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舍得死。”
“她跑了。”
这两句话,裴闻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几根烧得发黑的腿骨,绝不可能是她的。
她那么爱美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舍得让自己死后是这幅惨状?
又娇气,真的着火,无论如何也会跑出来。
愚笨的小兔子。
变成了狡猾的小狐狸。
裴闻熬了这许久也有些累了。
他在书房小憩了片刻,闭上眼睛后却做了许多断断续续的梦。
梦里面,他的母亲垂泪说着岁岁已经死了。
周述也说她死了。
姜叙白闯进侯府带走了她的牌位。
第68章
◎风雨前夕【补全,麻烦重新看】◎
那些声音吵得裴闻耳朵作疼, 温和的声音在他耳边都格外的尖锐。裴闻睁开眼睛的时候浑身都是冷汗、
尖锐的刺痛声还在折磨着他的耳朵。
他撑着手臂,面无表情从床上坐起来,鸦色的长发好似被水打湿, 男人眉眼似霜, 周身凌冽如料峭的春。
这一觉睡到了天黑。
夜色浓稠。
月色犹如一片潮湿的温水,清辉洒满庭院。
裴闻已经被这样的梦折磨了很久, 他垂着脸, 平静的神色透着几分漂亮的凌厉, 他像是已经受够了这种无端的梦境。
黑眸里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冷厉。
院外,姜叙白气势汹汹,却被周述拦在门外。
姜叙白本就是个暴躁的脾气,哪里能忍得下这口气,少年横眉冷对,语气不善:“给我让开!”
他说完, 便对周述拔刀相向。
周述连眉头都没有皱,冷静而又周到的处置小郡王的怒火。
裴闻打开了门, 黑眸平静望向一脸冷色的姜叙白。
姜叙白提着剑,杀气沉沉,少年的眉眼间尽是桀骜不驯, 与梦中消沉清瘦的抱着牌位离开的样子相去甚远。
“我姐姐呢?”
姜叙白向来和裴闻不对付,以前哪怕是在宫里碰见了也不肯打声招呼的, 他对从小就把他姐姐抢走的人不会有什么好感。
裴闻拧着眉头望着少年, 他只有一双眼睛和他姐姐是有几分相似的。
其他地方长得并不像。
连性子都是南辕北辙。
“她人在哪儿?是不是出事了?”
姜叙白身边多的是三教九流的朋友, 他在书院的老师跟前虽然是个乖乖的好学生, 在外面还是那个脾气不太好的纨绔二世祖。
乱七八糟的朋友多, 消息自然就灵通。
不知道是谁先传起万福禅寺起了火, 郡主活生生被烧死在了火里。
姜叙白前些日子还因为姐姐和裴闻的婚事而生闷气, 倒是好些天没有来侯府烦过他的姐姐,骤然听闻消息,整个人吓都被吓清醒了。
裴闻语气平静:“没有。”
姜叙白并不会听信他的一面之词,“你让我见她一面。”
裴闻现在实在没有什么耐心来应付他:“她病了,不能见任何人。”
男人冷下了声:“周述,送客。”
姜叙白的功夫自然是比不过从战场上回来的周述,他那点拳脚对付普通人还行,却完全不是周述的对手。
姜叙白几乎是被扭着送出侯府的大门,他气不过,但是冷静下来想了想,若是他姐姐真的出了什么事,裴闻相瞒也瞒不住。
一定是他那些不靠谱的朋友在胡说八道。
姜叙白有些懊恼,默默下定决心从此以后要离这些呼朋狗友远远的。
什么东西,竟然敢传这种乱七八糟的消息。
*
国公府,岑澜这两日也没睡好。
她万万没想到那日姜云岁竟然有本事甩开了车夫,悄声无息独自就逃了。
她原以为姜云岁对她没有这么强的戒备。
看来姜云岁也没有那么蠢。
车夫也不知她跑去了哪里,岑澜心里头更多的是不安,如今裴闻不知道是她使计帮了姜云岁,姑且还算没什么动静。
若是之后让裴闻查出了点什么,裴闻只怕要厌了她。
岑澜早已过了适婚的年纪,这两年拖着迟迟不肯谈婚论嫁,全然是因为对裴闻还没有死心。若是这杯子一定要嫁人,为什么不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呢?
