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缕(双重生)——祝厘【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07 23:08:47

  纯钧在前引路,老道长紧随其后,两人沿长廊而行,进入国公府前厅。
  顾长策和顾婵漪看见人进来,立即起身相迎, 或作揖,或屈膝行福礼,异口同声道:“清净道长。”
  纯钧关上屋门, 立于门外, 前厅之中, 仅顾家兄妹与清净道长。
  清净道长轻甩拂尘, 朗笑道:“老道见过将军,久仰将军大名。”
  道长头微偏,视线落在顾婵漪身上,细细地打量顾婵漪的眉眼,轻轻的“咦”了一声。
  顾长策闻言,登时皱紧眉头,面色严肃,声音紧绷,甚是紧张,“道长,可是我家小妹近日有劫?”
  清净道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应答,而是转头看向顾长策。
  定定地看了片刻,他直言道:“老道观将军面相,将军此生平安顺遂,虽偶有小劫小灾,但身边有贵人相助,皆能遇难成祥。”
  道长看向顾长策的眉心,“且将军红鸾星动,不日便有上好姻缘,婚后琴瑟和鸣,儿孙满堂。”
  话音落下,顾长策双眼茫然,顾婵漪却是满脸惊喜。
  兄长今年二十有二,平邺城中如他这般年岁的儿郎,皆已娶妻,更有甚者,已有孩儿绕膝。
  唯有兄长常年在北疆,且无父母操持婚事,竟耽误至今。
  “道长可知是谁家女郎?”顾婵漪急急问道,如今舅母与姨母皆在都城,若兄长有心仪的女子,正好让长辈上门求娶。
  然而,道长却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缘分既至,自然水到渠成。”
  道长既说这般话,顾婵漪便不再追问,兄长日后平安康健,且有上好姻缘,她便安心了。
  道长瞥了眼顾婵漪,抬眸看向顾长策的眼睛,“老道有话想单独问善信,不知可否?”
  清净道长道法高深,且为人坦荡,委实仙风道骨,即便常年隐居蜀地山野,都城诸人仍知晓他的道号。
  不少世家权贵派人前往蜀地,请道长出蜀入京,道长皆婉言谢绝。
  顾长策不知沈嵘用了何种法子,请来这位老道长,他却心知肚明,沈嵘此举,皆是为了他的妹妹。
  他本想留下探听一二,自家妹妹发生了何事,竟需沈嵘派人千里迢迢前往蜀地,将这位老神仙请入京。
  但见道长不欲与他多言,顾长策只好抿唇应允,他转身定定地看向自家妹妹。
  “阿兄便站在廊下,不会走远,你若有事,出声唤我。”
  顾长策对清净道长拱手行礼,大步流星行至屋外。
  屋门大开,寒风席卷细细雪粒,送入屋内,屋中炭火猛地亮了一瞬。
  “道长有话,不妨直言。”顾婵漪神色如常,平淡无波,嘴角微微上扬,眉眼之间透着淡淡笑意。
  清净道长眸光一凛,正色道:“善信眼下本不该在此处。”
  顾婵漪眨眨眼,笑问:“不在此处,应当在何处?国公府是我与兄长的家,我不在家中,又能在何处?”
  “崇莲寺东院。”道长缓缓出声。
  顾婵漪顿时瞪大双眼,无意识地抓紧手中锦帕。
  这位清净道长果然有些道行,难怪沈嵘执意请他入京,仅是一眼,便察觉到她的命运轨迹有所偏移。
  “善信莫怕莫慌。”
  道长浅笑,眉目慈和,“老道且问善信,善信十岁生辰日,是否受过伤?”
  顾婵漪拧眉深思,时光久远,她记不清十岁生辰那日,具体发生了何事。
  但她记得甚是清楚,十岁那年,刚出正月,她便被王蕴送去了崇莲寺。
  “我记不清了。”顾婵漪坦言,摇摇头。
  道长蹙眉,“善信可否伸出左手,掌心向上,让老道一观?”
