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忌愣了片刻,面上浮起一抹不可思议的表情,嘴角也跟着僵了僵,好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再开口时,声音也已有些发哑:“泱泱,在你心中,我谢忌便是这般不堪吗?”
姜云静听出他语气中的自伤,心中忽然滑过一丝酸涩,说实话,她也不相信他会是这样的人,可只要他一出现,她身上就仿佛会立时竖起刺来,说出话也往往言不由衷。
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避免再度被那些真真假假的话语所迷惑。
见她抿着嘴沉默不语,谢忌心仿佛被一盆冰水浇透,深入骨髓的冷意从深处缓缓渗出,像是冰凉的蛇在嘶嘶吐着信子,那些阴暗的、压抑的情绪蔓延开来,原本清冷的面目陡然间浮起一抹阴骛乖戾。
“好,好,既然你是这般想的,那今日便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不堪。”
话音一落,谢忌忽地攥紧她的手臂,等姜云静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一把抱起悬在了半空中。
她慌乱挣扎着想要逃脱,却被他牢牢地箍紧在怀中,不管她如何捶打撕扯也无济于事。
谢忌将人一路带至了对面的水榭,一踏进房中,直接把人扔到了软塌上,欺身上来。
姜云静被骤然落下的阴影罩住,双手则被猛地握住送到头顶。
这样的姿势让姜云静只觉羞愤难当,疯狂挣扎起来,她发鬓早已散乱不堪,动作间金簪忽地滑落到地上,一段乌发骤然铺开在绯色绫缎上,衬得那玉一般的肌肤越发纯净如雪,偏生那微张的红唇又娇艳欲滴,如同饱满的樱桃,等人采撷似的。
谢忌将人牢牢制住,伸出了手,骨节分明的玉白手指落在那双微微翕动红唇上轻轻揉了揉,顿时艳色越盛。
姜云静猛地撇开脸去,恨恨道:“谢忌,你混蛋,放开我!”
“放开你?”
谢忌轻声一笑,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身下人。
只见姜云静眼眶发红,隐隐有泪光泛出,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上下起伏着。挣扎间领口早已豁开一截,露出脖颈间赛雪欺霜的肌肤,看上去有种让人想要蹂.躏的美。
谢忌目光渐渐暗下来,俯身吻上她一截玉颈,滚烫的唇在她肌肤上流连至耳廓,声音冰凉,慢悠悠轻笑着开口道:“放开你,让你回到钟崇那去吗?我怎么舍得。”
姜云静目光含恨,死死盯着他:“对,我就是要嫁给他。他比你好千倍万倍!”
谢忌心中怒意陡生,双眸泛起猩红,面上蒙着一层寒霜,颊边一道指甲的划痕鲜红刺目,隐隐渗出血迹,嘴角却还带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做梦。”
说完,封住她的唇,发泄似的吻上去。
姜云静奋力抵抗着,唇齿间隐隐有血腥味蔓延开来,可谢忌却仿佛浑然不觉,一张脸尽数染上疯狂之色。
但很快,暴虐又复变作温柔,啃咬的动作变成了折磨人的辗转流连、轻柔吮吸,仿佛对待珍宝一般,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可抱着她的手臂却越攥越紧,仿佛恨不能将人揉进身体里一般。
“泱泱,别离开我。”
过了不知多久,谢忌再度抱紧她,贴到她耳侧轻轻开口,压抑又沙哑的声音似带着几分卑微和乞求。
见 姜云静哽咽着沉默不语,谢忌又吻上她的唇,之前沾染上的泪水被卷进唇舌,她只觉得这个吻前所未有的苦涩。
眼泪不自觉就滑出眼眶,又被他温柔地轻轻吻净。
“我恨你,谢忌。”
直到姜云静冷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方才的柔情和旖旎顿散,谢忌身体僵硬了一瞬,缓缓松开了手。
姜云静一把将人推开,飞快地坐起来走下塌去,穿好鞋就要离开。
半掩的门此时忽然被人推开。
霓裳冒冒失失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把琵琶。
看见屋中情形,她愣在了原地。
霓裳从未见过谢忌,自然将他当成了轻薄女子的登徒子,反应过来后,立即将姜云静拉到了身后,怒视着塌上的谢忌。
“你是何人?你方才要对泱泱做什么?”
