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一个记不起来自己是副将的副将。”在霍云起心中，一个优秀的副将能敌千军，可是一个失了忆的副将只是个累赘。
他看着钟翎，意有所指道：“这一次一定是西夏军骗过了白虎军大部分兵力，否则他们决不敢偷袭白虎军大本营，我平生最恨别人骗我。”
钟翎的心颤了一下，仿佛霍云起说的就是她。
然而下一刻，霍云起已经看向了她：“钟翎，你没有骗过我吧？”
“我……”钟翎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不会骗我的。”霍云起像是变了一个人，又朝钟翎笑了一下：“要是你真的骗了我，最好别让我知道。好了，我真的该走了。”
他拿起包袱越过钟翎就要离开，手臂却被钟翎拦住。
“钟翎，放手。等此战终结，我希望那时候你会恢复记忆。”他想钟翎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然而钟翎并没有松开手，她只是颤抖着，握住了霍云起的手，紧紧地握着。
霍云起察觉到了她的手心很凉，他回过头，钟翎的眼泪从眼角滑落，滴在了地上。
她跪了下来，任自己泪流满面：“将军，对不起。”
白虎军整军退后十里。那日江平和卫霄赶到后，细封云借着西夏军的掩护沿着樊云山跑了。白虎军不仅没有拿下细封云，给西夏军一个教训，反而损失惨重，全军气势已经折了大半。
凌长安在经历了那场战争后大病了一场，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小武。见众人都默不作声，凌长安才想起来小武已经死了，是为了救他而死的。
他有些木然地起身，帐篷外面是剩余的白虎军，他们在整顿军容，激励士气，可是从他们每个人的面容可以看出，他们都很沮丧，曾经战无不胜的白虎军遭到了失败，一次失败就能折断易碎的自尊心。
江平发现了凌长安，他立刻来到凌长安面前，脸色有些差劲，但是还是维持表面上的恭敬：“将军，您有什么吩咐。”
他的话是恭敬的，然而无论是语气还是表情都和他的话毫不相干，甚至截然相反。凌长安不是瞎子，当然注意到了江平的表情，可是他并不在乎，与其说是不在乎，更多的是他认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小武的遗体怎么样了？”
“......”
江平的脸比被风吹过的石块还要僵硬，他扯了扯嘴角，提醒凌长安：“将军，那日死的白虎军不止小武一个人。”
可是凌长安关心的只有小武一个人，白虎军的大将军不会只有这点关心。
“我知道。”凌长安浑浑噩噩：“我现在问的是小武。”
“被埋了。”江平抢在凌长安提出疑问前开口：“埋在战场上是白虎军的传统。”
白虎军的传统不可违背，连凌长安也不行。凌长安又一次不受控制地回想起小武倒在他面前的场景，他的嘴唇微微发颤，最终像是放弃了什么：“那就给小武的家人多谢抚恤银两吧，毕竟他是为我而死的。”
江平再一次反对了凌长安的命令，他拍了拍脑袋，脸上抽搐，他真的不愿意和凌长安再多说一句话了：“将军，抚恤金全是定额，属下没有权力多给。”
“这份钱我出，这总可以吧？”
“是，遵命。”江平道：“将军还有事吗？没有的话，属下要训练士兵了。”
凌长安摆了摆手，意思是江平要怎么都随便，他是真的累了，江平掉头就走，走到一半，他又转过身看着凌长安的背影。虽然他对任何情况都保持乐观，可是凌长安现在的状况实在令人乐观不起来。或许安乐王世子更靠谱一些？
他已经派人去找霍云起了，因为他不相信霍云起会坐视不理这件事，或许没等他的人找到，霍云起就已经出现了，这是他一直期待的事。
将军，这个副将他真的有些当不下去了！
晚上的时候军中又传出来一件事，凌长安沐浴的时候有士兵想要服侍他，却被凌长安发火赶了出去，那个士兵淋了一身的洗澡水，十分狼狈不堪，这事流传进军队里，又被添油加醋了一番，加上刚刚吃了败仗，所以军中对凌长安不满的人逐渐增多了。
这件事当然也传进了卫霄耳中，他喝了一口热乎乎的暖粥，看起来很悠闲：“阿砚，你是说，凌长安把新来负责起居的士兵赶走了？”
阿砚道：“是。”
卫霄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不会是一直惦记着小武吧。”
“属下觉得不像。”
“怎么说？”
阿砚道：“那个士兵下午来的时候，将军并没有任何反应。”
卫霄道：“你的意思是，是这个士兵惹怒了凌长安？”
阿砚道：“属下没这么说。”
“......”卫霄道：“我想起先前那个小武好像跟你说过，凌长安洗澡的时候不许别人进入，或许是因为他犯了禁忌，所以才被赶出去的吧？”
阿砚看出自家世子又来了兴致，他提醒卫霄道：“世子，现在是两国交战时期。”
“那又如何？”卫霄笑的很愉悦：“我只是对凌长安本人很感兴趣，或许他身上有什么秘密？再说他要是不在，说不定我们赢得战争胜利的可能性更大呢？”
这句话阿砚无法反驳。
“阿砚，你去找两个女人来。凌长安越拦着，我越要知道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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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秘密
凌长安看着围在卫霄身旁的两名身形窈窕的姑娘，一脸嫌弃的转过头不去看卫霄。大敌当前，这个人竟然还在想着女色，安乐王世子真是超出他的想象的无耻。
“世子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将军看到了，美酒，美人。”
“......”
