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鸠山听了这话，转头直愣愣的望着花蕊，自说自话道：“对！对！太后还没答应呢！太后还没答应呢！”
继而打算立即出门去武承嗣府上打听情况。
还是被花蕊拦住了，他现下形容实在狼狈，花蕊拦着他先洗了一把脸，又换了身干爽的长衫才往武承嗣的府邸去了。
武承嗣听闻了岳鸠山的话后，先是拿起青花瓷盏抿了一口不加花椒大料的清茶，又道：“你说的事儿，我知晓了，你莫着急，此次中秋皇宴，太后下令武攸岚参与接风首礼，这是从前没有过的，若是此时废止了帷帽，那武攸岚怎么去接风，带着罩住全身的黑色幂篱吗？那她去不去还有何意义，你莫慌张，先回去等等看，看太后闭关出来怎么说。”
有了武承嗣这话，岳鸠山自然放心了不少，确实如此，现下废止了帷帽，最着急的应该是武攸岚，她好不容易有了这样的大机会，如果罩住全身便没有了意义，武则天一定会出面的。
如此，岳鸠山便怀着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前面有个郡主，还轮不到他这小小官商犯愁。
因此如往常一样营生。
“个高的”武攸岚可就没有了主意，她在府中急得团团转，她如今没有办法见到武则天，而中秋皇宴却近在眼前，往常的中秋节前，武则天都会去庵里住到节庆当天为止，因着是人月两团圆的日子，武则天都会谨守孝道去庵中陪伴亡母的牌位，为她祈福。
今年，有了盂兰盆节送盆一事后，武则天起了弃儒尊佛的心思，便更加要将以往的行为贯彻到底，武攸岚推测她不到节庆当日不会出关的。
她完全没了主意，即便是她的亲兄弟也不会在乎一个女人戴什么样的帽子，如此，她心里便想出了一个人来。
“郡主，沈娘子请到了。”下人通传。
“快，把她请进来。”
第46章 八月十五盛典
月上华灯, 烛火微弱的芒被晚风撞得发亮，灯影交错之下, 武攸岚的影子被无限拉长, 最后成了一个极细的闪电状的瘦条儿，映在白泠泠的墙上。
她听了沈熙薇方才之言，面上涨得发红, 大抵是因为那一份伴随着慌张而激动的心绪, 她忍不住在地上反复来回的走着。
按说武攸岚绝不是个软弱的人，可沈熙薇方才所出的主意难未免过于大胆了些, 按说这件齐胸石榴裙已经前所未有, 现下又弃了帷帽，完完全全的把脸面露出来，这可...
她心思混乱，反复的双手交握。
“就, 就没有旁的主意了？”武攸岚望向沈熙薇。
“依郡主看呢？”沈熙薇回问道。
确实，还能有什么旁的主意，帷帽现下被皇上废止了, 废止的目的当然是想把女郎重新逼回厚重的幂篱之下, 可若是那样, 面目全遮，她参加接风首礼还有什么意义呢。
沈熙薇说的不错, 圣旨要求废止帷帽，却并未要求女郎必须头戴幂篱，武攸岚可以袒露脸面，什么都不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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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 晴，万里无云, 中秋佳节，将士凯旋。
秋风飒飒，武攸岚身着石榴红裙，头戴金花簪，鬓发蓬松的梳开，满月般的面上化了阔眉红妆颇显大唐的风华，武攸岚高昂着骄傲的头颅，神色昂然的坦露她的美貌。
她一阶一阶走上高台，向武则天行去。
武则天头戴凤冠，身着凤袍，神色威严而又亲切的望着武攸岚。
而下面是一眼往不到边的人海，一众将士身着戎装，战马肃立在侧，又有无数军旗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场面庄严、肃穆而又带着虔诚。
武则天以无与伦比的宛如神明之姿，立于万人之上，她朗声道：“大唐盛世，感激你们的英勇善战，保家为国！乐怡郡主，请为你的阿兄接风洗尘。”
