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引——拾海月【完结】
时间:2023-05-20 23:08:34

  “什么主意?你说来听听。”
  “夫君他才学比起大老爷也并不少,只是早些年身子弱,这才误了时机。如今他身体也康健了,若是能寻着机会,有个一官半职,想来日后二房也定不会比大房差上多少的。”
  “是啊!就是这么个理儿,可那朝廷的官职又不是白菜萝卜,哪那么好弄?”
  “对咱们来说,自然是不易,若要是换成那王家,也不过是一两句话的事。”
  姜老太太也耳闻过王家的势力,只知道对方是老太后的亲戚,那肯定是顶了天的体面。
  “可王家和我们有何关系?他们会帮二爷?”
  “婆母,您忘了刚刚我跟你提过的事?王家老爷最宝贝的就是这王二公子了,他不是看上了咱们的大姑娘?”
  听到这儿,姜老太太算是明白过来了,后知后觉笑起来,“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还是你机灵!”
  月姨娘掩着手帕,但笑不语。
  “可怎么让大姑娘同那王家二公子……”
  “这个嘛,妾身已派我弟弟打听过了,说是下个月太后生辰,王家的要来京城贺寿呢。”
  就这样,姜云静在姜府住下了。一连过去几日,倒也相安无事。
  朱氏隔三差五便会来扶风院里小坐,她察觉到姜云静还挺喜欢小孩,还会一道带着彩姐儿和寅哥儿。朱氏性情直爽,虽有时太过热络了些,但整体相处下来,也没什么大的毛病。
  除此之外,姜云静大多数心思都花在了上京的丝绸生意上。隔上几日就会同钟崇一道出去逛铺子,她有心盘下几间,如今战事平定,沈家那边无后患之忧,上京应当会进入一段安稳繁盛的时期。
  虽说依靠钟家的铺子,自己那些布匹料子销路定会更好,可她打心底里不愿同钟家扯上太多生意上的关系。
  何况,自从云娘的水云纱在江南打出名号之后,姜云静就萌生了一个想法,那便是要把她名下的每一匹都做成专属于自己名号的东西,为此,她还特地弄了个商号,叫“云知乐”。
  她要那些人不仅仅是为了某一匹布料而来,而仅仅是因为这是“云知乐”的东西便会趋之若鹜。
  打定主意后,姜云静也没有犹豫,在看完了数十家商铺后,很快就选出了几家最适宜的,虽说还没想好究竟要用来做什么,可若是再等上一些时日,恐怕只会更贵。
  因为,此次平定北戎的大军据说三五日便会回京。
  圣上为了庆贺,已发布诏令要大赦天下,减免数个州县的赋税,如此一来,民生或可改善,百姓手里有了多余的银钱,于商贸上只会更加有利,铺价想必也会水涨船高。
  这一天,姜云静又出了趟门,为了去最后一家铺子交定金。那老板催得厉害,弄得姜云静都有些狐疑了。
  到了后,她又仔细察看了对方的一应契约和文书,确认并无问题,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不知老板为何如此着急?”
  那老板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解释道:“娘子,我这也是没办法,若不是家中出了事,急等着用银子,这铺子我哪舍得现在出啊?只是过两日这征北大军就要回来了,到时候这大街上的店铺都得关门三日,全城庆贺,我又赶着回家,这才冒昧多催了几回,还请娘子切勿见怪。”
  姜云静点点头,明白了过来,随口说了句:“这征北军阵仗倒是真大,以往打了胜仗也没见这样。”
  那老板一听,赶紧压低声音,“娘子可别这么说,这征北军的头头可不是好惹的,据说如今在西北,只要一提他名字,孩子都能吓哭。光那北戎人就砍了好几万,都被人唤作十殿阎罗了!”
  姜云静淡笑一声,“哦?那掌柜的这么说,倒显得那人有些凶恶了。”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老板慌忙摆手否认,“谢将军这般功绩,便是大梁立朝以来也没有人有过,如今这般隆重也是理所应当的。”
  姜云静见那老板似真的有些害怕,也没再打趣,只道了谢便离开了。
  十殿阎罗?
