铿锵有力,令人信服。月儿愈加放下心,感激之情浮上心头。皇后也点点头:“既是如此,那这事就和景妃无关。还需彻查。”
郑仪下跪叩首:“微臣没能及时禀告,是微臣失职!”
“好了,”皇后抬手,“你虽是新来的,以后也得谨慎些。”
“微臣明白。”
出了荣久宫,月儿对郑仪道:“多谢大人出来作证。” “娘娘言重,”郑仪垂首,“没能及时禀报佳贵人的中毒时间,乃是微臣的疏忽,还差点冤了娘娘。微臣不过是补过罢了。”
沈贵人独自一人,走得很快,侍女柔季小跑着跟上,二人一直走到了树林旁,柔季扫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道:“主子,佳贵人怎么会是一个月前就开始中毒呢?咱们明明……”
沈贵人皱着眉头:“我哪知道。这么一搞,算是白白把文嫔请来了。”她心里很清楚,那个郑仪,刚才说的绝不可能是真话。
柔季又道:“而且,那个郑仪只是个新来的小太医,和景妃又没有交情。他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景妃是何时得到那盆君影草的?”
沈映菱越想越懊恼,袖子一甩:“回宫再说。”
太医院,药房里。
“师父,我已按你说的,去跟皇后说明白了。景妃娘娘无事。”
章年放下医书,揉了揉两眼中间:“那就行。”
郑仪不太明白章年这么做的用意:“师父,那佳贵人分明是前几日才开始中毒,你为何一听说皇后娘娘传了景妃过去,就要我去说这些话呢?”
“郑仪,我扶持你进来,不光是因为你我同是平域的人,”章年表情清冷,淡淡地看一眼郑仪,“更因为我信得过你的医术,还有你的聪明。” 郑仪只好闭嘴,点点头,他知道章年是嫌自己问得太多。
章年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放松了一下脖颈,把手搭在郑仪肩膀上:“你好好协助赵太医,料理好佳贵人的身子。”
“是。”
“别的不要多想,只要你用心去做,认真对待每一件差事,将来就能平步青云。”
“是。”郑仪对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师父充满敬意,他知道师父年轻有为,跟着他能谋个好前程。
“还有一点,”章年合起医书,走到一边,给自己倒了杯水,“人前,不要跟别人说我是你师父。”
郑仪不理解,但还是遵从:“郑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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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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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嫔妾见过文嫔娘娘。”沈贵人来时,文嫔正在作画。
文嫔放下笔,扶沈贵人起来:“妹妹快起,今日怎么来这儿了?”沈贵人和文嫔素日并没有太多交情,文嫔对沈贵人一直客客气气。
沈贵人笑若清碧,看着桌上完成了大半的画,赞叹道:“娘娘作的画也太精美了,行云流水,如丝绕素笺,看这上面的山,还有湖,真让人想进去游耍一番呢。”
文嫔闻言,也只是淡淡客套了几句。她的画作,最不缺的就是赞美。自小就在书画的熏陶下长大,家里的长姐喜欢绘画,父亲便请了画师来教她,自己也能沾光跟着学。她喜欢画一家人团圆的样子,如今进了宫,她再思念家人,也只能想想,若是真的画出来,不知道传出去还要引起怎样的传言。
她一直如此小心,有时,甚至谨慎得有些小心眼。
沈贵人说想看看她画好了的画,文嫔欣然应允。拿起一张宫墙寒梅图,沈贵人问道:“娘娘,皇上欣赏过您的画吗?”
文嫔一怔,随即微笑着摇头:“皇上从未见过我的画。”她也就刚入宫时被重视一点,如今她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承宠了,她的内心深处,总归是羡慕着林月儿的。她有时也想,自己哪怕只有敏妃那样的恩宠,也就知足了。
“娘娘,”沈映菱挽着文嫔的手,言辞柔婉,“要是皇上见了您的这些画,定会对您刮目相看的。”
“皇上……”文嫔含羞低头,“会喜欢这些吗?”
沈映菱带着文嫔走到窗边:“娘娘看,那座空的宫殿,是从前先帝为受宠的贵妃所建,这瑜婉贵妃最擅长作画,先帝就特命人建了这座宫殿,内设奢华长廊,专供瑜婉贵妃置画所用。”
看了文嫔一眼,沈映菱轻松地笑道:“唉,嫔妾就是感叹一下,瑜婉贵妃这份恩宠,在我朝还从没有人超越过,这座宫殿也不准再住人,不然,真想进去看看里面的景象啊。”
文嫔没有说话,目光悠远,越过那座宫殿,看向远处如白色丝绸般的云缎,还有云朵下若隐若现的群山。
沈映菱知道自己说得差不多了,福身道:“嫔妾还约了佳贵人,先告辞了。”
文嫔让画溪送沈贵人出门,自己转身走回桌前,看着这薄薄的一叠画,沉默了一会,让绘露把这些画收起来。
君义成和陈汐月一同在愉卉园里漫步,太阳逐渐明艳了起来,君义成眯起了眼,曲青和竹枝打开遮阳伞,在二人身边跟着。
“葵嫣可听话吗?这么小的孩子最闹人,若有什么活,让奶娘做就是,你要照顾两个孩子,自己也要注意身体。”君义成停下脚步,他有些累了。
“葵嫣很乖,倒也不爱哭闹。”
君义成指着不远处的花:“看,这是木芙蓉。”
陈汐月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见的除了木芙蓉,还有迎面走来的文嫔。
“臣妾见过皇上,见过兰妃娘娘。”
“起来吧。这么巧,文嫔也在。”
“谢皇上。”文嫔起身,对陈汐月点头示礼,“臣妾正好经过这里,不想能遇上皇上和兰妃娘娘。”
文嫔听到了君义成刚才的话,便道:“皇上喜欢芙蓉花吗?”
