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只是想做的事情太多,才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可是只要您还在朝堂上一日,你做过的事情就正在改变这个天下。”
萧齐的每一句话都柔柔地直往魏怀恩最柔软的心里钻,熨帖她的自疑。她知道这些情绪只是因为对明州太失望,怕这次剿匪困难重重堕了她的威风难以服众。
所以才将自己关在房中数日思量好每一个计划。其实她也不是要萧齐来给她信心,给她肯定,因为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旁人都帮不了她。
但是这样什么都不用多思多虑,只需要在他怀里找个舒服的姿势让伏案太久的身体舒缓下来,就已经能让她像只粘人的小狸奴一样眯起了眼睛。
“那还用你说吗?嘴这么甜有什么用,要对我说的话想好了吗?”
她嘴上从不饶人,偷偷环抱住她的萧齐一时半刻没有从这转折里反应过来,她也不催,因为她正枕着他的心跳。
“您还在生我的气?”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专注地盯紧她一丝一毫的神色变化。
“你觉得呢?”
“我……”
又回到了刚才进门时候的僵局,更可怕的是萧齐已经把打得腹稿忘了个一干二净。
从来只听说过美色误人,可是阉人也会因为美人在怀就心猿意马吗?
萧齐抿紧了嘴唇,憋了半晌才想起了冬青的劝解。
“我做错了事,您应该生我的气,怎么罚我都行。但是我想见你,怀恩,你已经冷落我整六日了,我每天都在想你。对不起,求你别再对我视而不见了。”
不要被姑娘的问话带着走,要直接认错,然后死皮赖脸。只要姑娘还有情意,一定不会再给冷脸。
魏怀恩果然睁开眼睛看向了他,萧齐牵起她的手轻吻她的指尖,然后把她的柔荑贴在自己脸上。
他知道她欢喜自己的皮相,于是趁着魏怀恩被他的恳求和色相迷惑的时候,慢慢凑近,把一个虔诚的吻落在她的额头上。
他的气息笼罩了她,就好像那个迷乱的夜晚一样强势地让她感受到他的存在,一股燥热骤然在她的血液中蔓延开来,她的耳尖被他的撩拨染上了胭脂色。
他还要接续这个吻,她发觉自己几乎要被他放倒在地毯上,忽然警醒过来,赶紧推开他起身。
“萧齐,你就是混蛋!”
她搓了搓脸皮把那股萦绕不散的热气搓开,冲着躺在地上的萧齐半怒半嗔了一句,抬脚就要走。
萧齐眼疾手快地牵住她的裙摆,拉着她不松手:
“是,奴才是混蛋,您说什么奴才都认,可是奴才今晚能留下吗?”
“松手!”
她试图把裙摆从他手里抽出来。
“不松。”
他的另一只手直接握住了她的光裸的脚踝。
“怀恩,别对我这样无情……”
“好了!我允了!赶紧松手,我要去沐浴了!”
得了她的允准,萧齐终于松开了她。
冬青的计谋出乎他意料地有用,看着魏怀恩怒气冲冲的背影消失在了屏风之后,萧齐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心中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只要能让魏怀恩顺气,他做什么都无所谓,至少这一次她的怒气并不是对着他的残缺而来,所以他没什么顾忌就能赖在她身边直到她原谅。
但是如果有那么一天,她觉得他这副躯壳都碍眼的时候,才是他哪怕削肉剔骨都无法换来她回头的地狱。
他不觉得爱人便一定要由表及里,接纳包容对方所有的一切,哪怕是缺点。他可以做到这一点,但绝对不期待魏怀恩也同样对他。
别太在乎他,也别太理解他,更别对他的一切都感兴趣。
他只要她浅浅地爱他一层皮相就已经足够了,更多的他给不了也给不起,他怕她戳破他的伪装之后,看见他内里的一团黑泥。
不是他要的不多,只是他恐惧她无法爱上所有的他。
明州府城。
二月初三。
孟可舒已经对厉空忍无可忍。
府学已经开学,厉空将她带回自己的宅邸之后并没有限制她的出入,还让品言接着陪伴她。
孟可舒那日决绝离开只是因为受够了厉空的监视和试探,她其实也是舍不下她的学生们。
但是让孟可舒最终决定留下来的不只是这个原因,还因为锁在她脚踝上的金环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连接锁链,把她像个牲口一样锁在屋子里。
她被他强硬地带回来的时候甚至已经抱了死志,可没想到厉空拿出了另一个大些的金环锁在了自己的脖子上,金链串起,另一端是她的脚踝。
“我不会再锁你,我已经知错了。”
他在她惊愕的眼神中半跪在她身前,把她的手放在他的颈环上。
“你……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像是被冰凉的金属烫到,抽回手来背在身后,直往椅子里缩。
“我想要你留下来。”
他用力扯了扯链子,似乎在证明给孟可舒看这锁链的坚固。
“这是钥匙,以后由你决定要不要解开我。”他把钥匙递给她。
“我只要你解开我然后让我走。”
她没接。
“孟可舒。”
他叹口气,自从在客栈中找到她,他就再也没叫过她小月亮。
“你为什么要走呢?你喜欢这里,喜欢府学的学生,喜欢教导他们学琴。很快就要开设女学,你也很期待能够教授女学生,难道你真的要离开这里吗?