  走到大街上,她忽然又想起了这个名字。这几年,她在江城倒是供了香油无数,私下里还抄了不知多少佛经,却不晓那人能不能就此超度,脱离恶道。
  想到这,她忽然想,也是时候再去庙里拜一拜了。
第64章
  三日后, 得胜回朝的征北大军已至青云县界,主帅谢忌传命三军于县外郊野安营扎寨, 只自领了一队黑羽军心腹回京复命。
  虽奔波数月、跋涉千里, 马上的谢忌依旧不见颓态,经过几年风霜磨砺,那张年轻的面孔越发显得坚毅、深沉, 被兜鍪压低的眉眼则隐隐透出一股肃杀之意,冰冷的目光如剑锋出鞘,直直地指向北方那座已然清晰的都城。
  要知道, 这一天,他等了十三年了。
  大半年前, 战事已至关键阶段,他率军疾行千里, 翻雪山, 过沙地, 突袭北戎在陇水西面的大营, 却不料在陇山深处遭逢大雪, 兵马难行, 虽大破敌军,生擒其将领数名,却也身受重伤, 差点埋骨于那皑皑雪山。
  在失去意识前他脑子里响起的还是那日湖边的《将军令》, 而眼前也真是沙若白雪、月似银钩,只是佳人却似千里蜃景, 渺不可寻。
  有一刻, 他真以为自己是回不来了。
  然而天命不负,终得荣归。那么, 他也会将那些失去的一一收回。
  因此次乃是立朝以来未有之大胜,加之主帅又是谢廷远之子谢忌,昭帝特命太子率礼部尚书杨赟等文武百官亲自出城迎接,又令亲兵清道,如此阵仗更见这位少将军的风光无俩。
  午时刚过,太子一行人便已到达城外,不多时,远远便瞧见一支黑压压的队伍打马而来,马上众人皆军容整肃、精神奕奕,为首的年轻男子端坐于一匹精良的汗血宝马之上,身形挺拔、雄姿勃发。
  走到近前,他一勒缰绳,从马上一跃而下,朝着太子的方向行跪拜礼,身后众人也都纷纷跟上。
  “臣谢忌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见状赶紧迎上前去,将他扶起,“谢将军一路辛苦,快请起吧。”
  此刻,列位百官方才看清这位征北将军的面容。
  好一个清俊儿郎!
  没人能想到,被北戎人称作“十殿阎罗”的将领竟会长了这样一副好皮囊。虽面带风霜,却不掩其修眉俊目,端的是相貌堂堂。若是换上一袭广袖宽袍,恐怕说是个清雅书生也有人相信。
  可一转念又想到他的那些狠辣手段,心中不免生出些寒意。
  众人心思各异,等到太子同他一番寒暄毕,这才上前恭贺起来。
  然而此刻城内比城外更加热闹。
  虽然圣上已命亲兵清道护送胜军入城,城中临街店铺也都纷纷闭门谢客,可还是挡不住民众的热情。
  一大早,街道两边就挤满了前来欢迎胜军回朝的百姓,若不是有士兵把守着,恐怕早已将整条大街挤得水泄不通。
  御街商铺虽然不开,可为了民众庆贺,酒楼倒是照常营业,于是这一日几乎是人满为患,二楼有包厢的则一早就被已定出,一位难求。
  这种数年难遇的盛大场面纪知瑶自是不会错过,她早早地就在会仙楼的二层定了一整间包厢,而向来爱同她攀比的林妙之也不逞多让,特特在她旁边定了另外一间,而其余的包厢也都被上京城里的皇亲贵胄、勋贵子弟们占据。
  于是,这一日,会仙楼二楼称得上是衣香鬓影、贵客云集。
  姜云静本不欲凑这个热闹,可纪知瑶一连邀约了两次,实在盛情难却,这才梳洗一番出了府。
  等她赶到会仙楼时,楼里已是人声鼎沸,一位伙计将她引至二楼。
  行至楼道转角处时,却听见不远处忽然传来个声音。
  “哟,这不是姜大姑娘吗?”
