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梅林旧友【完结】
时间:2023-05-22 23:11:04

  沈寔的鬼身叹了叹气:“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知她。”
  崔宝珠道:“你有什么话,可以留待日后找到机会再说啊。何必非得在这个时候去冒风险?”
  沈寔的鬼身沉默了良久,“我怕再等下去就来不及了。此事干系重大,纵使我魂飞魄散,也一定要去。崔宝珠,你不必再劝我了。”
  崔宝珠急得直跺脚:“那个伏魔阵,你一进去,立时启阵。常人不觉得有什么,可你已是鬼身,一入阵中,全身如被烈火焚烤,稍瞬便被焚灼殆尽,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空中。所以你就算有话,根本就没有时间讲出口。”
  沈寔见到自己的鬼身将紧握着的拳头松开,掌心里赫然躺着一枚玉石。有双鱼头尾相接盘旋于玉石上,玉质细腻温润。
  “我要说的话全在这里。只要我亲自将这枚玉石交到她的手上,她就会明了,这所有的一切。”
  沈寔看到这里,眉头越发深锁。
  他不知晓,这鬼身到底有什么话,一定要亲自去见司月,亲自告知她,就算是冒着自身魂飞魄散的危险,也要做成此事。莫非是用情至深,死前没有说出口的话,死后拼了命也要说一说?沈寔自问自己并非深陷于儿女私情的男人,纵使有一天他喜欢上某位女子,他相信自己绝不会做出此等蠢事。
  自己已经死了,人鬼殊途,说再多亦是于事无补,不如不说。可是若说不为儿女私情,他和司月之间,又有何话一定要告诉她?
  这果然是个梦,没头没尾,没道理没逻辑。
  恍然间,他发现自己已然重新回到石屋。
  而沈遇却还在幻梦中。
  在这个幻梦中,他荣登帝位,身着玄色龙袍,头戴冕旒,端坐于太极殿。
  百官身着朝服,跪拜在他面前,三呼万岁。
  而龙椅上的他,高高在上,仿若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祗。
  真是春风得意。
  掌事太监在台前宣读封后圣旨。
  很快就来到了洞房花烛夜。
  寝殿内,红烛高照。
  司月身穿黑色袆衣,笑意盈盈,坐在红帐里等着他。
  沈遇挥退寝殿内的宫女,倒下两杯合卺酒,走过去坐在她旁边,将其中一杯合卺酒递给她。
  “月儿,喝下这杯合卺酒,我们就是真正的夫妻了。”沈遇温柔地笑道。
  司月接过酒杯,却没有喝下,反而开口道:“皇上,在喝这杯酒前,我想跟你讲一个故事。”
  沈遇唇边的笑容微微一凝:“不知月儿想跟我讲什么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身份低微的少女,在九重天上叩问神的罪。天神好不讲道理,合众神之力,将少女封印于九重化神塔,并引九劫八难的烈火日夜焚烧。那化神塔,就算是天神进去都会神魂俱灭,便何况是这样一位身份低微的少女?然而天神很快就发现,少女的肉身焚烧了五百年,却依旧不死不灭。天神于是决定,抽出少女的一缕魂识送入凡间,要她历尽人世的悲欢离合,沾惹凡尘,生出凡心。待其魂识回归肉身的那一刻,七情五感加身,肉身便会顷刻间被烈火烧作灰烬。”
  故事说到这里,她似乎有些伤感。
  沈遇等了一会儿,都没见她继续说下去,便问:“那后来呢,后来天神杀掉少女了吗?”