见此情形,姜云静面色微微发白,一瞬间明白过来,若霓裳不认识他,那恐怕自己之前确实是误会他了。
可事已至此,便是误会,发生了方才之事,再多说也是无益。总归,他们是回不去了。
谢忌并未理会霓裳,面色淡淡看不出是什么情绪,目光只牢牢落在姜云静身上。
霓裳见他毫无反应,越发生气,欲要叫人来,却被姜云静拉住了。
走出门时,姜云静听见身后人声音发涩开口道:“在画舫上,我欠你一首曲子。”
她脚步一顿,并未回头,只淡淡回了句:“三年过去,琴音已改,谢将军不必再挂念于心。”
等到她身影消失,水榭中忽然又传来几声渺远的琴音,袅绕在空荡荡的水面上,久久不能散去。
日子转眼就到了七月七。
夜幕刚至,上京城已经一片热闹纷呈的景象,大街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说话声、吆喝声、鼓乐声、喝彩声响成一片、此起彼伏,街边的花灯更是流光溢彩,汇成绵延不尽的熠熠灯河,一直淌到夜的深处去。
姜云静乘着马车来到了御街,今日她约好要同纪知瑶、元若溪她们一道去香桥看花魁表演。
花魁表演的台子搭在河上,两岸则设有高台雅座,普通百姓们只能挤在河边遥望表演,而那些出得起银子的达官贵人们则早早地订好了座位,可以一边饮茶闲谈,一边欣赏。
因着春娘的缘故,姜云静得了一个极好的位置,几乎是正对着舞台。她们到时,献艺尚未开始。
只是这雅间与雅间之间却只用屏风隔开,她们刚坐下不久,旁边的包厢就传来了一阵动静。
听上去像是女子的声音,姜云静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屏风上隐约映出几道纤细婀娜的身影,于是并没太在意,只当是些同她们一样来观看表演的官家贵女们。
屏风这头,几位衣着华丽的妙龄女子围在凭栏后,朝着对面河上的看台望去。
“姜姐姐,这位置真是极好,你是如何寻到的?”
说话的是位十五六岁的少女,她生得柳眉细眼,下巴尖尖的,皮肤比寻常人白上不少,不过却不是姜云静那般的玉白,而是隐隐透出一股病弱之感的苍白。
再加上她身量又格外瘦小,站在那凭栏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地侍候在旁,生怕她出个什么意外。
姜云姝心道,可不是好吗?就这么个位置,花了她上百两银子,还是托了好些人才订到,一想起来就肉疼。为了讨好这王甫的妹妹,她也算下了血本了。
但她面上还是笑得和善亲热,谦虚道:“妹妹喜欢就好,也不费什么功夫,不过是托些朋友罢了。”
一旁的俞雪亭听了,忍不住酸溜溜开口:“这还不费功夫啊?谁不知道香桥献艺的包厢一座难求,我听兵部尚书的千金都没订到呢,平日还真没见嫂嫂这般大手笔过。”
今日,知道姜云姝要同王幼芝来香桥会,俞夫人便让她带着俞雪亭一块,俞雪亭如今还未嫁人,正是议亲的时候,姜云姝推脱不了,这才不得已将人带上。
姜云姝同俞雪亭关系倒还算亲近,只是俞雪亭被她娘养出了一身小家子气,有时难免有些上不了台面。
不过,王幼芝这人生性单纯,倒没听出俞雪亭的话外之音,反而越发觉得姜云姝待她好,听说这位置这般麻烦,顿时有些愧疚:“给姜姐姐添麻烦了,都是我不该吵着要来。”
姜云姝握着她的手,笑道:“哪里就麻烦了?我同妹妹投缘,一见你就喜欢,不过这么点事,你若客气,我倒要生气了。”
“姜姐姐千万别生气,”王幼芝拉紧她的手,赶紧道:“我就随口说说。只是姐姐为我做了这么多事,我都不知该如何回报了。”
“这话就见外了,你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能玩得开心就好。”
王幼芝点了点头,有些羞涩地抿嘴一笑。她自幼病弱,并不常出门,只是近些年养好了些,这才有了些机会出来见识见识。
想到这,她眉头微蹙,带着几分埋怨开口道:“还是姜姐姐好,若不是你,我今日哪能出来,我那哥哥倒好,说是陪我,现在人影都不见一个。”
听她提起王甫,姜云姝目光闪了闪,正要开口,却听见身后响起个声音。
第70章
“呵, 妹妹这是对哥哥有所不满了?”
正说话间,一位身着紫青祥云袍的年轻男子走进了包厢。
他年岁约莫二十出头, 模样倒不差, 浓眉大眼的,只是神态自然流露出一股轻浮,目光扫过姜云姝时, 带着几分玩味。
姜云姝不觉就微微红了脸,她嫁了人自然明白那样的眼神是何意,只平日里她见到的男子大都规矩守礼、目不斜视, 哪有这般毫不掩饰的,当然, 她早忘了自己同陈金源那一遭。
“哥哥,你怎么才来?”
王幼芝语带埋怨, 她大概猜到他肯定又去什么地方胡混了。
“献艺这不才开始吗?”王甫浑不在意地笑了笑, 目光落回到姜云姝脸上, 声音拉长了几分, “这位小娘子是?”
