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之王——绣猫【完结】
时间:2023-05-20 14:43:27

  “银行?”康年愕然,“你在小东门这种下九流的地方开银行?朝廷敢给你生意做吗?”
  令年正在和卢氏说笑,闻言也转过脸来,看着慎年。
  慎年道:“于家自己的银行,跟朝廷没关系。”
  康年笑道,“哦,我险些忘了,你看不上跟朝廷做生意。那你什么打算,跟那些黄包车夫、堂子里的妓|女,小摊小贩,还有帮会里的街痞流氓打交道?个个口袋比脸面还干净,你指望他们捧着银子来找你存?”
  慎年也笑了笑,说:“他们穷是穷,一块银元还是拿得出来的。”
  “一块钱,”康年不断点头,“你靠一块钱开银行。”
  面对康年的挖苦,慎年还很坦然,说:“大哥,一块钱是不多。庚子年的时候,洋人给朝廷算赔款,四亿五千个人,每人头上摊一两,就是四亿五千两,这一块钱微不足道吗?到现在朝廷都还背着债,全大清的人都为了这笔债起早贪黑地忙活。中国什么不缺啊?最不缺的就是这种车夫□□,小摊小贩,兜里只有一块钱,还得绞尽脑汁地找地方存起来,生怕被朝廷盘剥了,被强盗打劫了。”
  “住口!”康年气得脸色铁青,厉喝一声,他指着慎年,“朝廷被洋人羞辱的时候,你在哪里?你是在船舰上浴血奋战了,还是身负骂名,替朝廷和百姓奔波斡旋了?但凡是个人,提起这事心都要滴血,谁给你的脸面,整天把它挂在嘴上,用来耻笑朝廷的?”
  慎年脸色也严肃了,“我没有耻笑朝廷。”
  “轻佻!”康年被卢氏悄悄掐了几把,怒气收敛了些,脸色仍旧不好看,要坐下时,忍不住又呵斥了慎年一句:“我看你离沉稳还差得远了。”
  卢氏笑着打岔:“男人没娶媳妇,都是不着边。”
  康年不耐烦地挥手,“我看和邝家的婚事吹了也好,省的以后把邝老爷气死,他是个罪首不说,咱们全家还得连坐。”
  于太太起先没干涉,嫌这话实在不中听,骂道:“说话不知轻重,你也是个当官的?”
  令年笑道:“怎么不是?我听大哥刚才这席话,官威很足呢。”
  康年见于太太和令年都偏着慎年,不满地乜了一眼,才笑道:“好,都是我的错。”翘起腿往沙发上一坐,慢慢吃起茶来。兄弟两人话不投机,又因为疫情,到了次日吃年饭时,众人仍旧闷闷不乐的,只有芳岁和百岁你一言我一语地斗嘴,令年忽然笑出了声,说:“阿弥陀佛,幸好二毛还不会说话,吵不过大毛,不然这家里可没法呆了。”
  刚说完,听差拿着条子进来,给了慎年。令年眼尖,就着他的手见上头写着四马路会乐里的一个地址,便把脸扭了回去,嘴角一翘,露出那种不屑一顾的神色。于太太一看令年的表情,便会意了,不等慎年开口,断然道:“不许去。”
  慎年笑了笑,跟听差说不去,对于太太道:“妈不是今天要回溪口吗?我送你去码头。”
  于太太这才满意,命使女斟了酒,三兄妹连同大少奶奶共同敬了于太太一杯,往佛堂里去祭拜了于先生,算是潦草地过完了年节。下人将酒席和牌桌都撤了,移步到厅里,于太太正在一样样地过目由卢氏带给湖州亲家的节礼,康年则问起了银行要召工的事情,慎年说:“规模也不大,在钱庄的伙计里选十来个机灵能干的,剩下的人年后给一笔钱,辞了就好了。”
  于太太沉吟道:“宝菊原来也在钱庄做的,有他跟着你,我还放心些。安南的货栈已经雇到了管事,叫他回来也好。毕竟家在上海,不能总在外面漂泊着。”
  卢氏好奇道:“他在上海家里不也没人了吗?”
