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水——白霭星【完结】
时间:2023-05-07 23:13:42

  她头发盘起,妆容清淡,那双眸盈盈若含着水光,煞是动人。
  乔楚稳住身子,虚虚摇了摇头:“我没事。”
  她叫她……娘娘?顿时,乔楚眼底生出戒备:“你是谁?”
  女子朝她福了福身,“妾身郦琬,乃是原江北刺史长子许观之妻。”
  乔楚依稀记得,王润曾讲过,江北许氏一族原先继承人,应该就是那许府中的大公子许观。结果因许氏一族与李晋狼狈为奸,起兵作乱。许府二公子许知弦大义灭亲,帮着朝廷对付许氏一族,后来朝廷平定江北之乱后,许观战死,而那许知弦却成了许氏一族新的掌权者。
  她退后半步,只道:“谢谢。”
  见乔楚转身就走,郦琬跟在她后面。等到乔楚踏进东厢,发现这人还在后面,当即皱紧眉:“许夫人,我与你素不相识,请回吧。”
  赤/裸/裸的逐客令,郦琬勾起唇,微笑中透着无奈:“娘娘,实不相瞒,妾身此次来,也是受人之托。”
  乔楚:“?”
  终究,她还是让这位许夫人进来。二人坐在庭前石椅上,郦琬身后还跟着婢女,她从对方手里接过酒壶杯子。
  “娘娘,妾身听闻您到落花城后水土不服,这是妾身酿制的青梅酒,极为开胃,您不妨试下?”
  乔楚盯着送到眼前的清酒,那里头散发出淡淡的梅子香,着实诱人。可她依旧未动。
  郦琬见状,直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坦然道:“这儿是刺史府,您放心,就算给妾身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下毒加害于您。”
  “你来,究竟有什么事?”
  乔楚也不想与她绕圈子,开门见山直问。郦琬再次倒上酒,才娓娓说道:“您的事,许知弦已与妾身说了。此次,便是他让妾身来,希望妾身能说服娘娘,从了皇上。”
  幽幽梅子香,乔楚看着眼见倒酒的女子,眼底尽现错愕之色。
  她没想到,赵春芳会找说客,更没想到,这位说客会如此直接。
  郦琬知她惊讶,掩嘴轻笑,“娘娘,妾身生平不喜骗人。更何况,许知弦让妾身来当说客,也有他自己的打算。”
  对于许知弦,乔楚只记得那是个相貌俊雅,说话却有些冷淡刻薄的男子。
  初次相遇,这位许夫人却丝毫没有遮掩,直接便将他们之间的关系,以及许知弦请旨赐婚一事告诉乔楚。
  乔楚听得一愣一愣的,“你与他是叔嫂,你们怎可……”
  “叔嫂又如何?”郦琬勾起自嘲的笑:“娘娘可知,圣旨既下,妾身与他便是天子赐婚,如今就算妾身不愿,也是抗旨,全家都要领罪的。”
  可瞧她这意思,分明就是不愿呀!乔楚想也不想就要起身:“不行,我跟赵春芳说,让他不能赐旨!”
  “娘娘,”郦琬赶忙拦住她:“您不用去了,今早皇上已经下了旨,迟些,妾身与许知弦便会完婚。”
  乔楚看着她,忽然对这位许夫人生出几分同情。她记得王润说过,许观夫妇伉俪情深,而且这寥寥数语间,她唤许知弦是连名带姓地叫,若要论这其中情分……怕也没几分。
  郦琬扶着她坐下,秀丽的容颜透着释然:“娘娘心善,妾身谢过娘娘。可是妾身与许知弦之间,却非三言两语可说清楚,如今,是妾身自愿嫁与他。”
  “这也是,为什么他让妾身来说服您的原因。”
  “为什么?”乔楚不明白,若是不喜欢,又为何要嫁?