王幼芝怎会不知自己哥哥是个什么德性, 生怕他冒犯了姜云姝, 立马接话道:“这是姜家姐姐,宁远伯府的少夫人。”
知道了姜云姝的身份,王甫眼中的兴味顿时散去不少, 虽说他也没少弄过嫁过人的妇人, 可对方毕竟是伯府里的,难免麻烦。何况, 眼前人虽有几分姿色, 却也没到让他心痒难耐的地步。
不过,她也姓姜, 倒是让王甫想起了另一位姜娘子。
那才真的是天姿国色,至今让他念念不忘,一想到她同那钟家的定了亲,心头顿生一股不悦。
于是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兴致缺缺地问了王幼芝几句,便撩袍在一旁坐了下来。
虽说今日是花魁献艺,可到底是节日里的庆祝,来看的男男女女都有,自然不会有一点儿上不了台面的内容,落到王甫这种在风月场所出入惯的浪荡公子哥儿眼中,也就如隔靴搔痒、了无情趣了。
若非他娘逼着他来陪妹妹,王甫宁愿随便找个青楼喝上两杯。
耐着性子看了不过小半场,他就有些坐不住了。于是,找了个去对面见朋友的理由就要开溜,只道过会子再回来。
王幼芝一心早被那台上的表演给吸引了去,也懒得管这个哥哥,应和两句便放他走了。
出了包厢,王甫这才觉得浑身一松,叫上小厮就打算去附近的春来楼小酌几杯。
然而还没走几步,身后忽然响起个声音,似是在叫他。
王甫转头一看,竟是方才的姜氏。
他颇为意外地打量她几眼,心思开始浮动,暧昧笑道:“夫人这是?”
姜云姝朝四周谨慎瞥了几眼,低声道:“王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王甫拿不准她的心思,想到这到底是在上京,对方又是伯府的少夫人,警惕心起,一时有些犹豫。
“在下同夫人并无交情吧?”
“妾身同公子自然是毫无瓜葛,”姜云静勾唇一笑,顿了顿,“只是我姐姐姜云静,公子想必认识吧?”
听到这个名字,王甫愣了片刻,面色随即浮起喜色:“她是你姐姐?”
姜云姝不答,只说:“王公子,此处人多眼杂,恐怕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东面有一个僻静花园,妾身会在那里等候。”
王甫了然一笑,轻声道:“王某稍后便到。”
在花园里等了约莫半刻钟,姜云姝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窸窣声,随后一道人影晃过。
“夫人久等。”
王甫自一棵桂树后绕过来,面带笑意。
待走近后,他才笑眯眯开口说:“方才是在下眼拙,竟没瞧出夫人原是姜娘子的妹妹。”
姜云静冷哼一声,皮笑肉不笑道:“妾身自知姿容平平,哪能比得过姐姐?公子没看出来,也不奇怪。”
王甫心道,看来这姐妹俩恐怕私下里龃龉不少,只故作不知虚伪道:“哪里,在下自认也见过不少佳人,可像夫人这样清丽不俗的倒是少有,便是在这上京城也算头几份的。”
这几年在宁远伯府,姜云姝总觉得自己面皮都熬黄了,故而虽知他是花言巧语,可被这样奉承一番,心中还是有些飘飘然。不过,转念又想到姜云静,面上的得意又散去几分。
那个贱人不就是有一副好皮囊吗?这些臭男人一个个便苍蝇似的围上来。
于是,睨他一眼,带着几分讥讽道:“公子还真是油嘴滑舌,这样的话想必当初没少对姐姐说吧?妾身可是听说,王公子对她一片痴心。”
想起往日姜云静对他爱答不理的那副样子,王甫只觉得又可恨又心痒,不过他心道,这俞少夫人陡然提起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于是,半真半假叹一声:“可惜,如今她已同钟家定了亲,便是我有意也没法子了。”
姜云姝笑了笑,“那王公子就甘心?以你这般的家世才貌,难道比不过一个低贱的商户?何况,她那门亲事本就做不得数。”
“夫人这是何意?为何做不得数?”
“这个嘛……妾身也只是耳闻,若是说与公子听了,公子一生气,怪罪到妾身头上可怎么办?”
王甫听出她话中意思,笑着道:“夫人放心,我王甫这人最懂知恩图报,若是夫人能指点迷津,在下感激都来不及,哪里会怪罪?”
姜云静得了他的话,放下心来,微微一笑说:“既是这样,那妾身也不隐瞒公子了。”
说完,招了招手让王甫凑近几分,随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听罢,王甫果然变了脸色,转过头问:“你说的可当真?”
“自然是千真万确,纵然钟家同沈家关系再好,钟老爷也不至于让自己唯一的嫡子娶个寡妇进门,王公子说是不是?”
王甫其实早觉得蹊跷,此时仔细一想,目光霎时间阴沉下来,咬牙切齿说:“好啊,骗到老子头上来了。我说呢,哪就那么巧?!”
见他动怒,姜云姝继续煽风点火:“妾身也是实在看不下去,这沈家和钟家真是没把你王公子放在眼里,老虎跟前也敢拔毛,我那姐姐之前嫁的不过是个短命的穷书生,如今能去王家做姨娘那是烧高香了,谁能想到这群人这么不识抬举?”
被姜云姝这样一挑拨,王甫心头那把火登时烧得更旺了,气得额头青筋直冒,这些年,还从没有人敢这般耍他。
好个沈家、钟家,有几个臭钱就敢跟他叫板了。合着以为他王甫是吃素的?
王甫面色铁青,目光在姜云姝脸上扫了扫,思量片刻,声音缓和了几分:“放心,你将此事告知与我,我必不会亏待你。你姐姐如今还在姜府?”
“是呢,不过三天两头地就出门,想是打算在上京长住吧,还盘了几家铺子呢,有一家据说过些日子就要开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