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缕(双重生)——祝厘【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7 23:08:47

  是以,圣上不会将她指婚给任何一位皇子,至于指婚给臣子,若是贸然指婚,夫妇二人婚后不睦,成为怨偶,便美事成了坏事。
  圣上并非愚钝之人,自是不会招惹麻烦,让忠臣离心。
  宴席过半,圣上起身回后宫,皇后宫中还有小宴,便将大殿留予群臣相贺。
  送走圣驾,不少朝中大臣纷纷行至顾长策近前,拱手作揖,满面含笑,连声道贺。
  其家眷亦走上前,与顾婵漪寒暄客套。
  顾婵漪看着走到近前的夫人,微微屈膝行福礼,“长乐侯夫人安好。”
  长乐侯夫人连忙伸手扶住她的双臂,并未让她行完此礼,她看向周边的夫人们,笑道:“我与顾家小女郎有话要说,诸位可否稍稍移步?”
  诸位夫人自然点头应好,往旁处走了走。
  长乐侯夫人笑脸盈盈地看着顾婵漪,声音微低,满含感激。
  “我此次过来,便是谢你开解我儿云清,那段时日,我儿天天自困于府中,郁郁寡欢,闷闷不乐。”
  “盛家茶宴,她非说要去寻你,我便舔着脸不请自到,将她带了去。”
  长乐侯夫人满脸笑意,双手握紧顾婵漪的手,轻轻拍了拍,“谁知回来后,她便欢喜了许多,她虽未明说,但我却知晓,皆是你这孩子的功劳。”
  “今日可算寻到机会,当面向你说声多谢了。”长乐侯夫人笑道。
  顾婵漪连忙摇头,“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夫人如此言谢。”
  顾婵漪好不容易送走长乐侯夫人,谁知,原本不愿上前与顾婵漪攀谈的夫人们,见到长乐侯夫人对她如此温柔和善,竟也起身,走向顾婵漪。
  顾婵漪不胜其任,笑得脸都要僵了,连忙向宵练使了个眼色,借着更衣的由头,从殿内出来。
  积雪未消,寒气逼人,天上无月,只有漫天星子,忽明忽暗。
  顾婵漪仰头望天,缓缓呼出口气,看着热气消散。
  宵练连忙拿来斗篷,将自家姑娘整个包裹住,边系带子边忍不住出声。
  “殿内有炭,甚是温暖,姑娘乍然离开暖室来到室外,若不及时添衣,恐会着凉。”
  顾婵漪乖乖站好,任由宵练为她穿衣戴帽,闻言轻笑。
  “你如今倒是颇得盛嬷嬷的真传,莫不是你才是嬷嬷的亲闺女。”
  宵练反应极快,说话也不耽搁手上的功夫,理好衣襟,“姑娘莫要打趣婢子。”
  顾婵漪裹紧斗篷,等宵练穿斗篷的间隙,她回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大殿。
  “殿中嘈杂,我也不愿与她们往来交谈,你可知这附近是否有合适的去处,让我躲上片刻?”
  宵练系好衣带,凝神想了想,眼睛一亮,“倒有一处。”
  宵练在前引路,顾婵漪握住她的手,跟着她穿过小花园,在满园早梅中看见一座八角亭。
  二人面露喜色,加快脚步走上前。
  亭内有灯,尚未走到近处,她们便借着烛光,清楚地看清亭中所坐之人。
  宵练一惊,当即便要转身,带着顾婵漪离去。
  熟料,亭中人缓缓出声,如莺啼燕啭,甚是悦耳动听,“既来了,为何不上前一见?”
