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真的有些醉了,又或许是季容笙的执念太深的缘故,他好像有些懂前世的沈念为何会离他而去了。
这世间没有女子愿意和旁人分享自己的夫君,也没有任何一个女子愿意自己的夫君心里有了旁人。
沈念故作生了气,借机从季容笙的腿上站起身。
坐在他的腿上,已让她感觉浑身不适了,如坐针毡。她只想将季容笙灌醉之后,赶紧逃走。
季容笙连灌了几杯闷酒,却觉心中异常烦闷。
季容笙虽喝得醉眼朦胧,他也早知沈念的用意,不过是想看她到底耍什么花样。
他红着脸,将已经喝空的酒壶打翻在地,薄唇勾着笑,那笑却带着森冷的寒意,“沈念,凭你这点小伎俩就能瞒得过孤吗?你以为摄政王又是什么好人?他不过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罢了!”
沈念笑他开始胡言乱语,那酸溜溜的话让她心中不悦,皱了皱眉头,虽并未反驳季容笙,但心里却想摄政王至少不会强迫她做不愿做的事,单单只是这一点便比季容笙强上千倍万倍。
季容笙见沈念那不屑的眼神,他像是猜到了沈念的心思,突然来了气,起身将沈念逼退至桌案前,“你这是不信孤的话?”
他突然大笑一声,沈念吓了一跳,紧张得冷汗淋漓。
他将双手撑于沈念的身侧,离她极近,俯身道:“嘉芙公主最听的便是她那位皇兄的话,她与宋君羡赐婚的圣旨便是摄政王亲自向父皇讨要的。”
沈念听闻脸色一白,气红了眼眶,好像不愿相信季容笙的话,但她知道季容笙没有骗她。
若是没有这道赐婚的圣旨,她早就嫁给了宋君羡,便没了后来的那些事,没有谢府梁王对她下药,更没有季容笙的设计诱她入局。
没想到她果然是被人算计了。
摄政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她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看不懂他了,温柔体贴是他,心思深沉,精于算计还是他。
他那温和的笑里到底掩饰着怎样的心思和目的,他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了她的主意,他说的哪些话到底才是可信的?
但此事太子却知晓得一清二楚,想必赐婚这件事与太子也脱不了干系。
沈念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她轻嗤了一声,“那殿下又做了什么呢?为何殿下知晓得一清二楚?”
那满是质疑的眼神,刺痛了季容笙的双眼,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眸令他无法说谎,况且沈念这般聪慧,她也已经猜到了。
“对,是孤所为!宋君羡根本就是痴心妄想,他敢抢孤的人,简直不知死活。嘉芙寻不到一门合适的亲事,孤便想办法将他们凑成一对。宋家根本就不敢违抗圣命,宋君羡也只能尚公主。”
宋君羡竟然觊觎沈念,简直是不知死活,上元夜他便想掐死他,最后让他娶了公主,算是便宜他了。
又见沈念生气,浑身发抖的模样,他更生气,“宋家卑微若蝼蚁,能娶到公主,便是他祖上积德!宋君羡能尚公主,待日后前程似锦,青云直上,名利双收之时,他就该感谢孤!”
沈念气得红了眼,“你这种人自私凉薄,只想着自己,从不在乎他人的死活,你知宋君羡听到赐婚的消息,心里到底有多绝望?他还因此一病不起,足足病了大半个月。而宋家则惶惶不安……”
宋伯伯早已远离朝堂,却想要为了她和宋君羡去违抗圣意,赌上宋家这些年拥有的一切和族中子女的前程。
那赐婚的圣旨像一座大山压过来,宋家连反抗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沈念眼神中带着悲愤,心绪难平,甚至开始口不择言,“你这种人活该孤独一辈子!”