她定是要为自己争上一争的。
倒也不是她不喜欢姜云岁,换做其他人,她依然会这样做。
岑澜今日进宫去见了皇后娘娘,在姑母面前还有些心不在焉,认真思考者姜云岁孤身在外活下来的机会大不大。
她什么都没有,便是找个固定的居所都很困难。
小郡主无忧无虑过了这么多年,养尊处优的自然不知道人间疾苦,她给她的那些银两,姜云岁都不见得能保得住,兴许不是被偷就是被抢了。
岑澜想了会儿就不想了。
这件事,她在姑母面前都守口如瓶。
不过岑澜还是故意叫人在外面将郡主被烧死了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
人死了,婚约也就不作数了。
消息传得哪哪儿都是,侯府这边还是没什么动静。
婚期照旧,连推迟都没有往后推迟。
岑澜回府之后,多多少少有些恼怒。
她原本想要利用姜云岁,怎么感觉反过来被她利用了?
她万分懊恼。
在寺庙里不该傻傻信了姜云岁说的话,无形之中倒是给她做了嫁衣。
*
姜云岁出城之后顺利登上了客船,她觉得自己以前看得的那些话本,还是有用的。
她这次出逃,每天都刻意把自己弄得脏兮兮。
看起来就像个逃难的乞丐。
又穷又脏。
登船时,她还故意装得特别窘迫和船家讨价还价,恳求船家路费收的便宜些。
为此她还被船家骂了一通,指着鼻子说她是穷酸鬼,没有银子就不要出门等等,还有好些比这儿更难听的话。
姜云岁当众挨了骂,又故意装得垂头丧气。
其他人闻声朝他们这边看了过来,对她的印象便只有穷这个字,连个路费都拿不出来的穷鬼。
姜云岁觉得遭人嫌弃也比被人盯上要好。
她上了船,天色尚早,船家没有急着开船。
她心里不安,频频往岸上张望,忍不住去催了船家两声,又遭了一通痛骂。
“人都没齐!开什么船!我这会儿动身可是要亏本的,赚不到钱我一家老下吃什么喝什么,你若是有钱就包下我的船,没钱就一边儿去给我等着。”
姜云岁窝在船板上,忍着不安等了半个多时辰。
船夫这才慢吞吞的动身。
这边船才驶出码头,官差就气势凛凛的杀到了渡口,挨个审查。
为首的将士盯着湖面上已经远去的那几艘船,眯了眯眼睛,随手点了几个人,“你们开船跟上去,仔仔细细的给我搜一遍,无论男女老少,一个都不许放过。”
“是!”
姜云岁这两天赶路,一个安稳的觉都没有睡成。
她蜷着双腿,抱紧膝盖坐在地上,忍着周围难闻的气味,勉强有了困意。
船只却在半道被人拦了下来。
摇摇晃晃了两下。
四周围满了官船,船夫被吓得够呛,不知哪儿惹了这些个凶神恶煞的军爷。
“所有人都在这儿了?”
“都在、都在。”
船夫是半句都不敢隐瞒,极力配合。
“一个个给我搜。”
“是!”
姜云岁刚才被挤到了船尾的角落里,她听见前面传来的声音,脸都白了。
这两天这些人好像在大肆追捕逃犯?搞得她做贼心虚,担惊受怕。
她觉得应当不是来抓她的人。
算算日子,这个时候母亲他们该在帮她准备后事了。
官兵也不会费力气要抓一个死人的。
饶是如此,姜云岁还是不安,尤其是瞧见这些人一个个盯着别人的脸瞧的时候,心里更是发凉。
她若是会水,这下子就要跳进河里,宁肯游走,也不想被人这样盯着看。
姜云岁趁着他们不注意,悄悄躲进了船舱的大箩筐里。
船舱的入口几乎窄的不能进人,幸而她骨架小,倒是让她钻了进去。
等着搜查的声音渐渐淡了。
姜云岁才长长松了口气。
有惊无险度过这一劫。
她也不敢那么快就从里面爬起来,船只在下一个渡口靠岸的时候,姜云岁匆匆忙忙的下了船,走的时候还不忘问船夫要回之前多给的铜板。
姜云岁就这样稀里糊涂到了苏州。
她还记得苏州是阮洵期的老家,他那温温柔柔的好脾气便是在同样温温柔柔的江南水乡养出来的。
想到阮洵期,姜云岁还是会难过,忍不住又恨起了裴闻做的那些事。
她在客栈里住了两日,舒舒服服洗了个澡,不用再装作落魄的乞丐,总算能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她算了算自己身上剩下来的银两,实在不能多多。
于是姜云岁就去找了间当铺,将她那日去寺庙里佩戴的朱钗首饰给当了。
当铺的掌柜认认真真看过簪子的做工,盯着簪头上镶嵌的宝珠看了许久,“姑娘是哪里人?”