第八十一章
  栽满早梅的御花园, 仅亭中有灯。
  亭中之人,正是大殿内, 坐于御阶右侧的女子。
  顾婵漪脚步顿住, 立于寒风中,止步不前。
  无论前朝还是后宫,见圣上却能安坐于席间, 无需起身行礼之人,除后宫皇太后外, 顾婵漪仅见过亭中之人如此。
  顾婵漪看向身旁的宵练,以眼神示意,询问此人是否可疑,是否危险。
  宵练沉思片刻, 微不可察地摇摇头, 顾婵漪见状,顿时心中有数。
  此人身边并无宦者宫女, 顾婵漪想了一瞬, 抬步上前。
  她摸不清此人的具体身份,便屈膝行福礼,“见过姑娘。”
  那人左手持酒壶,右手拿酒杯,自斟自酌。
  听到顾婵漪上前见礼, 她微微抬眸,眼睛含笑地看了顾婵漪一眼,“起来吧。”
  既行礼请安, 顾婵漪便想告辞离去, 谁知, 她稍稍抬眸, 便对上这女子的视线,此人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她。
  并非如殿中大部分世家夫人那般,满是打量考校的目光,而是眼睛含笑,透着一丝慈爱,仿若长辈在看一个晚辈。
  顾婵漪见她连喝了五六杯,双颊泛粉,显得越加动人心魄,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顾婵漪担心她喝醉,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劝阻。
  “夜晚寒凉,冷酒入腹,并非养生之道。”
  顾婵漪声音柔和,“姑娘还是莫要贪杯了。”
  那女子挑了下眉,似乎颇觉意外,定定地看了顾婵漪片刻,轻笑出声,到底是将酒杯酒盏放下了。
  她屈起手,手肘支桌,手腕撑头,衣袖下滑,露出洁白细腻的腕子和一小截手臂。
  整个人歪斜地靠在石桌边,即便坐姿如此不羁,也依旧美艳动人。
  “你这儿媳妇选的不错。”朱唇微启,女子柔声道。
  顾婵漪一愣,这人明明看着她,但这话却明显不是说与她听的。
  身后响起脚步声,顾婵漪立即转身,借着微弱星光,看清沿小径而来的妇人,她登时眼睛一亮,赶忙迎上前。
  下石阶,沿小径快走两步,带起落于石板上的花瓣,顾婵漪屈膝行礼,“老王妃安好。”
  老王妃颔首浅笑,握住顾婵漪的手,触之温暖,这才稍稍放心。
  “穿的厚实,手心有温,并未受寒。”她微微抬头,看向顾婵漪身后的宵练,点头满是赞许,“将你家姑娘照顾得甚是妥帖。”
  顾婵漪入宫前,沈嵘便特意送信告知她,他今日不会进宫赴宴,让她带宵练进宫,随身护卫。
  但老王妃会去皇后宫中参加小宴,如若在宫中遇到难事,顾长策无法入后宫,可让宵练前去皇后宫中,向老王妃求救。
  都城之中,众人皆知礼亲王自幼体弱多病,除每年除夕宫宴外,甚少入宫参加宴席。
  顾婵漪知晓沈嵘的担忧,既知老王妃亦在宫中,她便未让姨母相陪,毕竟入宫赴宴,着实累人。
  她却未料到,竟在此处遇到老王妃。
  且老王妃与亭中之人,甚是熟稔的模样。
  老王妃进入亭中,径直走到石桌边,周嬷嬷放下软垫,便朝宵练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开亭子,站在远处。
  亭中仅她们三人,老王妃主动开口道:“许久未见娘娘,娘娘依旧身康体健。”
  娘娘?
