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公公能有什么坏心思——蒙面派星星【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0 14:51:23

  车停稳前,魏怀恩交待了孟可舒几句。
  “是,殿下。”
  孟可舒缩在马车角落里,越是进了京城便越紧张,生怕在此被熟人碰见。
第94章 章九十三 今我来思
  “不必担心,萧齐已经告诉本宫这段时间厉空为本宫做了多少事,功劳他不领,本宫给你一个无人可置喙的身份还是给得起的。”
  下车前,魏怀恩拍了拍孟可舒的手。
  “阮雁的学生,不该这样畏首畏尾。”
  不渡已经等在车外,待魏怀恩下车之时,先念了声佛偈。
  “嘉柔殿下,别来无恙。”
  魏怀恩见他比之上次在皓月楼中见面清减了不少,挖苦的话到嘴边换成了一句冷冷的:
  “别来无恙。”
  按理说,她和他经过那件事之后,并不该像现在这样相安无事地行在御道上。
  但魏怀恩敏锐地感觉到,曾经在不渡身上那股让她讨厌的感觉,似乎在他坦诚对她的不轨之心之后烟消云散了。
  仿佛他原本就应该是这副不悲不喜,永远捻动着佛珠的模样,再也没有了属于魂灵之中的挣扎不安。
  他现在又像她多年前第一次见到的那个小和尚了。
  也许是因为,他的佛心又进了一层吧。魏怀恩收回落在不渡身上的目光,仰头望向玉阶之上。
  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她心中却心不在焉地想着,什么时候再攀这阶梯不是为了拜见天颜,而是因为她就是天颜呢?
  这一天到底还要多久,她似乎已经等不及了。
  不渡没再因为她的打量而心乱,只是余光瞥见了她眼中繁盛的野心,低声咳了咳引她回神。
  “殿下,今上会问您北翟一事。”
  “好,多谢你。”
  脱缰的思绪被拉回,魏怀恩才想起马上就要见到永和帝。看来是这些时日在明州,在蒙山放纵惯了,乍一回到京城竟然还没收心。
  幸好不渡及时提醒,让她静下心来收敛了张扬的眉目,猜测着永和帝的问话打起了腹稿。
  这声道谢发自真心,不渡微微颔首,将她引到殿门前,为她推开了门。
  独自走进殿内,魏怀恩惊讶地发现永和帝竟然连绣有龙纹的常服都没有穿,而是松松在中衣之外披着一件绛紫色外袍,在书案上摊开的画纸上描绘着什么。
  “父皇。”
  魏怀恩叩首行礼。
  “回来了。”
  永和帝没有让她起身,注意力似乎全在画纸上。
  “是,儿臣在蒙山书院耽误了几天,没能按时归京,特来向父皇请罪。”
  只是魏怀恩直直地跪着,目光也一寸寸从永和帝的靴子向上移到了书案上,几乎就要对上永和帝的面容。
  “呵,你哪里是要向朕请罪,是想问你大皇兄的罪吧。”
  永和帝发现了她不敬的目光,笔触顿了顿,接着又继续。
  “勾结北翟,出卖军情,还放北翟死士入我大梁欲行刺杀,父皇,儿臣有确凿证据,为何不能治端王之罪?”
  魏怀恩膝行上前一步,在书案前问道。
  永和帝垂眸落在她面上,好似看不见她眸中的不甘与怨气一样,漫不经心地说:
  “他毕竟是你大皇兄,况且,你不是也无事吗?”
  “父皇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您不知儿臣在蒙山书院养伤便是因为坠崖伤了骨头吗?您怎能说儿臣无事?又为什么包庇端王?”
  魏怀恩本来准备好的应对之策因为永和帝这全然不讲道理的偏颇打乱,一时之间气愤上头也口不择言,语气甚至已经称得上咄咄逼人。
  可是今日永和帝好似个没脾气的泥人一般,任凭魏怀恩冒犯也无动于衷,连画笔都未停下。
  “父皇!”
  魏怀恩几乎感觉到肋间伤口又隐隐作痛,大概是呼吸太深太急所以不小心牵动。
  这声质问之后,永和帝总算搁下笔抬眼看着愤愤不平的魏怀恩。
  “你是为何而坠崖,难道你不比朕还清楚?朕早就要把那阉狗杀了,是你和朕谈条件才保下他,现在明明是你自己甘愿以身犯险,怎么,还怪起别人来了?”
  简直是胡搅蛮缠,一派胡言。魏怀恩气得发抖,却根本不愿担下这罪名。
  “儿臣确实是为了救他才坠崖,可是父皇岂能不知端王给北翟人下的命令?就算儿臣不救他,北翟人就会放过儿臣吗?怎可混淆事实,不去问罪祸首呢!”
  “说白了,你就是要端王的命,是不是?”
