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池春
作者:裴嘉
简介:
晋江2023-05-15完结
总书评数:668 当前被收藏数:1758 营养液数:793 文章积分:24,142,876
文案:
说到丹书台令郁芳卿,众人无一不目露艳羡,然后再三叹惜。朝野内外都羡慕她从一个低微的宫婢平步青云,一跃成为当朝最年轻的天子近臣;高门贵妇则羡慕她已经风光无限,还被大将军迎娶,嫁了个人人仰慕的英雄。
可惜,她的夫婿终是为国捐躯,成了一道再也抹不去的明月光。
曾经沧海难为水,众人只道芳卿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这样好的夫郎。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料到,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她微醺着走向了一个令无数女子爱慕的俊逸青年,不惜越过雷池与他纠缠。
因为:“每次见着连侍卫,总能想起亡夫。”
*
连决生来是高门华胄。五陵年少,处处留情,却又从来不被谁留下。
直至他入宫游宴那夜,在池边遇见一名风姿绰约的女子。她提着一盏宫灯,递给他一方手帕,只是她梳着妇人髻,分明已是罗敷有夫。
他为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金风玉露,不惜动用皇亲国戚的权力,一步一步地靠近她。哪怕她心有白月光,接近他也因为他是皇后的弟弟。
活人是争不过死人的。但连决有她需要的一切。
她需要他的身份地位,他就站在她的身边;她需要他代替她的夫君给予慰藉,他便引她沦陷。
“她有白月光,而我是倒映月光的春水。”
*
*狗血三角恋,“我和他谁好”文学,女主大男主七岁
*绿茶水大战白月光,千层套路的钓系姐姐vs一心做小的茶艺大师
*架空,没有对应的朝代,经不起推敲,谢绝考据
*文名来源“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文中不只有一种价值观,某一角色的价值观也不等同作者的观点。写这篇文没有任何神圣的动机,也没有想呈现的伟大理想,只是想讲个故事而已。拒绝任何标签。
内容标签: 布衣生活 情有独钟 励志人生 姐弟恋
搜索关键字:主角:郁芳卿,连决 ┃ 配角:倒映白月光的绿茶水 ┃ 其它:花絮×尝鲜@裴嘉也要吃三碗饭
一句话简介:她有白月光
立意:你喜欢的人终会成为生命里的一道曙光
第1章 夜宴
◎翩翩我公子。◎
1. 夜宴
大燕同光年间第一桩轰动朝野的弹劾案就与芳卿有关。
她是当朝众多女官之一,不过死了丈夫之后才踏入前朝官场,专掌制典诏命之事。不过今年才开始兼任丹书令,在御前得了赏识,就招来了忌惮。一封参她的奏本在朝中激起了千层浪。
贪墨,擅权,徇情。除了这些推给她的罪名,还有女官们避之不及的污名:通奸。
于是,多年的官声就这样毁于一旦,芳卿从一个冰壶秋月般坚强自立的典范,变成了不知廉耻、不择手段,品行不端的弄臣。
“我就说陛下破格擢升郁令君耐人寻味,原来果然不是朝廷的抚恤,是蔺大人从中运作。”
“唉,只没想到郁令君也是这般不择手段,为了权位自荐枕席。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霍将军。真是薄情无耻!”
“若是别人也就算了,蔺大人相当于霍将军的异姓兄弟,还是和怡长公主的驸马。她能出来做官,全靠了两位长公主的恩泽。这……不是背主吗?”
“你们还是把人想得太好了。谁不知道居于高位的女官没有一个干净的,为了高升出卖女色早已是家常便饭。说不准郁氏早在霍将军活着的时候就给他戴了绿帽,毕竟蔺大人位高权重,处尊居显。手里不仅握着禁军,更是天子近臣第一人啊。”
……
真相还没水落石出,她的淫名就传得满城风雨。官衙内外,无一不在议论。开国以来,朝中官员私通的丑闻并不鲜见。然而这次引起轩然大波,主要还是有意者为之。
“令君,您有什么打算吗?”问话的是丹书台的司官程忍冰,也是芳卿重视的下属。
现在就连丹书台内部也议论纷纷,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在芳卿面前显露。
程忍冰目露焦急,芳卿以为她担忧自己,便说:“区区一桩弹劾罢了,他们又没有证据,只是想议论我而已。”
程忍冰问:“那您就由他们议论?”
芳卿面不改色,自然不会坐视不管、由他们议论。她时常教给下官一些朝野内外的道理,但自己有什么打算却不与他们多说,当下只道:
“他们本就想这样议论我。一旦开始议论,我就有了那样的名声。”芳卿反问:“有了那样的名声,到底做没做过还重要吗?”
