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身误——斯月一【完结】
时间:2023-05-18 23:12:28

  话未说完,胳膊就被人猛地下狠手扭转到身后,一张脸直接被按住压入杯碗盆碟之中,把几桌人吓得赶紧跳开。游为昆呸到他脸上,骂道:“好不要脸欺负一个小姑娘。”
  突如其来变故,那人猝不及防,挣扎着想要抬头,不料竟挣脱不开,只听得噼里啪啦碗碟碎地。同来的那些人见他乳臭未干,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纷纷为同伴出头,“小子你好大的胆,可知道他是谁!”
  游为昆呵呵冷笑,“任他是天皇老子我也不怕。”
  “他可是瑞王的小舅子!”一旁的人七嘴八舌卖弄炫耀,“可是皇亲国戚!”
  “瑞王是当今皇叔,你可别自惹麻烦。”
  那歌女听了脸色更白,双脚像被钉在地上一样,战战兢兢瞧着游为昆。既怕他惹祸,又怕他撒手不管。
  “你姓李?叫什么?”
  听到背后的声音,众人才发觉还有一个人。梁沐慢慢走过来,抬了抬下巴示意游为昆把他放开。那人满脸都是酒水菜肴,连耳朵边上都挂着几根,看着十分滑稽。听梁沐这么一问,立马趾高气扬起来,扬手就要先甩游为昆一巴掌。
  游为昆眼疾手快一脚踢向他的膝盖窝,那人立即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游为昆边活动筋骨边骂,“我大哥问你话呢!”
  他虽一袭青衣,可举止投足间似非一般。众人不知他来历,就先有人代为回答:“他姓姜,叫姜力。”
  梁沐听了疑问,“瑞王妃姓李。你既姓姜,又怎么成了瑞王的内弟了?冒充皇亲,该当何罪。”
  其余人皆未料到他竟熟知内情,慌忙帮着解释说:“他的姐姐是瑞王爱妾姜夫人,外甥女也是封了郡主的。”
  姜力把住桌角欲起身,却被游为昆再度按住肩膀不能动弹。他向来以姐姐受瑞王宠爱为荣,此时还洋洋得意道:“虽只是妾室,但和王妃并没什么不同。”
  本以为能警醒一二,孰料游为昆哈哈大笑,“区区一个王府妾室的亲眷都敢在外耀武扬威,我看那瑞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言谈间竟连瑞王都不放在眼里,姜力立即骂道:“你们是谁,好大的胆子竟敢辱骂王爷。”
  游为昆暗地里踹了他一脚,冷笑连连,“别以为你抬出瑞王的名头我就怕你。我大哥是神武大将军梁沐,乃是陛下的结义兄长……”
  “为昆!”
  满堂皆静。游为昆登时闭嘴,讪讪一笑。
  等出了酒肆,已近二更。夜风袭面,三分酒就散了干净。梁沐负手走在前面,听游为昆和那歌女说话。她名罗巧儿,原是江州人氏。随母入京投奔,谁知亲故早就不在。两人盘缠用尽,偏偏雪上加霜,母亲又染了重病,她只好重操旧业外出谋生。
  “你母亲在何处,可请了大夫看了?”
