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时心中坦荡, 他对王将军拱手行了个军礼, “兰时随王将军走一趟。”
又看向沈念,宽慰道:“念念别担心,我只是随王将军走一趟, 很快就会回来, 只是你独自去摄政王府, 兄长实在放下不下。这样, 前面就是张兄的府邸, 念念可让张兄送你去。”
她眼睁睁地看着兄长被人带走,更是忧心兄长的安危, 她对车夫道:“掉头,去东宫!”
太子无故带走兄长, 不管太子是何目的, 她一定要将兄长求出。
马车飞快地在夜间穿行, 今夜一轮圆月当空, 星辰闪烁,寂静的夜晚, 只有车轱辘在青石板路上碾过, 发出的嘎吱的声响。
今夜无风, 她却总觉得周身发寒, 寒气从四肢传遍全身, 她拢了拢身上的那件雪狐毛斗篷, 将自己裹在那柔软温暖的斗篷里,想到了摄政王,她又找回了些勇气。
其实她也仔细想过,兄长是四品参将,又在朔州立下战功,太子也不能拿兄长怎么样。
但她知晓太子的脾性和手段,知晓太子一定不会罢休,若是他扣着兄长不放,逼迫她主动前来,她的确一点办法都没有。
但这是她和太子之间的恩怨,她不能连累了兄长。
沈念的手指握得泛白,更恨太子的卑劣行径。
马车缓缓停下,眼前便是东宫的宫门,是她前世非常熟悉的地方,她在东宫的凝祥院住了大半年,后太子夺位,便搬进了大明宫,此后她便入了深宫,三年再未出宫。
她甚至还清楚的记得,她初次入东宫时的紧张又欣喜的心情,因太子于香山相救,她便爱上了季容笙,尽管只是以侍妾的身份进入了东宫,但她觉得只要能和心上之人相守在一起,她便觉得心满意足。
现在想来那时的她真是天真又愚蠢。
后来,太子娶了谢琴澜,又娶了几位侧妃良娣,可季容笙根本就不高兴,甚至在大婚的当夜来了她的房中,他喝得大醉,她还记得他说的那句话,“念念和她们都不一样,孤最喜欢的便是念念的乖巧安静,不争不抢的性子。”
她记得那晚,他情正浓时,唤她做卿卿,并非是念念。
想必那晚他酒醉之时唤的那个人便是陆朝颜吧。
可笑她陪了季容笙整整三年,她却从未察觉,太子早就有了心上人,而她被季容笙整整骗了三年。
其实若是季容笙告诉她,陆朝颜便是他的心上人,即便她会伤心心碎,也不会到死还如此绝望不甘。
可上天还给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季容笙夺去她最宝贵东西,夺去她的眼睛,将她的一颗真心碾碎,用最残忍的方式对待她。
沈念叩开东宫的宫门,前世那些痛苦的记忆向她席卷而来,前世的那种心碎绝望的感觉如影随形,她看到了那张了冷峻的容颜,心中泛起了一阵密密麻麻的疼痛。
季容笙一直都是自私而薄情的,他早已设好了陷阱,等着她往里跳。
他一直明白她的软肋,知她心软,亦知她最看重的便是自己的家人,故他以兄长相逼。
他一身黑色绣着蟒纹的太子常服,双手负于身后,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有了几分波澜,“孤就知道念念是绝不会让孤失望的。”
“不知我兄长犯了何错,太子殿下要当街抓人。”沈念此番不再退让,直接质问太子。
“念念当真要站在此处和孤说话吗?孤已经在凝祥院备好了玉叶长春,念念可坐下饮一盏茶,再和孤谈少将军的事。”
沈念冷笑一声道:“我与太子无话可说,太子今日以兄长相逼,这便是太子的为君之道吗?太子殿下难道就不怕言官弹劾太子冤屈忠臣,德行有亏吗?”
