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的那个约莫跟小姑子差不多大，生的有些羸弱，看着倒是老实不少。
大的那个埋着头不啃声儿，小的那个则是盯着杜乐娘凶巴巴地道：“放手！再不放手，小爷回头让我爹娘把你买回去当丫鬟，让你天天吃馊水，睡猪窝！”
杜乐娘被他气笑了，松开大的那个胳膊，反手揪住小的那个耳朵。
“是吗？毛都没长齐的臭小子，姑奶奶倒要看看是你爹娘先来，还是我先揍得你满地找牙。”
说着便挥动着拳头作势要修理他一番。
吓得小的那个连声哀嚎道：“杜景！救我！臭丫头打人了，杜景快救我！”
大的那个本就胆小，此时见杜乐娘如此凶悍，再看一眼宋宁手里的镰刀，哪里敢动？哆哆嗦嗦道：“求求你们放过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宋宁挥了挥手里的镰刀，看向大的那个道：“他叫你杜景，你们姓杜？是哪一家的孩子？”
杜景点点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弟弟杜炎抢先道：“你们村儿的杜秀才就是我们大哥，哼，害怕了吧？”
杜乐娘瞪大了眼睛，一手掐住他脸颊上的肉，质问道：“什么？你再说一遍！”
杜炎疼得哇哇大叫，嘴里含含糊糊道：“我爹说了，村里的杜秀才就是我们大哥！”
宋宁挑眉看向那个叫做杜景的孩子，见他也老实巴交的点了点头，才知道这两个孩子真是方氏的两个亲孙子，杜蘅的弟弟。
“呵，那还真是冤家路窄！乐娘，走，找他们爹娘算账去。”
姑嫂两个抓着两兄弟往二房、三房家去，在村口遇见王二家的小张氏和木匠媳妇刘氏两个在榕树地下叉着腰骂骂咧咧，里正家的王老太太和其他几个妇人在一旁好言相劝。
先是刘氏叉腰骂道：“不是你家大牛，还能是谁？这孩子平时就不学好，上一回偷了我家的蛋，要不是你家老婆子上门说好话，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小张氏往地上啐了一口回骂道：“刘氏，你少在这里含血喷人！我家大牛昨个儿闹肚子一天都没出过门儿，怎么就是他做的了？”
刘氏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反问道：“哼！谁知道呢？出没出过门的还不是你一张嘴巴说了算。那你说说除了他，还有谁能干出这种偷鸡摸狗的丑事儿？”
王老太太上前将人拉开，劝道：“我说，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这会儿村里出了这桩子事儿大家伙心里都不好受。你们倒好，还没搞清楚就先掐起来了，这像个什么话？”
宋宁在一旁听了一耳朵，这刘氏和小张氏是邻居，两人好的时候就恨不得穿一条裤子，闹起来了就撕破脸皮啥也不顾了，总之都不是好相处的。
她本来是不想插手这种狗咬狗一嘴毛的闲事，奈何王老太太等人见他们带着两个脸生的孩子过来了，问道：“三娘，你家来亲戚了？”
宋宁笑了笑还未开口，就听小姑子乐娘摆手澄清道：“别误会，这两个才不是我家的亲戚。他们是偷鸭子的小贼，我们找他们爹娘算账去。”
杜景闻言羞愧地垂下来头，杜炎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说谁是贼？是你家鸭子太蠢才会主动落进小爷的圈套，不就是只丑不拉几的蠢鸭子吗？小爷家里有的是钱，要买多少有多少。”
杜乐娘冷笑一声一巴掌拍在他脑门儿上，“要买多少有多少还出来偷别人家的？我都替你臊得慌！”
刘氏和小张氏一听也不吵了，冲上前打量着兄弟两个问道：“乐娘啊，你说你家的鸭子是这两小子偷的？”
杜乐娘双手抱臂，撇嘴道：“您要想知道，自己问他好了。”
