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比方才不知温柔了多少,宋抒然心里不禁感叹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可真是好哄,她不过两句话,这几日的气就消了大半。
或许是因对她有意,所以瞧见她示弱,他便不愿再多怪罪吧?
她如是想着,眨了眨眸子,思量着再好言几句,回头瞧了瞧书案对面的卧榻,缓缓道:“殿下这几日就睡在这书房里,这卧榻这么小,殿下怎睡得舒服?”
盛祁喉结上下滑动了下,他轻咳着:“无妨,这比军营条件好得多。”
“我既然来了,那就在这里等到殿下处理完事务再一道回去。”盛祁的话才刚说完,她就做了决定朝着卧榻走去,这卧榻若是说给盛祁用确实窄小了些,但对她来说将将好,“殿下快些去忙吧,我就在这里。”
这话她说得绝无矫情和阴阳怪气之意,是带着几分认真的,她一惯清楚自己闹与不闹,都不能扰了盛祁的正事。
盛祁似乎也是懂得她的,并未劝她先回去,而是将自己的外披拿来给她披上,才又再回到书案前继续处理事务。
宋抒然侧卧着瞧着盛祁严肃办事的样子,心里不住感叹认真工作的男人确实别有一番魅力。
那烛光明明晃晃地照着盛祁,侧影打在门扉和窗牗上,即便只是轮廓,也分外俊朗、深刻。
看着盛祁提笔写字的模样,闻着盛祁外披上淡淡的檀香味,她终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心里的紧张感缓和了许多。
这次与盛祁的冷战应该是结束了吧?
本以为盛祁公事处理了这么久,大抵很快就能结束手上的工作同她回去。
可万万没想到时间花费要比她想象得久,起初她还满是新奇地看着盛祁做事,没一会功夫就来了乏意。
手肘架在小桌上,手撑着头,打起瞌睡,脑袋一点一点,如小鸡啄米般。
她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朦朦胧胧地记得盛祁似是有朝着自己走来过,还好像盯着她看了半晌。
半睡半醒间,感觉自己被抱起,再睁眼时窗外天色大亮,而她已然躺在寝屋的床榻上。
身旁的位置早已空荡,这个时辰盛祁约莫早就去当值了。
宋抒然不紧不慢地伸着懒腰起了床,洗漱过后去到堂屋用早膳时,发现餐桌上摆着好几样自己爱吃的菜肴。
她眸子倏然睁大,惊喜地瞧了瞧在旁候着的东福,昨夜梦里才刚梦到过,今儿个府里怎就心有灵犀地为了她做了?
“殿下出府前特意嘱咐奴婢为您准备这些早膳,说是您昨夜在梦里念叨过,大概是想吃了。”东福瞧见她这般惊喜,连忙笑盈盈地开口解释着。
这几日可算是把他愁坏了,也不知他的殿下和皇子妃闹了什么矛盾,原本好好的两个人,突然有一天就又拉开了距离。盛祁让自己忙碌起来,没日没夜得连寝屋都不回了。
他连着几日不停劝着,不仅没改变什么,反倒惹怒了盛祁,被狠狠训了一顿。
正忧心还要如何才能让两位主子和好如初时,谁成想昨个儿二人突然又和好了。
他半夜因担心盛祁还未歇息,起身探望,刚巧看到盛祁横抱着皇子妃朝寝屋去。
果然哄盛祁的事还得是皇子妃来,既然二人和好,今日盛祁有心的事他自当也要全告诉皇子妃才是。
这话分明是想让她记得盛祁的好的,可听说是自己梦里念叨的,宋抒然脸瞬地染上一抹红晕。
心里不住腹诽着,自己夜里梦到的好吃的,怎地刚好说梦话全道了出来,还偏偏叫盛祁听到。
他怕不是偷偷笑话了她一番吧?然后她的形象会不会在盛祁眼里就成了连梦里都不忘了吃的吃货?