  永和帝坐在龙椅上,闭上眼捏着鼻梁,半点都没被魏怀恩的情绪影响。
  一张书案相隔,这边是怨恨交加的魏怀恩,那边是闲适自在的永和帝。
  自打进了殿中,魏怀恩只知道一件事。
  永和帝根本不在乎她或者是端王的生死,这些事甚至只让他觉得打扰。
  那还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魏怀恩深吸口气逼自己也像永和帝一样平静下来,仿佛一个局外人一样冷冷开口。
  “对,儿臣要他为北境御敌而死的将士,流离失所的百姓,还有枉死在北翟人倒下的冤魂偿命。”
  要。要他的命,哪怕不为自己,也为他犯下的罪孽。
  “可你知道,他已经把北翟人交给了大理寺,供认了与北翟联系的所有细节,现在北翟探子已经被全数拿下。
  冤有头债有主,端王也只是利用他们截杀了你这一桩罪而已。难道北翟人的罪名也要安在他头上吗?”
  永和帝把大理寺的奏报扔给了魏怀恩。
  但魏怀恩看也不看,因为她早已经通过上官鹿鸣和水镜等人得知了京中的进展,反正永和帝不是不知道她私下里有势力,何必再费心装?
  “您若是不想杀他,总有一千个一万个理由能留他一命。不必说别的,只说他身上也流着您的血,就有一道免死金牌,除非谋反,否则总能因为是皇子龙孙苟延残喘。
  可是父皇,他既然贵为端王,受百姓膏脂滋养,却在明州放任严维光与南林势力劫掠商旅,惹得祸延三州,民不聊生,匪患猖獗多年才息。
  在北境,他为了与儿臣夺权,粉饰太平,不顾流民将死,不顾将士饥寒,随意将赈济粮挪用引发哗变,竟然还不似悔过,与趁虚而入的北翟人勾结。
  父皇,凭什么。难道芸芸众生就该养出这样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败类吗?让他活着,又如何能向天下人交待?”
  魏怀恩早就已经无法忍受端王的愚蠢与狂傲,哪怕不为魏怀德,不为萧齐,不为她自己,她也有太多理由要端王偿命。
  “哪怕他最后一刻反悔,哪怕他留了后手将北翟人彻底剿灭?”
  比起魏怀恩的义愤填膺,永和帝的反问轻如鸿毛。
  “对。”
  魏怀恩再次磕下头。
  “论心不论迹。”
  殿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魏怀恩伏在地上,大有永和帝不应就不起身的架势。
  “朕还以为你能有什么不一样。”
  永和帝叹了口气。
  “何必如此,便把他圈禁在端王府中如何?星儿已经在宫中抚养,裴怡又出走不知下落。放他一命,也不会让你这位储君为难吧?”
  魏怀恩微微一震,她确然从永和帝口中听见了储君一词。
  这是要用储君之位让她退一步吗?
  她犹豫了。
  永和帝看出了这一点,即使她的姿势动都未动,他也知道她动摇了。
  为民请命的人他见多了,可是有些时候,是非善恶只是因为没有开足价码。
  魏怀恩这么像他,又怎么会不对真正的权柄动心?
  他接着说:
  “你可还记得保下那个阉人的命的时候,和朕做的是什么交易?怀恩,朕已经纵容你调查下属,若是真计较起来,那个阉人有几条命好活?”
  啧。永和帝在心里嘲讽了一声。他想起了自己对先皇后江瑛的纵容与重视,可那又如何?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明智之人总要取舍。
  “过几日朕便会下旨,让你成为本朝第一位女储君。你把朕交给你的所有事都办得井井有条,民心所向,就连朕的位子有朝一日都是你的。
  所以就算是为了你自己,也不应该沾着血上位。女子性柔,百姓更愿意看见一个福泽万民的储君。”
  听见永和帝这话,魏怀恩挺起腰杆从容看着他。杏子眸中并没有如永和帝所期待的动心和妥协,反而让永和帝不够自信。
  只听她开口道。
  “您为何认为女子为储君就该不一样?您选中儿臣的那一刻,难道是看中女子的柔弱温和?大皇姐在宫中时可比儿臣更像位公主,父皇怎么不选她?
  权力之路并无差别,不会因为儿臣是女儿身就对儿臣宽厚半分,也不会因为皇兄们的男儿身而为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天道有常,不为尧始,不为桀亡。
  儿臣不是因为慈悲才爬到今天的位子的,这储君之位,父皇不给儿臣,还要给谁?”
  “哈哈哈哈……”
  永和帝大笑着站起,走到魏怀恩面前。
  “说得好,说得好,朕的眼光没错,你果然是最肖朕的一个。”
  乐公公被永和帝唤了进来,手捧着明黄的圣旨递到魏怀恩手上。
  魏怀恩展开一看,正是册封她为储君的圣旨。
  她抬头看向永和帝,才要说什么,永和帝却制止了她。
  “这道旨意虽然是你的,但端王朕还是不会杀。你明白吗?”
