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容笙冷笑了一声, 道:“说了这么多, 不就是想让孤放了珍太妃。”
“你以为孤还会相信你吗?孤与皇叔今日的兵戎相见, 都是拜你所赐, 是你让孤明白, 只要有他在, 你的心里便会永远惦记着他。”自从昨晚他知晓皇叔和沈念在冷宫私会,他便气得发疯,气得失去了理智。
那近乎疯狂的念头让他和季凌洲拼得鱼死网破,今日也要和皇叔分个胜负。
他甚至在想,若是皇叔死了,沈念定会回心转意,回到他的身边。
“只要太子放了太妃,我便跟太子回去,我可对天起誓,此生绝不见摄政王,这辈子绝不会出宫。我愿意住在长明宫,只守着殿下一人。就像从前那般,陪伴殿下身侧。”
沈念举手立誓,“沈念愿入宫陪殿下,若有违誓言,必叫我不得好死。”
沈念抬手立誓的那一瞬,太子觉得自己回到前世,后宫众人,他只许宸妃一人接近自己,只有宸妃在他的身边,他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才能将前世毒杀父皇,残害兄弟的罪恶感暂时地压下去。
“念念,你真的愿意和孤重新开始吗?”他想要握住沈念的手,却被她避开。
可他从沈念的眼中看到了害怕,疏离,唯独没有爱意。她从来都是这般,连说谎都做不到。
珍太妃突然大笑了三声,“太子曾说本宫对你有恩,那太子便是这般回报本宫的?”
珍太妃笑着笑着,嘴角溢出了鲜血,轻盈的身体往后倒去,季凌洲顾不得危险,他冲上前去,接住珍太妃,将母妃抱在怀里,“母妃这是怎么了。母妃……”
珍太妃的手抚上季凌洲的面侧,打断了季凌洲的话,“你莫要自责,本宫终于能去地底下见你的父皇了,这样我们永远就能在一起了。”
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嘴里溢出,季凌洲颤抖着双手用帕子拭去珍太妃嘴角的血迹,“母妃,儿臣求你不要离开儿臣。”
沈念看着珍太妃神色痛苦不堪,也觉潸然泪下。
“再也不要说你无能,对不起母妃的话了,母妃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便是遇见了你的父皇,最幸福的事便是能有你这个儿子,你孝顺,沉稳,善良,身中剧毒,身处困境却从未想过放弃,是母妃拖累了你……”
珍太妃重重地喘息了几声,看向沈念,抬了抬手,“念念,你过来。”
她握住沈念的手,放在季凌洲的手里,紧紧地握住他们的手,“母妃最大的遗憾,便是没能见到你们成婚,没能见到你们生儿育女。”
“念念……”
沈念早已是泣不成声了,她抹去眼泪,却有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太妃娘娘别说话,我和殿下这就带您回府,为您请太医。”
珍太妃虚弱地摇了摇头,她虚弱地咳嗽了一声,又吐出一口鲜血,“没用的,我已经服下了夹竹桃的花粉,这夹竹桃有剧毒,根本就无药可医……不要白费力气了……”
她用力地抓着沈念的手,“念念,无论有多难都不要放弃,凌洲他心里有你,他是不会放弃你的,你们要相互扶持,共同前行才是。”
“念念记住了。”
珍太妃又喘了几声,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她抓着季凌洲的手,抬头看向天空,嘴角却含着笑,“瞧,陛下来了,陛下来接珍儿了!陛下,陛下,珍儿好喜欢你呀......”
最后倒在摄政王的怀中,紧握着他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季凌洲眼眶湿润,眼角似有泪痕,他抱起珍太妃的遗体,默默地走上马车。
摄政王将珍太妃抱上马车,又小心翼翼地将珍太妃放平于马车上,对身后的庆元军缓缓抬手,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凛冽如霜。
“动手!”
