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这帮同当年一般,今日对让她仍是义愤填膺的大臣们,许意安好笑地扯了扯嘴角。往日的义愤填膺可全都是因着她反驳太凤君,而今日的义愤填膺便是因着她不能啃将苏箐赐死。
在所有人都赞扬她是为宅心仁厚的明君之时,灵隐寺里传来了一声声癫狂的笑声。
小僧司空见惯地摇了摇头,有些歉意的对着许意安道:“陛下莫怪,罪臣苏箐自来灵隐寺便时常如此,恐扰了陛下的清净……”
京中的灵隐寺同江南的灵隐寺有所不同,这边没有那边到了十一月仍是有花木盛开,皇城这边则是带着寒意。
灵隐寺的小屋这头更是一片灰败,草木枯黄颇有一副萧条衰败之感,叫人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苏箐见着来人怪笑一声,侧头看向她:“许意安,莫怪哀家没有提醒你,你那凤君可是命不久矣喽……”
第66章 怎么这么娇
苏箐的身上如今还哪里有半分往日宫中贵人的影子, 昔日尊贵威严的太凤君不知哪里去了,徒留眼前这个疯癫至极披头散发的苏箐在她面前跳脚,却还要忍着起伏的胸膛故意说出这等话, 满目的怨毒不加掩饰。
小屋里还带着一股难闻的□□腐烂的臭味,桌案与床榻之上皆落满了灰尘, 整个狭小的屋子已经不能用脏乱来形容,许意安眉头轻蹩一瞬,在对上苏箐满目的阴狠之时随即又恢复同寻常。
“想来你也听闻了京中的传言,”许意安轻笑一声, 眸光中还带着渗人的冷意, “我父君当年之事得以沉冤昭雪, 时间过了这么久也总该有个了断不是?”
苏箐闻言脸色不变, 只是死死地盯着她, 恨不得将她抽筋扒皮一般:“许意安, 你少在这里得意。”
他准备了多年又如何, 这皇位怎会交予苏箐这般恶毒的男子去坐, 皇室宗牒里也早就剔除了他的姓名,将她的父君梁太夫的名号冠了上去, 追谥为敦肃太凤君。
“你那心心念念的皇位终究不会是你的,苏箐狼子野心陷害皇嗣虐待皇女之事如今已是人尽皆知, 妒夫恶父的名声已是坐实,不论如何你今日这番都算是与太凤君之位无缘了。”许意安玩味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最终露出一副怪异又渗人的笑。
苏箐丝毫不在意的捻着手中的佛珠, 只是手上的狠劲让人知晓他是恨毒了许意安:“哀家如今早就不在乎这些, 许意安, 你与你那凤君别想安安稳稳的在宫中度日, 哀家死也不会放过……”
“如此看来, 苏老还是不肯相信你早已不是太凤君的事实,可如今西凉的太凤君之位确实是在今日易了主,”许意安漫不经心的拿起桌案上那只雕刻的人头,“苏老这辈子怕也是出不去灵隐寺了,不若早早认清。”
苏箐恨不得将他们都诅咒一遍,好将心中怒气发泄出来,这木头雕的人头五官不甚清楚,叫人瞧不出究竟是谁,可想来也就她与沈枫眠两人能叫他做到这种地步了。
“谁说我在乎这些了,”苏箐像是听着了什么笑话一般,嗤嗤的笑了两声,撩了一把耳边脏乱的发丝,“哀家等着你不久为着救你那心尖尖儿上的沈枫眠,跪在我面前这般求我。”
许意安眉头微微扬了扬,冷厉的眸光简直要将他扎透:“苏箐,如今你也不是什么太凤君,祸从口出的道理你要晓得,若是朕今日有心治你的罪,你以为你能活得过明日?”
“就算是我死,今日也要这般告知于你,”苏箐对着她桀然一笑,“你那凤君必然生不下这小孽障,哀家等着他们一尸两命的那天……”
许意安眸色渐深,冷然道:“流苏。”
流看他这副模样便知晓主子的意思:“主子,要在灵隐寺里动手吗?”