你要离开的原因,只有我。你不想再让我监视你,不想再和我扯上关系,所以哪怕你舍不得这里,你也要走。”
孟可舒没有说话,没有好好休息和一路挣扎让她很是疲惫,加上厉空说到了她的心底,她就抱着膝盖看着他,等他说完。
“但是我也说了,我不会放你走,你永远都别想离开我身边。”
他攥着锁链的手紧了紧,语气染上了几分癫狂,但是又被他压了回去,重新恢复了温和。
“你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我不会锁你,也不会控制你,只要让我能见到你好不好?现在换你锁我,这够不够让你信任我?”
“你有病吗?”
她要是不困,真的很想把他的疯狂骂个狗血喷头。
“我是不想见到你,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你也不明白,我永远都不可能放你走。”
他站起身来,把钥匙放在孟可舒身边。
“对我来说,锁住你不是为了羞辱你,而是让你成为我的东西。”
孟可舒的身体紧绷了起来,正要反驳他的歪理,他便接着说:
“但是你不愿意,我也不会再那样对你。其实我只是要和你绑在一起,锁住你还是锁住我,对我而言都无所谓。你不愿意,那就让我成为你的东西。”
“可是我……”
孟可舒刚开口,厉空就对外面叫了声:
“来人!”
门外马上有了接近的脚步声,孟可舒慌里慌张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拎起链子背在身后挡在了厉空身前。
直觉告诉她,他们现在的样子太容易引起外人误会,于是她本能地掩藏。
她只顾着看从门外进来的下人,并不知道站在她身后的厉空终于释怀出了一个笑意。
他伸手勾住她的小指,对下仆说:
“把夫人身边的那个丫头带过来。”
“是。”
等那人走了,孟可舒愤然回头:
“你叫品言来做什么?又要要挟我吗?你还没有疯够吗?”
第53章 章五十二 必先予之
她的手抽离了去,他手中空了空,略显失落地回答:
“我说过我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对你了,你为什么不信呢?我只想要你留在这里,除了能让我时时看见你,余下的都不会变。”
孟可舒一把抓起小桌上的钥匙,一边寻找他颈环上的锁孔一边气急败坏地凶道:
“可是你从来都没有一次问过我愿不愿意!现在装出这副样子有什么用?还不是和三年前一样不许我跑?”
门再次被敲响,孟可舒听见品言在门外问:
“东家?你还好吗?我进来了?”
厉空一手攥住了锁孔,接着向旁边退了好几步:
“进来。”
孟可舒和厉空之间的官司就这样暴露在品言和院中其他下人的眼前。
品言一只脚迈进门槛,另一只脚尴尬地停在外面。孟可舒背对着大门,攥着钥匙的手还伸向厉空的方向,不可置信地看着厉空对她露出了个歉然的笑。
“夫人若是能消气,就算要我日日戴着这金环都是可以的。”
他还在演!孟可舒都听见不知道是身后几个人同时发出的抽气声了。
孟可舒气得胸脯起伏,但是背后的目光更是让她芒刺在背。她僵硬地转过身去,对品言挤出了一个比哭还要勉强的表情。
“你……我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晚点再找你,顺便帮我把门带上?”
品言原本打算豁出去和厉空对上的胆气现在全都变成了恨不得闭上眼睛不看不听的尴尬,听见孟可舒的话,她连忙点头:
“嗯嗯,好的,我这就走,哎呀——”
她左脚绊右脚踉跄了一下,跌倒在了地上。孟可舒才走几步想要扶她起来,脚踝上的锁链到了头狠狠一扯,让她也往前扑去。
“夫人!”
厉空从后面捞住了她的腰没让她跌倒,品言还不待起身就半支起身子把门关好,再也看不下去他们俩的纠缠。
庭院中的下人们的目光和回过头的品言相撞,大家又都故作正常地低头各做各的事。
刚刚叫品言过来的小厮给她搭了把手助她站起来,姿态甚至有点谄媚。
原本对整个府邸都充满敌视的品言反而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她本以为大主子把东家抓回来会为难东家,但是她看着这个发展已经彻底傻眼。
有没有一点点可能是,东家在欺负大主子?
