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的身份明秀知道得一清二楚,她是“罪妇”,又是奉旨遁 入空门,与皇帝再怎么纠缠,都不会有好结局的。
明秀说这些,也是想提点她:“情爱如镜中花、水中月,不过是过眼云烟,莫要太过执着。”
乔楚愣愣听着,却说不出任何话来。
后宫选秀……赵春芳要纳妃子了……
自从知道这个消息后,乔楚回到房中,缓了片刻,才从柜中取出那把“九霄”。
现在,她已经不能吹奏它了。
这里是感恩寺,不是慎王府。
她是宁玉,不是乔楚。
是了,赵春芳纳妃再正常不过了。她算什么?不过就是个玩物罢了。
恐怕,新鲜劲过了后,那个男人早就将她抛诸脑后。
很可笑不是吗?
乔楚抱着那支箫,缩在了床角。
她告诉自己要高兴,因为赵春芳以后也不会再来找她。只要等到她爹回到神都,她能亲眼见到她爹平安无事,一切便都圆满了。
这么想着,她却感到脸上一阵凉意。
乔楚伸出抹了抹,抹出咸湿的液体。
她……哭了?
此时,忽然外头传来敲门声。乔楚定了定神,将箫收好,匆匆去开门。
来的竟是何公公,“宁玉师傅,啥也不用问了,赶紧换上衣服跟老奴走吧。”
衣服?
乔楚看着递到面前的太监服,不禁睁大了眼。
……
匆匆忙忙间,也不由得她多问,何公公带来的人就替她脱下法衣,换上太监服。
转眼间,何公公身后多了名俊俏的小太监。
乔楚跟在这个小队伍里,很快来到皇帝的寝室。
此时这里正有一名上了年纪的官员,正同皇帝讲着话,那内容乔楚听着,倒像在讲学。
不是……在商议政事吗?
乔楚低着头,光凭声音,恍惚有种在学堂听课的感觉。
她跟在何公公身后,来到了皇帝身后。前方男人半侧过脸,目光从她脸上掠过,没作任何停留便又移开。
数日未见,乔楚心里打着鼓,不懂赵春芳是何用意。
“老师讲解独到,朕获益良多啊。”
“不敢,皇上,老臣只讲了这《礼经》上部,还有下部,还请皇上费些时间,听老臣为您一一道来。”
“无妨,老师请。”天子的声音温和又带着几分敬意。
原来是赵春芳的老师啊,难怪他这么恭敬。
乔楚低头想着,突然间,何公公捅了捅她的手肘,用眼神示意后方。
一名小太监正捧着茶水上前。
这是……要她给赵春芳送茶吗?
乔楚接过茶,递到赵春芳跟前。男人连看她一眼都没,伸手接过——
变故就在此刻发生。
那杯茶骤然倾斜,洒了皇帝一身的水。
众人皆是一惊,乔楚更是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时,赵春芳拂了拂身上的水,略带责备地看着她:“怎么做的事?进来,替朕更衣。”
更……更衣?
乔楚瞬间愣在当场。还是何公公推了推她,示意她赶紧跟上去。
天子更衣,自然放下厚重的纱帘。外头根本瞧不见内里的人,但他们仍能听到,赵春芳温和说道:“让老师见笑了,您可以继续讲,朕听着。”
学生如此好学,老师自然欣慰。
纱帘之外,厚重的声音继续讲着为人君者,该是雨露均沾,切不可狭隘专宠……
可纱帘之内,乔楚却是甫一进来,就被紧紧抱住,双唇更是被堵住,根本说不出任何话来。
等她缓过来时,人早已躺在天子那张高大柔软的龙床里。
俯在她上方的男人,目光滚烫得叫人浑身发颤。
乔楚正要开口,对方却比了个“嘘”的动作,并用指了指外面。
感觉到腰带一空,她登时慌了,可赵春芳罕见弯起嘴角,露出一个可以称得上淘气的笑。
这瞬间,乔楚脑里一片空白。
下一刻,男人却伸手捂住她的嘴。
不!
难不成他想在这——
乔楚杏眸睁得圆圆的,不敢相信,就隔着纱帘,赵春芳胆敢当着自己老师的面,跟她……
作者有话说:
就……赵二也很big胆的说!
第25章 晋江独家。
事实证明, 赵春芳真的敢。
乔楚被捂着嘴,纱帘的另一端,帝王的老师正一板一眼讲着《礼经》下部。那些礼义廉耻的训言轻飘飘的, 像过了耳就散去。
她满心满脑都只有一个赵春芳。
等到天子准允再次揭开纱帘时, 乔楚站在旁边, 双腿打着颤,差点站不稳。
方才偷香窃玉的天子已经重新穿上新裳,他甚至连丁点目光都给她, 只是望向自己的老师,温声说道:“让老师久等了。”
言语间, 纱帘之内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换裳。
儒雅的老先生却察觉到, 似乎有哪些不对劲。他端详学生,视线又转向旁边的小太监。
此时, 何公公上前戳了戳乔楚, 低声道:“此处已不用你服侍,快走吧。”
乔楚恍然回过神, 低着头离开。
待到出了御书房, 何公公态度又是一百八十的大转变,立刻恭恭敬敬朝她行礼:“宁玉师傅,请恕刚才老奴不敬之罪。这些都是皇上的旨意, 近来皇上国事缠身,今晚皇上的老师孙先生又进宫为皇上讲学, 皇上实在是抽不开身, 才请您来此一叙。”
赵春芳特地来她假扮成小太监过来, 然后当着他老师的面……
简直不知廉耻!