“朕信以你的能力不会在灵隐寺见血,给他留一口气即可。”许意安眸中一片阴翳,看着怒视着她的苏箐同死物一般,沉声吩咐流苏道。
流苏不愧是跟了她多年的暗卫,最是清楚她的意思,直接上手卸掉了他的双腿叫他趴跪在地上,迅速上手点了苏箐的哑穴与蚀骨穴,叫他受着锥心蚀骨的疼痛却出不得半点声音。
“或许苏老还不知晓,如今你在京中算是身败名裂,而镇抚大将军亦是好不到哪里去,昨日叛变了西凉被西北军捉拿归京,至于三皇子……”许意安声音顿了顿,看着他脸上带了几分迫切之意,才满意的笑出了声,“不,该说是韩臻明,偷跑出宫被贼人糟践,实在是丢尽了苏老的人。”
苏箐的脸色变了变,这便是许意安想要的,至少他还有可在乎的。
奈何苏箐不论如何用力都说不出半句话,脖颈同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只得面色狰狞的狠狠瞪着她。
苏箐此人一生爱权又是既注重名声,韩竹月此事对他的打击或许不大,可许臻明说来到底还是他的亲生骨肉,如今又算是他唯一的寄托,他如何能真的对许意安不管不顾。
看着苏箐癫狂的简直要发疯,许意安俯下了身在他耳边轻声道:“或许苏老该知晓,今夜便是你的最后一夜了,朕只是叫流苏给你留一口气,而这一口气朕可不打算叫你过夜的。”
今日的许意安好似一条蓄势待发的毒蛇,要将他置于死地的样子做不得假,苏箐难得有了些惧意。
许臻明他还是了解的,这个儿子虽然蠢笨无城府,自小娇生惯养不谙世事,到底说来是不会做出此事的,许意安的铁血手段他还是有所耳闻,许臻明如何会在皇城脚下遇上了贼人,想必其中也有许意安的功劳。
他不能死,他还有许多的事没有去做,韩竹月失了势,单凭许臻明根本救不了他,西凉的皇位为何不能是他的,苏家乃是堂堂世家大族,当年被压的透不过气的许意安如何又会突然翻盘。
苏箐双眸瞪大,是了,都是因为沈枫眠,若是没有沈枫眠,西凉的皇位此刻早已该是他的了,哪里还有而今许意安这般待他。
“想来今夜苏老身上的余毒便发作了,”许意安又换上了一脸温和的笑意,好似又回到了当年他手下的小傀儡,“苏箐,好生享受你最后的日子吧。”
小屋门又紧紧关了上,苏箐只觉着身上的剧痛难忍,偏是半点声音也发不出,只得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好似这般便能缓解一般。
许意安说的没错,如今他身上确实有不少蛊毒,此番他身子因病拖了多日虚弱极了,蛊毒亦是闹得厉害,在听完许意安所说之事,身子已是有了几分蚀骨的痛意。
与碧波国交易,他便需服下不少蛊毒,苏箐一时未忍住,一张口便吐出一大口浓黑的血,更骇人的是那口黑血里满是蠕动的细小蛊虫。
“嗬……”苏箐哈出一口冷气,在阴冷的小屋形成一片白雾。
整个小屋笼罩着不详的氛围,连带着枯黄的草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般,随着萧瑟的冷风四下摇晃。
脖颈处好似有什么东西在自下而上的涌动,铜镜中映出他此时满脸悲愤的样子,苏箐死死地拽着那串黑亮的佛珠,骨节发出咔咔的声音,在寂寥的小屋中有几分渗人。
桌案高处的佛像悲悯的望着他,直至啪嗒几声脆响,便见线断佛珠滚了一地,叫人瞧来满是凄凉之感,而那手持佛珠之人满脸不甘的倒在了地上,唇边还有一大摊未吐尽的黑血。
栖凤殿门口,得知苏箐登时死在小屋的消息,许意安还有些意外的扬了扬眉头,擦拭着指尖的动作跟着顿了一瞬,只觉得一切好像来的有些快。
“朕便是随口一说,这般瞧来苏箐还真是听不得半点。”许意安随意地将手中的帕子塞到了白芷的手中。
苏箐的死只是叫她觉着一时讶异,可他那些诅咒之言许意安却不敢不上心,他既能将这些话先说出来,必然是对此事有些把握的,否则这人将死也不会说出这等话。
栖凤殿里一片昏暗,想来沈枫眠等了她多时,此番按捺不住了困意就这般睡下了。
许意安痴痴地望着身旁那人的睡颜,只觉得一切宛如梦境一般。
好似前些天她还是个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的废物小皇女,而今沈枫眠便以凤君的身份坐到了她的身旁,心心念念多年的小公子与父君的仇怨都得以解决,皇位之位掌握在了她的手中,一切好似镜花水月般不真切。
若不是沈枫眠,想来如今她早已丧命在那个雷雨夜里,许意安虚虚地握住了舒睡着那人的手。
沈枫眠睡得极为不踏实,难耐的哼唧了一小声,便翻身朝向了她,眉心蹙地紧紧的,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
“妻主,疼。”沈枫眠呢喃的出声道。
许意安捏着他柔软的指尖柔声问道:“小眠哪里觉得难受?”