长袖下的手攥了起来，凌长安起身，俯视着卫霄：“大战在即，这么做对不起死去的士兵们。”
也对不起死去的小武。
卫霄啧啧几声：“下达指令的是将军您，可不是我，对不起他们的也不是我。”
“你！”卫霄的话直戳凌长安的痛处，偏偏凌长安又无法反驳，如果不是他一意孤行，绝不会发生这种事。
“别生气嘛。”卫霄笑的很轻佻，眼神却像钩子一样钩住了凌长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实对不起死去的士兵，将军说的有道理，可是这位姑娘的哥哥也在白虎军中。”
“她的哥哥？”凌长安看向了卫霄指着的那个姑娘，她跪坐在卫霄身边，低着头，凌长安看到了她的鼻头发红，睫毛微颤。
“你的哥哥在哪股队伍？”
“......”
由于姑娘不搭理凌长安，卫霄好心肠地把话捡起来：“就是前几日驻守在大本营的那支队伍啊，她哥哥战死了。”
一声战死，凌长安眼中的光瞬间消失了，他颤抖着坐回座位上，看着姑娘捂住脸啜泣，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感受到自己的喉咙发干，说出去的话也干涩嘶哑：“姑娘，对不起。”
“不是将军的错。”姑娘朝着他勉强笑了笑，然而这笑容是如此悲伤，让凌长安也陷入了悲伤中：“将军可愿意陪小女子喝一杯，就当祭奠我死去的哥哥。”
姑娘这么说，凌长安怎么可能拒绝，他拿起桌上早已盛满酒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凌长安还觉得不过瘾，随后他又连喝三杯，姑娘不知何时凑近了凌长安，关切地让他少喝些，然而凌长安却觉得还要再喝，两人互相拉扯，谁也没注意帐篷里的主人就这样悄悄离开了。
卫霄吩咐阿砚留下来处理可能突发的情况，自己则悠哉游哉地回去睡觉。
夜半三更，卫霄睡得正香，突然被一阵吵闹声惊醒了。
“将军，您不能进去，世子殿下正在睡觉。”
“睡觉？他用死人当借口骗人，他睡得着吗？他的良心能安吗？”
凌长安的脸被酒气熏得发红，满脸愤怒怒不可遏，姑娘跪在他脚边，一个劲地向他磕头，比跪拜神佛的善男信女磕的还要响：“求将军饶命，都是世子让我这么做的。”
“呦，大半夜将军不睡觉，将军跑我帐前做什么？”
卫霄故意在走出帐篷时系上腰带，示意自己现在很安心，睡得也很香。
凌长安的五指紧紧攥成拳头，咬紧牙关，随后抡起拳头砸向卫霄，卫霄早有所料，向后一退，轻轻躲避凌长安毫无章法的攻击。
“将军喝醉了吧？阿砚，送将军回帐休息，不然被将士们看到，只怕我军军心又要溃败了。”卫霄给了阿砚一个眼神，阿砚会意拦住了凌长安。
“你又在骗我！赵未霄，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上一次卫霄骗得他失去了爹，这一次他又想从他身上夺走什么？
凌长安的喊声响彻整个安静的夜空，远处的帐篷里纷纷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往他们这边看，卫霄先让姑娘进帐篷，随后自己也走了进去。
“被识破了？”
姑娘点点头，跪在地上很害怕：“是。”
她讲述了方才发生的事，凌长安借酒浇愁一个劲儿地喝酒，姑娘得到了卫霄的指令，伪装白虎军士兵的妹妹借机接近凌长安，找机会脱下凌长安的衣服，然后把看到的向卫霄复述一遍。
她见凌长安喝多了，自己在青楼学的狐媚之术用不上，于是干脆直接执行任务，勾开了凌长安的腰带，没想到凌长安根本没有喝醉，他只是装醉在试探她。
她害怕极了，想用身体安抚凌长安的情绪，没想到凌长安根本不让她碰，仿佛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甚至还用性命逼她说出幕后主使是谁，她没有办法，只能供出卫霄。
卫霄沉吟不语，帐篷里的烛火随着他的走动而晃了又晃，映在帐篷布上的黑影也因为晃动与姑娘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似乎要将她吞没。
“你的意思是，凌长安对你的靠近很紧张？”
“是。”
卫霄想，看来凌长身上果然藏有秘密，只是这一次无法得手，凌长安会对他越来越警惕。
他该想想别的办法了。
第二天，白虎军将领集结在中军帐讨论如何应对西夏军队，卫霄坐在角落里不言不语，其他将领也都没有说话，因为凌长安还没来。
江平把玩着腰间的令牌，想起自己早上听到的传闻，昨夜凌长安又和卫霄大吵了一架，大半个军营的人都知道了，而且还有人看到他们身边还有个姑娘在。
面对这两个祖宗，江平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出征时看到陛下同时任命凌长安和卫霄，他以为两个人能通力合作互相补足。