  何妈一听宝菊的事,忙插嘴了,“他爹妈都没了,媳妇还没来得及娶,安南那个地方,想想就知道了,吃不惯,也住不惯,可怜哦。”
  于太太等人都在为宝菊的身世感慨,慎年却没什么反应,说:“再说吧。”
  这话不冷不热的,康年是有城府的,当即意味深长地睨了慎年一眼。慎年没有多做解释,恰好琴房里电话响了,他走去接了起来。令年在沙发里听着于太太和卢氏说话,目光不时扫过慎年的背影,芳岁在耳朵旁边唧唧喳喳的,完全听不见他在里头说些什么……令年有些恼地在芳岁圆鼓鼓的脸蛋上捏了捏,说:“大毛,你好吵呀。”
  逗了逗芳岁,她走进琴房,目光在慎年侧脸上游移。
  两个人都在家,更难捱。她是提醒自己,要离他远一点,可总忍不住要看他,不知不觉的,就又凑一起了,身体好像也有无形的吸引力,有几次在于太太和大少奶奶面前心不在焉,险些靠进他怀里,慎年察觉了,用一种揶揄的、好笑的目光看着她。
  慎年拿着电话,转过身瞥了她一眼。厅里几个人都是背对着的,他在她手心捏了捏。
  令年忙挣了一下,没挣开,她又不敢动作太大,便重重地在他手背上掐了一把。他把她放开了,敷衍了几句,把电话放下了。
  令年先开口了,纤细的眉头扬着,“是书寓,还是堂子呀?”
  “什么书寓,什么堂子?”慎年装糊涂,牢牢地坐在沙发上,小茶几上有一瓶摩尔登的十景糖,他挑了一颗放在嘴里,手背上还有指甲的掐痕,他也不在乎,忽然笑了一声:“怎么这么酸?”
  令年掰着手指,“烟、酒、花,比家里热闹,比家里好玩呀。”
  “我看,哪里都没有家里好玩。”慎年让点地方给她,令年没理他,弯腰去把茶几上的山茶花理了理。茶花瓣丰艳润泽,隐隐透着粉,像女人的肌肤,慎年脸上不露端倪,手自她的衣摆探进去,摩挲了一下,她穿的家常小袄,那件勒得人喘不过气的小马甲没了,腰里温热,滑不留手。他手一收,令年就跌坐了回来。他还笑着问她:“你喝醉酒了?”
  令年觉得,她已经受了他的影响,变得胆大妄为,她倚着沙发臂,脸枕着胳膊,假装打盹。绯红的脸上还带点笑,心里藏着恶意:管他呢,看见就看见,正好让别人都知道,他是个什么德性。
  慎年手指在她颈子里一停,那里有根细细的金链子,是肚兜的系绳,搭扣是两片米粒大的小金鱼,鱼嘴衔在一起,慎年说:“这么牢?解的开吗?”
  “解不开,”令年扑哧笑了,把他的手甩开,“防贼的。”
  慎年没有应声,沉默了一瞬,令年正奇怪,一睁眼,见芳岁嘴里含着糖,腮帮鼓鼓的,正大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在沙发前看着他们。令年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将衣襟按住——慎年还有点分寸,也换个姿势坐直了,把糖罐子给了芳岁,打趣道:“大毛,你是属猫的?走路怎么没声音?”
  两人不知道芳岁都看见了什么,又懂得什么,只能尽量做出自然的样子。
  芳岁含含糊糊地说:“小姑姑的肚兜是红的,上面绣着大金鱼,比我的好看。”还要掀起小棉袄,给两人看自己肚兜上的丑蟾蜍。
  令年的肚兜都是何妈绣的,是小孩子的式样。她有些窘,又怕被于太太等人听见,忙用指尖在唇边轻轻嘘一声,替芳岁把棉袄拉下来,拽整齐了,嗔道:“大毛,你下次还敢钻进我的衣柜里,把我的衣服扔的满地都是,我就打你的屁股!”