  顾婵漪依言伸出左手,掌心向上,五指张开。
  道长凑到近前,看到顾婵漪无名指指腹上,靠近关节处有道细小疤痕,他眼睛微眯,以拂尘柄隔空虚虚地点了点,“善信可对此疤有印象?”
  顾婵漪收回手,放至近前细看,她此时方知自己指腹上有这样一道疤,若不是道长指出,她还以为是略粗些的指纹。
  “这竟是疤痕吗?”顾婵漪疑惑不解。
  “老道本不欲入京,但礼亲王的亲卫带来书信,亲王直言都城之中,有邪道改他人命格,害人性命。”
  道长一手背在身后,“道门中人,竟有害人性命者,老道自不能袖手旁观。”
  “善信原本命格尊贵,幼时虽坎坷,但十八岁后否极泰来,衣食无忧,荣华富贵,姻缘美满。”
  道长轻叹,“然而,有人在善信十岁生辰日,取得心中血,施以邪法,将善信的命格,转至旁人身上。”
  “但善信有贵人相护,她们只借走八分,剩下两分仍在善信身上,他们无法,只得将善信送去崇莲寺。”
  道长神色凝重,右手拇指在其余手指指节处轻点,算了半晌,方露出笑来,“万幸如今皆入正轨。”
  顾长策站在廊下,双手背在身后,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紧闭的房门。
  已经快一个时辰了,道长与阿媛皆未唤人进去,且未让人换茶,是何等要紧事,竟要说这般久。
  日光向西,廊下已有小厮在点灯。
  顾长策忍不住心生急躁,想要推门进去,却又生生止住,如此反复,耐心即将告罄时,房门终于从里面打开。
  顾婵漪眼眶红肿,眼睛泛红,显然刚刚哭过。
  顾长策骇然,快步走到顾婵漪身边,“这是怎的了?竟哭了?!”
  “善信郁结于胸,大哭一场,反倒是好事。”道长眸光坦荡,“老道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
  顾长策无法,只好先送清净道长出府。
  顾婵漪站在廊下,暮色四合,她深深地吸气,沁凉之气入体,让人顿时精神了。
  她猛地转身,大步走向听荷轩。
  入听荷轩,宵练正在廊下点灯,整个院子渐渐亮起灯火。
  顾婵漪径直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宵练的手腕,拉着她走进屋内。
  烛光下,顾婵漪定定地看着宵练,“我今日要见他。”
  “今日?!”宵练错愕,姑娘往日即便要见亲王,也是从容不迫,不似眼下这般慌乱,她试探出声,“姑娘可是有要紧事?”
  顾婵漪点点头,宵练见状,当即应了下来,“姑娘且稍候,婢子这便让纯钧过去。”
  顾婵漪心中有事,晚间陪姨母与兄长用饭时,便有些心不在焉。
  盛琼静与顾长策在席间,皆看出顾婵漪的异样,盛琼静到底是长辈,粗粗看一眼,便知是儿女情长所致。
  偏偏顾长策看不透,直问顾婵漪为何红了眼。
  盛琼静委实看不下去,直接让嬷嬷为顾长策盛了碗汤,放至顾长策的面前。
  “定安已然年岁不小,可有心仪之人,姨母好为你上门求娶。”盛琼静出声打断顾长策的追问。
  顾长策愣了愣,端起汤碗,避而不答。
  顾婵漪轻笑出声,“今日清净道长来府中,道长看了阿兄一眼,便说阿兄红鸾星动,大好姻缘不日将至。”
  “哦?!”盛琼静语调上扬,笑脸盈盈地看向身旁的顾长策,“是谁家的女郎,姨母可曾见过?是北疆女子,还是都城女郎?年岁几何?”
  吓得顾长策一口气喝完碗中汤,急匆匆放下碗筷,“我还有些军务需要处理,便先去前院书房了。”
  看着顾长策落荒而逃,剩下两人对视一眼,先后笑出声。
  盛琼静止笑,眼中笑意亦散去,神情严肃,“清净道长?可是蜀地的那位道长?”