  罗巧儿含泪摇头。
  游为昆于心不忍,直接掏出剩下的碎银全都交给她,“这些不多。等明日我再取些给你送过去。”
  “我……”罗巧儿咬着唇感激不尽。
  将她送至住处,两人不约而同眉头紧皱。昏暗自不必提,可怕鱼龙混杂,隐有淫靡之声,夹杂着几句荤话。
  游为昆快言快语,“怎么住这么个地方。”罗巧儿不禁脸面红透,抱着琵琶嗫嚅着说不出话。他里外转了一圈,借着月光但见罗母病容沉重,想也不想就说,“你们母女快随我们回去吧,这哪里能给人养病。”
  罗巧儿不语,梁沐尚未发话。游为昆察觉她的心思,就笑道:“我大哥才不会反对。反正将军府里多你们两个又不嫌多。”
  一语敲定,他自去安排。
  --------------------
第20章
  ==================
  将军府不似相府有大片的榴林,只在假山背后种着两棵,枝繁叶茂,朵朵簇红罗。严燕清晨而起摘了一大捧放到梁沐的书房,傍晚再来站在窗外还见红花如旧。而梁沐换了件常服在案旁微微俯身,手上擎着一支笔拧眉深思,不知在想些什么。
  严燕眼中偷偷露笑,猫着身子从窗台下溜过,蹑手蹑脚踩进书房。正预备吓梁沐一大跳,不料梁沐忽然丢开笔直起身,似笑非笑看过来道:“一回两回都这样,我难道还能被你吓到。”
  严燕不服气地扁了扁嘴嘟囔,“兵不厌诈。”低头一看,案上满满当当铺着一张雪纸,笔缸内大大小小如林看花她一双眼,“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梁沐顿了一下,随意道:“本想作一幅画,谁知道十年没动笔,竟然不知从何下手。”
  “原来大哥还会作画。”严燕睁大了眼睛,她可从来不知此事。应当说恐怕没几人知道。
  “年少时学过。”梁沐哂笑。端午过后他差人打听,得知白林两家并未下聘,大概只是口头约定。已比他想的好上许多。想那时他曾答应给白凝辉绘制中元节夜景,是他食言。如今亡羊补牢,只盼为时未晚。谁知手生荆棘,难以为继。
  严燕抚掌说得摇头晃脑,“大哥既然学过,捡起来总比初学者容易。”
  梁沐笑道:“你这话总算说得不错。”
  “难道我以往说别的就错了?”严燕轻轻一哼,故作生气。
  梁沐对她了如指掌,才不理她。
  严燕扑哧一笑,挤到他身边问道:“那大哥想作什么样的画?说不定我可以参谋参谋。”
  “就你?”梁沐摆明了不信,慢条斯理卷起雪纸丢在一旁,“你别添乱我就谢天谢地了。”
  严燕嘟囔道:“我哪里有添乱……”
  梁沐哼道:“不是你把宋元秋和罗巧儿的事捅到宫里去的?”连带皇帝早朝后还特意留下他问了几句,他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严燕忙掩了嘴,一双眼睛滴溜溜转。见梁沐板着的脸毫无动摇,只好扯着他的衣袖撒娇,“我一不小心说漏嘴了嘛。”
  梁沐轻轻扯出衣袖绕过长案,无动于衷。
  “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错啊,县主也有份。”听到一声冷哼,严燕缩了缩脑袋,声音越低了下去。没一会儿一咬牙底气又添,跺跺脚道,“谁让大哥每次动静都那么大,闹得满城皆知。我不说,也有别人说的。既然别人也会说,还不如我先说。总好过于他们添油加醋。”
  竟还理直气壮。梁沐简直气笑,“那可真谢谢你没有‘添油加醋’。”
  严燕吐吐舌头,尤振振有词,“我说的可都是事实。之前一个婉儿还没见着,又多了一个巧儿,难道有说错?你们男人都这样,朝三暮四,坐享齐人之福。幸亏我嫂嫂早早去了,要不然……”
  “严燕!”
  蓦然一声大喝,严燕吓得当场一激灵,两股战战,一双眼不知往哪看,就是不敢看梁沐铁青的脸。梁沐很少发脾气,对她是,对冯琼也是。两人常常胡闹,他都不曾放在心上。可越是不常生气的人,一旦生气越让人恐慌。她提心吊胆等了半天,只听到一声长叹,心里没来由突然慌乱。
  “大哥……”严燕小声唤他。见他不理,抿了抿嘴低声道,“我错了。”
  “错哪儿了?”