  芳岁不服,还嚷嚷道:“我是和弟弟玩捉迷藏……”
  大少奶奶在外头听见了,哭笑不得,进来一把拽走了芳岁,还吓唬她道:“回了湖州老太爷家,还敢这么没规矩,老太爷要赏你巴掌吃。”
  芳岁咕嘟着嘴,不情不愿地被保母领去换衣裳,这头于太太的车子也备好了,慎年便也起身,和康年一道,送于太太、大少奶奶等人去搭船。令年独自落在家里,百无聊赖,把画报翻了许多遍,外头天色渐渐黑透了,也不见慎年回来,她不禁抿起了嘴,轻哼一声。
第59章
  慎年送过于太太,来到会乐里的书寓。此时正是年节下,书寓外头昏暗暗地还有许多人影在晃。书寓门上一副描金朱漆的槛联,悬挂着大红纱罩的灯笼。天井里搭了一个小戏台,滴呖呖地唱着,堂屋里男男女女在嗑瓜子、打牌、听戏,一闻说有新客来,认不认识的,都轰然起来拱手,“恭喜,恭喜。”
  慎年被姨娘领着上了二楼,二楼清静,六棱玻璃罩壁灯照得影影绰绰的,黄炳光正面对一个抹了胭脂、插了水仙的妓|女说话,听见脚步声,妓|女一扭身离开了,黄炳光走过来对慎年道:“你来晚了。”他今天不当差,穿的也是长袍马褂,举止颇显的潇洒,有些仕宦子弟的味道了。
  慎年见黄炳光颧骨上还蹭了点胭脂,笑道:“大过年的还要公干,工部局也该给你一枚奖章了。”
  黄炳光性情很豪爽,被他取笑,也不在意,说:“我也想洁身自好,只是一进官场,有很多事情逃也逃不开了。”
  姨娘送了茶来,便退下去了。慎年没有除外衣,和黄炳光靠横栏站着,看见天井里光辉夺目的戏台。黄炳光才说:“那台戏是窦筱泉点的。我是想等你来,替你们两位引荐引荐,你迟迟不来,他早走了。”
  报纸上那些事,黄炳光是心知肚明的。慎年道了谢,问:“你和窦筱泉是什么交情?”
  “说不上交情。在陆士时,做了一段时间的同学。”黄炳光比窦筱泉要年长几岁,说起其人其事,直摇头,“这个人,贪财好色又急躁,在日本时,闹出不少乱子,还好有他老子撑腰——窦玉祥在朝鲜时,嘴上说中立,私下里没少帮日本人打俄人,日本人跟他有交情的。”
  慎年道:“外白渡桥的法国神父案是他搞出来的?”
  “这……”黄炳光在官场里浸淫了一段时间,已经很油滑了,他笑一笑,模棱两可道:“他没有这样的城府,但同盟会那些乱党也大多是日本人资助的,他大概知道些内情。不过窦玉祥得利是事实。”
  慎年明白黄炳光的用意。他拂了拂茶沫,低头说:“我没打算得罪窦家。”
  黄炳光道:“窦家在北洋军里许多年了,消息灵通的很,上海一带大大小小的关口、厘卡,都被摸得清清楚楚。他们初来乍到,总要找个人开刀立威的。窦筱泉贪财,有童秀生这个土皇帝把持着上海的警务帮派,各行生意,他哪来的财路?”黄炳光对慎年微笑,“不是我说,你们做生意的人,表面看着枝繁叶茂,热热闹闹的,其实也没有根,说倒就倒了。你家大公子官做的不小,为人有些太慎独了。”
  慎年点点头,“我知道了。”黄炳光是替窦筱泉做说客的。他虽然是童秀生的副手,但两个人背景、经历太过迥异,这一年恐怕没少明争暗斗。当初于家的绑架案,他大概也打探过底细,但嘴里半句都没露出来,是个有分寸的人。
  大概因为窦筱泉走了,不一会,底下戏台也撤了。那姨娘上来看了好几次,问两位要不要留宿,慎年说不用,黄炳光似乎还佳人有约,不急着走。慎年将一张红封送给黄炳光,黄炳光先不肯收,笑道:“这是干什么?”
