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引——拾海月【完结】
时间:2023-05-20 23:08:34

  只能说,甲之蜜糖却是乙之□□。
  想起之前同林妙之的种种旧事,姜云静轻叹一声,恐怕日后遇着她最好还是离远些吧。这上京城的浑水,她是再也不想蹚一次了。
  纪知瑶见她眉间似有愁色,又笑道:“不过你也不用怕,这林妙之就是个纸糊的老虎,再说了,谢家现下估计正发愁呢,她还有心思来这买云雾绡。”
  姜云静蹙眉道:“谢家发什么愁?”
  “你没听说吗?这一次大胜戎族平定西北的不是别人,正是前侯爷谢廷远的亲生儿子谢忌。”
  “谢忌?可谢侯爷当年一家不都……”
  “都是这么以为,可谁曾想这谢忌竟活了下来,还在西北立了功。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谢侯爷当年忠勇无敌,生出来的儿子比之乃父竟也不输分毫。”
  姜云静听得一愣一愣,半晌才道了句:“真稀奇,跟话本子似的。”
  “可不是?”纪知瑶哼笑一声,“谢家有如今的荣宠,还是圣上顾念谢侯爷当年的功绩和情谊,如今正头的儿子回来了,庶出的大房不得让位?到时候林妙之可就不是什么世子夫人了。”
  姜云静默默听着,其实林妙之是不是世子夫人同她也无甚关系,只是这谢忌的身世倒让她想起了自己的弟弟,若是元乐也能同他一般死而复生该多好。
  三年前,虽然陈氏一口咬定元乐已死,可姜云静还是没有放弃,派了好几拨人去西北打探,还动用了钟家在那边的人脉,可最终还是杳无音讯。
  还有那个人也是……
  想到这,姜云静没了闲聊的心情,勉强又陪着纪知瑶多说了几句,等到青棠过来说街上可以通行了,便提出先走一步。
  两人道别时,纪知瑶瞥见一直等在门边的钟崇,有些好奇,低声问:“那位是?”
  姜云静犹豫片刻,还是说:“那是江城钟家的少当家,如今我已同他定亲了。”
  纪知瑶一脸惊讶,而元若溪也是有些意外地看了姜云静一眼。
  姜云静也没多解释,只柔声道:“改日我再同你细说。”
  纪知瑶目光复杂地打量了钟崇好几眼,末了还是点了点头。
  出来后,钟崇回头看了看,摸着下巴道:“那是纪家的大小姐?怎么一直盯着小爷我瞧,是看上我了?”
  姜云静白他一眼,说:“对面有卖铜镜的,要不要我去替你买一面?”
  钟崇佯怒拿着扇柄作势要敲姜云静的头,结果却又落到了掌心,哼笑一声,半真半假着说:“无妨,泱泱看得上我就行。”
  姜云静没再理他,由青棠扶着上了车,一路往姜府而去。
  比之三年前,姜府如今的光景已大不如前。
  当年姜云静出嫁,将沈氏当年的嫁妆带走了大半,余下的虽也有不少田产和铺子,可陈氏中饱私囊,底下人又溜奸耍滑,暗地里捞去了不知多少油水,等到陈氏一死,姜修白再命人一查,这才发现早已耗去大半。
  然姜修白不善庶务,又自诩俭朴治家,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府中内务便越发混乱,一度账上都无银子可支,甚至要变卖家当去填补亏空,仆人们短了好处,私下里手脚也不干净起来。
  姜修白拉不下来脸去找姜云静,只好写信向他二弟求援。
  姜家老二姜修齐虽于读书一事上无甚出息,却是个极要强的性子,当年正是不愿意沾自己哥哥的光,就留在了老家靠田产度日,可如今兄长家中困难,便有些动摇,后又被自己的媳妇一撺掇,夫妇俩便决定带着姜老太太一同来京。
  于是,如今的姜府变成了大房和二房共居,以前的翠玉院足够宽敞,辟给了二房一家住,而姜老太太则住进了沈氏住过的华韵堂里。