“是啊,”君义成走到花丛前,伸手想折一枝,但还是收回了手,“朕喜欢芙蓉的气节,在秋季傲立枝头,且不论何种土壤,哪怕是在贫瘠的薄土亦可生长,坚韧纯洁,亭亭玉立。”
文嫔看着木芙蓉,柔软的手绢在手指上缠绕了几圈,又松开。
三人说了一会闲话,直到君义成要回去批折子,便各自散了。
姜祈域满宫搜寻,也不曾在哪个地方看到君影草,佳贵人中的毒素便愈发让人摸不着头脑。
郑仪还是坚持称佳贵人中的毒是一个多月以前就摄入的,无论如何,都和景妃无关。皇后想传赵太医来问问,无奈赵太医因为先前忙着料理李洲良落下的差事,以及为佳贵人安胎,累得在自己家里歇了一段时间,皇后想传也传不到人。
“皇后娘娘若是不相信微臣的医术,也可传太医院的其他太医来询问。”
皇后正在斟酌,黎善提议:“皇后娘娘,听说章太医最擅长辨认草毒,当初兰妃脂膏里的毒,连李太医都察觉不出来,还是章太医诊出来的,不如传章太医来问问吧。”
皇后一听,觉得有道理,便叫姜祈域去传。
郑仪心里庆幸,黎善无意间的提议,倒省了由他来进言。若是他主动说叫章年来,难保皇后不会对他俩起疑心。
他突然有点理解,章年为何不让他说出他们的师徒关系了,只有如此,他二人才不会被外人捆绑到一起,视作一派。
师父真是细心。
章年来给佳贵人把脉,随后作出略微的惊讶状:“皇后娘娘,佳贵人体内,中了君影草的毒。”
皇后请章年来时,没有事先告诉他郑仪的诊看结果,就是为了确保章年的诊断不受干扰。“这毒,是多久以前开始中的?”
“回皇后娘娘,佳贵人乃是一个多月前开始摄入。”章年把早就排好的词说出,“按照贵人体内的毒素的量,若是短时间摄入,情况定比现在更糟。据微臣推断,应该是从一个多月前开始慢慢累积。”
皇后这才完全信了郑仪的话,叮嘱姜祈域再继续查,让章年和郑仪好好为佳贵人清除体内毒素。
“娘娘,章大人来了。” “让他进来。”月儿停下手里的插花活。
章年进来,行完礼,扫视了一眼室内。
“大人何事?”月儿看出章年的样子有些不对劲。
章年表情严肃:“敢问娘娘,皇上先前赠与娘娘的那盆君影草,娘娘放在哪儿?”
“我放在内室的窗户边了。”月儿不明白章年要做什么,“怎么了?”
章年原本想瞒着月儿,如今看来,还是和她说清了为好。“娘娘,皇后娘娘方才又传了微臣去问佳贵人中君影草之毒的事,微臣只说是一个多月前开始中毒的。可皇后娘娘继续查下去,难保不会查到娘娘头上。”
月儿一头雾水,章年的话让她理不清状况:“可是,既然佳贵人的毒是一个多月前开始摄入的,那为什么还会查到我头上?”
章年俯首:“微臣不敢欺瞒娘娘,所谓一个多月,是微臣……编的。”
“什么?”月儿惊愕不已,“那她是什么时候中毒的?”
“佳贵人开始摄入毒素,正是在娘娘宫里添了君影草之后。”
月儿差点没反应过来:“这……怎么会这样?” 既然如此,这件事情,搞不好真的是冲她来的。
章年继续说:“娘娘,皇后娘娘现在让姜公公继续查,可这满宫里除了您的寝宫,都找不到君影草。再这么查下去,只怕皇后会信不过微臣,从而询问其他太医,万一其他太医说了实话,到时,娘娘的处境可就不好了。”
月儿心里暗道不好,看样子,佳贵人的毒,很可能就是来自于她的宫里。永华宫一直有不少人来探望,看来,是有心之人用她的花去害人。“那大人的意思是?”
章年说出自己的办法:“为今之计,娘娘必须在皇后进一步询问其他太医之前,把泼向您的水都撇出去。娘娘让人将那盆君影草移出来两三株,栽种到宫里的其他地方,仿造出它们是从宫里的土地自然长出来的样子,从而让其他人知道,宫里不是只有您这儿一个地方有这种东西。”
“这样,真的可以吗?”