沈枫眠显然是疼醒的,许意安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好似隐隐看见沈枫眠脸上还带了几分委屈之意,凤眸里还有着未消散的困倦,长睫上的几滴小小泪珠衬得他有几分可爱。
“腰好疼,腿也是……”沈枫眠抿着薄唇轻声道。
崔太医还同她讲过,孕中的男子便会时常如此,有的或是夜里时常失眠多梦,或是敏感多疑,定要妻主时常注意着自家夫郎的情绪,免得妻夫之间生了嫌隙。
许意安起身为他揉着酸痛的腰,沈枫眠的腰肢极软,背部的线条却于这分软没有半点冲突,便知晓这男子有孕前也是个极其厉害的角色,只想叫人好生疼爱。
他腰如约素,顺着曲线的脊背深凹而下的诱人的腰窝,是个极易被人握住的曲度。
许意安原本轻柔的掌心带了几分力道,身下那人被按得极为舒服,满意的哼声不慎从鼻间泄露出来。
她不过是按的力道大了些,那被不慎揉的掀起一角的寝衣其里赫然露出白皙的腰身,腰身上则是有几小块青青红红的印记。
“怎么这么娇?”许意安无奈地给他揉捏着,得了那人有几分不悦的埋怨。
沈枫眠倒吸了一口冷气:“腿,腿也抽筋了……”
那只小腿极为紧绷,看得出实在是抽痛的厉害,许意安上手揉捏了一会才堪堪软了下来。
不待她再说些什么,沈枫眠绵长清浅的呼吸声传来,便是又睡着了。
翌日,沈枫眠是被这人晃起来的,他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睡眼,就觉出身旁女子在他耳边温热的吐息:“小眠,生辰快乐。”
崔太医医术是极好的,如今他眸子大好早就看得清了,否则他今日也瞧不甚清眼前女子满脸的缱绻。
沈枫眠怔愣了一瞬才喃喃道:“我竟是忘着了,今日该是我生辰的。”
既是凤君殿下的诞辰,宫内便是一片喜气洋洋,许意安待他用心至极是宫人们都看在眼中,这寿辰亦是许意安早早便安排礼部做下的,之位今日能给沈枫眠一个惊喜。
沈老将军的信笺来得及时,沈枫眠方才睁开眼,就见着子烛将手中的信纸递了来:“殿下,这是沈老将军身边的那人今日刚传来的信,还请殿下过目。”
沈枫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这才抬眼看向那封信纸,信纸上还有些洇湿,想来今日殿外是露水深重的很,整个信纸都有些软塌,不知里面的墨迹是否晕开了。
当看清信纸上的内容之时,沈枫眠的眸子瞬间瞪大。
第67章 为她纳新人
母亲说是不日便可回京看他, 约摸不过正月末便可抵达京都,这般看来西北战事顺利的很,想来母亲不日便能灭了碧波小国战胜归来, 而崔太医算着他的笙笙不过二月中旬便可出来了。
这般说来还算是件大好事,母亲在信中对他关切极了, 也是极其期盼这个孩子的,他的笙笙是西凉的第一位皇储,不知多少人都在期盼着。
沈枫眠唇角微微扬起,覆上了自己柔软的小腹, 笙笙感受到了父君的触碰, 也跟着扭动着身子, 好似现在就有些迫不及待了。
瞧着他这幅欢喜着瞬间有了些精神的样子, 许意安只垂着眸子笑了笑并未言语。沈枫眠越发的像个孩子, 仅仅几句话便可这般, 晚间得欢喜的如何是好。