她已经顾不得这句话会惹怒了季容笙,更会迎来他更加变本加厉的报复。
她没想到季容笙竟然如此卑劣,不择手段,丧心病狂。
他一把嵌住沈念的手腕,冷笑道:“好了,也闹够了吧,闹够了就乖乖回凝祥院。”
季容笙的脸色阴沉得吓人,强压着满腔怒火,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还有不要以为你这点小伎俩便妄想能瞒过孤,这点酒还不足以将我灌醉。”
见沈念面白如雪,他又道:“孤说过的,你乖乖地留在凝祥院中,等着嫁给孤,成为孤的人,不要再妄想逃出去。”
可话音未落,季容笙便往前倒了下去,沉重的身躯压了过来。
沈念一把推开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倒在桌案上昏睡不醒的季容笙,嘴角勾着笑,“这点酒是不足以醉人,可再加上这些点心,便足以让太子昏睡几个时辰。”
自萧暮云病重,饱受着病痛的折磨,又常常觉得睡不安稳,她便随身带着有助安眠的药,随身戴的荷包中放着安神香。
在谢府时,是梁王教会了她,她便以安神香,再辅助安眠的药,加上一壶酒,便足以让季容笙昏睡一时半刻。
而这一时半刻,便足以让她逃出去。
她在季容笙的书案下的屉子内翻出了那块进出东宫的令牌。
她取下灯罩,吹灭屋内的烛火,摸黑出了东宫的书房。
前世她曾在东宫住了大半年,知晓东宫书房和寝殿的防卫是最严的,好在方才她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并未碰到一个守卫。
她从西面的昭华苑出去,途径后花园,这条路偏僻,从这里出去,便能一路畅通无阻。
沈念步子极轻,有一丝风吹草动,都让她吓出一身的冷汗,她紧张得手心都出了一层薄汗,心跳加速。
西侧门的守卫最薄弱,现下已是亥时末刻,守卫困倦,她手中握着东宫的令牌,说不定守卫也不会仔细盘问。
一切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她刚出西侧门,却被人叫出了,“站住!这么晚了,到底是何人出宫?”
沈念吓了一跳,双手都在发抖,但听那声音很是熟悉,回头见是王贵,这才稍稍放宽了心。
她对王贵蹲身行礼,笑着上前,退下手腕上的玉镯,交给王贵,笑道:“王总管,我奉太子之命出宫去大理寺监牢探望兄长,这是殿下的令牌,还请王总管行个方便。”
王贵将镯子放于袖中,又见沈念态度诚恳,言语谦逊恭敬,他觉得心里很是受用,他知太子极看中沈念,更不敢为难于她,他脸上堆着笑,问道:“沈娘子与沈少将军当真是兄妹情深,老奴也着实羡慕,殿下可为沈娘子准备了出宫的马车?”
沈念不知该如何开口,王贵却殷勤地道:“这样,我亲自送沈娘子一程!”
沈念有些心虚,便仍是强装镇定,“不敢劳烦王总管,只是大理寺监牢那种地方,关过不少十恶不赦的犯人,实在不适合王总管这样身份的人前去,以免沾染了晦气,冲撞了您。”
王贵想了想,觉得沈念说的话在理,便招手让小夏子过来,对小夏子叮嘱道:“你驾车送沈娘子去大理寺监牢,记住要慢慢的行,路上小心些,仔细出了差错,咱家扒了你的皮!”