沈念跪在珍太妃的身侧,替她擦拭嘴角的血迹,整理衣裙上的褶皱,眼泪无声地往下掉,虽说她和珍太妃相处的时间不长,但珍太妃待自己很好,将她当成亲生女儿般疼爱。
太妃为了不拖累季凌洲,选择服毒自尽,季凌洲眼睁睁地看着母妃死在他的眼前,他得有多难过啊。
她见季凌洲只是静静地跪在太妃的面前,一声不吭,可他那原本憔悴的脸色更是苍白难看得吓人,沈念见他那悲痛难忍的模样,心也紧紧地纠成一团,她一把抱住季凌洲,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劝道:“殿下若是难过便哭出来吧,哭出来也会好受些。”
季凌洲靠在她的颈侧,用力地抱着她,像是要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念念,让我靠一会,只一会就好,母妃生前最喜欢笑,便是父皇薨逝的那一日,我也没见母妃哭过。”
“殿下其实是明白太妃娘娘的良苦用心的。”
他靠在沈念的身上,好像这样,沈念便能替他分担一些肩膀上的重担,沈念又抱紧些,想用自己的体温给季凌洲带来一些温暖。
他身体本就虚弱,见到母亲和兄弟们惨死在他面前,她担心季凌洲撑不住。
“我明白的,可我还是很难过。”
沈念的鼻头发酸,胸中酸涩,“那我便陪着殿下,念念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她感到季凌洲的身体有些发抖,他松开沈念,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吐出一大口鲜血,沈念大惊失色,赶紧扶住季凌洲虚弱的身体。
“殿下,可是觉得哪里不适,殿下可一定要撑住啊!”沈念替他轻拍后背,见到他这般悲痛虚弱的模样,更觉心痛如绞。
季凌洲嘴角带着虚弱的笑,微微颔首,“念念放心,我一定会撑住,定会带你出去。”
他紧握着沈念的手,那冰冷而纤瘦的指尖在轻微的抖动,他解下身后的披风,将披风盖在珍太妃的身上,眼中似有泪光闪烁,泛红的眼尾更加衬得脸色苍白。
“母妃,儿臣这就接您回家!”
他撕下袍角,系于自己的前额,强撑着起身,沈念赶紧去搀扶他。
他用帕子抹去嘴角的血迹,走出了马车,此时太子见珍太妃自尽,知道此战无法避免,便调转了战马,和李安一同撤出山谷。
季凌洲强撑着起身,用那暗哑的声音,高声道:“杀!”
长歌早就等着摄政王下令,他拔出长剑,对身后的庆元军高声喊道:“杀,为死去兄弟们报仇。”
长歌带着数百的庆元军冲进了山谷。
太子带来的那些金吾卫早就做了准备,已经箭在弦上,太子一声令下,便向冲进山谷的庆元军放箭,将其截杀。
庆元军的战甲是藤甲所致,就连战马也穿上藤甲遮挡,五百庆元军手中的藤甲盾阻挡飞来那漫天箭雨。再变换阵型,列阵用藤甲盾形成一堵牢固的盾墙,令那些飞来的利箭无法射中那些身穿战甲的庆元军。
很快就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庆元军的移动盾墙,吸引了全部的火力。
长歌策马飞驰,那些身形敏捷轻盈的暗卫,利用自己高超的武艺,像一只只轻盈的燕子,迅速地往两侧的山体攀爬,二十多个那高深莫测的高手,很快攀上了两侧的高山。
季容笙下令放箭,下令用碎石和木桩击退那些身轻如燕的高手,可却被其巧妙地避开,待长歌爬上山顶,手持长剑,剑风像一阵阵凛冽的寒风快速地扫过,那些弓箭手便身首异处。
今日太子带人在这葫芦口设下埋伏,又抓住了太妃,便只带了一千金吾卫,想着在摄政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截下沈念已经绰绰有余,可没想到摄政王身边高手如云,还有骁勇善战的庆元军,庆元军的兵阵抵挡住了那一波箭雨,竟然毫发无伤。