  话音一落,姜云静循声望过去。
  只见一位锦衣华服的女子正向她看来,她身着一袭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戴着一整套的赤金点翠头面,端的是一个富贵逼人,而嘴角却挂着一抹尚未散去的讥诮笑意。
  原来此女正是三年多未见的林阁老的孙女林妙之,只不过,如今的她已梳起了妇人发髻。
  既然对方都叫出了自己的名字,姜云静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了,神态如常地过去见了个礼,“谢夫人。”
  不知是姜云静的态度还是她口中的“谢夫人”取悦了林妙之,神色难得缓和了几分,目光在对方身上扫了一圈。
  “三年没见,还真当刮目相看,你姜大姑娘何时也这般识相了?哦,不对,现在应当叫你姜娘子了。”
  姜云静眉头微蹙,她知道林妙之的性子,属炮仗的,一点就燃,要是真纠缠起来,倒是麻烦,于是只垂眸淡淡回道:“三年未见,谢夫人倒是一如往昔。”
  林妙之听出来她话中嘲讽之意,可又找不出来错处,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不痛快得很,可一想到如今两人身份已是云泥之别,也懒得计较这些,冷哼一声。
  倒是她身后的另一人先开口了。
  “姐姐,别来无恙。”
  那声音乍听起来平平淡淡,却又隐隐透出一股不易察觉的寒意,像是毒蛇吐信子似的。
  姜云静眉头微蹙,定睛一看,这才瞧见一直站在林妙之后方的姜云姝。不过,倒也不能怪她眼拙,只是在林妙之的衬托下,如今的姜云姝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同样是嫁了人,她看上去却仿佛苍老了好几岁,从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忽然就变成了妇人,原本粉白的皮肤染了层黄气,眼下的青色脂粉都遮掩不住,人也瘦多了,颧骨突起来,把那清秀的五官都衬得有几分刻薄凶狠了。
  姜云静心中一惊。
  她不是嫁去了宁远伯府做正头夫人了吗?怎会变成这副模样?
  看上去不仅没有过上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反倒像是受尽了磋磨,带着股阴郁不祥的怨气。
  姜云姝自然看出了姜云静目光中的惊讶,心中恨意越发强烈。
  三年前,姜云静这毒妇将她扔进了那腌臜地,又害得娘亲惨死,这深仇大恨她一日不敢忘。
  若非她,她又何苦通过俞雪亭用那下作手段搭上她的大哥俞之茂,惹得俞夫人生厌,如今不仅要被百般挑剔,日日折磨,还要与院子里的那几个贱婢斗心眼子,真真是生不如死。
  可姜云静呢,那张脸倒是越长越扎眼了!明明是个寡妇,一张面皮竟比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还娇嫩,身上穿的是上等的织锦缎,那满头的珠翠晃得人眼睛都快瞎了,像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个暴发户似的。
  想到这,姜云姝的指甲几乎快要把掌心掐烂。
  “怎么,姐姐这是不认识我了?也是,姐姐在沈家过得如鱼得水,恐怕早就忘了咱们这些姜家人了吧。”
  姜云静忽略掉她语气的尖酸,笑了笑:“妹妹这是哪里的话?这大半个月我可都是住在家中,姜家的老老少少见了个遍,唯独倒是没见过妹妹。”
  “我哪比得姐姐好福气?死了夫君还能在娘家住着不走,我又要侍奉公婆,又要伺候夫君的,实在是不得闲呢。”说到这,她话音一顿,嘴边勾起抹讥讽的笑,“说起来,我还忘了恭贺姐姐定亲之喜呢。”
  姜云姝身边几人都是认识姜云静的,自然也知道眼前这位上京城里出了名的天煞孤星,克夫克母,竟还有人会同她定亲?一时目光都聚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
  姜云静在听到“死了夫君”时面色就冷了下来,再不耐烦同她周旋,目光凉凉地落在姜云姝脸上。
  “妹妹贵人多忘事,我自是不会计较。只不过,有些事若是妹妹忘了,姐姐我倒是可以提醒提醒你!若是你还想叙旧,我自当奉陪。”
  姜云姝听出她话中的威胁,脸色一变,捏着手帕却不敢再多说了。
  姜云静见她闭了嘴,这才冷冷丢下个眼神转身朝着包厢的方向走去了。
  留在原地的众人自然瞧出了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可八卦的心思却难能消退,待到瞧不见姜云静的身影后,立时便围拢过来。
  “她一个寡妇怎么又定亲了?”