深远悠扬的号角声响起，武攸岚便在数十万将士的瞩目中为其兄挂上了凯旋的花环！
“圣人万岁万岁万万岁！”
“郡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声音好似一道洪流，直冲九霄！
武则天对着万众将士挥手道：“大唐将会感念诸将的劳苦！今晚皇宴可纵情把酒言欢。”
“赫！”
武攸岚在万众瞩目之下款款回到了武则天身边，武则天亲切道：“岚儿今日未带帷帽，哀家觉得女郎露出脸面来很不错，尽显我大唐女郎的风华，让这四海之内，看看我荣耀的的大唐，不只有铁血杀敌郎君的力量，也有着柔美婀娜的女郎的动人！
朕今日便决定，将大唐的旗帜由红色改为银白色搭配紫花！”
这个改旗易帜的决定，让朝廷上下大为震惊①。武则天却不以为意，这一切她早就心中有数，她正有条不紊的一步步走向帝王的宝座。
当日中秋节晚宴上，贵女们第一次全部露出了脸面，她们尽情的装扮，美不胜收，她们可以饮酒高歌，吟诗作对，这一切感觉非常的奇妙，整个大唐的女郎都彷佛突然投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兴奋情绪之中。
武则天也饮了些酒，她面上的神色松弛而熠熠生辉，按着规矩，她今日直接从感业寺到达了接风盛典，一路上才听说李旦下令废止帷帽之事，她心下还略有担忧，若是武攸岚戴着厚重的幂篱来，一切全都白费了。
现下武攸岚做得很好，令她非常满意，她便将武攸岚叫到身前，含笑道：“岚儿这石榴裙很好看，这款式从前倒没见过，你是在哪做的？”
武攸岚施礼道：“便是从前做出帷帽的崇仁坊沈计绮罗。”
“哦？”
“侄女儿这身妆束，都是沈记的掌柜帮着搭配的。”她说着话，两手略略伸展，向武则天展示了一下身上的罗裙。
饶是上次沈熙薇的帷帽并未引起武则天的注意，这次武则天也不可能再不注意了，这沈记绮罗的掌柜娘子不过一市井商贾，却两次都能正中武则天下怀，为她的举措顺水推舟，锦上添花。
她心下泛出一丝疑惑，面上却只笑道：“这沈记的掌柜娘子倒有意思，正巧九九重阳节，还要办个千叟宴，要为百岁老人定制新装，便宣她见见朕吧。”
不多时候沈记小院里便多了一队大明宫出来的人马，又有个小太监，对着沈熙薇宣了，武则天明日巳时召她入宫的旨意。
还赐了宫里的膏饼，以及葡萄美酒给沈熙薇。
沈熙薇自然厚厚的封了个红包给那小太监，又好好的把人送了出去。
小太监一走，方才接旨的众人才一个个回过神来！
天呐！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啊！圣人啊！圣人召她们的掌柜入宫了，还给她们封赏了食物！
“呜呼！”阿罗第一个发出欢呼，紧接着，沈记众女郎鳞次栉比的欢呼起来，快乐的声浪此起彼伏！
圣人赏赐下来的膏饼，沈熙薇也没有独享，而是给大家分着用了，得到糕饼的婢女们开始还不舍得吃，只捧在手中眼泛泪花。
沈熙薇道：“此物存放不住，若是时间久了...”
恐怕会变质！
众婢女这才如梦初醒一般，见沈熙薇用了，也跟着用起来。本朝此时还没有月饼，但宫中赏下的糕饼却也好吃，和月饼颇为相似，冰皮的，豆沙的，果仁的。
一口咬下，松松软软，甜而不腻，主要是吃的一份荣耀，这可是圣人赏赐的啊，平民一辈子有机会吃上一口圣人的封赏，是多大的殊荣啊！
沈记众人心中快活无比，只觉得祖坟都要冒出青烟儿了，若是祖宗有灵，此时应该笑背过气去。
可几家欢喜几家愁，沈熙薇这边儿的小院里快活无比，另外一边儿岳记的岳鸠山可就过不好这个中秋节了。
他这几日心中一直忐忑，指望着武则天出关后宣布新的举措，谁知等来的却是一巴掌把他拍死的措施，那些做好的珠帘帷帽从明日起便是贱卖也无人会买了，长安城的女郎从前还没有露出过脸面，这场空前绝后的盛世中，各个都赶着流行，谁还稀罕戴上帷帽！
还有那些压上身家源源不断运到长安城的彩云丝，那些已经屯好的二色绫！
“输了！他这次真的输了！”岳鸠山越想越憋闷，最后大腿一拍，整个人抽搐过去，岳家人又人仰马翻的去给他寻郎中。