季容笙皱了皱眉,从沈念紧皱着眉眼中看出厌恶轻视之意,与前世那个眼含深情爱慕他的女子截然不同,他心中无端涌起了一阵烦躁。
思及她在摄政王府过了一夜,前几日摄政王登门提亲,现在已是满城皆知,摄政王要娶沈将军之女为妻。
沈念又道:“太子殿下何苦以兄长逼我相见,我与摄政王殿下已定下婚约,定亲宴就设在二月初八,之后我便会嫁给摄政王为妻,往后太子殿下应唤我一声皇婶才是。”沈念几乎是心怀报复地说出了这些话。
沈念的话无疑是往季容笙的心上扎刀子,他强忍许久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他一把捏住沈念的下巴,怒道:“孤说过,你是孤的,你这辈子只能嫁给孤。你的心里只能有孤一人,你可明白!”
沈念哈哈一笑,笑着笑着便流出了眼泪,“太子未免太过高看了自己。臣女的心属于自己,臣女的所作所为皆遵从本心,即便臣女不能嫁给摄政王,也绝不可能嫁给你,便是这全天下的男子都死光了,臣女也不嫁给你!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权势滔天,全长安万千贵女都盼着能嫁给殿下,但总有例外,我便是那个例外,我沈念再此立誓,此生绝不嫁太子。”
沈念边说边扬起手掌,立下誓言。
季容笙更是面沉似水,手往下,直接掐住了她的脖颈,怒道:“孤让你别说了。”
又想要去堵她的唇,不想让她再说出更狠心的话来。
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念念,他的念念心地善良,温柔乖顺,从不说让他不高兴的话,更不会说出如此狠心伤害他之言。
沈念再不肯让他得逞,用力地挣脱,咬住他的唇,从唇瓣中挤出冷笑,“太子殿下,陆娘子才是殿下的心上人,太子又何必这般难为于我,我不过因为和陆娘子有几分相似,太子便要将我强留在身边?可我终究不是陆娘子,不能代替了陆娘子在太子殿下心中的地位,太子这样做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季容笙的脸黑成了锅底,他气得将她抱起,抗在肩上,大步去往凝辉院。
沈念被颠得浑身发疼,胸口气得发堵,那句“混账”险些便骂出口,不过方才她说得解气,心情畅快了不少。
季容笙一脚踹开凝祥院的门,将沈念扔在床榻之上,怒道:“孤对你的心意,你当真不知?”
沈念被摔得生疼,赶紧起身,整理衣衫。
她听着季容笙的话,觉得很好笑,心意?他对她从来只有欺骗和利用,她从不知他还有心。
不对,他也是有心的,只是他的心早就给了陆朝颜,他心心念念都是他亲兄弟的妻子。
“臣女不知,亦不想知晓!”其实方才季容笙掐住她脖子的时候,她害怕极了,全凭一口气撑着,她这才说了出那番话,此刻她觉得脖颈生疼,浑身都在微微的颤抖。
“你听着,你并不是替身,孤从未将你当成替身,你就是你,不是陆朝颜,也不是任何人,孤喜欢你,孤珍爱你的心思,一点也不比旁人少。”
沈念一怔,不可置信地看着季容笙,随之发出一声冷笑,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她居然能从季容笙口中听到喜欢二字。
这句迟来的喜欢,并未让沈念感到半分的欢喜,却尽是嘲讽。
“你不信孤?”季容笙见到沈念疑惑的神情,面色不虞,自从他拥有了前世的记忆,他无一刻不在后悔,无一刻不想着去弥补她,弥补自己前世的过错,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
可他越是渴望沈念留在他的身边,沈念却总是将他推开。
让他最痛苦的事是沈念这一世不爱他,她看他的眼神是害怕,是厌恶,更是疏离,唯独没有感情。
尤其是那日摄政王带走了沈念,沈念在王府过了一夜,说不定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这令他日夜难眠,饱受折磨,快要逼疯了他。
是以从他得知沈念被摄政王抱走,又要和摄政王定亲的那一刻,他就已经疯了。
他要将她夺过来,将她留在自己的身边,只要沈念的人是他的,长此以往,朝夕相处,她的心也会属于他。
“那又如何?即便太子高高在上,即便太子喜欢我,我也不稀罕!太子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我,放过我的兄长?”