  她蓦地掀起眼帘看他,目色间隐有痛楚:“我……我不知道。也许很快,等少女的魂识回归天庭,一切,就都结束了。什么都没有了。”
  沈遇听故事时一直拿着酒杯,这时忙放下酒杯,将她拥入怀中,亲吻她的额角。
  “傻丫头,你是看了哪个话本子,惹得你这般伤心。话本子的那些故事,不过是世人编出来骗人的,怎可当真?就算是真的,那少女定然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这才遭到天神的惩罚。天神绝不会有错的。”
  她原本抓着他的衣襟,把头埋在他肩头,无声地流泪。听完他的话,身体微微发抖。
  沈遇越发心疼,抱着她的双手越发收紧,温柔软声细语安慰。
  过了好一会儿,司月才擦了擦眼泪,从他怀里挣脱:“瞧我,一时竟忘形了。今晚是我们的新婚夜,还是先喝了这杯合卺酒吧。”
  两人重新捡起酒杯,双手交缠,饮下这杯酒。
  龙凤烛光照得她香腮雪肤娇美无俦。沈遇搁下酒杯,伸手轻抚她的脸,呼吸渐渐加重。他的手沿着她的脸颊划落,抚过她的精巧玉洁的下巴,在她的修长的脖颈上停留了一会儿,再沿着肩头划过,到了她细软腰间,揽住,一把将她扣到自己面前。
  看着她花瓣一下粉嫩的唇,他的呼吸越发乱了,凑过去,亲吻。
  “哧。”是利刃刺入□□的声音,干脆又利落。
  沈遇感到自己的胸口一痛,低下头,只见自己胸口处插着一把短刃,刀刃已没入胸口,只余刀柄。温热的血渗出,染湿了他玄色的婚袍。
  “为什么?”他不敢置信地抬起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为什么?”
  她脸上全是从他胸口处喷溅出来的血液,眉目间有着挣扎的痛楚,被血染红的双手慢慢放开刀柄,抖得越发厉害。
  “我力排众议,封你为后。我将你视作我的妻,为什么你要杀我?”他伸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也不知是因为伤势过重失了力气,还是狠不下心来,掐住她脖颈的手并未收紧。
  可她的目光却渐渐变得森冷。
  “妻子?你不过是因为你的头疾,视我为治你头疾的良药。从一开始,就是虚情假意。你有今天,都是你咎由自取。”说着,狠下心来用力一推,便将他推倒在床褥上。
  床褥上铺着大红缎绣龙凤百子千孙被,百子千孙被上面绣了一百个神态各异的小孩子,寓意着多子多福。
  沈遇伸手往那被上一扯,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阵昏眩,他清醒过来。自己仍然置身于石屋,刚刚那一切不过是一场幻梦。但是那个梦,太过于真实了。他的手摸着胸膛,那里隐隐还残留着些幻梦中的痛楚。
  司月、沈寔和沈遇三人在幻梦中,或经历了几天,或待了半响,然而在现实中,不过是一个眨眼的功夫。
  司月一清醒过来,立时将妖气吸进自己的身体里,打算用自己的身体将之净化。却发觉那些妖气竟然越过她,齐齐往沈寔体内灌去。沈寔紧闭双眼,瞧着极是难受的样子,不过并不像有性命之忧。就好像,那些妖气被他吸进身体一样。
  他明明一点玄术都不懂的,他连天地间的灵气都感知不到。为什么他能吸收妖气?
  司月不由愣了一下,抬眸看向沈遇,再望向他左边的范菁菁。
  感觉到司月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沈遇一把扣住范菁菁的脖子:“快把妖气收回来!”
  范菁菁脖子被锁住,面色一变:“并非我不肯收回妖气,是他,是他一直在吸妖气,我根本就控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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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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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菁菁倒是没撒谎,一直到从双鱼玉石里窜出来的妖气都被沈寔吸收殆尽,她才能将玉石收起来。
  而沈寔却在此时睁开眼,司月见他双目赤红,心头一惊,后退了两步。还好他只是睁开眼,并未伤人,之后便重新阖上双眸,直直往后倒去。
  “夔王殿下!”司月急步过去要抱住他,却被沈遇快一步抢先。
  司月担忧地问:“他,他怎么了?”