可是救醒过来以后，岳鸠山就想还不如一命呜呼了，往后的局面他不知该如何收拾，恐怕等待他的便是一个破产的结局。
人口稠密的长安城里，所有的消息都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很快的飞过大街小巷，飞到每个人的耳中。
就比如沈记八月十六重新开业的这个消息很快便传至贵女们耳中。
一清早，同坊的贵女便都打发家仆来沈记排起了长长的队伍，昨日武攸岚穿的石榴裙谁不想要一条，且得从圣人盛赞的沈记去买！
于是沈记一开门，就忙的直打跌，沈熙薇这大半个月早有准备，后面的小工坊加班加点的缝出了石榴裙百条，当然是各式各样的花色，现下哪位贵女看中了哪一条，便可以现场改尺寸，反正后面就有工坊，这样前店后厂的经营模式也甚为方便。
上一世，沈熙薇最开始做服装生意的时候，八十年代的品牌女装都走的这个路线，后来很多做大做强，享誉世界。
后世的话暂且按下不表，便说现下的沈记，好一派热闹非凡，一个贵女道：“我前几日偶感风寒，人瘦了些，后来不论怎么吃喝去补，就是丰腴不起来，这腰身细细的，穿什么都不好看。”
阿罗对此早就和沈熙薇学过一招儿，因此笑道：“女郎放心，我沈记绮罗后店便可改良，只需要腰肢处做些褶皱的处理，包管您身材丰腴。”
那贵女笑笑：“那可倒好，一定让我显得丰腴一些，我可不想瘦，穿什么都不好看。”
“您放心。”阿罗说着话就拿起那件绮罗去后面改，没走几步便见了熟客，是郑二娘和郑三娘。
阿罗赶紧招呼，二娘笑道：“沈记关门了大半月，我们还当怎么样了，私下问了沈娘子几次，也问不出什么，原来是憋出了这么个壮举！”
三娘也笑：“要说还是沈娘子办法多，石榴裙多好看啊，这样后院便是工坊的模式，改起来也方便，比家里做去好多了，家里买了布再做，可还要等好久才能穿上，现下长安城的女郎，谁不想穿上新装石榴裙呢！今日我们定然要好好选上几条。”
郑三娘现下已经变成了妆容精致的时髦女郎，整个人阳光开朗了许多。
二娘又道：“怎么没见着你家掌柜娘子呢？”
阿罗笑道：“进宫了。”
二娘笑道：“你瞧我这记性，昨日圣人说了要见沈娘子的，那便提前恭喜了，娘子若是封了官商，回来便有了品级，再也不是平民了。”
“嗐，能见到圣人便是殊荣了，哪敢奢求什么。”阿罗嘴上虽是这样讲着，心里却满怀期待。
深宫红墙，肃穆威严，沈熙薇于巍峨的大明宫中随着内侍行了一会儿，终于见到了武则天。
第47章 面圣
彼时, 武则天坐在御书房的凤椅上，身着常服。
她先宣了沈熙薇平身, 又亲和道：“哀家见过你做的绮罗, 十分不错，从前也用过你做的管状口脂，是祐儿去帮我寻的方子。这次乐怡郡主八月十五的石榴裙你做的也好看, 哀家九月初九的重阳节要办个千叟宴, 宴请天下超过百岁的老人，你便入宫来参与帮他们量身吧。”
沈熙薇听了这话, 心中一咯噔！
武则天登基前那一年的九九重阳节, 千艘宴那日，可并非平静的一日！
她又想到武则天最后还是顺利登基了，虽是惊心动魄的一日，但最后却有惊无险, 而自己不过是个量身司衣的无名小卒，恐有乱事儿也轮不到自己头上，如此思量着, 她便又定下了心神, 谢了恩典。
武则天公务繁忙, 自然不会同个做绮罗的掌柜多说什么，因此得了封赏之后, 沈熙薇便又回到了沈记。
可在她离去的时候，武则天却抬眸浅望了一眼沈熙薇的背影，心中有了种莫名的似曾相似。
沈记众人早就翘首期盼，结果不但等回来了沈熙薇, 还等来了封官的诏令，沈熙薇得了官商的身份, 被封了个七品司衣的小官儿。
虽然在这王侯将相聚集的长安城内，七品小官实在不值得一提，但在商贾人家之中也便十分了不起了，不但又相应的税收减免，而且有了官职在身上，又不同于平民，许多事情都好办了许多，自少在商贾之中算是顶尖儿的人才了，以后再也不会有同业相折辱的事情发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