小张氏是王大牛的娘，王大牛跟她有仇，她才懒得搭理小张氏。
刘氏一听只当是默认了，上前一步拽住兄弟两个的胳膊问道：“你们是哪家的坏小子？我家那只芦花鸡是不是你们偷的？”
杜景被拽得胳膊生疼，泪珠子在眼眶里打着转儿，死死咬着唇不吭声。
杜炎却是扭着头对刘氏又踢又咬，“老虔婆放开我！你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我让我舅舅抓你去蹲大牢。”
“嗨，小崽子还嘴硬！”
刘氏气得脸色涨红，眼看就要一巴掌扇下去，好在王老太太及时出手将两个孩子拉开了。
“好了，他们才多大的人，有什么事儿找他们爹娘说去。”
言罢又回头看向宋宁道：“三娘，这两孩子到底是哪家的？”
宋宁看了一眼哭得抽抽搭搭的两个小鬼道：“他们是杜家二房、三房的孩子。”
大家伙儿闻言都恍然大悟，仔细盘问过才知道，原来这两孩子自幼在城里长大，见了村里的鸡鸭起了玩儿心，趁人不注意设了陷阱抓了去。
杜炎胆大、顽劣，才是主谋，杜景胆小、怯懦顶多算个从犯。
一行人又带着他俩上门去找杜家二房、三房的讨说法。
说起杜老爷子的这个继室王老婆子，跟里正家的王老太太原还是本家。
只是两个人一个自私贪婪，一个与人为善，年轻的时候谁都看不上谁，后来王老婆子跟着两个儿子搬去了县城，也就再没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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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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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还是宋宁头一次进杜家老爷子生下留下的砖瓦房，据说当年为了盖这几间房子她那位素未谋面的公公同老爷子一起花了大半年的时间，一砖一瓦都是父子两个从几里外的赵家沟背回来的，为的就是能省下几个钱供家里两个弟弟读书。
谁知杜家两个小儿子谁也不是读书的料子，而杜蘅的父亲病故后，母子几个就被逼着搬去了杜家老屋，再也没有踏足过这方院子。
妇人们气势汹汹地上门，叫出王老婆子的两个儿媳段氏和郑氏，将两个孩子在村子里的恶行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我说老二家的，老三家的，你们这两孩子才回来几天，就在村里闹得鸡飞狗跳的，你们再不管管，过两天还要上房揭瓦了不是？”
“是呀，我家好好的一只芦花鸡，养了五六年了，天天下蛋，这两日不见了，急得我家老婆子夜里连觉都不睡了，天天在屋里长吁短叹的。”
“不管怎么样，你们总该给大家伙儿一个说法不是？”
妇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宋宁插不进去嘴，站在她们身后，默默打量着杜蘅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院子里有一口井，两棵桂花树，青瓦白墙，窗户朝阳开着，室内敞亮，比自家住的那几间泥瓦房着实要宽敞不少。
然而再好的房子长时间没人居住也都生出几丝颓败之气，墙上爬满了藤蔓，石阶上长满了青苔，井水已经干了，桂花树也枯萎了，连后院的荒草也还没来得及打理……
杜乐娘心情复杂地走到一棵桂花树下，伸手摸了摸树干上的刻痕，眼圈一点一点红了起来。
小丫头一向性子倔强，从未在人前流过泪，宋宁有些诧异地看向她。
乐娘摇摇头，喃喃道：“这是我三岁那年爹爹刻下的……”
当年这棵树长得枝繁叶茂，以她的个头想要伸手摘下一朵花都做不到。