宋抒然略有不好意思地坐到桌前,虽然是有几分尴尬,但既然盛祁有心准备,她理当接了这个礼,好好享用才是。
眼下她唯一庆幸的就是盛祁并不在身旁,不然她才真的要无地之容。
*
这阵子因与盛祁闹矛盾,她也日日烦心着,做什么事都无法专心,如今终是与盛祁和解,她的心也平稳了不少。
一个人自在地用了早膳,无事可做的她,便也有心情拉着寒月出府溜达溜达。
她穿书来时就已是深秋,整个戌京城都是昏黄的样子,接着冬日又是染上一片皓白。
这样的色调总会让她联想到这本小说原本是一篇BE的文,所以这座城才一直这般暗淡。
然从她成亲开始,戌京城挑起了新绿和鲜艳的花色,让她瞧到这戌京城竟是这般艳丽多彩,她不禁去想这本注定为BE的小说,是否已经被她改写了结局。
就在她欣然畅想之时,前方不远处两道身影吸引了她的主意,一瞧便知是先前盛祁带她去私塾见到的两个书生。
根据盛祁那日所说,这个时间理应是书生读书的时候,这两个书生怎地偏偏跑来了东边?
这其中定是有问题的,她连忙拉着寒月的手加快了步伐,在后方小心翼翼地跟着两个书生。
这两个书生在前面不断左右打量着,看上去不像是闲逛,更像是寻找着什么,眼看两个人渐渐远离了主街,拐进到一条小巷当中。
宋抒然脚步略有犹豫,入了这巷子,跟踪的行径就太过明显,她又并不专业,若是暴露了,定会牵扯到盛祁。
正思量着要不然直接改道去御卫司,告诉盛祁这一情况,叫盛祁派人跟踪时,却忽地被身后一道声音唤住。
“宋小姐?”
那声音温润如玉,却叫她心中一紧。
回过身时,盛衡已下了马车,持扇站立在她面前:“许久不见,竟真是宋小姐,。”
这几日与盛祁闹不愉快,她确实未留意盛衡是何时回的戌京城,眼前人是一如既往的温和,看上去满面春光,与盛祁回来时的憔悴完全不同。
方才还纠结要不要去追那两个本就让她放心不下的书生,现在就这样被盛衡叫住,倒是从客观因素上帮她做了决定,无奈之下她只得扬着笑朝着盛衡微微福了个礼。
“臣妾见过四皇子殿下,不知殿下何时回的戌京城?宜南凌汛之事可顺利?”
盛衡将扇子摇开,轻轻扇动着:“本皇子昨日回来的,宜南之事有七弟在先处理妥当,倒还顺利,七弟伤势如何?”
宋抒然瞧着盛衡谦谦君子的样子,心里不禁发毛,她以微笑回礼:“谢四殿下挂念,七殿下一切安好,四殿下处理了凌汛之事,又舟车劳顿,定要多多歇息,莫要累了身子,臣妾今日出府本要去买胭脂,午时就要回府的,这便先离开,不多打扰殿下了。”
她的用意再明显不过,就是不想多与盛衡过多相处,一番要离开的说辞说出口,见盛衡确实也没有留她的意思,便行了礼连忙拉着寒月迅速离开。
第64章
◎“此次南下,殿下可带上我吗?”◎
走出数十米, 宋抒然见着胭脂铺子就立马拉着寒月进去,站在门口长舒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探头打量着, 看到盛衡已完全消失在巷子口。
她在心里快速思索着,那两个书生和盛衡绝非巧合出现在一处地方, 看样子盛衡已经开始行动, 与这两位书生有联系了。
原书里盛衡是花了些功夫的, 但现在一回了戌京城, 就能如此精准地找来那两个人, 大抵是李紫嫣与其说了些什么。
看来盛衡的计划和原书里是一样的,就是要故意拉拢盛祁“看中”之士,让盛祁缺少入仕后可帮衬他的官员。
还好盛祁早就料到可能会有人针对自己, 所以留有一手,不然等到春闱成绩一出,真的可能会被盛衡乱了阵脚。
她收回了视线, 心想既然到了胭脂铺, 那便挑两件等盛夏到来时适合的胭脂回去。
宋抒然拉着寒月朝着铺子里走去, 却没有看到外面还有一双善妒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
“方才与宋抒然讲话的确实是四皇子殿下吧?”