  严燕还低着头,“不该在宫里搬弄是非,不该提起我嫂嫂,不该说你朝三暮四。”凭心而论,自相识以来,除了冯宁以外,梁沐身边的确无其他女子。严燕听到他再叹了一口气,听到衣裳拂动的窸窣,听到他缓缓走过来,墨色的衣摆上绣了层连枝花纹。她听到梁沐叹息,“严燕,你长大了。要知道宫里不是建宁王府,不再是任你们胡言乱语的地方。”
  严燕似懂非懂,“可宫里没有其他人。”太后和姚皇后自不必说,其他四妃也是王府老人。
  “过几日就要大选,等此事落定,宫里不知多了多少双眼睛。”
  严燕舔舔干涩的嘴唇,眼中还有些莫名。就算如此,谁能越过太后和皇后。嘴上却道:“我明白了。”
  梁沐见她模样就知仍是茫然若失。明明年纪和那时的阿凝一般大小,然而看法见解截然不同。他无奈一笑,道:“这段日子不许进宫。别跟着冯琼瞎掺和。”
  “哦。”严燕乖乖应了个是,终于没把那句“那多无聊”给说出来。
  “还有,罗巧儿的事为昆和你说过没有?”
  严燕点头。
  游为昆心里一向藏不住事,幸亏自己已和他约定不许向其他人提起白芷,免得不成反招怨。梁沐道:“她母亲的病如何了?”
  严燕故态重萌,本性难改嬉笑道:“你关心人家,怎么不自己去问。”话刚说完,梁沐双目如利箭扫视,刚兴的气焰顿时偃旗息鼓。她悻悻埋头应道:“吃了三四天的药已经大好了。”
  “既然如此,你这几天挑个时机送她们母女回原籍吧。盘缠去账房领就是。”
  未料到他如此轻易就丢下,严燕挑眉,“大哥不留下她吗?”
  梁沐没好气地道:“留下她让你继续编排我?”
  严燕讪讪一笑,脚底抹油一溜烟先跑为上,临走踩在门槛上回眸笑道:“我可真好奇让大哥念念不忘的婉儿是什么样的人物。”
  不等解释,人已跑得没影。梁沐心想,何如你想象的那样。他于薛婉儿,只为实现一个承诺。梁沐抽出一张雪笺,提笔欲写,忽然凝神,不知阿凝现在在做什么。
  白凝辉刚得了一个算不上愉悦也称不上不快的消息。
  “都说夫人有喜了,要给小姐你添个兄弟。”白芷接过茶盅搁在一边,见白凝辉错愕,她继续解释说,“五夫人底下有个管事娘子犯了错被罚到这边来,她刚刚和人在闲谈,我路过恰巧听见了。”
  白凝辉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母亲离世,父亲很快再娶。虽知是祖母之命不能违,但不得不说她心中有过埋怨。两者相隔的时间太短,她尚未接受母亲的离去,家里就多了另一个女主人。许和君对她很是放任,客客气气的。反而随她而来的管家娘子是老夫人所派,时常说些有的没的。
  “我们这位二小姐打小就心思多,老夫人本有心教导,可她母亲太过骄纵她,是生怕她受了委屈。那宋家姑爷刚死没几个月,就赶紧把她接了回来。为此还惹得宋家恼怒。”两人在小径缓步,不妨白凝辉坐在花丛中恰听见。
  “是吗?”许和君虚应一句。
  那人又道:“听说她嫁到宋家前曾许过一门亲,也不知道为什么平白无故又退了。那时他们都在绍县,老夫人鞭长莫及没法管。”
  “是这样。”
  “前面那位是商户出身没什么见识。老夫人原也不答应,无奈是老爷上官做的媒……”忽听的花丛中声音轻轻,白凝辉淡淡一笑站起来抖落满身落花。
  许和君到底年轻,背后道人长短尚有些尴尬。那管事娘子低了脸面,眼中却偷露不屑。
  心知她狐假虎威看轻她,白凝辉合上书慢悠悠道:“你是祖母跟前的,难道还不知道规矩?若是年纪大了忘了,不如让我身边的小丫头来提醒你。”偏头又微微俯身示意,“夫人年纪虽比我还小些,但依然是长辈。切莫让身边的人给挑唆坏了,移了性情。”
  许和君脸上飞红,沉默不言。
  瞥的她翠裙轻移,那管事娘子在背后轻啐了一口,“也就是老爷只她一个女儿才惯得不知天高地厚。日后夫人若有了一儿半女,她还能像现在这么得意?”