那时的父亲还未被病痛缠身，一双胳膊坚实有力，总能轻轻松松将她抱起。
如今树已经枯萎，她早已长得比这棵枯树还要高了，只是当年抱她看花的人已经不在了。
宋宁不知该说什么，只轻轻搂了搂小姑子的肩膀，却听妇人们突然把话头转到了她们二人身上。
“三娘，乐娘，你们来说说是在什么地方看到这两小子偷鸭子的，你家二婶儿、三婶儿还不信咧。”
杜乐娘拿出在河滩边上捡到的弹弓、米粒、鱼钩和麻袋。
“早上我把鸭子赶去河滩上放，然后就看到他们两个过来设了陷阱，准备抓鸭子。当时我正坐在树荫下，他们没发现，等我追上去，他们就丢下东西跑了。”
宋宁点点头，“我也看见了。”
刘氏叉着腰道：“哟，东西这么齐全呢，一看就不是头一次了。”
段氏看了眼被杜乐娘放在地上的弹弓，将受气包模样的儿子扯到自己身后，一脸无辜地看向郑氏道：“哟，三弟妹，前几日我看见你家三郎拿这东西打树上的鸟雀，当时我还劝来着，他也不听，这下闯下祸来了吧。我家二郎胆子小，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儿来的。”
郑氏一听她这是想撇清关系，让自己儿子一个人背黑锅了，当即黑了脸道：“我说二嫂，我家三郎才多大呀？左右不是一时贪玩儿罢了。你家二郎是兄长，弟弟贪玩儿，做兄长的就不该规劝规劝吗？”
段氏撇了撇嘴角，在心里腹诽你儿子那个嚣张霸道的性子别人不知道，你个当娘的还能不清楚？你们当爹娘的都管不住，我儿子就能劝得住了？
只是她敢怒不敢言，他们两口子在城里做买卖还要借老三岳家的势，他们一家子都得看老三一家的眼色。
王老太太及时站出来打圆场：“好了，叫这俩孩子说说，他们把抓来的鸡鸭都关在什么地方了。”
郑氏不轻不重地瞪了儿子一眼，杜炎撅着小嘴儿不吭声儿。
段氏恨铁不成钢地推了一把自家儿子，杜景委屈巴巴地道：“在……在后院儿的柴房里。”
段氏咬牙往杜景额上戳了两下，打开后院儿柴房的门，果然见里头关着五六只鸡鸭。
妇人们认回了自家鸡鸭，骂骂咧咧地走了。
宋宁姑嫂两个抱着自家鸭子前脚从院子里出来，后脚就听见段氏在身后冷嘲热讽道：“旁的人也就罢了，偏这两个丫头也是白眼儿狼，胳膊肘往外拐！到底是乡下丫头，眼皮子浅！”
“诶，谁？哪个小兔崽子往老娘院子里扔石头？”
段氏举着扫帚气势汹汹地从院儿里冲出来，门外连半个人影儿也没有了。
翌日傍晚，宋宁跟婆婆正在自家院子里做豆瓣酱，突然听见小姑子同人在门外说话。
“我都说了，你们别再跟着我了！”
“二姐，你就收我们当小弟吧！以后你到哪里我们就到哪儿，你让我们往东，我们绝不敢往西！”
“嗯！”
“谁要收你们当小弟了？一天到晚不务正业就知道在村子里惹祸，谁稀罕给你们收拾烂摊子了？再不走，我要放狗咬人了！”
孟氏开门出去，看了看女儿，再看了看跟在女儿身后蓬头垢面的两兄弟，一脸错愕道：“乐娘，他们是？”
“我回头再跟您说。”
杜乐娘回头气冲冲地瞪了眼跟在身后的两个跟屁虫，拉着孟氏进去，“砰”地将院门合上了。
孟氏一头雾水，“这……”
杜乐娘：“别管他们！”
兄弟两个踮着脚在门外往里张望了一会儿，奈何啥也看不见。
杜景看了一眼紧闭的院门，有些垂头丧气道：“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
杜炎还不肯走，在外面砰砰砰地拍着门。
“二姐，你放我们进去，我们保证不给你添乱！”
宋宁已经猜到门外是谁，忍不住觉得有些好笑。
孟氏听得直皱眉：“乐娘，到底怎么回事儿？”
杜乐娘被吵烦了，开门出去撵人：“滚，滚，滚！”
杜景扯了扯杜炎的胳膊，杜炎嬉皮笑脸地凑上去。
“二姐，今个儿你真厉害，打得那个王大牛都不敢还手了，明儿能不能也教教我？”
杜乐娘不想再跟他们啰嗦，拿起扫帚直接往外面赶人。
“乐娘，你在做什么？”