程忍冰见她如此从容,欲言又止了几下,终于没有继续打探。
她旁边的司官舒婧之也听见了这段谈话,流露出的眼神颇不以为然,只是没有插嘴以下犯上。
芳卿知道她这位下属出身御史之家,与她们不同,是天之骄女,只怕现在还不能理解委心屈节的必要。
她也没有再说她们,许多事只能慢慢教。舒婧之和程忍冰终会明白,不论什么出身的女子,走到她这个位置,或多或少都会碰到类似的难堪处境。
唯一还没被污蔑侵蚀的地方是她自己的府邸。但她难得出宫回府一趟,却是为了看望了突然发热的女儿,几乎一夜没睡。
等孩子的病症稍有缓解,芳卿托付了小叔子霍行泽帮忙照料,自己过了晌午才回到官署。
公案上有些积牍,同僚们却走得差不多了。今晚是皇后三十岁千秋华诞,朝中百官都要入宫参加夜宴。
芳卿看了一遍今日下发的公文,确认没什么紧急的,便去后面厢房换了礼服,重新梳了妆。
她今年已经二十有五,唯一的女儿也到了进学的年纪。
五年前,她的丈夫为国捐躯,战死沙场。这些年她一个人操持,又在朝中担任要职,其实根本顾不上呵护容颜。
芳卿对镜戴上玉冠金钗,穿上层层叠叠的广袖霞帔,细细点了胭脂,镜中的女子立刻显现出沐浴过年华的万端风姿。
她看着镜中人出了会儿神。
昨夜守着女儿的睡颜,她的思绪走远,想:如果当初嫁给霍成烨时,答应他在家相夫教子,不要理会公主的野心,说不定自己也就没有今天深陷泥沼。
但若当年辞官挂印,现在则只能守着他的牌位垂泪,也未尝不会后悔。
世人只知道霍成烨在荆山之战中殉难,连尸骨都在战火中烧成了灰烬,是为国捐躯的英雄。
她却只知道霍成烨死得不明不白,因此更加决意向上攀爬,等待机会入阁查阅当年的军机秘议,揭底他真正的死因。
只是入阁的路才走到一半,就有人按捺不住弹劾她了。
苍茫的夜幕下,巍峨的皇宫沉沉立于风雪之中。但越过高耸的宫阙,内廷深处金碧辉煌,四处张灯结彩,火树星桥。熏风流动,温暖得如夏夜一般。
重华宫里玉箫金琯,各臣工依官署和品阶落座。
芳卿是吏部属官,而吏部作为六部之首,班位排在最前面,不过在座的只有她一个女官。
她夹在一排男性官员中间,同僚们正在传杯换盏中交流着闲言碎语。
皇后的下首是四妃九嫔,不过中间有个坐席,仍然虚位以待。他们说叶昭仪今天居然没来,好大的架子,皇后都不高兴了。
“哪里哪里。皇后岂能因为这个不悦。我从太医院听到一些风声,怕是因为叶昭仪怀上龙嗣了。”
“啊,那可不得了了……”
芳卿的耳畔一边是八音迭奏,一边是男人们的窃窃私语。美酒一下肚,什么权贵都失了官派。
坐在她身边的员外郎钟世林见她不参与,端起酒杯说:“来,郁大人,我敬你一杯。”
她抬起眼,端了端酒杯。
但钟世林见她不开口说话,犹不满意。
他装腔作势地拱了拱手:“险些忘了,叶昭仪娘娘还是郁大人的门生。有了这层关系,郁大人就是立储的功臣啊。”
叶昭仪曾是芳卿的属官,虽然出身寒微,但芳卿正是因为这个才提携她。不过不知叶昭仪志不在此,没曾想她后来莫名其妙爬上了龙床,走上了另一条青云路。
因此,朝中也有传言芳卿故意培植下级女官,为的就是献美媚上,好将权力渗入后宫。这次弹劾她的奏本里也是这么写的,说她操纵权柄,败坏朝纲。
钟世林是有意拿这个讥讽芳卿。
类似的话,芳卿近日听得多了。她不是圣人,被人恶意捏造,心里不可能没有一点愤懑委屈。但自胜者强,若轻易露出波澜破绽,便真教小人拿捏了。
所以她面上不显,对冷嘲热讽一概不受:“娘娘贵为皇妃,而我身居卑位,怎么能是我的门生呢。钟大人,这有损天家名誉的话传到皇上耳中,可是要治罪的。”
钟世林讨了个没趣,四下突然安静,没人举杯,也没人动筷。
芳卿便继续说道:“我劝诸位还是谨言慎行。祸从口出,天子家事不是我们臣下能议论的。”
这一下,众人都有些酒醒,也自知失言,面上很不好看。只不过年纪最长的吏部郎中非要驳上一句。
“这岂能只是家事,这是国事!关乎立嗣的事情——”老郎中摇摇头,有些懒得与她多说:“郁令君未免太短视。”
“既如此,那不妨听听李郎中的真知灼见。”芳卿轻描淡写地说:“明日在千秋馆见了圣上,我好在圣上面前代您陈奏。”
这怎么能说。
老郎中自知酒后失言,酸溜溜地说了句:“那是比不上郁大人圣眷正隆。”
不过妃嫔有孕,确实不能说与国事无关。
当朝皇帝是风流天子,却没有一儿半女。而且就是因为没有储君,后党、公主党才都蠢蠢欲动。所以当今天子践祚六载,帝位反倒不见稳固。