太子却迎来了最疯狂的反击,一百庆元军先锋冲出了山谷,冲上了山顶,迎战金吾卫。
那些守卫皇城的金吾卫哪里是庆元军的对手,庆元军手执长•枪和长戟冲在最前头,那些手握短兵器的金吾卫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金吾卫在那些训练有素的庆元军面前根本就不堪一击,被打得连连退败。
但庆元军根本就不给那些金吾卫逃跑的机会,后面的一百庆元军紧紧地跟上,那些手执弓箭的庆元军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个中好手,金吾卫损失惨重,几近全军覆没。
一成的金吾卫命丧长歌,暗卫和那些冲锋陷阵的庆元军手下,还有三成的金吾卫死于庆元军的箭下,更有不少金吾卫掉落山谷,坠谷而死。
李安见金吾卫溃不成军,赶紧劝太子,“殿下,咱们还是先撒吧!金吾卫不是庆元军的对手。”
季容笙看向马车中的沈念,再过两日便是大婚的吉日,叫他如何甘心放沈念离开,况且今日他吃了败仗,一千金吾卫几乎尽数折损,他不甘心。
他执剑斩了面前的庆元军,分明只有五百庆元军,却好似身后还有千军万马。
长歌执剑向他袭来,那诡谲的剑术实在令人胆战心惊,长歌的剑法极快,只几招,季容笙便抵挡不住,手臂上多处被那凛冽的利刃割伤。
李安拔剑挡住另外几个高手,也被一剑刺进了肩膀,受了重伤,他见太子受伤,赶紧劝道:“属下掩护殿下,殿下快撤。”
长歌又是一剑,将太子手中的剑打落,季容笙整条手臂被震得发麻,鲜血从指尖滴落。
季容笙自知不是对手,便是不甘心,也只得沉着脸,对身后的金吾卫命令“撤退。”
就在太子在金吾卫的掩护下,仓惶撤退时,季凌洲的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弓,只听那绷紧的弓弦发出轻鸣,那支箭便射向太子,太子后背中箭,强撑着才没摔落马下。
第55章
而就在太子带领金吾卫迅速撤离山谷, 突然天色大变,乌云遮日,黑沉的天空很快坠下暴雨, 在金吾卫掩护太子回城的路上, 太子中箭, 身受重伤, 终于支撑不住,从马上摔了下来。
李安翻身下马,跪在地上, 去搀扶太子起身, 季容笙却一把甩开了他, 怒道:“滚开!”
他倒在雨里, 任凭暴雨从天空坠下, 像是石子打在脸上,砸得面颊生疼, 季容笙躺在雨里,大笑出声, 他要记住今日的耻辱, 分明他今日有十分的胜算, 却还是败在了摄政王的手上。
季安连滚带爬地挣扎着起身, 顾不得满身的泥泞,慌忙指向身后, “殿下, 庆元军追上来了。”
只听一阵阵摇旗呐喊, 那声声振聋发聩的喊声, 从四面八方传入耳畔, 太子手下的那些残兵败将听之闻风丧胆, 抱头鼠窜,李安拔出长剑,揪住面前金吾卫的衣襟,刀抵住了他的脖颈,怒道:“谁敢逃,我便杀了谁。”
可那些金吾卫早就被庆元军吓破了丹,哪里还敢迎战,手抖得连刀都握不住了,暴雨劈头而下,那些丢盔弃甲,有伤在身的金吾卫,根本就不堪一击。
季容笙从地上爬将起来,身上那紫色绣着龙纹的锦袍满是血迹,鲜血混合着雨水黏在后背上,鲜血从指尖淌了下来,他头上的紫金冠已经滚落在地,整个人像是在泥水中滚过,狼狈不堪。
他忍着痛翻身上马。望着无边无际的雨幕,对李安下了一道命令:“杀出去。”
最后一名金吾卫死在庆元军的箭下,李安身上受了重伤,腿上中了一箭,拼死护卫太子逃出去。
太子身受重伤,背后的那支箭离他的胸口很近,但还是偏离了心脏,并非是因为摄政王心慈手软,愿意饶他一命,而是摄政王重病缠身,体力不支,这箭的力度不够,才失了准头,他才因此逃过一劫。