  顾婵漪愕然,满宫中当得一声“娘娘”,除了慈安殿的皇太后,便是如今圣上的嫔妃。
  但是,顾婵漪微微抬眸,看向她的发髻,她梳的又是女郎的发式。
  顾婵漪垂首低眉,掩下面上神色,乖乖立于老王妃身后。
  “在这宫中,身康体健又如何,只不过是活着罢了。”女子语气淡漠。
  老王妃无声轻叹,从袖口处拿出一块巴掌长的小布包,布包打开,里面却是支做工粗糙、料子寻常的玉簪,雕刻小花,似是荼蘼。
  女子得见玉簪,登时站了起来,身子踉跄,扶着石桌方稳稳站定。
  她伸出手,指尖明显地颤抖不止,小心翼翼地拿起簪子,借着烛光细瞧。
  良久,她的身子亦颤抖不止,她抬起头来,将簪子护在身前,双眸噙泪,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中溢出,梨花带雨。
  顾婵漪见之,亦心酸眼红,忍不住想要落泪。
  “是这支簪子。”女子声音发颤,跌坐在石凳中,又将簪子放至灯下,愣愣地出神。
  指腹轻轻地抚过簪子上的小花,她的眼神甚是温柔。
  “当年,我寻了它许久,却总是寻不到,还以为……还以为他在狱中,熬不过去,便将它砸了。”
  女子指着簪子上的小花,神采奕奕,“你瞧,这朵花上还有道划痕,是他在刻簪时,我去闹他,他失手划出来的。”
  女子亦哭亦笑,不似刚刚的行尸走肉,无悲无喜,更像是活生生的人了。
  老王妃轻叹,抽出干净的锦帕,伸手递了过去。
  女子却未接,直接用手背胡乱擦了擦。
  她双眼明亮地看着老王妃,屈膝行礼。老王妃骇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扶她,她却侧身躲过,认认真真地行完一礼。
  女子起身,正身而立,解下身上的小荷包,嫩绿缎子绣浅白荼蘼花,清新淡雅。
  “还请王妃将此物转交给子攀。”
  老王妃颔首,收下荷包,仔细放好,看着面前之人,正欲开口说话,却见她笑脸盈盈地贴身收好玉簪。
  她自顾自地提起桌上的灯笼,脚步雀跃地往外走,长长的裙摆扫过青石板,衣袂飘飘,宛若林间欢快的仙子。
  星光熠熠,歌舞乐曲,欢笑嬉闹,随着冬日晚风,远远飘来。
  早梅绽放,清香沁鼻,寒风吹过,带起枝头上的残雪,以及浅粉花瓣。
  老王妃目送那人走远,长长地叹了口气。
  “莫要看她如此张扬肆意,偌大宫殿,可怜人无数,她亦是其中之一。”
  后宫之中,不仅有宦者宫女,还有高宗、先帝以及今上的妃嫔。
  数千人所居住的皇宫,总有人得意张扬,也有人失意落魄,更有人表面得意,无人时只得借酒买醉。
  十五年前,先帝下江南巡游,于丰庆州清水河畔,得见一佳丽,年仅十五,却生的貌美如花。
  先帝惊为天人,欲接入宫中,封其为妃。
  怎料此女已许人家,且青梅竹马,郎情妾意,双方父母亦拟定婚书,打算秋后丰收,便令二人成婚。
  先帝自诩为明君,自不好当着群臣的面,做出坏人姻缘、巧取豪夺之事。
  先帝当时是天子,天子仅需一个眼神,无需明言,便有底下争名夺利的臣子们趋之若鹜,争先恐后为天子解忧。
  先以利诱,然而,这位女郎的父母仅此一女,爱若珍宝,不愿为了功名利禄将独女送入宫中,更不愿独女郁郁寡欢终此一生。
  臣子们奈何不了女郎与其父母,转而寻上女郎的未婚夫婿,威逼利诱不成便严刑拷打,逼迫郎君交出婚书,斩断情缘。
  郎君重情重义,知晓未婚妻不愿入宫,立誓要嫁予他为妻,便抵死不从,最后他们竟生生将那位郎君打死了。
  郎君乃父母幼子,虽出身农家,却自小衣食无忧,父母和善,兄友弟恭。郎君父母得知噩耗,当即便晕死过去,好不容易醒来,面如枯槁,心如死灰。
  他们既知得罪了权贵,亦知他们扰了天子的好事,日后定无好下场,是以,当夜,两位老人便悬梁自尽。
  一家四口,转眼便仅剩大郎君,大郎君求助无门,自锁于屋中,次日天亮,便彻底疯了,失足跌落清水河。
  女郎听闻噩耗,披麻戴孝,以未亡人自居,为未婚夫婿一家收殓尸身,入土安葬。