  与魏怀恩对视的目光威若千钧,容不得她再说半个不字。
  刚才那些慵懒与纵容,原来不过是为了看一看魏怀恩的真心,检验他是否已经把魏怀恩培养成了他心目中的样子。
  魏怀恩把圣旨收好,垂眸说:
  “父皇,似乎我们今日是在论道。只是儿臣跪着,而您坐着。从一开始,您就不会把儿臣的道听进耳中,放在心上。
  儿臣,谢恩。”
  说罢深深叩首,接着不等永和帝的允许便自顾自离开了大殿。
  “哎……”
  乐公公没拦住魏怀恩,只能转头讪讪地走到永和帝身旁找补一句:
  “嘉柔殿下还是和以前一般,许是高兴起来就忘了规矩了。”
  永和帝没说话,重新坐回了龙椅上,看着书案刚刚作完的丹青。
  乐公公追随他的视线落在画纸上,倒抽了一口气,竟然一时想不出应该说什么。
  画上是栩栩如生的先皇后江瑛。自她走后十年,最擅丹青的永和帝才再次提笔,勾勒出了他记忆中的模样。
  凉薄如他,也不能否认对江瑛有爱,而且他这一生,只承认爱她一个。
  但是这无上的权力更重要,也最重要。比起江山安稳,江瑛和江家也轻得可怜。只是他以为给江瑛选择,就能回避自己的悔恨。
  是皇后自愿自戕,是皇后舍弃了他而要保全镇西军。不是他不爱她,不是他逼她。
  他在动手之前就给自己找好了理由。
  但是他虽然如愿以偿,既得了边境安稳,也不怕功高盖主了,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江瑛了。
  这些愧疚是他愿意纵容魏怀恩的原因,也是他想要压制魏怀恩的原因。
  他既希望能在女儿身上看到更多亡妻的身影,又不想让她和江瑛太像,以至于从来不把皇威君颜放在眼里,用那种他羡慕又憎恨的恣意活着。
  他想让魏怀恩像自己,又怕她像自己。谁教他也唾弃他自己。
  所以他怎能不矛盾。
  人性与皇权在他身上撕扯着,斗争着。
  所以他厌倦朝堂,却又无法撇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欲心。
  与其这样爱不爱,恨不恨,父不父,女不女,到了魏怀恩敢顶撞他的这一刻,他竟然很满意魏怀恩终于纯然地恨他。
  你该恨我。
  永和帝突然开口:
  “乐无忧,你说,朕老了吗?”
  “陛下哟,您可是正当年呢,怎么平白无故说起这个了,您可是千秋万岁的陛下呀,要是您说老,那这天下还敢有几人说年轻呢?”
  可把乐公公吓得够呛,眼看着肉乎乎的身体就出了层细汗,不知这回答是否能让永和帝满意。
  “朕已经有了不少白发了,最近还总觉得当年的箭伤发作,老不老,不是你我说了算的。不过今年雨水太大了,江南河道可巡查完了?”
  听永和帝转了话题,乐公公即刻回道:
  “昨日来报,已经巡查到中段了,有玄羽司在,不会再有往年欺上瞒下之事了。”
  “那便好。”
第95章 章九十四 坐觉长安空
  而正向宫外走去的魏怀恩捏着圣旨,已经难掩激动之色,全身都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她竟然连自己的父皇都骗过了。
  永和帝自诩英明,无人能够在他眼下欺瞒于他。可是太多年过去,这点能让他在夺嫡之争中保命杀敌的直觉也已然退化而不自知。
  他大概不会想到,他如今亲手培养起来的最信重的女儿,手握着他给予的权柄,谋划的却是如何弑君杀父,登基为帝。
  皇家血脉,哪个不是喂不熟的狼?
  如那荣王,如那魏安星便算了,从来都没尝过真正的生杀予夺的滋味的狗,填饱肚子尚且困难,哪里敢豁出去,哪里有一争之心。
  但如魏怀德,如端王,如魏怀恩,一点尝到了鲜血,就是不死不休的争斗。
  永和帝自己是如何踩着兄弟尸首爬上大位的,经年高枕无忧之后竟然生出了善心,茹毛饮血的畜生也敢披上人皮就念起佛来。
  可他大概是并未有多深究经书奥义,以为自己身为天下之主,便能跳出轮回,只享极乐。
  因果报应,犯下的孽总会在将来一一显现,他躲不开,也斩不断。
  “我父皇,老了。”
  总之这一次蒙山刺杀和当年怀德太子于春猎遇刺一样,被永和帝浅浅放过。好在端王老老实实禁足在府中,所谓的羽翼门客也各自散去,或另投荣王,或明哲保身。
  树倒猢狲散,魏怀恩从宫中回公主府的路上特意转了方向从端王府门前经过,眼见着门厅寥落,连大门外的两头石狮子都显得灰头土脸,也算出了口气。
  不然呢?永和帝上了年纪心软了,她可不一样,半点都不会为这种人惋惜。
  端王妃裴怡不在府上一事虽然不是众人皆知,但也瞒不过朝中消息最灵通的几位。嘉柔殿下不日将被册为储君一事已经板上钉钉,就连蒙山书院山长阮雁都被她请回了京中,入了礼部。
  从前轻视魏怀恩摄政的诸人不知不觉间竟发现,他们已经被排挤出了权力中心,针对此事已经连张口弹劾的机会都没有。魏怀恩早已将棋局算尽,这一步不过是围城的收口。
  不过魏怀恩在接旨之后,把册封大典推迟到了大半月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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