但也让他意识到摄政王的可怕之处,意识到庆元军的战力惊人,与摄政王硬拼,他绝不是其对手。
季容笙拔出佩剑,反手削断了箭羽,强忍着痛,策马仓惶而逃。
只要他登上皇帝位,他还有夺回沈念的机会,靠这个信念支撑着,他才没有倒下。
……
方才的那一箭,季凌洲用了全力,因许久不曾拉弓的缘故,那一箭射出去,他的双手都在发抖,方才提着一口气,才勉强将那支箭射出,此刻他已经撑着身子,虚弱地扶在马车壁上,吐出了一口鲜血,遗憾地叹道:“终究是差了分豪,没能要了他的性命。”
沈念赶紧搀扶着季凌洲,为他擦拭嘴角的血迹,大惊道:“快回摄政王府。”
长歌赶紧命人架着马车回城,方才摄政王吐了血,此刻倒在沈念的怀里已是虚弱不堪,他的身体变得冰冷,那股冷意迅速窜遍全身,催发了体内的寒气,这是剧毒发作的征兆。
沈念感受着他身体的寒冷,紧紧地抱着他,想用自己的体温温暖他。
可她还是感觉他的身体越来越冷,沈念捧着他的双手,想将他的手搓热,又担心因母妃身亡,他心里悲痛,担心他出意外,不觉便红了眼眶,心急如焚,“殿下,再坚持一会,很快就会到了。”
她的声音在发抖,带着哭腔,季凌洲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艰难地从喉咙口挤出几个字,“别担心,我还撑得住。”
便是为了沈念,他也一定会撑下去,母妃惨死在他面前,他要手刃太子,为母妃报仇。
马车飞快地驶进了城门,去往朱雀大街,驶入摄政王府,沈念正打算将季凌洲扶进去找太医,却被季凌洲一把抓住了手腕,“念念,我还撑得住,只是母妃不可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这里,本王要亲自为母妃操办后世。”
沈念深知他心中悲痛,点了点头,“好,我陪着殿下一起操办。但殿下身体虚弱,还需请太医来为殿下诊治,殿下只当是为了念念,好吗?”
“好。”
沈念将季凌洲扶坐在椅子上,张太医急忙赶来为他把脉,沈念则将王府的管家唤到跟前,准备棺木,准备太妃入敛的衣裳,安排为太妃整理仪容的婢女。
季凌洲靠在沈念的肩膀上,一阵阵疼痛袭来,他的身子不停地发抖,甚至轻微的抽搐着。
傍晚时分,王府设了灵堂,张太医在一旁为季凌洲施针,沈念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他握着拳头,强忍着那一阵阵深入骨髓的疼痛,汗水打湿了颈侧的发丝,他的后背上已是冷汗涔涔。
就连那雪白的中衣也已经湿透了。
漫长的半个时辰终于过去,太医收了针,摄政王长吁了一口气,只是唇色比方才更加的苍白,身体也更虚弱。
沈念赶紧搀扶着他,关切地道:“念念扶殿下去屋里换身衣裳吧?”
季凌洲微微颔首。
沈念将他扶进了屋内,命人打来了热水,搀扶季凌洲去到屏风后沐浴。
沈念打算关门退出去,却听到屏风后传来一阵剧烈的响动,沈念担心季凌洲身子太过虚弱,摔倒在地上,她赶紧跑过去查看。
正看到季凌洲从浴桶起身,打算去一旁的衣架上拿那件雪白的里衣。
见沈念突然进来,他赶紧将衣衫披在上身,胡乱将衣带往腰间一系。
沈念双颊绯红,从衣衫敞开的胸前见到那如玉般细腻紧实的肌肤,上面似有水珠滚动。
她便想起了那日在冷宫偏殿,她双手环于他赤.裸的后背,在那一阵阵疼痛又酥麻的感觉中,她的手指暗暗用力,直到指节泛白,面红气喘。
她双手捂住了脸颊,呆了呆,便转过身去。
“念念只是担心殿下……”
身后传来脚步声,季凌洲将双手穿过她的侧腰,从背后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