  顾婵漪不敢隐瞒,只得点头,“确是蜀地的清净道长。”
  盛琼静闻言,当即放下手中筷子,正身看向顾婵漪,“他怎的来了家中,还为定安看了面相,是因你还是定安?”
  顾婵漪垂首低眉,沉默不语。
  她不知该不该将实情告诉姨母,王蕴和顾玉娇皆已死,邪道亦有清净道长去处置,诸事已然尘埃落定。
  顾婵漪正打算寻个由头,将姨母哄骗过去,熟料双手被姨母握住,手心温暖。
  她抬起头来,对上姨母满含关切的眸子,她顿时心中一软。
  “我十岁那年的生辰,王蕴不知从何处寻来邪道,取得我的心血,施以邪法,将原本属于我的命格,转至顾玉娇的身上。”
  顾婵漪的话仅说了一半,盛琼静的脸色便煞白如纸,她猛地起身,“此事当真?!”
  顾婵漪颔首,连忙起身抱着姨母的手臂,安抚道:“王蕴所请到的那位邪道,道法不高,这些年来,我又在崇莲寺中,日日诵经念佛,邪道的邪法已破。”
  “姨母若不信,细想王氏母女的下场。”顾婵漪又道。
  盛琼静跌坐于凳上,轻轻点了点头,“正是,那母女两的下场才是她们应得的,我们阿媛一生顺遂。”
  似乎说服了自己,盛琼静的面色稍缓,“如今邪法虽破,清净道长可有说日后会如何?”
  顾婵漪还未回答,盛琼静便自顾自地继续道:“不若明日让人去城郊寻个道观,我们过去好生住上几日,让道士们做做法,去去晦气。”
  顾婵漪站在姨母身侧,直接展开双手,将姨母整个搂抱进怀中,“姨母莫慌,诸事皆安。”
  好不容易安抚好姨母,顾婵漪稍稍松口气,端起汤碗饮完碗中汤。
  净手漱口,顾婵漪起身离开,准备回听荷轩,恰在这时,宵练走上前,轻声道:“姑娘,后门。”
  顾婵漪面露喜色,披上斗篷,等不及小荷为她系带,她便自己随意地系了系,戴上兜帽,脚步匆匆地走向后院。
  脚步雀跃,近乎小跑,小荷险些追不上自家姑娘。
  穿过长廊,后院门开,顾婵漪一眼便瞧见巷子里站着的人。
  身穿玄色斗篷,内着月白长袍,头戴玉簪,芝兰玉树,温文尔雅,站在明亮月光下,抬眸看来。
  她突然止步,不敢上前,只隔着后院小庭,呆呆地看他。
  清净道长说,前世姻缘,今世再续。
  道长说,他们两人是两辈子的缘分,她若熬过了深秋伤寒,及至十八岁,她便能在崇莲寺的东院,等到他来。
  道长说,正因她的亡故,他的姻缘也断了,是以前世孑然一身,无妻无子。
第八十三章
  中旬的明月, 近乎满圆。
  月光清澈如水,明亮如灯, 星光晦暗。
  沈嵘轻提衣袍, 走上台阶,却并未进门,而是立于门边, 眼睛含笑地看向她,抬手招了招。
  顾婵漪深吸口气, 缓步走上前,然而,脚步却越来越快,最后甚至是小跑至他的面前。
  “可是见过清净道长了?”沈嵘柔声问, “道长如何说?”