思及刚才龙床上的种种, 乔楚蓦然红了脸, 心也跳得极快。可当手捂上胸口时, 她才惊觉——
赵春芳还拿了她的……
“是故,君子不可恋色。”孙大人嘴上依旧讲着,眼睛却细细观察着自己的学生。
今夜从他进宫,赵春芳如往常一般对他恭敬有加。听学时,神态认真恭谨。眼下,赵春芳虽仍是好学的模样,可眉宇间多了份餍足与慵懒。
那小太监进去后,皇帝就有些不一样了。
孙大人想着,目光随之也瞥向龙床那边。没了纱帘的阻隔,里面一目了然。
于是,孙大人清楚地看见,那张铺着只属于帝王的明黄被子的床里,被子与床沿处,明晃晃露出刺眼的红。
虽已是老朽,可到底也年轻娶过妻、生过子的老先生当场愣住,随后老脸一红,猛地看向自己的学生。
那、那分明就是女人的肚兜!
赵春芳接过宫人递上来的茶,声音温和:“老师,您请继续,朕还在听着。”
……
“皇上他是故意的。”
丞相府内,司徒业成听完孙大人的话,捋须长叹。
“简直荒唐!”孙大人在御前不敢戳穿自己学生,只能此刻气得吹胡子瞪眼。
在河东时,他教导赵春芳多年。如今赵家夺得天下,赵春芳为表师恩,封他为官,不过却是个闲职。
此次他仗着帝师的身份,进宫为赵春芳讲学,也是因为司徒业成私下请他帮忙——
皇帝可能被前朝妖妃乔氏迷惑,无心选秀,皇室开枝散叶无望。
听得这样的消息,孙大人立刻应允。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学生竟然表面恭敬,实则隔着纱帘就敢……
司徒业成见他着实生气,摇了摇头,无奈道:“此次皇上心知我们用此计拖着他,不让他去找那妖妃,故意在你面前做出这样的事。不过就是想告诉我们,若是他想,谁也阻止不了他。”
孙大人:“可是……”
“你想,他若真要偷偷摸摸的,又岂会由着孙大人你见到那样的东西?”
司徒业成一言道破天机。孙大人回想起那块张仿佛还沾着体香的红布,备觉羞耻。
“明日起,就不能在圣上面前玩弄这种小把戏了。”司徒业成非常了解赵春芳。
新皇年轻、又富有谋略,尤其擅为隐忍。之前在河东,又至被封为慎王后,根本无人看出来,他有夺位之心。乃至于先帝驾崩,先太子被废,他登基为皇,朝野内心皆一举称赞其仁德圣主。
这样的君王,用这种手段是告诫他,他的容忍到头了。
“可莫不是要看着皇上被那妖妃迷惑,跟前朝裕庆帝一样,丢了江山吗?”孙大人痛心疾首:“那可万万使不得呀。”
司徒成业:“……”
倒也不至于。
关于乔氏,很多事并不是秘密。比如先帝也曾想纳她为妃,甚至殉葬的丽妃实则被人掉了包,这些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位新皇在背后究竟又做了些什么,现在当然不可语。
可是,司徒业成对赵春芳还是有信心的。他与前朝裕庆帝、先帝都不同,显然不会轻易被美色迷昏了头。
见司徒业成束手无策,孙大人捶了捶心肝,“唉,老朽无用,见皇上被妖妃所惑也无能为力。但是相爷,您位列三公,绝对不能任由皇上一再错下去啊!”
司徒业成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个自然。”
说是容易,眼下皇帝连在帝师面前都能如此“胡闹”,再围着此事作文章,定会惹得龙心大怒。
孙大人离开丞相府后,司徒业成冥思苦想,最后把长子召了进来。
司徒礼没料到,他刚离开神都办完差回来,父亲就给抛给他一个天大的难题。
“父亲莫不是糊涂了?皇上又会岂会容得臣子左右他的私事?”
但司徒业成却摆手,将前后利弊说与他听,末了,他又叹道:“别的不说,你好歹也想想你妹妹。”
司徒礼骤然语噎。
“若是皇上能从那妖妃身上收回心,愿意选秀的话,你妹妹就算争不得个后位,好歹也能博个妃子,一圆她多年宿愿。你这当哥哥的,连这个忙都不愿帮吗?”