  白凝辉想起这句,半躺在榻上微微一哂。反正与她不相干,下个月她就出发去建州,想来舅母并不会多拘束。白凝辉轻轻笑,还不如多展望日后的生活,说不定还能随之出海。她忽然一笑,因梁沐喜好出游,绍县乃至越州及其附近的名山大川都游览遍。曾说海到尽头天作岸,千里潮来潮归,奔腾汹涌美不胜收,惋惜她不曾同去。
  白凝辉心中暗叹,念头一转,道:“我们要带去的东西,单子可都列好了?”
  “早列好了。你前两日又不乐意看。”白芷自匣子里取出递过来,她早就细细地全列出来,衣裳首饰、日常用具、大大小小的箱匣满满当当十来页纸,“再看看哪些是不带去的。像一些绫罗绸缎,依我看不如大半出手换成金子,又好带又轻便。以后若要用,当地再买就是。”
  白凝辉笑道:“我正有此意。另外,给舅父舅母、几位表兄姊妹们的土仪也要准备了。可惜京中并没有什么。”
  白芷道:“那是你这样想呢。旁人看来京中多少稀奇的玩意儿。”见白凝辉不置可否,她摇头失笑,“咱们辗转几次水路,途中靠岸的地方不少。路上预备也不迟。”
  正值青春的女子嫣然含笑,白凝辉捏紧了清单,再次问道:“白芷,你真的要随我去建州?那里可不比京中,没得耽误了你们。”
  “我不跟着小姐,也没别的地方可去。哪里人人都如你一样好性。教我读书写字,平日又不拘着。说是丫头,却比一般人家的女儿还要好。你以前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我跟着你从岳州一路到云阳,再从云阳到建州,可长不少见识。倒是你……”
  白凝辉抬眼,“我什么?”
  “你别怪我多嘴。”白芷斟酌了一会儿,坐到榻边浅浅笑道,“你和梁大将军……”
  白凝辉脸色淡淡,丢开清单翻身转向内里的浮雕。
  白芷依旧在背后道:“我瞧着你们互相有情。小姐折磨他不说,也在折磨自己。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过去,也不是劝你与他重归于好。只是这过不去的坎不卖力跨过,难道要一直让自己郁郁寡欢?在岳州的时候,大夫就说要你放开心怀。可到了京中,你反而一日比一日沉重。要让夫人见了,不知道多心疼。”
  良久,白凝辉才轻轻道:“我不见他,自然就好了。”
  --------------------
第21章
  ==================
  天气空濛,晓烟处雨燕初飞,天际如横墨一点。云下数不清的瓦肩堆檐无限延伸而去,直到遇水路阻隔。道上时有马蹄哒哒,三三两两的行人飞奔。
  白凝辉倚靠在窗边,雨线细密透不过风。
  “咱们出来时还好好的,没想到一会儿就下起雨。”白芷替她关上一扇窗,“过来些吧,要是淋湿了自己受罪。不过下雨有下雨的好,人不多,难得清静。”她低头往外看去,正巧一辆熟悉的马车停在门口,“老爷到了,我去迎他。”
  白知行刚从部里出来,还穿着官服,进来就问:“有话要说,怎么不回家去?”
  白凝辉朝他施了一礼,起身笑道:“回去兴师动众的,省的麻烦。”
  “那在别院中住的如何?可有人不敬你?”白知行坐下来打量了她片刻,“我怎么瞧着还清减了些。”
  白凝辉忙解释说:“比在家中还自在。只是这些天热起来了,我没什么胃口。”
  白知行叹一声,“还和以前一样,一到夏天就要瘦上许多。白芷,你回去盯着厨房让她们多用点心。”吩咐完又道,“端午那日本想接你回去,偏偏你祖母……”
  “端午那天正好表弟相邀,我还去金明池看了水戏。岂不比在家中好得多。”
  若在家里,老夫人定然不允的。白知行见她不曾介怀,心中又是一叹。忽想起一事,打发白芷出去后方道:“梁沐回来那日在别院避雨,你可见到他了?”他说着却有些叹惋,若当年未退婚,白凝辉和梁沐结为夫妻,到现在不知多好。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