“那宋抒然已嫁给七皇子殿下,怎还和四皇子纠缠不清?”
与李紫嫣一起的小姐妹们, 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盛衡主动与宋抒然打招呼的行为不断猜测着, 每句话又刚好刺痛着李紫嫣的心。
昨儿个才刚回了戌京城,今日就趁着盛衡外出办事的功夫, 约了多日不见的姐妹, 试图向她们炫耀盛衡陪自己回宜南的事情。
可还未入得了正题, 就瞧见盛衡下马车与宋抒然攀谈的画面。
虽不过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却叫李紫嫣好生嫉妒, 这分明是宋抒然当着众姐妹的面, 打自己的脸,她恶狠狠地盯着宋抒然进入胭脂铺的背影,双手紧紧攥住手里的手帕。
怎会有这般巧的事情?她与盛衡昨日才刚回来,这俩人今日就能碰上了面?怕不是二人早早就约好了见面一事。
她本以为宋抒然嫁给盛祁之后,二人就算是彻底不可能有希望,可宋抒然竟然如此不守妇道,还要与盛衡不断纠缠。
宋抒然一定清楚盛衡对自己的感情,所以才如此吊着盛衡。
前世盛衡就是一次又一次不断选择了宋抒然,而如今即便宋抒然嫁与他人,盛衡竟还是一片真心。
当初因她把宋抒然推入河中,盛衡对她那般残忍,前不久以为盛衡主动提出带她回宜南,一起去探望她父母,盛衡大抵是会纳她为妾的,可却并非如她所想。
现在看来,也算找到了盛衡为何依旧没有对宋抒然死心的原因。
“定是上次给宋抒然的教训还不够。”
“就是啊,春节那日是七皇子殿下来得巧,没让她受什么罪,所以她根本不在意。”
“她到底有什么好,叫两位殿下都非她不可?”
“紫嫣姐姐,不如我们就再寻个日子好好教训教训她,叫她不敢再招惹四皇子殿下。”
姐妹们七嘴八舌地给李紫嫣出着主意,让本就对宋抒然恨得咬牙切齿的李紫嫣再次生出要好好教训宋抒然的想法。
确实,她若不让宋抒然吃点苦头,她心里这口恶气是怎么也不会出。
可上一次盛衡掐自己脖子的样子她还历历在目着,铤而走险绝非好事,所以她还需好好思索一番,究竟该如何才又能教训了宋抒然,又不会被盛衡怪罪。
*
春闱考试是在五月初进行的,听说至少需一个月才可出结果。
在这期间,盛衡并没有发现盛祁实际上真正培养的那几个贫苦书生。盛祁也未因春闱考试的结束而与书生们明面上进行联系,依旧保持着低调。
整个五月可谓甚是顺遂,盛裔是下定了决心好好习文,在课业考试时进步飞快,得到了康绍帝的认可,康绍帝更是正式同意他朝着武将方向发展。
盛祁自回戌京城后就不断忙碌的事情也有了起色,凌汛一事有可能导致的后续情况有可能影响今年收成和税收的两大问题,终是有了应对措施,虽只是初步草拟,距离真正完善还有一段时日,但已是提前做好了准备。
而暂由宋延之主要带领的御卫司从去年就在加强对戌京城的巡逻,历时半年,终是抓到好几个在城里不断作恶的地痞流氓,扒掉好几个借职权徇私舞弊的官员,其中就有大理寺的官员。
这些官员虽不是大头,但也起到了警醒作用,近期都不会有人再顶风作案。虽然并不利于盛祁和宋廷之抓到背后那条最大的鱼,但至少百姓可以脱离了苦海。
但比起这些好事,让宋抒然最是高兴的是自己即将要做小姑姑了。
荣锦怀孕这事还是在宋廷之生辰之时,荣锦当做生辰礼物告诉宋廷之的。