  如此这般,女郎跪别父母,坐上软轿,此后,先帝身边便多了位美人,艳冠群芳。
  八年前,先帝御驾亲征,前往北疆之时,亦不忘带上这位宠妃。
  如此可见,先帝委实宠爱这位妃子,视若珍宝。
  五年前,先帝驾崩,宠妃是先帝的宠妃,应幽居于深宫,或剃度为尼。
  谁知,她竟出现在当今的寝宫之中。
  身世坎坷,令人唏嘘不已。
  顾婵漪皱紧眉头,嘴角紧绷,若无先帝横插一脚,他们定与清水河畔其他寻常百姓无异。
  在父母亲朋的见证下,喜结连理,再生有两三个娃娃,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后儿孙绕膝,寿终正寝。
  平凡却幸福,平平淡淡无忧无虑地过完此生。
  先帝昏聩,当今亦非明君。
  她是先帝的妃子,先帝驾崩,她为太妃,当今却强占父亲的妃子。
  难怪大殿之内,无人敢看她一眼,众人皆视若无睹。
  “她入宫之时,将将十五岁,当年的皇后,如今的太后,便直言她乃妖妃,尚未承宠,便令人熬了落胎汤,押着她生生灌下去。”
  老王妃神色忧伤,谈及此事,话音中满是疼惜。
  “此乃皇家秘辛,更是皇家的丑事。”
  老王妃停下脚步,正身看向身旁的顾婵漪,她揉了揉小女郎的头。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但阿媛日后总要知晓这些,是以便借着今日的机会告诉你,免得你日后出入宫闱,冲撞了贵人却不知。”
  老王妃笑得和蔼可亲,声音亦是柔和。
  顾婵漪微微垂眸,乖乖地点点头。
  “阿媛明白。”
  老王妃回身,准备继续往前走,却被身边的小女郎扯住了衣袖,她回过头去,却看到小女郎眼里透着淡淡的希冀。
  “那人当真死了吗?”
  虽未言明,但老王妃明白她问的是何人。
  “确实已死,且死了十五年了。”
  顾婵漪张嘴欲问,那簪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老王妃率先竖起食指,贴近自己的唇边。
  “嘘,隔墙有耳,你若有诸多疑虑,不若过些时日,让子攀亲自告诉你。”
  老王妃亲自将顾婵漪送至大殿门口,顾婵漪站在殿门外,屈膝行礼,老王妃莞尔,朝她挥了挥手,她这才转身进入大殿。
  殿内烛火明亮,觥筹交错,甚是热闹,然而,顾婵漪却觉得此情此景甚是可怖。
  “去了何处?”
  顾长策终于见到妹妹,脚步急促地走上前,将妹妹好一番打量,见她安然无恙,方松口气,“我让宦者去寻你,却久未寻到,你去了何处?”
  顾婵漪看着自家兄长满脸焦急,眼底更是浓浓的担忧,心底稍暖,不再浑身冰凉。
  她扯着唇角笑了笑,“这里闷得很,且满是酒气,我便去外面吹了吹风。”
  顾长策想揉揉她的头,但碍于大庭广众之下,还有诸多朝臣,他只得将手背在身后,柔声安抚。
  “再坐两刻钟,宴席便要散了,我便带你回家。”
  顾婵漪回到席间坐下,对面的席位已经空了,唯有倾倒的酒杯,还有微乱的软垫,证明那个位置,确实曾有人入座。
第八十二章
  十月中旬, 一辆来自蜀地的马车,穿过定南门, 驶入平邺城, 停在郑国公府门前。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位身穿道袍,手持拂尘的老道长, 头发灰白,精神矍铄, 满面红光。
  赶车的车夫走到门前,朝守门的小厮说了两句。
  小厮当即打开门,将老道长恭恭敬敬地迎了进去。
  纯钧得到消息,快步穿过长廊, 对着老道长躬身行礼。
  “前些时日便得到消息, 道长近日会到达平邺,这几日, 将军和姑娘均在府中, 并未外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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