“小的谨记师傅的吩咐。沈娘子,请随小的来。”
沈念正愁不知该去哪里寻马车,担心季容笙醒来追了上来,王贵却主动送上门来,当真是连上天都在助她,至于小夏子,性情耿直,应该不难应付。
沈念坐上马车,便去往大理寺的路上,其实她真正想去的是摄政王府,她很清楚,太子已经近乎疯魔了,随时都可能发现她已经逃走。
她庆幸自己方才遇见的是王贵而不是李安,若是李安,只怕并不容易糊弄。
她想回家,但想着定会再被太子抓回来,如今她唯一能去的地方只有摄政王府,太子唯一忌惮的便是摄政王。
大理寺和摄政王府都位于朱雀街,正好顺路。
她掀开车帘,细数路口,终于见到了朱门红墙的摄政王府。
她对正在赶车的小夏子道:“小夏子,我就在这里下马车,兄长在大理寺监牢中关着,那牢里的饭菜定难以下咽,我便去这面摊给兄长带一碗阳春面。”
“好勒!”小夏子见师傅对沈念如此恭敬,便爽快地答应了。
沈念下了马车,选了一个人多的面摊,她往里挤进了人群中,便从另外一条路离开。
此处离摄政王府很近,她方才在马车上,便仔细观察了摄政王府周围的地形,见到了院子旁的那棵大树,摄政王府的院墙虽然很高,但这棵树枝叶繁茂,树枝已伸入院墙内,沿着这棵树爬上去,便能翻墙入府。
若她记得没错,这里应是摄政王府的芬芳院,院子里有不少白海棠树,她可借那些树枝,进入院内。
沈念将那长长的裙摆打了个结,便攀上了那棵大树,终于爬到了那伸入院墙内的树枝上,准备攀上院内的白海棠花树。
可这里哪里有海棠树的影子,她往下一看,却见到一方露天的温泉池,池中水雾缭绕,男子阂眼靠在温泉池边,赤着上身,虽看上去有些偏瘦,但双臂紧实有力,肌肉紧实。
沈念赶紧捂住眼睛,臊得一脸通红,她想背过身去,却弄出了一身响动,只听长歌大喝道:“是谁在哪里!”
沈念吓下了一跳,脚下踩了空,人便掉了下去。
只听扑通一声,她掉进了温泉池中。
沈念扑腾了几下,想要抓住什么,挣扎着起身,她胡乱在水里摸着,摸到了什么柔软之物,待她浮出水面,便对上了那双温柔的眼眸。
“殿……殿下?”
他们离的如此近,仿佛能感觉到彼此的呼吸,她捧着红得发烫的脸颊,紧张得连说话都变得结巴了。
只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长歌带着一队守卫前来,季凌洲一把将沈念拉入怀中,抱着转过身去,避免她被人看见。
长歌并未走近,只是远远地站着躬身行礼,“殿下,方才可有人闯入您的寝院?”
季凌洲笑道:“不是外人,退下吧!”
第49章
长歌躬身退出了寝殿, 元氏兄弟跟在长歌的身后,颇感好奇地问,“将军方才可有看清闯入殿下寝殿的到底是何人?”
殿下说不是外人, 那便是自家人了?那到底是何人居然不走正门, 非要翻墙而入呢!
长歌面无表情了看了元氏兄弟一眼, “自是摄政府的女主人, 你们兄弟才被调入京中,自然不晓得这位沈娘子是咱们王爷心尖上的人,王爷病得这般严重, 也是为了数次舍命相救沈娘子的缘故。”
两兄弟看了对方一眼, 赶紧对长歌拱手行礼, 躬身道谢, “多谢将军的指点, 我们兄弟明白了,咱们兄弟定会小心行事, 绝不会冲撞了王妃。”
长歌抱剑在黑暗中隐去身影,一跃在一棵槐花树上, 暗暗勾起了唇。
其实沈念鬼鬼祟祟地在院外, 对着那棵树雀雀欲试, 想要爬树翻墙之时, 他便已经察觉了。
自从得知沈娘子失踪的消息后,摄政王便茶饭不思, 日夜难眠, 如今沈娘子来了, 殿下也该安心了, 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其实是他将沈念放进来的。
他也只能帮殿下到这里了。
方才长歌进来之时, 沈念突然被季凌洲抱在怀里, 她的脸颊几乎是贴在季凌洲的胸膛,甚至能听到他那强有力的心跳声。
她吓得大气也不敢出,直到那脚步声远去。
耳畔传来温和的声音,“好了,都走了。念念别怕。”
沈念将悬着的心放下,想到方才被他抱在怀中,顿觉脸红心跳,神色窘迫。