  沈遇往他脉门上一摸:“脉搏还在,人应无事。只是他吸了那么多妖气,一时承受不住晕过去了。”
  司月松了口气:“太好了,太好了。”
  沈遇皱眉:“你怎会与阿寔一起来此?”
  司月不解他为何神色不善,随即醒悟过来,大概是因为她和沈寔站在欧阳靖那一头,而他则和范菁菁站一头,两方是敌对的关系,骤然狭路相逢,他当然不高兴。
  “我?我和夔王殿下在玉成镇的时候遇上的,前两天他遇到危险,我救了他,之后就一直跟着他来到了这里。”回想起玉成镇的事,她有些兴奋,“对了,你都不知道,我在玉成镇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厉害,我……”
  她有好多话要倾诉,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端立着的范菁菁,忙止住了之前话头,“之前的事我以后找机会再跟你说。如今我且问你,你怎么和欧阳夫人走到一起了?你该不会真打算看着欧阳夫人对一个不懂事的稚童动杀手吧?还好欧阳小少爷还活着,不然你就是助肘为虐。这样不好。”
  沈遇沉默下来。不一样了,她跟黄龙河一别后不一样了。似乎长大了一点,不再是从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脸上似乎藏了些心事。不过,比之刚才的梦境中见到的,还是多了些明媚。梦境中的她,眉宇间皆是郁色,纵使偶尔一笑,那笑容却未达眼底。还好梦毕竟只是梦,不能当真。
  范菁菁见这二人交情匪浅的样子,心底开始不安起来:“大殿下,我们之前的结盟还作数吗?该不会到了现在,你还打算玩兄弟情深的戏码吧?”
  司月扯扯沈遇的衣角,未等沈遇开口,便对范菁菁道:“夫人,我已经听说了你的遭遇。确实是欧阳帮主不对,他不该不信守誓盟,他不该负你。可是,此事是你与欧阳帮主夫妻之间的事,与旁人无关,你不该把气撒在不懂事的小孩子身上。你已经害死了欧阳信,不该一错再错,再伤害无辜了。”
  范菁菁铁青着脸,只盯着沈遇不说话。
  沈遇连扫都没扫她一眼,目光只落在司月身上:“司姑娘,你误会了。范夫人并未害死欧阳信。”
  这话一出,不止司月惊讶,连范菁菁也很是意外。
  “你……”范菁菁不解他为何出此言,刚打算发问,却见沈遇一个眼风扫过来,她立马心领神会,说出口的话就变了,“你是如何得知的?”
  沈遇明着是回答她,实则是向司月解惑:“之前在欧阳信床上出现的干尸,不过是范夫人在外头寻的死尸制成的。真正的欧阳信,已经被你送出怀阳城了,不是吗?”
  范菁菁木着脸点了点头。
  司月还是有疑惑:“可是夫人为何这般做?”
  范菁菁反应也是快,迅速在心头组织了一下语言便开口答道:“我想当漕帮的帮主,想让帮中更多的人支持我,就要打压欧阳靖在帮中的威信。只要让众人知道,欧阳靖连自己的儿子都护不住,那不服他统领漕帮的帮众自然就会多起来。我本可将他的两个儿子都杀掉,可我不忍心,看着无知的孩子因为我们大人的争权夺利而失掉了性命。于是,便想要这招瞒天过海之法。这样,既能打压欧阳靖在帮中的威信,又可保住那两个孩子的性命,两全其美。”
  司月转头看向沈遇:“是这样吗?”
  沈遇眼睛都不眨一下:“确实是这样。”
  不过,司月又发现一个疑点:“既然如此,那你们今晚为什么没带干尸过来?”