  “妾身与许家兄弟幼年便已相识,更与先夫许观有婚约。许知弦是庶出,难免在族中遭人轻视。妾身见他可怜,能够帮衬的,自然多与帮衬……”郦琬娓娓道来当年的事。
  乔楚听着,也厘清了这三人之间的恩怨。无非就是郦琬与许观本就有婚约,二人情深互许,本来是过着只羡鸳鸯不羡仙的小日子。坏就坏在,赵家攻破皇城,端朝覆灭,李晋跑到江北来寻求母族许氏护佑。
  许观父子鬼迷心窍,偏生想要拼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于是倾一族之力欲助李晋光复大端。结果战事胶着之际,是许知弦打破双方平衡,襄助朝廷,致使许氏兵败,许观战死。
  听到这儿,乔楚忍不住问:“那你不恨许知弦吗?”
  郦琬目光微凝,神情变得复杂,“恨?说句大不讳的,咱们这些女儿家哪管的什么国家大事,得一知心人,厮守一生便已心满意足。是先夫许观对朝廷不忠,才会招致身亡之祸。但是,要说不恨,妾身哪里会不恨许知弦呢?”
  她露出凄婉的笑,又道:“可是娘娘,没有人会是单纯的好人,或者单纯的坏人。”
  “先夫许观待妾身极好,可当日朝廷的兵马攻破刺史府时,许知弦大义灭亲,想要亲自擒住先夫。危急之际,先夫将剑架在妾身脖子上,以此威胁许知弦。”
  乔楚骤然瞪大眼,难以想像当时的情景,“他……他怎可如此对你?”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郦琬望着天上缓缓飞过的鸟儿,眼中泛着淡淡的酸楚:“妾身也从料到,曾经的枕边人竟然会对妾身刀剑相向。而且,最后救了妾身的,竟是许知弦。”
  “为了救妾身,他甚至不惜被先夫刺中胸口,差点命丧黄泉。”
  乔楚怔住,她倒是没料到,那个看起来冷情刻薄的男子,竟然还有会如此一面。隐隐的,她也明白赵春芳为何会让郦琬来当说客了。
  “因为他舍命救你,所以你被感动了,是吗?”
  郦琬看着她,目光顿时变得复杂难解:“娘娘,妾身曾听闻皇上与李晋的残兵大战,不惜自身安危护你周全。想来,您应该也能明白妾身的感受。”
  当日,赵春芳为她负伤死战的画面至今历历在目。这些天,乔楚有意不去回忆那些凶险的时刻。男人被血染红了身子,那是为她流的血。她不愿去想,是因为她知道,越是想,她便越容易心软。
  郦琬缓缓道出这份难以言欲的感受:“这世间究竟有多少个男子愿意为心爱的女子豁出性命?娘娘,无论他曾经犯过怎样的错,但只要想到他把妾身的性命看得比他自己还重,妾身就没办法纯粹地去恨他。”
  乔楚呼吸一窒,胸口越发觉得郁闷。她索性端起眼前那杯梅子酒,一饮而尽。
  “更何况,妾身与他年幼相识,要说没有半分情谊,那是不可能的。如今,妾身愿意从了他,既是为着郦家,也是为那份理不清的情谊。”
  “娘娘,妾身之所以听着他的话,来找娘娘。也是因为妾身听了娘娘的事,深感佩服。”
  乔楚顿时觉得羞愧:“有什么好佩服的?”
  “您经历了那么多事,还只身能从宫里出来,又将李晋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光是这份胆量与智慧,就已让普通女子望尘莫及。”
  她越是这么说,乔楚越发觉得窘迫:“可是到头来,我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怎么会呢?”郦琬笑道:“很多路您不去走,又怎知对与错?比起妾身,娘娘走过的路多得多。”
  她起身又为她倒了杯梅子酒,“妾身此行并不想当许知弦的说客,只是听闻娘娘身子不爽利,又不愿看大夫,所以想劝娘娘,您心有大志,又何苦囿于一时之困?”
  乔楚怔然凝视着她。
  郦琬又道:“路是人走出来的。不去走,又怎知对与错?若您要走妾身的路,便多记着他的好,少惦记着他的坏,这世间,又岂有完人?圣人都曾犯过错,您说对吗?”