她想不明白,但是跟着小厮回后院的卧房的时候,小厮已经改口叫她姐姐了。
反正她这个人别的不懂,最会的就是审时度势,至少从下人的态度来看,她很确定东家没有挨欺负,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放开我!”
孟可舒挣扎了几下,厉空也没纠缠,直接放开了她。
“厉空你根本就不要脸了是吗?恨不得把你这副样子给所有人都看一遍?你不要脸我还要呢,赶紧把这东西解开!”
“我不解开。”
他捂着颈环摇头。
“当年我逼你戴着锁链服侍我,只是道歉不足以让你原谅,所以我会一直戴着,直到你消气。”
“那我去府学的时候你也要跟着吗?你不是还要去玄羽司当差吗?”
孟可舒不知道一个人是不是真的能被气炸肺,反正她现在被他气得胸口生疼。
“你这样我怎么好意思出门!”
“所以你愿意住在这里了?”
他完全屏蔽了孟可舒的骂声,只听自己最在乎的那一句。
“你出门的时候我会把这东西解开的,我们只在家里这样。”
他又挪近了几步,还帮孟可舒倒了杯水递给她顺气。
疯子。孟可舒再次确定他就是个疯子。只要自己的东西离开了他的领地,他就要乱发脾气,见谁咬谁,但是回了自己的窝,又像是没骨头的烂泥,黏上她就怎么都扒不下来。
孟可舒真恨自己的性格里少了那么一点决绝,但凡她够狠够无情,就绝对不会和这个疯子扯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她坐回了椅子上,从身体到魂灵都感觉到了疲惫。
厉空见她不说话了,四下看了看,觉得另一把椅子和她之间隔了个小案太远,干脆撩起衣袍坐在她脚边的地上,把头搭在她的膝头。
像只被遗弃之后终于再次依偎在主人身旁的大狗。
“孟可舒,你其实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对吗?不然你为什么会留下我的琴谱呢。”
她想要反驳,但是又不得不承认他没有说错。
人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娃娃一天天长大,面对的是世界上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和困惑。
父母和环境对人的影响说重要似乎也不是那么重要,因为人不会全盘接受别人输入的道理,也不会全盘否定。
但是一定能从这个人的经历中推测出的是,这个人习惯于怎样去看待并解决问题。
人无法摆脱过往经历,不是因为每个人都被框定在一个固定的模子里,而是这个人根深蒂固的习惯。
就好像想要解决一个问题有许多分岔路可以走,但是人会选择最熟悉的那一条。
孟可舒太重情意,甚至对伤害了她的人也不会否定曾经的好。
她不够潇洒,也不够无情,在厉空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她就能够仅仅因为琴声知己就对这个陌生人牵肠挂肚,又如何能在他这样做小伏低的时候说伤人的话呢?
人间的账各有盈亏,她虽然好不容易在伤痛中学会了量入为出,学会了保留真心,可是对厉空这个无赖,她总有笔账算不明白。
他算是救了她,虽然如果她知道离开南林会发生什么,她宁愿和无情无义的家人们一道下地狱。可是她总还是欠了他一条命的。
接着是半年的羞辱。她的确恨不得他死掉,也恨不得把这条命还他。可是他又保护了她三年,在这个陌生的府城中让她过得安稳。
还有就是在她彻彻底底了解了他的过往之后,她甚至会觉得,如果她是他,可能也会做出囚禁的这种事。
不然他还能怎么做呢?他那样的人,怎么会再去相信谁呢?这样一看,似乎放她离开三年,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一旦生出了同情,就无法再算出笔笔分明的人情债,他是她命中的冤家,她到底无法硬下心肠。
“厉空,我可以留在这里。但是……”
但是你不可以再限制我的自由,不然我还会想尽办法离开你。
她已经被他的条件说动,却被他狂喜地抱住双腿。
“没有但是!”
他仰头可怜兮兮地压着眼眉恳求地看着她,似乎猜到她要说什么,但是哪怕是假设,也不想再听见她说离开的话。
“不要说但是,你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想要去哪就去哪,只要你会回来,只要你让我知道你在哪。
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再让你不开心了,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留下。”
孟可舒抿紧嘴唇和他对视半晌,叹了口气自嘲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太蠢所以才又给你这种人机会。”
“你饿了吗?这一天下来你累不累?我叫人上菜,都是你喜欢吃的,然后你随时可以沐浴睡觉。”
他假装没听见她的话,生硬地岔开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