  因着姜修白还未再娶,姜老太太年事已高,如今府上的一应事务都掌握在二房朱氏的手里。
  朱氏是个泼辣爽利的性子,做起事倒也有几分本事,只是她到底出身不高,许多事情一时也难能上手,摸索了小半年,勉强才把府中一应事务理出来个条理,至于那些田产铺子则由姜修齐去打理。
  姜云静一回来便感觉到了如今府中的萧条。
  譬如,那廊下栽种的花都已大不如前。姜修白素喜风雅,犹爱兰花,而上好的兰花一盆便所耗不菲,陈氏为了讨好他,自然是让手底下的人挖空心思去寻那珍奇的兰草。
  可现下目之所及也不过是一些最寻常不过的春兰、建兰,还夹杂着一些山茶、芍药之类的,乱糟糟地摆作一处。
  府中的仆人似乎也少了些,一路走过去,小厮丫鬟都没瞧见几个,那位领他们下船的婆子据说便是朱氏身边的向妈妈。
  因着今日还有钟崇陪同,一行人被直接领到了前厅。
  进去时,厅中已坐了好些人。
  姜元礼在书院读书并未回来,姜云姝则在两年前就已出嫁,虽不知她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最后是嫁给了宁远伯府的嫡长子,也就是俞夫人的儿子,如今已成了伯府里的正头夫人。
  因此,今日除了姜老太太、姜修白之外,剩下的便都是二房的了。
  姜修白显然是久病之象,眼底乌青,鬓间已有白发星星,虽只过了三年,人却像老了十岁似的。
  姜云静看了也不免一阵心酸,到底是血浓于水,许多仇怨隔上这么些时间已淡去了不少,更多的还是生疏。
  上前见礼后,父女俩也只简单问候几句,倒是钟崇听说了姜修白咳疾未愈,特从江南某位名医那寻来了疗养的方子,这次便一并带来了。
  于是,姜修白便又多问了几句钟家的事,话里话外对二人的亲事算是默认了。
  姜老太太已过知命之年,因着生老大时难产差点死了,对这个大儿子素来不喜,直到后来姜修白考取了功名有了官身这才稍微有了好脸色。
  她看不上沈氏的出身,对陈氏倒是亲眼有加,却在后者被扶正后找了个名目送回了彭春乡,这一待就是七八年,不过她本就偏心小儿子,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这次再见到姜云静,虽说没以前那般厌憎了,但也还是冷着一张脸,敷衍几句便算过去了。
  二房是姜修齐、朱氏并一房小妾,唤作月姨娘,以及三个子女。
  姜云静见过姜修齐几回,只记得因着常年体弱人十分清瘦,这一次见倒似乎丰润了些,面颊上都有肉了。
  一旁的朱氏本就是个丰满的体型,现下较之几年前显得更富态了,或许是因为今日要见客,打扮得也算正式,青绿绣金圆领对襟褙子,头上是金嵌宝翠簪,袖间还隐隐漏出个足金的镯子。
  朱氏也有些年头没见过这位姜家大姑娘了,只记得容貌同她娘一样生得极好,只是那时候年纪小,印象没那么深,今日一瞧,只觉得眼前女子这脸蛋、身段生的简直是无一处不好,浑身的穿戴气度更是令人眼前一亮,十足的大家闺秀派头。
  比起她,朱氏的那两个女儿简直像是乡野丫头了。
  一时间又想起她的那些手段,心中更坚定了要同姜云静交好的念头。
  这些年,因着姜修齐一身傲气,非要窝在那彭春乡里,连带着她同两个孩儿都吃了不少苦头。
  她没有那些文人的清高,虽说大房的如今是五品的官儿了,可她心里明白这家中真正的金疙瘩还是这位大姑娘。
  于是,早早地就遣了身边的向妈妈去渡口等着,等人到了,又是安排看茶,又是拉着手亲热寒暄个不停。
  “上次见大姑娘还是个女娃娃呢,一眨眼都长成这么个妙人儿了,方才一进屋,我还以为是什么仙女来了呢。”
  姜云静对这个朱氏已没什么印象了,只记得她性子不是个难相与的,可陡然这般热情,也有些招架不住,只噙着笑客套回了几句。