  范菁菁心头一惊。
  沈遇伸手弹了一下司月脑门:“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没带干尸过来,是范夫人这回要直接将这小男童带走啊。”
  “原来如此。”司月总算是安下心来。即使欧阳靖的两个儿子今后都要与生母分别了,可好歹留着条命。只要活着,日后还能有相见的机会;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对漕帮的争权夺利不感兴趣,倒是有点担心沈寔的异状,毕竟吸了那么多妖气,万一妖化怎么办?
  沈寔这一睡,足足睡了两天两夜。
  等他从驿站中醒来,一切都已成定局。
  范菁菁上位,成为漕帮创立以来第一任女帮主。这场权力游戏,赢者通吃,输的人轻者沦为阶下囚,重者则会丢掉性命。欧阳靖并没有死,而是被范菁菁囚禁在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在这两天里,沈遇邀请司月到客栈别院暂居。
  司月担心沈寔,本打算等他醒过来后告了别再离开。哪知吴翌听闻沈遇的邀请,立时便将她赶走,还说沈寔之所以一直昏睡不醒,就是他们两个害的。崔宝珠因为之前被吴翌怀疑而囚禁在房里,正气不过,听了吴翌不分青红皂白骂人的话,立时便和吴翌吵起来。
  闹得那么凶,司月哪里还好意思留下来?收拾包袱带着崔宝珠和猫妖就跟着沈遇走了。
  到了沈遇所居的客栈别院,崔宝珠不知怎地一直缩里房里不出门,就连膳食都要仆人端去她房里,说要寸步不离地看住猫妖,不许它使坏。猫妖还委屈得很,它被贴了符咒,妖术都施展不了,还怎么使坏啊?
  就这样,大多时候都是司月和沈遇对坐。司月咭咭咯咯,又说又笑向沈遇讲述别来情形。讲到得意处,她眉飞色舞,神采飞扬。
  “……我跟你说,那个王煊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我现在道法渐长,可厉害了。”
  沈遇微笑着不说话。
  司月不高兴了:“你不相信?”她站起来,示意沈遇再对她施禁制术,“来来来,你再施一次那个术法,看看这一次还能不能禁锢住我。”
  沈遇摇摇头,无奈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怀疑是你是司流光,自然不能放你离开。后来见到你的师妹,才知道是误会你了。这事是我的错。月儿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月儿?你怎么改了称呼了,你一向都叫我司姑娘或是司月姑娘的。”司月立刻抓住了重点。
  沈遇认真地看着她:“我们不是好友吗?叫司姑娘或是司月姑娘,倒显得生分了。当然,如果月儿不愿意,我再改回来便是了。”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司月并不如何在意:“你喜欢叫月儿那便叫月儿吧,改来改去的麻烦。”她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去年在凤凰城渡河那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听夔王殿下说起过后来的事,可他也并不知晓我当日为何不见了踪影。”
  沈遇正将装着果子糕点的青花瓷碟推到她面前,闻言手上一顿:“月儿不记得了?”
  司月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时……”那时她握住沈遇的玉笛,发现了他没对她讲出口的秘密。当时的她伤心极了。可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实在太不应该。那玉笛蕴含着磅礴的灵气,那是沈遇保命之物,他不说也可以理解。
  “我被你玉笛的灵气击飞出船外,被白雾包裹着。你都不知道,那些白雾就被长了刀刃似的,一刀刀割在我身上,真的太疼了。我估计被痛晕了,之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的时候,我并不知晓时间已过去将近一年,我发现自己在水里,等从水里钻出来时,才知道那里并非凤凰城渡口处。后来,我跟人打听过了,那里是黄龙河的下游,到凤凰城渡口行船都要十几日呢。”
  这事实在是匪夷所思,沈遇凝眉沉思:“又失忆了?”
  “对!”司月压低声音,“还有更离奇的呢。那日我不是被白雾割得跟个血人似的吗?可是我醒过来后,所有的伤口都不见了。”说着,她将两边袖子捋起来,露出一双白玉似的藕臂,伸到沈遇面前。
  沈遇哪里好意思细瞧,轻咳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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