不过很快他发现他最大的缺点就是太乐观了。
凌长安和卫霄这两尊大神根本不是互补，而是天生的冤家，话不投机半句多，他一个小小的副将在两个人中间来回斡旋，活的比狗都累。
结果两个人的关系不仅没有缓和，反而好像更僵了。一山不容二虎，一军也不能有两个主将，他们两个心都不齐，怎么指望整个白虎军能有凝聚力。
就在江平按捺不住想要先开会的时候，凌长安终于到了。
他一进帐篷，先是狠狠地瞪了卫霄一眼，然后再也没看过卫霄，坐到了沙盘后面。
江平心里给自己默默上了柱香，保佑自己平安无事，随后向众人传递了探子传回来的情报，西夏军往前行军了五里，似乎在逐步向他们逼近。
“细封林和细封云这对兄弟不容小觑，他们一定在盘算些什么。”
“管他们盘算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杀就完了！”
这句话引来了几个小将的附和：“对，没错，必须得让他们看看咱们白虎军的厉害！”
“毫无章法的出击不会歼灭敌人，反而会损害自己。”卫霄提出异议。
江平道：“莫非世子有了什么好主意？”
卫霄道：“先前西夏军胜我军败，必须打一场胜仗激励我军士气，而且必须只能胜不能败。”
“哪有这种必胜的仗？”有人提出异议。
“有啊，先前霍将军带我们打仗的时候，从来没输过！”
一个小将军说完，帐里久违地开始了沉默，他们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霍云起，如果霍云起在这里，他们根本不用担心失败，因为霍云起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失败。
最终还是卫霄打破了沉默：“霍将军是将才，他要是在这里自然最好，可是他不在我们也要守住边关。”
“我接到探子来报，最近西夏军粮仓储备不足，新运来的粮食明天就会补足，如果我们今晚能够绕路抄了他们的粮车，然后一把火烧了，闹的西夏军人心惶惶，到时我军乘胜追击，对方人心溃散，我军必胜。”
卫霄提出的劫粮车获得了大多数将领的认同，随即卫霄又提出劫粮车不该以白虎军的方式，最好能装成西夏百姓，这样出其不意成功的概率更高。
众将领也是这样觉得的。
凌长安静静的看着底下的热闹，卫霄说完自己的观点，最后非常有礼貌地询问凌长安的意见：“将军以为如何？”
“话都让世子说完了，本将军的意见有那么重要吗？”
卫霄摸摸鼻子，眼观鼻鼻观口，开始装聋作哑：“当然重要，毕竟您才是主帅。”
凌长安瞧着卫霄装模作样的模样，冷哼一声：“既然如此，这个任务就交给世子去办好了，没有意见吧？”
卫霄道：“当然没有。”
凌长安见卫霄已经和将领们打成一团，而自己只是被他们表面恭敬着，他在中军帐里越呆越不是滋味，干脆直接离开了，将领们既不聋也不瞎，一个大活人掀开帐篷帘子走了他们都知道，只是没人敢说一句话。
卫霄同样不在意，因为现在他已经取得了白虎军众位将士的好感，凌长安表现的越孤僻越另类，他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多。
他一向很有耐心。
卫霄和大家商量好了计策，他们连夜绕远路行军埋伏在西夏粮车的必经之路。
粮车并不是从西夏国运出来的，而是从和大齐接壤的小国高价买回来的，一共二十车，所以卫霄只带了二十个人。
二十多人的小队全都装扮成了西夏去小国通商的模样，每个人怀里都揣着一个酒囊，囊中装的不是水，而是煤油，等到时候见到了粮车队伍，只等卫霄一声令下，他们就把煤油倒在粮车上，同时点燃炸药。
不过就在他们摸到那条官路上的时候，卫霄听到他们身后有人跟踪的声音，而且人还不少。
其他人也听到了，莫非他们的计划早就曝光了。卫霄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随后无声下达指令，众人一回头，卫霄迅速道：“什么人？”
黑暗中的草丛中，凌长安的脸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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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奇袭
见到凌长安出现，卫霄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眼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