宋廷之听后,呆滞了两秒,接着就激动地抱着荣锦转起圈来,几圈过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妻子已是有身孕的人,经不得他这般,又连忙停下来,扶着荣锦叫她快些坐下。
自那日后,平日里本就照顾妻子有佳的宋廷之,现在更是无微不至。
因为还是孕前期,荣锦孕吐比较严重,宋廷之就变着法地亲自给荣锦做吃食,到处打听吃什么可以叫孕妇好受些,如果自己实在不会做,就将方子告诉厨婆,看着厨婆一步一步烹饪。
平时若是荣锦随口说了句想吃什么小吃,他定当天下值后跑遍戌京城,也要给荣锦买到。
以前还时不时会和御卫司弟兄们一起出去吃吃酒,消遣消遣,但自从知晓荣锦怀孕后,他便除了当值就是回府,多一刻都不在外停留。
就连宋抒然好不容易回趟府,不过和荣锦聊的时间稍晚了些,他就拽着刚巧从宫里出来。来接宋抒然的盛祁,让盛祁立即把妹妹带走,绝不能耽误了他媳妇歇息。
宋抒然气不过,坐在马车上生着闷气,眼下倒好,她那个最疼自己的兄长,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媳妇和未出世的孩子,如今就连她回七皇子府,也不出来送了。
她这副憋屈模样把盛祁都逗笑了,嘴角轻轻勾起,又忽地与她有些感同身受。
这些日子,宋廷之在御卫司也是那副样子,御卫司里有几个人也是娶了妻子,生了孩子的,宋廷之就隔三差五找那些人问询都该注意些什么。
从注意饮食到关怀情绪,他全问了个遍,被御卫司的弟兄们笑称原来是个妻奴。
他跟着笑的样子被宋廷之瞧见,回了官廨后,宋廷之“啧啧”了两声,接着长叹一口气:“殿下这时候不理解,臣不怪殿下。”
他略微惊讶地挑眉,才刚想问为何要这样说,宋廷之自己就主动开了口:“臣曾因听内人叮嘱而迟到,被殿下严厉训斥过,可前阵子臣可是听说殿下因多听了阿媃两句话,迟到了的事。”
宋廷之话音一顿,眸子向下扫着,看到盛祁腰带上别着的玉佩,轻哼着摇摇头,还又指了指盛祁挂在墙上的剑:“臣在剿匪时丢了内人缝制的香囊,急迫地寻了半晌,殿下还不理解,现在还不是这腰间别着,佩剑上挂的都是阿媃做的饰品?”
“所以说臣现在这副样子,大抵就是殿下以后的样子。”宋廷之走上前拍了拍盛祁的肩膀,“等殿下日后有了孩子,保不齐有过之而无不及。”
宋廷之这话叫盛祁忽地一怔,他从未想过这种事,眼下他与宋抒然虽已成亲,但不过是相互帮衬的关系。
若说亲近与否,最多不过是二人逐渐熟络,若说动情,那大抵是只有他一个人而已。
想到如此,他顿感失落,嘴角原本勾起的笑意也退了去。
这副表情被坐在对面的宋抒然看在眼里,今日盛祁是被康绍帝突然召入宫中的,盛祁也是出了宫就来接她了,会不会是因为康绍帝寻盛祁说了什么,才让盛祁这么一副神情?
“殿下,今日入宫可是有什么事吗?”她小心翼翼问询着。
听到她的声音,盛祁才收回思绪,未有遮掩地“嗯”了一声。
“父皇叫我再度动身前去南边,一是提防很有可能发生的涝灾前兆,二是为更好促进税收改革,需暗中巡查南边的情况。”
一成不变的税收问题在此次凌汛之后得到了推进,此事本不该由他操行,但是他前去宜南且在戌京城暗中调查后发现税收上有着极大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