“你离开摄政王,入东宫。”
沈念只觉浑身发冷,跌坐在床上。
再次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没有一刻她像现在这般恨季容笙,恨不得他去死。
这一世她只想和家人在一起过属于自己的安稳日子,为何他总要将她逼上绝路,他将她的后路全都截断,威逼利诱,她恨自己前世眼瞎,竟然将这种冷漠无情之人,当成了良人。
她抹去了眼角的泪,良久才道:“好,我答应你,请太子此刻就放了兄长。”
季容笙本就不会为难沈兰时,他见沈念答应,心头一喜,便道:“念念放心,少将军文武全才,日后会成为孤的左膀右臂,孤自会善待他,明日孤便会放他回府。”
“这么说我兄长根本无罪了?太子将兄长扣押,也是为了逼迫我?”
既然沈念已经答应,不再反抗,他也不敢逼迫太过,让她心生逆反,反而她更不会轻易地接受他。
季容笙坐在沈念的身侧,握住她的手,软了软语气道:“念念,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孤向你保证,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孤那日去沈家,见你心意已决,非要嫁给皇叔,孤便只能行此下策,诱你前来,不过只要你嫁给孤,孤定保证绝不会伤害你的家人。”
沈念气得浑身发抖,她来之前虽然着急,但她也仔细想过,前世季容笙颇为信任兄长,兄长没有犯错,又怎会被收押下狱,可她关心则乱,不能拿兄长的安危冒险。
前世兄长战死,成了陆朝颜逼死她的一件利器。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兄长出事。
她气得一把将手抽出,“既然我已经答应了太子,太子可以放我走吗?”
季容笙的盯着沈念看,那犀利的目光,沈念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他大笑一声,捏着沈念的下颌,“念念,你知道吗?你实在不擅长撒谎,你的眼神太过干净清澈,这样的眼神又怎能藏着秘密?这里是孤专门为你选的住处,除非你嫁给孤。在此之前,你哪里都不许去!”
沈念被他捏得生疼,气的大骂一声道:“季容笙,你混蛋!”
沈念用力地挣脱他的束缚,却不曾想玉佩掉了出来,季容笙一把夺过沈念手中的玉佩,怒得一把嵌住她的手腕,压制许久的怒火,在一瞬间迸发,“皇叔的玉佩又怎么会在你的手上?那夜,是不是皇叔替你解的毒?你既然与皇叔做了那等不知羞耻之事,为何连看都不愿再看孤一眼!”
季容笙被自己疯狂的嫉妒冲昏了头,一时口不择言,眼底猩红,便去扯沈念的衣裙。
将她的双手禁锢于头顶,待要吻在她的唇上,沈念根本就挣脱不开,她将脸侧过至一旁,避开季容笙的吻。
只听一声清晰的布帛撕碎的声响,她那外裙被扔在地上。
季容笙的手正要去解她腰间的绸带,沈念吓得瞳孔缩紧,“太子,你不要这样……”
她低低地哭出声来,神色痛苦不堪,胸前剧烈地起伏,“你这样便是逼着我去死!”