她竟连说话都带着几分颤音,“殿下可放开我了。”
摄政王的手还握着她的双肩,他们仍是以这个暧昧的姿势紧紧相拥。
“方才是我唐突了,我一时情急冒犯了念念,抱歉。”
“是我不小心掉在这温泉池中,以这种方式叨扰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季凌洲堪堪浮出水面,沈念赶紧转过身去,她的脸色红得彻底,就连耳尖也红若滴血。
季凌洲趁机穿好衣衫,一面系寝衣的衣带,温声道:“见到念念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今日我在东宫苦寻念念不得,又担心太子将你藏起来,好在念念以这种方式出现,实在让本王感到惊喜……”
沈念捧着红得发烫的双颊,羞得无地自容,她方才出现的方式的确令人无语。
季凌洲披衣起身,笑道:“念念还不起来吗?在这温泉中泡太久,小心头晕。”
沈念脸色一红,赶紧从温泉池中爬起来,因衣衫尽湿,还在滴水,温泉池边留下了水渍,地面湿滑,险些滑倒。
季凌洲赶紧揽住她的后腰,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方才我不是有意偷看的,我以为这是芬芳院,没曾想竟然记错了。”
季凌洲淡淡一笑,于她的耳边轻声道:“无妨,我于念念本就有婚约在身,莫说是看,便是摸也摸得,我并不觉得吃亏。”
她想起了方才掉入温泉池中,她碰到的柔软之物,那许是他的腰腹,触感柔软,又暗含力量,可见他从前时常操练骑射,从不懈怠。
这才练得宽肩窄腰,双腿修长。
她到底在想着什么?她的脸更红了。
季凌洲话中意有所指,她更觉霞飞双靥,低声提醒道:“那婚约是假的。”
季凌洲脸上挂着笑,沈念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清,见他仍是面色如常,笑容不改,他一把将沈念打横抱起,沈念惊得环住了他的脖颈,
与他双眸对视,他那温柔若水的声音嘱咐:“天气寒凉,念念的衣衫已经湿透,还是进屋去饮一盏姜茶,去去身上的寒气才好,莫要染上了风寒。”
“还请殿下快放我下来。”
季凌洲微微颔首,那温柔而灼热的目光笑看着她,沈念的脸更觉红得发烫,像是被放在火上烤一般。
好在从温泉池到殿房只有不远的几步路,沈念甚至能感觉自己的心似小鹿乱撞,心都快要跳出嗓子眼。
这短短的几步,像是被人深深浅浅按在心间上,两人离得极近,季凌洲身上那抹好闻的药香往口鼻里钻入,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似有若无的呼吸,她更觉口干舌燥。
她身上裹着他的大氅,那股药香撩拨着她的心,想起方才在温泉池中的紧紧相拥,沈念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只觉一阵阵眩晕。
寝房中熏着淡淡的香,那香气像是某种花草的香气,一架蝶戏白海棠花的屏风,靠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一张梨花木桌案,桌案上摆着紫砂麒麟熏香炉,桌案上的琉璃瓶中插着一支开得正艳的红梅。
红梅花瓣上似有露珠滚动,像是才从枝头折下,芬芳怡人。
窗子糊上一层浅浅的绿纱,显得飘逸仙气,这红梅与这屋子里的摆设很是应景,更能衬托出他高雅卓然的品味。
季凌洲小心翼翼地将沈念放在梨花木交椅上,走到屏风后,取下一条手巾,又走到沈念的面前,替她擦拭已经打湿而垂落及腰的长发。
沈念刚要拒绝,季凌洲便笑问道:“念念本就是来寻我的,怎的见到我竟是这般拘谨?”
沈念微微一怔,“殿下又怎知……”
她很快又红了脸,心中猜测定是兄长将她那日出府寻摄政王的事说与摄政王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