“是。”章年语气笃定地安慰她,“只要姜公公搜寻到了这几株‘野生’的君影草,皇后就会打消对您的疑虑。要知道,正因为您的宫里专门养着君影草,所以皇后和其他人本就不相信这件事是您做的。只要在宫里其他地方有这种花,皇后就不会对您追查。”
月儿便让小池子等天黑了就照着做。
章年放下心,起身告辞,朝门口走去。“章大人。”月儿叫住他。
章年转回身:“娘娘可是还有吩咐?”
月儿很感激他能为自己做这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大人……就这么相信这事不是我做的?”
“微臣知道娘娘不会。”章年又恢复了往日的笑。
章年老是这样冲她笑,这次月儿却有些不自在。“多谢。”月儿说着,手指悄悄在底下抠着桌角。
章年又是一笑,拱手:“微臣告退。”
黑夜,困得住人的脚步,却笼不住人的心思。
月儿拿出琵琶,坐在走廊上,对着漫天星点,一下一下地弹拨着。琵琶的声音如一条轻小的溪流,涓细清澈,流着、跳着,向那深浑的夜空奔去。黑夜是最好的舞台,繁星是最安静的听众。今夜没有皎皎圆月,月亮被谁咬去了一块,只留一点银白,在夜空里浮着。
今夜,她也不是圆月,她的心思,好像也没了一块。
月儿叹了口气。说不出口的迷茫,都随着琵琶的声音,纠缠着,飘到树梢上,飘到夜风里。
“娘娘,夜里风大,您还是进去吧。”
一曲终了,月儿感到心里轻了许多。
太医院。
“郑仪,你在这待着,要是有人来传召,你再叫我。”今夜是章年和郑仪值班。
“是,师父。”
章年站在二楼的廊上,看着重重的红墙黄顶,即便站在二楼,他的视野里也是满的。可视野里再满,也终究都是些冷冰冰的建筑,冷冰冰的树木。
章年抬头,今夜没有璀璨的月色,只有渺小而浩海的繁星。他的天空里,一直缺了一轮明月。
郑仪坐在灯旁,翻阅着医书,楼上传来幽婉的埙声,郑仪抬起了头,看向窗外。师父一向喜欢吹埙,他觉得,埙的声音不如笛音来得嘹亮、痛快,师父却只钟情于这种幽深悲凄的声音。埙的声音悲戚而幽幽然,那里面仿佛融化了师父的什么东西,绵绵不绝。至于那声音里融化的是什么,他不懂。
章年的情感只有靠吹埙才能发泄,他不喝酒,埙那低切的声音,就是他灵魂的烈酒。
埙的声音持续在太医院的上空盘旋,呜呜的声音,仿佛是麻雀在哀叹自己够不到云彩,老鹰在不甘自己越不过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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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周叶影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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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曲青捧着一个画匣子走进来,“这是文嫔娘娘献给您的。”
“哦?”君义成看了一眼,“放着吧。”
看完了折子,君义成喝了口茶,叫曲青把画拿出来,展开,是一幅芙蓉图。三朵芙蓉,两白一红,白花的花瓣末梢带有淡淡的红晕,娇柔无比。整幅画着色精细,刻画深入,线条流畅,让人看着,仿佛能感受到花瓣的柔软和花朵的蓬松。
君义成心里赞赏,面上却不动声色,让曲青把画收起来保存着。
君义成再喝口茶,起身。“皇上您要?”
“去荷笠堂。”
“皇上最近可疼着文嫔呢。”陈汐月和月儿闲聊。
月儿觉得这不过是意料之中:“文嫔绘画精巧,前些日子献给皇上的芙蓉画,深得皇上心,皇上多宠着她也是正常的。”
“主子,”夏青端着一个鹿角笔架走进来,“沈贵人说,这是她家里从外面购来的鹿角笔架,特来献给娘娘。”
“那沈贵人呢?怎么不进来坐坐?”
“回主子,沈贵人只派了身边的侍女柔季来送东西,并未亲自前来。”
月儿拿起鹿角笔架,仔细端详,“这笔架虽好,只是皇上才刚给了我黄玉做的笔架,这个太贵重了,只怕用不上。”
月儿想送给陈汐月,毕竟她喜欢没事就写点诗文。“不用了,”陈汐月捻着棋子笑道,“我那攒了好几个瓷和桃木做的笔架,这个呀,你留着吧。”
月儿想了想,文嫔喜欢作画,这作画用的笔比写字更多,想来她应该用得上,便道:“夏青,等明日,你把这个给文嫔送去。”
“是。”
“主子,听说皇后娘娘又病了。”
皇后的身子,就像一条崎岖坎坷的路,虽然没有敏妃那样严重的病痛,可小病小灾隔三岔五就来一遭。每次都是养病一段时日,不久就好了,可过些时日又病了。
“为什么呢?”月儿真心替皇后的身子担忧,如此小病连绵,不光不便料理六宫事务,对皇后自己来讲更是折磨。
“听说,皇后娘娘这是心病。皇后娘娘因为查不出兰妃娘娘被下药的事,还有佳贵人饮食被下毒也没查出结果,觉得自己辜负了皇上的期望,心绪缠结,人整日昏昏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