季容笙见她这般痛苦的神色,这才找回了些理智,终于放开了她。
沈念抱膝不停地往后退,一直退到了角落,她神色惊恐不安,低声地抽噎着。
见她哭得双眼红肿不堪,季容笙更觉心痛难忍,只是笨拙地哄道:“别怕,孤不碰你了。孤会等你,等你改变心意。”
第45章
季容笙见到沈念伤心他便觉得心痛难过, 见到她这般哭红了眼,缩在角落里的可怜模样,便想起了前世在地牢中, 绝望无助的沈念, 他便觉得胸口抽痛, 快要疯掉。
他心疼地一把将沈念抱进怀里, 在她的耳边哄道:“念念,你不是最喜欢看花灯吗?明日是年节,孤带你去朱雀街看花灯, 待到春暖花开之时, 我们便成亲, 你想学骑马, 孤亲自教你。”
这是前世他答应了沈念却没有做到的事, 这一世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将那些没能来得及做的事, 都悉数做到。
“只要你肯回到孤的身边,孤什么都答应你, 念念, 你不要离开孤, 好不好?”
他每晚都做噩梦, 梦到沈念葬身火海,梦到她流泪不止, 痛苦绝望, 每每梦醒, 他都饱受折磨, 痛彻心扉。
自沈念被摄政王带走后, 这几天他备受煎熬, 无法入眠,痛苦不堪。
他替沈念拭去脸颊上的泪水,他很少会笑,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僵硬不自然,“念念放心,孤今夜便放会放了沈少将军,念念便可安心留在此处,只要我们成婚,念念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沈念气极反笑了,她从前只知季容笙凉薄无情,竟从来不知他竟然这般无耻,他这是打算一直关着她,再不会放她离开了。
“太子是打算一直关着我了?”沈念气得一把推开他,质问道。
季容笙微皱眉头,脸上带着薄怒,压制着心里的怒火,“总有那些处心积虑,不怀好意之人觊觎孤的人,为了一劳永逸地解决了后患,孤只能将念念接过来,这凝祥院便是念念日后的居所,待你我成婚之后,念念便住在此处。这里风景秀美,环境清幽,不会有人再来打扰我们。”
沈念觉得季容笙此刻已经失去了理智,变得疯狂又可怕,
“即便殿下是储君,也不能一直关着我罢?若我今夜未归,若是沈家和箫家寻上门来,太子也不好对臣子交代,更不便再将我强留于此吧?”
季容笙淡然一笑,“此事念念不必担心,他们寻不到的。东宫要想隐藏一个人,或是抹去今夜沈少将军被带走的痕迹,也并非是一件难事,便是沈兰时也不会知道今夜你来过东宫。”
“你……你无耻,”沈念扬起手掌,却一把被季容笙嵌住手腕,怒道:“今夜我一再对你容忍,你不要做的太过分了。孤不会关着你,东宫的每一处宫殿,你皆可随意进出,但倘若你想要逃走,孤不介意现在便要了你。”
季容笙骤然松开沈念的手腕,她重心不稳,险些摔倒在地上,季容笙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大步走出寝殿的大门,“砰”地一声响,门被关上了。
沈念无力地跌坐在地上。
……
东宫门外,梁王捂着陆朝颜的嘴,从暗处走出来。
那冰冷若毒蛇的目光死死地盯着东宫已经紧闭的宫门。
梁王在陆朝颜的耳边冷笑道:“你的眼睛虽然看不见,方才可都听清楚了?你就不觉得奇怪,太子最近对你的态度发冷淡了?也对,他如今金屋藏娇,早就将你忘了。”
梁王发出一阵阵大笑,那笑好像正在一寸一寸击垮着陆朝颜的内心。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唯有表哥是她唯一的念想。
陆朝颜已经满脸泪痕,身体控制不住地一阵阵发抖。
她的眼睛虽看不清,听觉却比旁人要灵敏得多,太子说的每一个字,她方才都听得一清二楚,难怪太子表哥对她越来越冷淡,总是叫她回去,原来是因为沈念的缘故,原来表哥已经爱上了别人。
梁王的在她耳边呼出一口热气,轻咬住她的耳垂,她忍住心底的恶心和害怕,无声地流泪,直到衣裙滑落,陆朝颜跪在地上,苦苦地恳求,“殿下,不要在这里,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