  “对啊,不是说她克夫吗?还真有人不怕?”
  “瞧那模样,也不知道私下里捯饬了多少,恐怕靠的就是这些手段。”
  ……
  回过神来的姜云姝听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起来,心中顿时痛快了不少。当年那件事明明是她差点害得她身败名裂,她竟然还敢威胁自己!
  她让她落得今日这步田地,那她也决计不会让她好过!
  于是,脸上勾出抹意味深长的笑,轻叹一声,“你们有所不知,我这位姐姐可是好本事!”
  “哦?快讲讲,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起来还真是稀罕,我这姐姐守丧刚过第二天,江城那个有名的商户钟家就巴巴地赶着来提亲了呢。你们有见过这样的事吗?就算是寡妇再嫁,就算为着名声,那不也得等上些时日?”
  众人一听,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就连如今爱端着架子的林妙之都忍不住拧了眉头,说了句:“这可真是不守妇道。”
  “可不是吗?”姜云姝冷笑一声,“她虽说是我长姐,可这事做得我们家里人都看不下去。要说还是她那前夫倒霉,是个绝户,不然光婆家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活淹了。”
  “可那钟家图什么啊?这样着急。”
  闻言,姜云姝眼中浮起抹不怀好意的笑,压低声音幽幽道:“你们想,这第二天就上门来提亲,若不是丧期里有点什么,说出去都没人信!”
  “晦气!”
  一群人正说话间,却听见身后忽然响起个声音。
  纪知瑶冷着脸走过来,目光犀利扫过众人,转头看向身侧的元若溪,拉长声音道:“元姐姐,都说今天是个好日子,怎么一出门就遇见了一群嗡嗡个不停的苍蝇?”
  方才众人的议论声元若溪也听去了不少,虽说她不是纪知瑶那般口直心快的人,可也看不惯这等背后论人的行径。眉头轻皱,目光落在那几位相熟的世家女身上,微带责备,那几人向来将元若溪奉作效仿对象,立时红了脸皮。
  一旁的林妙之可不管这些,一听这话登时变了脸色,急吼吼道:“你说谁是苍蝇呢?”
  纪知瑶也不怵她,冷声回:“谁在嗡嗡谁就是!”
  林妙之还想回嘴,却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这边,她如今是侯府夫人,不能像以前那般随心所欲了,尤其是那谢衡又是个古板性子,若是被他知道自己在外面同人骂架,恐怕又得念得她耳朵起茧子。
  于是,转换了策略,看向纪知瑶身后的纪珣,“纪公子,这就是你们晋国公府的小姐,怎地越发没规矩了?”
  较之三年前,纪珣气质依旧温文尔雅,只是多了几分沉稳,他如今在翰林院任编修,因着今日休沐,又有朋友邀约,这才顺道送纪知瑶同元若溪一块过来,却不料听见了那样一番议论。
  在听到姜云静的名字时,他本以为自己会平静一些,毕竟三年过去了,他也经过了官场上的种种历练,并非当年那个毛头小子,然而事实告诉他,只要是遇上与她有关的事,他还是难能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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