  慎年说:“当初家人去云南接我时,承你借了一万块,我擅作主张,给你算做了云烟入股的股金,今年盘过账,除了本金之外,还有些盈余,所以顺道给你送过来。”
  黄炳光有些惊讶,掣出红封里的庄票一看,竟然是两万块整。他忙推辞道:原本也不是借钱,是馈赠。黄炳光心知这云烟生意是童秀生也有份,他为避嫌,不想再掺和,慎年却似乎早就计划好了,微笑道:“放心吧,你这一股算在我名下的,没人知道。”
  黄炳光心里一动,他原本家底不厚,现在在官场经营,的确时常有捉襟见肘的感觉。最后把红封受领了,还玩笑道:“咱们还要承杨金奎的情了。我看这人也不是省油的灯。”
  杨金奎因为抢矿脉,和洋人闹得不可开交,东印度总督署几番督促朝廷将他捉拿归案,朝廷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反倒让杨金奎在西南各省多了不少拥趸,很有点声名鹊起的架势了。慎年一时也说不上是希望这个人发迹的好,还是不发迹的好,只能扯了扯嘴角,算是一笑。
  慎年回到于家,夜已经深了。年节下,许多下人放了假回家团圆,宅子两侧的小平房里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厅里还留了盏壁灯。令年和阿玉在房里咕咕哝哝地说话,地上摆着一个大藤箱,各色绫罗绸缎衣裳都铺在床上,阿玉正在跟令年商量,哪一件是新做的,要留下,哪一件旧了,要拿去赏给使女们穿。
  “二少爷回来了。”阿玉听见动静,放下衣裳往外探头,和慎年撞个正着。
  除了她们主仆,楼上楼下的人都歇了。慎年问:“这么晚还不睡。”
  阿玉吐了下舌头,“小姐在熬夜做功课呢。”
  令年刚才还在和阿玉说话,闻声把头扭到一边,专心致志地写作业。慎年笑着瞥她一眼,“临时抱佛脚,来得及吗?”
  令年没理会他,阿玉把衣裳都收回藤箱,揉了揉眼睛,说:“小姐,我去放热水给你洗澡。”又问二少爷要不要热水,小厨房里大概也没人值夜了,阿玉下了一趟楼,拎了只水铫来,慎年已经不问自取,把令年案头剩下的冷茶喝了,又拿起她的英文作业看了几眼。
  他想了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封给了阿玉,阿玉忙说:“太太和小姐都赏过了。”
  慎年笑道:“这是我赏你的。”
  阿玉高兴极了,谢过二少爷,背过身去一看,是十块钱,她笑嘻嘻道:“二少爷比大少爷大方多了。”
  慎年说:“我有些话要跟你们小姐说,你去睡吧。”
  阿玉早就困得直打哈欠了,见令年没吱声,便福了福,辫子一甩下楼去了。底下座钟嗡嗡的响,阿玉脚步声一消失,慎年便咔哒一声把门反锁上了,令年脸上蓦地一热,忙放下作业逃开几步,羞恼地瞪着他。
  慎年将她抱起来放在床上,令年推了他几下——脸颊蹭到他衣领上,气息是干净的,没有烟酒味和胭脂的浓香,令年的推拒渐渐没有那么坚决了,但心口还是噗噗跳得很急,她按住他在腰间寻摸的手,压低声音道:“大哥也在楼上。”
  康年成婚了,卧室是单独的套房,在走廊的另一头。慎年说:“他听不见。”
  家里不比外头,仆妇下人时常来楼上走动,令年被他闹得意乱情迷,嘴上是不愿意的,身体已经柔软得不像话,“阿玉有时夜里还回来……”
  慎年覆在她身上,手一下下地理着她的额发,眼里含着笑,又深又亮,“去我房里?”
  令年摇头。现在这个样子出去,被人撞见,更糟糕。她还在嘟囔:“说话不算话……”被慎年把华丝葛的袄裤拽了开来,里头的肚兜果然是红绫底,绣了一尾大金鱼,鱼嘴正在吞吐荷花的蓓蕾,慎年不由笑了一声。白天那点浅尝辄止的接触,让人更按捺不住,他先是强硬地攥着她两个手腕,把她摁在床上,后来又极尽温柔地把她抱了起来。令年双手环着他的脖子,紧紧贴在他身上,看见自己两只雪白的脚丫子盘起来,在灯下也像两尾可爱的小鱼,时而舒展,时而蜷缩。
  家里夜深人静,他毫无顾忌,把她折腾到了半夜。令年没有再喊疼,两眼水汽氤氲地看着他,最后她实在疲倦极了,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毫无意识地说:“我不要了,一会阿玉要来了……”
  慎年笑她傻,“她这会睡得打呼噜呢。”
  他动作和缓起来更难忍,令年咬着唇,一阵阵发颤,他在她嘴唇上揉了一揉,她轻轻的呻|吟便溢出了喉咙,慎年很坏,还在她耳边提醒:“你还要解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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