  一时间,乔楚竟无言反驳她。
  “倘若您不愿与妾身走同样的路,那更加保重身子。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莫要用他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她这番话,犹如醍醐灌顶,压在乔楚心中的那片阴霾渐渐散去,前路陡然变得开阔且明朗。
  “谢谢你,许夫人。”
  “能为娘娘解忧,乃妾身之幸。更何况,娘娘您救过琳琅,亦是妾身的恩人。”
  乔楚吃惊道:“许琳琅与你是?”
  “妾身与她乃是手帕交。听闻因为娘娘,皇上才对琳琅网开一面,妾身在此,替她谢过娘娘大恩大德。”
  说罢,郦琬起身行礼。乔楚赶忙要扶起她,可仓促之间,她只觉体内涌出恶寒的感觉,竟是手在空中虚捉了下,随即天旋地转,耳边只传来郦琬仓惶的喊声。
  “娘娘——”
  刺史府大厅,赵春芳正批阅完神都送来的急件,放下手中笔,他抬头便见日至中天。
  “你那位嫂嫂,可有把握?”
  让郦琬去当说客,也是权当一试的办法。赵春芳看向许知弦,后者勾起笑:“公子,内子聪颖,且重情义。臣已告诉她,因着姑娘的原因,那许琳琅父女才得以周全。她对姑娘感激万分,定会劝得姑娘想开。”
  圣旨才刚下,还没拜堂却连“内子”二字都用上了。赵春芳暗忖,这许知弦当真是心急。
  不过,他也不与他计较。倘若郦琬真能劝得了乔楚,那确实意外之喜。
  他正要说话,外头匆匆来了人,是刺史府的管家。
  “大人,不好了!”管家满面急色,“东厢那位姑娘忽然晕倒,不醒人事。”
  闻言,赵春芳猛地站起身。
  许知弦马上问道:“怎么回事?夫人不是在东厢吗?”
  管家急急解释:“刚才夫人带了她酿制的梅子酒,与姑娘同饮。结果忽然间,姑娘就晕了过去。”
  好个郦琬!
  赵春芳的眼冷冷剐向许知弦:“若她有个差池,你那声‘内子’未免叫得早了些。”
  他大步迈了出去,许知弦心知不妙,赶忙跟了上去。
  赵春芳来到东厢时,乔楚早已躺在床中,旁边大夫正收拾着药箱。
  “怎么回事?”许知弦拉过自己未来的夫人,悄声问道。
  郦琬没有理会他,反而是看着正紧张万分的天子。俊美的男人坐在床前,皱紧眉头盯住床里的佳人。
  她嘴角微微勾起,上前一步,坦然说道:“妾身恭喜皇上、恭喜娘娘。”
  赵春芳眉头皱得越紧:“这是何意?”
  郦琬瞥过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乔楚,恭敬说道:“刚才孙大夫已经为娘娘把过脉,娘娘这脉象……是喜脉。”
  赵春芳瞳孔微缩。
  “孙大夫说,娘娘怀有身孕,将近两个月了。”
第61章 晋江独家。
  屋内鸦雀无声。赵春芳缓了好久才回过神, 嘴角上扬之际,又想起之前,生怕闹乌龙, 急急问住郦琬:“你、你确定没弄错?”
  他指着那名已经准备要告辞的大夫:“你, 重新过来替她把脉!”
  孙大夫无奈中带着几分屈辱:“这位公子, 老夫行医多年,不至于连区区喜脉都会弄错!”