臣子们私下议论,皇帝无法生育是太阴柔的缘故——一个男人一心向往女儿身,几乎到了痴迷的地步。阳气太弱,又怎么绵延子嗣呢。
重华宫内歌舞升平,四座言笑晏晏,丝毫不见人心各异。芳卿瞥了高台上的御座一眼。
刚才还与席间谈笑的皇后,虽然依旧笑蔼蔼地看着诸卿,一身的雍容气度却忽然变得尖锐了,敏感地攫鸷了一丝背叛,好像听得到他们在议论什么似的。
如果叶昭仪真的怀上了皇嗣,无论是男是女,都能被立为储君。大燕建国几十年来,代代经历皇室操戈,朝中众臣无一不感到朝不保夕。
等皇帝有了继承人,风雨飘摇的新王朝才能让众人吃下一颗定心丸。
若真如此,将叶昭仪献给皇帝的芳卿自然功不可没,只是必然侵害了后党的利益。
所以和朝臣一样,皇后也认为芳卿是叶昭仪事件的幕后主使,觉得她野心勃勃,有意操纵后宫,甚至将来的储君,因此十分忌惮她。
其实芳卿并非什么权臣,只不过为官数年,人人都开始这么看她。事已至此,即使她说她才是遭到叶昭仪背叛的那一方,也不会有人相信。
宴席进行到一半,芳卿不胜酒力,外出更衣。
她的酒量不好,但不会喝酒,就当不好官。官拜一品的显宦没有一个不是海量,这可不是巧合。
芳卿一出殿门,各殿宫人属官都在外面守着。程忍冰见了她,忙提着一盏六角宫灯上来,低声耳语道:
“令君,借一步说话。”
芳卿见她提着灯等了许久,不知是不是官署来了要紧的文书,便跟着她往僻静处走了几步:“怎么?”
“通政司递了话来,说有封奏本还需要咱们压一压再放。”程忍冰说详情还得与她当面细说,“所以需请您走一趟。”
一封题本,由各官署提交到外通政司,再由外通政司交给内通政司呈给皇帝。皇帝阅后,题本仍由内通政司收回,送往内阁丹书台。
丹书台的官员则根据皇帝的旨意,分门别类,誊抄副本。有的交议内阁,有的下发部院,也有的直接封存,秘而不宣。
换言之,丹书台经手的都是一道道政令。奏本发放到各官署,立刻有了效益,各司依据官文行事,再不能轻易更改。
临时出了问题,想拖延些许时间再发的情况也是有的。这次不知是通政司出了纰漏,还是皇帝突然变了想法。还有可能是哪个大臣想拖一拖,再从中寻些余地转圜。总之,他们丹书台都担不了这个责任。
题本一旦发出去,就覆水难收了。
芳卿知道利害,程忍冰也是她司下的女官,办事还算严谨,所以她没有疑心这番说辞,忍着酒醉头痛说:“好,我这便去。”
程忍冰将手上的宫灯递给了她。
重华宫外是一片静谧的水色,不远处就是芙蓉池。偌大的水面中央伫立着一块仙岛,倒映着幽幽的墨影。
手上的琉璃宫灯摇摇晃晃,照着芳卿有些虚浮的脚步。
她穿过水榭,行至偏殿,程忍冰说通政司遣来的司官就在这里等着。
殿外空无一人,内里灯光虚弱,一点也不亮堂。像是值守的宫人仅留了盏灯,让皇后的千秋之夜富贵明亮些。
芳卿走上台阶时,心中已有异样,总觉得殿内有些古怪。但她还是没有迟疑,大胆地推了门,非要探个究竟。
殿中的人也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眨眼间到了门前。雕镂的殿门“吱呀”一开,露出里面挺拔的一个身影。
灯光昏昏沉沉,反倒是月色更为刺目。他紫色的袍子没入殿内的阴影中,变得近乎黑色。
芳卿的心头先是一紧,凉风过堂,冷硬的空气盈满衣袖,酒立刻醒了。
“蔺征?”
她站在门口,惊讶出声。蔺征见了她,脸色也微微一变,一样未曾料到自己要见的人是她。
“怎么是你?”
这些年,芳卿在前朝任职,蔺征确实时不时帮衬提点。他旧时和芳卿先夫霍成烨一同在军中效力,两人有袍泽之情。霍成烨死时留下芳卿孤儿寡母,蔺征帮忙照料了不少,但两人之间绝无私情。
自从弹劾风波开始,他们就一直避嫌,私下再没见过。
今夜他们在这里相遇,四处透露着蹊跷。芳卿与蔺征四目相对,都马上明白过来:多半是局。
于是,纵然还有一百桩事没有理清,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了。
芳卿当机立断:“我这便离开,你就当今夜没有见过我。”
“好。你千万小心。”
蔺征也没有费时嘱咐,迅速与她道别后就退回殿内,寻找别的出口。
芳卿迎着风没入夜色之中,手上的宫灯摇摇晃晃,但人却比来时更清醒。
人人都看见了她走出重华殿,到时候只要随便有个人说她在宫禁之中私会蔺征,她就坐实了秽乱宫廷、勾结近臣的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