今日吉斯王女还有事同她商议, 得知今日亦是西凉凤君的生辰, 吉斯王女将早就准备好的贺寿贡品奉了上去。
吉斯国的夜明珠最富盛名,即使吉斯临海, 深海夜明珠可谓一颗千金难求,吉斯王女今日献上的这颗亦不是什么凡品, 想来这位王女殿下对两国之事是极为看重的。
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在保和殿内熠熠生辉,木质底座还以绯色珍珠镶嵌, 着实是一份巧夺天工的贡品。
吉斯王女坐回到桌案旁, 看着一旁正位上恩爱的帝后二人, 只想着如今圣宴将军瞧不到她方才的样子, 若是沈枫眠看得清她脸上的神情, 估计都要下来剜了她的双目。
谁又能承想, 昔日战场上针锋相对的敌国将军,如今正是依偎在女帝的怀中,全然是一副娇软夫郎之感,哪里还有半点当年战场上肃杀的样子。
沈枫眠实在是有些磨不开面子,原本他腰间是有些酸软痛感的,可下根本不顾所处之地是保和殿,只手环在他身后为他一下下的揉着腰,叫他更是酸软的坐不住,只不过此番却不是疼的。
沈枫眠凤眸的眼尾隐隐带了些红,淡淡的水意还在凤尾弥漫着,一张薄唇抿着不肯出声,只是有些嗔怪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好似在谴责她今日故意当众这般折磨他。
许意安手上的力道柔和,还是怕伤着他,瞧着他这副委屈样不禁有些好笑,用气声在他的耳鬓道:“小眠莫急,揉一揉腰便不疼了不是?”
正是这般说着,保和殿外的女官缓步走来,朝着二人行了一礼道:“陛下,殿下,一切准备就绪了。”
“那便邀诸位移步保和殿外吧。”许意安朝着女官道,随后只手揽上了沈枫眠的腰身。
这般样子实在是有些羞人,可许意安扶着他些腰总不会那么疼了,沈枫眠最终还是屈服于腰身上的酸痛之感,任由她揽着跟着去了保和殿前,引来身后官员们小声的议论。
习武之人听力是极好的,即使身后的官员还有所压低了声音,沈枫眠仍是听得清楚:“陛下与凤君殿下当真是恩爱至极,像陛下这般体贴夫郎的女子哪里去找。”
“娘情侍意,当真是一对碧玉般的完人……”年老的官员感叹。
偏有眼尖的官员注意到了许意安的腰身,轻声问着身边的两位道:“凤君殿下同陛下是极其般配的,再者,听闻陛下腰身上挂的那块玉佩便是当年故人所赠,照例说不是该带上凤君殿下亲自绣的玉佩荷包不是?”
“这,”老官员也不大晓得,低声揣测道,“想来是放不下幼时的故人,陛下最是重情重义的……”
却不知此时保和殿的金龙白玉雕柱旁,正是有一个面容暗沉的女子袖中的手缓缓成拳,一瞬不瞬的看着帝后两人离去的身影出神。
李婧冉这些时日亲手操办了沈枫眠同当今女皇的大婚,今日的生辰也是她提前多日亲手操办下来,偏她身为礼部尚书,做这些事也算是分内之事,只是想到这些有关沈枫眠,她还是愿意再更尽心一些。
不只是李婧冉心中有些难耐的情愫,沈枫眠心中亦是难言至极。
说来也是,许意安身上这块玉佩好似第一次见面之时便一直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