  朱氏也浑不在意,又拉来三个儿女,一一介绍了起来。
  最大的是彩姐儿,今年十五了,生得同朱氏一样,银盘脸,柳眉大眼;最小的是寅哥儿,今年刚过十岁,虎头虎脑的,精神头十足,月姨娘所生的妙姐儿则刚过十三,同她娘一样,身量娇小,模样清秀,怯生生的,躲在人后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
  姜云静将备好的礼挨个送出去,那朱氏瞧了,都是上好的东西,笑得越发热络起来。
  姜老太太在一旁冷眼瞧着,暗道,果然是商户女的秧子,就会用这些金银财帛笼络人心,她那老二媳妇也是个眼皮子浅的,见着人家指缝里漏出来的一星半点东西就乐得合不拢嘴了。
  于是便想着要立立规矩,清了清嗓子道:“大姑娘一连三载都没有归家,如今回来了,总得要多在长辈跟前尽尽孝,我人也老了,不指望儿孙能挣多大的脸面,平日里身边能有那么几个侍奉便是。”
  姜云静听出这是在点她呢,可对这位祖母,她可没有什么孺慕之情,当年陈氏能在府中那般猖狂,与这位老太太可脱不了干系。
  于是,淡淡勾唇,“当年祖母挂心二伯,回了老家,孙女儿也遗憾没能在出阁前多孝敬孝敬老人家,只可惜如今我到底嫁过了人,总不能越过家里这些个弟弟妹妹去祖母面前讨巧卖乖,没得被人说抢着出风头呢。”
  姜老太太脸色变了变,她已经很久没被人拂过面了,这位长孙女倒好,一回来竟这般同她呛声。不过,她说得也没错,虽说是寡妇,可姜云静如今也确实只能算得上半个姜家人了。
  “哼,”姜老太太瞥了一眼钟崇,目光又回到姜云静身上,“你倒麻利,这丧期一过就又给自己找了门亲事,我同你爹爹竟都只被知会了一声,连对方亲长都没见过。”
  姜云静笑了笑,说:“这事儿确实是孙女的疏漏,我想着爹爹同钟伯父也是旧识,见过不少次,便略去了这一层,我总归是二嫁,有些事还是从简的好。不曾想祖母来了京城,还对我的婚事这般关心,我记着我头婚时,祖母似是连封信也未曾寄过吧?”
  “你……你这是在责怪长辈了?”
  见姜老太太隐隐要动怒的样子,朱氏赶紧打起了圆场,“这等的大喜事老太太是为姑娘高兴呢,合着像少当家这样品貌双全的夫婿上哪能找到,日后我家彩姐儿和妙姐儿能找到有这五六分好的,我就得给菩萨烧高香了。”
  钟崇在一旁老神在在地端着茶也不吱声,仿佛一切都同他无关,直到这时才笑眯眯地看了一眼朱氏,仿佛在说她确实有眼光。
  一旁的月姨娘看着这一幕,眼中流露出一抹不屑,不就是个商户吗,也值当把人捧得那般高,难怪老太太总说她眼皮子浅,她的妙姐儿再怎么也得嫁个有官身的。
  可她面上却不显,只默默地坐在那,装出副与世无争、贤良淑德的模样。
  见朱氏有心说和,姜云静也懒得同这老太太一般见识,反正此次回家也不过是暂避风头,何苦搅合进这摊浑水里。
  于是,岔开话题,又闲叙了一阵,朱氏便领着一众人去偏厅用席了。
  用过膳后,各自回院中歇息。
  月姨娘没有单独的院子,姜老太太便安排她带着妙姐儿住在华韵堂东边的小跨院里。
  朱氏主意大,出身也不高,老太太早瞧着她不顺眼,在她生完彩姐儿后,便以她身体有损短期不易有孕为由,做主将月姨娘迎了进来,这个月姨娘本就是老太太亲表妹的女儿,加上她性情温顺,又侍奉周到,很快就获得了老太太的欢心。
  虽则姜修齐对她只能说得上是平淡,可因着老太太这一层,她在府中过得倒也算如鱼得水。
  回到跨院没一会儿,月姨娘梳洗了一番便又来主屋这边侍奉姜老太太了。刚进屋便瞧见两个丫鬟端着几盘子金银物件过来了。