熟悉的声音传来，杜乐娘抬头一看，忙收了扫帚，脸上的怒气一扫而空，带着几丝窘迫道：“哥哥，你回来了。快进去吧，娘和嫂嫂等你大半天了。”
杜蘅看了眼缩在墙角的两兄弟问道：“他们是谁？”
杜乐娘撇撇嘴角，一五一十道：“二房、三房的两兄弟。”
杜蘅垂眸，清清冷冷的目光落在陌生又熟悉的两张脸上。
杜景心虚地垂下了头，有一种课业没完成被夫子发现的负罪感。杜炎也跟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仿佛做坏事被人当场抓了包。
杜蘅一句话都没说，就把兄弟两个给吓跑了。
孟氏板着脸看向闺女，问道：“到底怎么回事儿？你又跟王家那孩子打架了？”
杜乐娘吐吐舌头，“这次真不是我先动的手，那个王大牛抓了一条小青蛇吓唬他们。他们被吓得哇哇大叫，拽着我不松手。我嫌他们烦，索性将王大牛一块儿赶走了。”
孟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一脸无奈道：“你呀，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人打架。”
杜乐娘闪身躲进宋宁身后，宋宁笑了笑，起身洗干净手，看向杜蘅道：“相公，今日你去书院夫子都说了什么？”
杜蘅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她。
“夫子写了推荐信，让我和逸轩、七郎一块儿去府学读书。”
杜乐娘有些紧张地看向孟氏，孟氏也有些始料未及，怔愣了半晌才喃喃道：“这可是好事，准备什么时候动身？”
杜蘅看了眼宋宁，再看向孟氏道：“还没决定。”
孟氏点头，“毕竟要出远门儿，还有许多行李要归置，是该好好同逸轩和七郎好好商量商量。”
夜里起了风，树上枝叶被吹落了一地。
孟氏早上起来喂鸡，顺便打扫院子里的枯枝落叶，恰好听见曹氏和刘氏在外面闲聊。
“听说杜家那老太太快不行了，就这两天的事儿了。”
“嗐，还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这老婆子从前多争强好胜的人呐，到头来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啥也捞不着。想当初他们是怎么待隔壁这娘三儿的，好房子好田地都被那两兄弟给占了。啧啧，真是造孽呐。”
曹氏还想再唠叨几句，一回头撞见孟氏开门出来，讪笑道：“哟，杜家嫂子出来了。”
孟氏一脸平静地朝她们点点头，“你们聊，我该进去喂鸡了。”
中午一家子吃完饭，孟氏坐在屋檐下有些心不在焉地纳鞋底儿，耳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大嫂在家吗？”
孟氏微微一怔，针尖险些扎到手指，杜乐娘匆匆跑出去开门，见到来的是段氏。
段氏身后还跟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那女子生得十分秀丽，眉眼间依稀可以看出与杜家老二有几分相似，正是杜景的亲姐姐，段氏的亲闺女。
段氏见了乐娘，接过女儿手里的小布包，脸带着几分笑问道：“乐娘啊，你娘在家吗？我有要紧的事儿找她商量。”
杜乐娘有些不耐烦地朝她看了一眼，“哟，这不是二婶儿吗？找我娘什么事？”
中午日头正毒，晒得人有些晕眩，段氏抽出一方皱皱巴巴的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讪讪道：“大人的事，你个小孩子问这么多做什么？”
杜乐娘默默翻了个白眼儿，听见母亲的声音响起：“乐娘，让她们进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