姜云岁不喜欢被人打量,“你要便要,不要就还给我。”
掌柜的眯了眯眼睛,顿时笑了起来,“您消消气,姑娘开个价。”
姜云岁不记得这些簪子是她花多少银子买的,她屋子里那些首饰,都是旁人送的。
裴闻每次出远门时都会给她带这些漂亮的小玩意。
想想也知道应该不便宜。
“五百两。”
掌柜的比她想象中要爽快许多,笑眯眯的好像占了大便宜:“姑娘稍等片刻,我这就去拿银票。”
姜云岁见他这么痛快,感觉自己肯定卖的便宜了。
她有些懊恼,想要改口却又来不及了。
姜云岁从当铺里出来,怀里多出了张五百两的银票。
她紧紧揣着银票回到客栈,又去同客栈的老板打听从哪儿能买到家仆。
她得买一个身强力壮的奴仆回来防身。
另一边,掌柜在苏州经营了这多年的当铺,还从来没收过这么好的簪子。
方才那位姑娘不识货,不知道簪子上那颗金粉色的宝珠,是难得的孤品。
便是有钱也想买都买不来。
他将这根簪子放进儿子的箱笼里,“你这次回京,顺道将这根簪子也拿去卖了。”
掌柜的捋了捋胡须,“卖个几千两。”
作者有话说:
岁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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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找到了◎
三个月后。
姜云岁已经在苏州城里租了个小别院, 院子不大,却正好在府衙的后巷。
租金虽然贵了些,地段却叫她心安。
姜云岁花了银子托人帮她买了个身强力壮的奴仆, 一个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的年轻男子, 身材壮硕,皮肤黝黑, 浓眉俊眼, 看起来像一拳能打跑十个人的壮汉。
牙婆将他夸得天花乱坠:“您瞧瞧他的身板, 是顶顶儿好的,若不是家里实在缺钱,他也不会把自己给卖了,他这样的留在乡里耕地打猎每年都能赚不少铜板呢。”
牙婆抓着她的手抵在壮汉的胸膛,“您摸摸,够不够硬?”
姜云岁像是被烫到了手, 赶紧收了回来,一张脸火辣辣的烧了起来, “不用摸,那就他了吧。”
牙婆欢欢喜喜收下了银子,临走前还对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姑娘这是福气好。”
姜云岁为了买他, 实在是没少花钱。
掏出银子的时候她还万分的肉疼。
再这样下去她的积蓄也要所剩无几了。
总不能这辈子都要靠去当铺里卖了首饰来换钱,当务之急, 她还是得找一个能赚钱的法子。
到了这种时候姜云岁发现自己确实没什么用。
她绣活不好, 做不来女红, 想赚个手艺上的钱都赚不到。
至于其他的她其实也不太会。
什么事情上都很平平。
就连读书也没有很高的天赋, 若是在什么小地方, 姜云岁还能学着从前阮洵期帮别人抄书来赚钱, 可是在人才济济的苏州城, 她的字,就有点不够瞧的了。
姜云岁每日为生计苦恼,不过好在剩下来的钱足够她生活很久。
她也不是会大手大脚花钱的人,将就过上两年还是不成问题的。
只是她买来的这个奴仆实在是太能吃了,每顿都是要吃上三碗米饭,姜云岁又不好意思不让人吃饱饭。
她虽然耻于张口,却又忍不住在他吃饭的时候直勾勾盯着他看。
男人的皮肤有点黑,倒是看不出来他的脸色。
只是被人这样盯着,也吃不下饭。
他默默放下了碗筷,缓缓抬眸,望着他的主人。
姜云岁像是个被抓包了的小偷,有些尴尬的收回了目光,连忙摆手:“你接着吃。”
男人这又才拿起了碗,继续吃饭。
吃过中饭。
姜云岁打算出门去逛逛,这三个月,朝廷抓捕逃犯是越来越严格,好几回都差点要搜到她这里来了。
姜云岁隐隐不安,却又不想相信和自己有关。
尤其是这两日,她的不安几乎是到了叫她夜不能寐的地步。
*
京城也不太平。
连着三个月的搜捕,叫众人一头雾水。
不曾听说近来有什么要犯逃走了,可是督察院和禁卫军这般气势凌冽的搜人,也不像是在做戏。
这三个月京城没发生什么大事。
郡王府那位身体不太好的小郡主和淮安侯府世子的婚事往后推了两个月,郡主一病就是好几个月,她向来身体就不好,其他人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只是病到了都没法拜堂,也太重了。
能不能活到年底,都不能确定。
奇怪的是,大理寺这回也掺和进了搜查逃犯的事情里。
宋砚璟也没那么傻,知道万福禅寺失火的消息,并未全信。
她只是看起来有点笨,有些时候还是挺聪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