  顾婵漪颔首, “王蕴请邪道,将我与顾玉娇的命格换了, 但邪道只换了八分。”
  是以, 顾玉娇前世仅是成为瑞王侧妃,而非正妃,更因借他人命格,在事情败露后,遭到反噬, 王蕴亦如此。
  前世沈嵘虽未寻到那邪道,但却发现了她墓中所施阵法,阵法既破, 邪道亦无好下场。
  不仅如此, 顾婵漪伸手进袖中, 抚摸手腕上的长命缕。
  她有母亲于端午日亲手所编的长命缕, 端午日乃至阳之日,长命缕更有辟邪去灾之妙用。
  母亲病故前,自知时日无多,故在端午日,特意为她与兄长编了许多长命缕。
  即便他们兄妹二人无母亲陪伴在侧,每年端午亦有新的长命缕可戴。
  她每日皆戴母亲的长命缕,是以十岁生辰那日,长命缕为她挡下邪法,将她的命格留下两分。
  正因这两分,让她死后依旧能留在人世,甚至能陪伴在沈嵘身旁,直至沈嵘寿终正寝。
  “道长临走前,曾说邪道之事交予他,他定会寻出此人。”顾婵漪轻声细语,语气中有明显的欢喜。
  沈嵘闻言,莞尔道:“道长已被我请入府中。”
  顾婵漪惊了一惊,抬起头来,眼底有着淡淡的慌乱。
  她不清楚道长能否算出前世之事,若是算出了,是否会告诉沈嵘,她前世曾以灵体之姿陪伴他几十年。
  她张嘴欲言,然而沈嵘却微微皱了皱眉,他抬眸看她一眼,踟蹰片刻,伸出手来,解开斗篷的系带。
  “可是宵练为你系的?”
  虽有明月高悬,但到底无灯无光,且是后门小巷,光线更是幽微。
  沈嵘不得不微微倾身,凑到顾婵漪近前,仔细整理好系带。
  修长的指尖在系带间穿梭,沈嵘神情严肃,仿若在看边疆堪舆图。
  顾婵漪愣愣地看着近在眼前的人,眉目如画,眼神温柔,她突然便释怀了。
  即使沈嵘知晓又有何妨,他定不是斤斤计较之人。
  不会因此而对她心生防备,更不会因此而用异样的眼光看她,说不定知晓后,还会浅浅一笑,问她是否会觉得他无趣。
  不多时,杂乱的系带便被系好,沈嵘立即收回手,背在身后,然而,在顾婵漪看不见的身后,拇指与食指指腹,却紧张地揉搓着。
  “晚上风大,系带若不系好,恐被风吹开。”沈嵘轻咳一声,后知后觉地解释。
  顾婵漪裹紧斗篷,轻笑出声,笑声如莺啼,清甜透着喜悦,“多谢。”
  沈嵘愣住片刻,耳垂泛红,不自在地偏头,“过两日,我想让你阿兄去趟葫芦山。”
  葫芦山?!
  顾婵漪的笑意僵住,她从未忘记,前世阿兄已然可以归家,然而途径葫芦山时,却遇到北狄的埋伏,阿兄便留在了葫芦山。
  当时,即便她是灵体,哭不出泪来,却依旧肝肠寸断。
  沈嵘亦知前世之事,如今却要让兄长再去葫芦山。
  “不行!”顾婵漪脱口道。
  “你明明知道……”顾婵漪尚有理智,并未将话说完,她收起笑意,“能换旁人去吗?”
  沈嵘垂眸,过了片刻方抬头对上顾婵漪的眼睛。
  “我本欲亲身前往,但一来一回,便需两月时日,年关将至,诸事繁杂,我若不在都城,定会被皇宫中的人察觉。”
  “然而,都城之中,熟知北疆,清楚葫芦山地形,且武功高强之人,唯有你阿兄。”
  顾婵漪的眼眶噙泪,沈嵘不由得放软了语气,“不仅有你阿兄,还有白家姑娘。”
  “你阿兄守卫北疆,日后我亦需白家姑娘荡平倭患,我定不会让他们出事。”
  沈嵘顿了顿,又道:“上月初,我便开始派人前往北疆,潜伏在北疆各地,葫芦山更是有影卫看护,你阿兄定能平安归来。”
  “阿兄可知此事?”顾婵漪怀着最后一丝希冀,轻声问道。
  然而,不出所料,沈嵘点了点头,“庆功宴前,我便寻他细商此事,他已应允。”
  顾婵漪猛然想起,那日兄长夤夜出府,她猜到兄长是去见沈嵘,是以在后院等阿兄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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