的话,就带我过去。”
作者有话说:
当然没那么容易复合啦:D
第51章
◎所以还是,算了。◎
最终那碗面也没能吃成。
薄诗半路接到了易珩的电话, 他说自己进局子了,让她来捞人。
薄诗一下子困意全无,坐直了身子:“……你干什么了?”
“飙车。”
“真的假的?”薄诗蹙起眉,半信半疑, “这种事也会进局子……?而且大下午的你飙什么车?”
“我无聊呗。”易珩不以为然, “还有就是路上撞了辆车, 对方报警了。”
“……”这才是问题所在吧。
“我不想这事惊动我爸妈, 所以才给你打电话的。”易珩懒洋洋道, “怎么说, 学妹什么时候来保释我?”
薄诗迟疑了几秒,还是说:“你等着, 我马上来。”
现在因为订婚的事传开来,薄家和易家相当于是临时绑定, 易珩这边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传闻,薄家脸上也挂不住。
挂完电话, 她对程宿屿说:“掉头, 去市中心的派出所。”
“好。”
程宿屿没问原因, 照做了。
薄诗看了他一眼,捏住手机慢吞吞说:“我今天突然有点事, 面就不陪你吃了,你下次自己去吧。”
程宿屿对此没做回应。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 纯黑的眼睛看着前方,唇色寡淡, 模样不太健康。
程宿屿总是给人一种遮天弥漫的雾, 或是寒风凛凛的雪那样的感觉。
清冷, 潮湿, 疏离,捉摸不透。
他修长干净的五指搭在方向盘上,指尖微曲,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
程宿屿在红灯前踩下刹车,微微偏过头看她:“今天没空的话……可以改天吗?”
薄诗低着头,正在搜索引擎上查“飙车会留案底吗”,闻言头也不抬答:“不了吧。”
“仔细想了想,我们现在也不是可以单独吃饭的关系。”她垂着脑袋顿了顿,又说:“所以还是算了。”
所以还是,算了。
空气里的温度随着这句话的落下骤然降低。
像是一块石头沉甸甸地砸下来,程宿屿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收紧,他的手指仿佛也被冻僵。
这时绿灯亮了。
他阖了阖眼,低垂的眼睫颤抖着,像一只将要振翅的蝴蝶。
“……我知道了。”
一直到派出所门口,他们都没再说话。
易家的律师比薄诗到的更早,与被撞者商议好了赔偿金,两边和解。她在手续上签完字,一转头,就看到易珩坐在门口的座椅上,百无聊赖地打着游戏。
看到薄诗来了,他按下息屏键,欢快地朝她挥了挥手:“学妹,这里这里!”
薄诗走过去。
“HelloHello,是学妹的朋友吗?辛苦你送她来找我。”
易珩目光后移,看到她身后的程宿屿,笑容不变,表情欢快地招呼他,像是第一次见。
薄诗脚步稍顿,瞪他一眼,“你干嘛?”
又不是不知道程宿屿是谁。
易珩还是笑眯眯的:“打个招呼嘛。”
程宿屿深深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得像是一潭死水:“你好。”
易珩煞有其事地歪头,装模作样道:“你好……话说你看起来有点眼熟诶?”
“我说你,有完没完了。”
薄诗皱着眉,不高兴地打断他,“我还没问你呢,既然找律师了,还让我过来干嘛?”
易珩乐不可支,笑得脾气很好:“这不是一开始不想让家里知道吗。”
他朝薄诗背后努了努嘴,说:“撞了车这种事瞒不住,最后只能打电话通知了。”
薄诗缓缓呼出一口气:“下次这种事早点说。”
省得她白跑一趟。
易珩面不改色,笑着点点头。
他有一双少年气的眼睛,漆黑的眼珠漫不经心,闲闲打量薄诗身后的人。
易珩有些心不在焉,今天要不是为了薄诗,他哪会因为撞车这种小事进局子,又不是撞死人了。
这样想着,易珩轻轻勾了下唇,又道:“说起来,我撞车这件事还得怪学妹。”
“……你在说什么疯话?”
“就是的嘛。”易珩瘪了瘪嘴,委屈道:“我当时好好地在路上开车,结果突然接到朋友电话,说你在和前男友吃饭诶――”
他眼睛错也不错,意有所指地看向程宿屿。
薄诗表情一僵。
易珩嘴角挂着戏谑的微笑,“是这样吗,学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