  来人一禀报,才知道是大姑娘派人送来的礼,她粗粗一看,光那上好的杭绸、绢段并翠玉香珠手串就值上百两银子呢,再想到白日里她送几个孩子的见面礼,不由暗暗咋舌,这位大姑娘还真是富贵窝里出来的,出手竟这般阔绰。
  只是为着不被说眼皮子浅,月姨娘面上并未有分毫表现,将来人送走后,又吩咐丫鬟把东西收好,便回到老太太身边继续为她揉捏肩膀。
  姜老太太瞧见她反应,点了点头,“还是你有规矩,不像有些泥腿子出身的,都做主母了,还那般没见识,瞧着那一瓜半枣的,就恨不得上赶着贴上去,没得丢我们二房的脸。”
  月姨娘浅浅一笑,回道:“姐姐性子是直爽了些。”
  “直爽?”姜老太太冷哼一声,“我看就是个二愣子。胳膊肘净知道往外拐了。以沈家的身价,这么些东西估计都是人家用不上剩下才舍给她的,她还当个宝贝。”
  “沈家真那般殷实?”
  “那是自然,不然当年我会让我那中进士的老大娶他们一个商户女?”
  月姨娘听了只是笑笑,并未出声,她可是知道,当年沈知玉嫁给姜修白时,他还只不过是个普通的秀才。
  “唉,这们亲事到底还是我们大哥儿吃亏了。她沈家是有钱,可这些年又帮衬了我们什么呢?大哥儿能混到今日这个地步,靠的还是他自己,可惜他也是个白眼狼,也不知道扶他弟弟一把,好歹齐儿也是个秀才,到头来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捞到。”
  这件事是姜老太太的心结,一提起就唉声叹气,月姨娘听了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次了。
  不过,今天她倒确实有话想说。
  “妾身听说,这大姑娘同那钟家说亲似乎是有缘由的……”
  姜老太太一听,歪过头道:“缘由?有何缘由?”
  其实,这件事月姨娘也是歪打正着,有一次她去寻妙姐儿,不小心偶遇姜修白同姜修齐兄弟二人在花园说事,结果听见了一桩不得了的秘闻。
  原来姜云静同钟氏乃是假定亲,只为避开那王家二公子。彭春也在浙江,月姨娘自然也听说过王家的名号。
  等月姨娘把她所知的来龙去脉一讲,姜老太太愣了半晌,末了一拍手掌,“好啊,合着都是做戏!那小蹄子今日还在我面前装得个跟个真佛似的,原来是狗熊打坐,假充黑菩萨呢!”
  幸好,方才月姨娘已把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清退得远远的了,否则以这老太太的阵仗,估计不出半刻钟这个消息就要传遍整个姜府了。
  姜老太太自下午见面就憋着一口气,此时知道了这个消息,恨恨道:“赶明儿她要再在我跟前炫耀,看我不臊她个没脸!”
  “婆母,此事不能说啊。”
  “为何?他们敢做还不能让人说说?”
  “您想,夫君他们为何瞒着这件事?这一来是姜家的脸面,二来钟家虽只是商户,可也有些背景,就拿那钟少当家来说,据说这次还捐了官儿呢。”
  姜老太太轻嗤一声,“买来的官还有脸说?”
  “但我们二房如今到底是人在屋檐下,若是夫君知道此事是我透出来的,心里肯定不知道会怎么埋怨我了。”
  姜老太太见月姨娘这般害怕,中有些不喜,觉得她太缩手缩脚了,可一想到老二,又长叹一声,“唉,只可惜老二运道不好,如今连个商户女生的丫头也能骑在他头上了!”
  月姨娘也轻轻叹息道:“婆母说的正是,如今也就您真心为夫君着想了,姐姐只顾念着自己两个孩儿,上赶着去巴结大姑娘,一点儿不顾及夫君的颜面。其实……妾身倒是有一个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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