  旁边许知弦却道:“孙大夫,谨慎些总是没错的, 麻烦你再辛苦些。”
  刺史府的主人发话,孙大夫只能从命。他再次上前, 搭上那纤白的手腕, “这位夫人脉象如珠滚玉盘,此圆滑之状, 正是喜脉。”
  狂喜瞬间扑天盖地朝他涌来, 赵春芳难以抑制嘴角的笑意,“她真的怀有身孕了……”
  孙大夫隐隐带着几分嫌弃, 只道:“当然。老夫估计摸着, 这腹中胎儿该有将近两个月了。此时正是需得小心,日行饮食以清淡为主,特别是莫要让夫人操劳……”
  他又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才离去。
  许知弦见赵春芳满面喜色, 坐在乔楚床前简直不愿走了,只好道:“公子, 刚才孙大夫交待的, 臣交让厨房注意的。”
  说完, 发现主子根本心不在焉, 他朝郦琬使了个眼色, 二人悄然退了出去。
  赵春芳像守着一朵花绽放, 守着乔楚醒来。
  先是睫毛颤了颤,尔后缓缓抬起眼皮,视野内出现熟悉的面孔。乔楚的记忆还停留在庭前与郦琬说话,结果,赵春芳就告诉她一个惊雷般的消息,炸得她当然呆若木鸡。
  过了片刻,她才寻回自己的声音。
  “你是说我……怀有身孕?”
  赵春芳抑制不住狂喜的心情,兴奋说道:“大夫说快有两个月了,肯定是朕刚在江北找到你那会儿怀上的!”
  不可能!
  乔楚当即摇头:“许太医说过的,我这辈子都很难怀上孩子……”
  “可是现在你确确实实是有了!”赵春芳不容得她逃避,握上她双肩,他的眸紧紧盯住她,阐述一个既定的事实:“楚儿,咱们有孩子了!”
  她跟赵春芳的孩子?
  乔楚怔然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孩子?她真的怀上了吗?
  “我……”她眨了眨眼,甚至反手攀住赵春芳,“你确定没有搞错?”
  “不会错的。刚才刺史府这个大夫替你把过两次脉了,不会有错的。”赵春芳难掩激动,视线落在乔楚的肚子,“迟些,咱们的孩儿就会出世。朕要立你为后,立他为太子!将来,这天下就会是他的了!”
  他的话,刹那间让乔楚回到现实中来。她抚上自己的腹部,狠狠地道:“不准!我不准!”
  赵春芳顿时愣住。
  “赵春芳,我不会当皇后的,还有他、他也不会当太子!”
  她不想被束缚在那座皇宫当中,她的孩儿也是。
  “可是他是朕的骨肉啊!”赵春芳眼底透着恳求,“楚儿,您难道要那么残忍,剥夺他生来的权利吗?”
  乔楚想也没想,直接低吼道:“可是,难道我就没有自由的权利吗?”
  霎时,赵春芳无数句话堵在喉头,说不出口。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中。片刻后,他按捺住所有情绪,端出轻柔的笑,只道:“咱们先不说这些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什么都不要想,我们先等他出世,好吗?”
  乔楚咬着下唇,放在肚子的手不禁收紧。
  赵春芳怕她还要多想,言语间透着小心翼翼:“楚儿,千错万错,都是朕的错。可是,他是无辜的。”
  “就算你不愿他当太子也好,最起码,也该让他来到这个世界上,听他叫你一声‘娘’,不是吗?”
  乔楚心里骤然一紧。
  娘?
  她……真的要成为娘亲了?
  茫然间,她仿佛感受到手心底下真的有条小生命在跳动着,一股奇异的感觉填满着她的心,就连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只是怔怔点了点头。
  赵春芳紧绷的思绪总算暗暗松了下来。
  ……
  乔楚怀有身孕这事来得太过突然。原本,赵春芳是打算在江北呆多些时日,一方面实现当初承诺,带着乔楚游山玩水,另一方面他答应为许知弦与郦琬主婚。可是现在一切都比不上乔楚,跟她肚子的孩儿。
  唯恐节外生枝,赵春芳翌日便叫司徒礼准备好一切,启程回神都。
  他们来时,轻舟简行。回程许知弦为他们备好大船,以及仆人婢女、随行大夫,当然都是为乔楚准备的。
  大船过江极快,下了船,江南这边已预备着车辇,就这样,不过数日光景,他们又回到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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