话说到这份上,司徒礼也无法再推脱。他十分清楚,自从赵春芳登基后,他的父亲与妹妹便梦想着中宫之位。
如今连退居后位,博个妃子这等话都说出来,就证明实在是一心悬在赵春芳身上了。
司徒礼踱步在相府中,忽而脑中又冒出乔楚吹箫、群鸟环伺的画面。那样的美人,若是沾上了,谁又愿意放开?
越想越是心烦意乱,这时,一只白鸽忽而从天飞下,落在他手臂上。
司徒礼取下鸽子脚上的信筒,展开细看,瞬间便怔了怔。
这……仿佛天赐大礼!
若乔楚知道这纸上的消息,怕是不会委身天子了!
* * * *
上回在赵春芳的寝宫胡闹一番后,乔楚原以为,这样的戏码说不定还要再次上演。
已经做好拒绝的准备,谁知,赵春芳又亲自来感恩寺了。
如今,皇帝更加肆无忌惮,连在佛前诵经都免了,直接夜闯她的房间。
“他们想着法子烦朕,朕岂可让他们如愿?”男人搂着她,指尖缭绕她乌黑的长发。
甫一进门,赵春芳也没怎么说话,当即便打横抱起她,直奔那张坚硬的床。
得逞后,他才有心思抱着美人温存聊天。
乔楚累得慌,听了这话,心知自己不过又是被赵春芳拿来利用罢了。
他借着自己,向那些大臣示威。
鸦羽般的睫毛扇了扇,乔楚又想到主持明秀说过的话,“他们是想劝你选后纳妃吧?”
她幽幽说道:“他们一番好意,你又何必如此?”
把玩秀发的手指顿住,赵春芳勾起她的下颌:“消息倒是挺消灵的,怎么,你希望朕纳妃吗?”
男人俊美的面容看不出是喜,或是怒。
乔楚却是别过脸,“这是你的事,又与我何干?”
她希望或者不希望,又有什么关系?
赵春芳凑过来,额贴着额,无比亲昵,说道:“若是纳了妃,就不会经常来找你了,你是这样想的,对吗?”
字里话间透出绵绵柔情,仿佛在诱着她点头。乔楚难得心坚定,没有回个“对”字,只是平静地回答他:
“你是皇帝。三宫六院是早晚的事,你会拥有很多女人。至于我,虽然我没怎么读过书,但是\'色衰则爱弛\'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他富有四海,迟早会腻了她。正如裕庆帝李平、先帝赵德,谁又不是见色起义?
早晚有一天,会有比她更美的女子出现。
赵春芳直起身子,居高临下俯视她倔傲的面孔,声音不禁冷了下来:“你认为朕是贪慕美色之人?”
“不然呢?”乔楚反问。
这一桩桩的,她已经见识到赵春芳心计之深沉。现在的她,早已不会天真到以为这样的男人会对她有任何真心。
“你——”赵春芳堪堪压下心口涌现的怒意,反而冷笑:“宁玉师傅倒是通透。既然如此,有花堪折直须折,朕倒不能浪费了你这倾国倾城的姿容。”
乔楚还想再说,可是对方再次覆上她的唇……
赵春芳约莫是生气了。
等到天明,乔楚幽幽醒来,身侧的床褥再已失去温度。只是,她腿却酸得厉害。
始作俑者当然在天未明前就离开。
但是,他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她所说的不过是事实。
他们之间始于交易,末了,必然也终于赵春芳之手。
乔楚依旧按着寺中的规定,晨起诵经,尔后便是打扫寺中。
今日,她独自在后院洒扫。忽然,门口外头传来敲门声。
是谁?
乔楚等了一会儿,那声音没有停下,她便缓缓开了门缝。
一张熟悉的面孔闯入视野。
“惠王殿下,您怎么又来了?”乔楚意外极了。
“我来找你呀姐姐,”说着,赵继芳麻溜地挤进来。看着成人的身高,动作却像个孩子般敏捷。
乔楚只觉得头疼,“不是告诉你,不要再来找我了吗?”
“可是我想姐姐呀,”赵继芳说得义正言辞,他像献宝似的,从腰后掏出个东西。
竟然是支竹箫!
乔楚怔住。
“呐,上次姐姐不是说没有箫了,所以我特地让小路子帮我找的!”赵继芳将箫塞至她手里,双眼放光看着她:“这下,可以吹给我听了吧!”
“我还想看好多鸟儿都飞在你身边,特漂亮!”
乔楚哭笑不得,赵继芳显然就是想看热闹。
“殿下,我上次不是说过了,这里是感恩寺,拜佛诵经的地方,不能吹箫的。”
她耐住性子解释,偏生赵继芳不依不挠,甚至还拉住她的袖子,大有她不吹曲子他就不走的意思。
乔楚自然不得由得他胡来,无奈之下,她瞥过旁边的树木,忽而心生一计,“殿下,其实用箫吹曲子并没什么了不起的,更加厉害的,您知道是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