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徐吟琅要被册为敏妃的事,玉妃丝毫不在意:“妃位又如何,她的身子要再有孕,只会母子俱伤,她就守着她的药罐子儿子,过一生吧。”玉妃端详着手里的铜盒,打开盖子闻里面的脂膏气味。
“姐姐,敏妃娘娘真是可怜,拼死生下大皇子,却母子皆弱。”月儿剥着荔枝,把剥好的荔枝放到盘里,移到陈汐月面前。“是啊。”陈汐月也感慨颇多。月儿伸出手,握住了陈汐月的手,“姐姐……”陈汐月看出她眼里的担心,反握住月儿的手:“你放心,我身体好得很,会照顾好自己的。对了,你知道吗,听说皇上和皇后娘娘商议,借着敏妃娘娘的册封礼,要给你们这些新人提提位分呢。”
“晋位分?”“是,你们的册封礼就和敏妃娘娘的一同举行。如此一来,刘贵人就成了嫔位,她就真成了你宫里的主子了。”陈汐月还提到,刘宣身为礼部掌管者,为今年的科举考试尽职尽责,君义成嘉奖了他,故欲提其女刘妍心为嫔位,是皇后提议中秋将至,各宫一齐晋封可添喜气,君义成才下令各位新人皆晋一等。
这样一来,刘贵人就跻身一宫主位,怕是要羡煞其他新人了。
“主子,景常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姜公公来了。”小安子领着姜祈域进来。姜祈域行个礼,身后的小太监捧着盛有铜盒的红木托盘上前,姜祈域笑道:“二位主子,这是皇后娘娘赏给各宫的面脂,是皇后娘娘特意命尚务局制的,每人一份。”放好后,几个太监就退了出去。
这铜盒精致小巧,陈汐月打开盒盖,见膏体细腻,质地极佳:“这香脂,可使面色光泽,令皮肤水润充盈,无皱无斑,乃是上品。寻常嫔妃能分到这么一盒,已是难得了。”月儿也打开一闻,香味清幽雅致,暖人肺腑:“这面脂里的玫瑰香味淡而清雅,很是好闻呢。”“玫瑰香?”陈汐月疑惑,似乎是怀疑自己的嗅觉,她再次闻了闻自己的那份,“这不是茉莉的香气吗?”
月儿接过陈汐月的香脂一闻,果然是茉莉香,香甜浓郁,一闻就知这里面的茉莉被加了足足的量,甚至都有些呛鼻。“茉莉养肤,定是皇后娘娘顾着姐姐有身孕,才让人多放了些茉莉在里头。”陈汐月却突然生出一股莫名的警惕:“不对,皇后娘娘并非喜爱浓香之人,怎么会特意命人多放这么多花呢?若是人人都一样浓就罢了,还可以说是尚务局的香工调配所致。可你我所得的香脂不仅花料不同,连所用花的分量都天差地别,实在是有蹊跷。”陈汐月的表情越来越严肃,月儿也意识到了这香脂可能有问题,尚务局统一制作的脂膏,怎么会出现截然不同的两种?“月儿,我这宫里就我一个人住着,你宫里有刘贵人和方答应,你回去后找机会打探一下,看她们的香脂是否有不同。”
月儿点点头,又问:“那姐姐,这香脂……”陈汐月重新拿起铜盒,思索着要怎么办,随即有了主意:“竹枝,你去御膳房给我要只兔子来,要小点的。”“是。”竹枝一脸迷茫地照办了。月儿不明白陈汐月这是要干什么,陈汐月盖上盒盖:“我本不愿以恶意揣测他人,可若有朝一日这阴暗的匕首真的刺到面前,也不能白白地血涂刀尖,却连这刀什么时候朝自己刺过来的都不知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敏嫔徐氏,端淑敬上,性行温良,柔嘉淑顺,着册封为敏妃。贵人刘氏,温良敦厚,册为嫔,赐号文。”
“朕感念尔等侍慰君上,克娴内则,晋景常在林氏为景贵人,佳常在许氏为佳贵人,常在沈氏为沈贵人,明答应顾氏为明常在,答应方氏为方常在。钦此。”念罢,曲青合起圣旨。
“臣妾叩谢圣恩。”
拜见完皇后,月儿和方常在一同回荷笠堂。刘妍心如今晋为文嫔,从西殿搬到了正中央的北殿。文嫔端坐在殿上,月儿和方常在跪拜行礼:“嫔妾拜见主位文嫔娘娘,恭贺娘娘。”文嫔笑着抬手:“两位妹妹快起身,这礼节过后,大家还是姐妹,无需客气。”一旁的画溪和绘露上前扶起二人,月儿抬眸,见文嫔的笑容和往日一同,这样的笑容,她从进宫的第一天起一直看到现在。文嫔让二人落座,拿出茶来,“这是君山茶,馨香无比,你们快尝尝。”月儿记得昔日玉妃唤自己去正祥宫时,沏的就是君山茶,浅抿一口,滋味相仿。
那次玉妃召她前去,几番试探她和陈汐月的关系,月儿句句谨慎,字字小心,连好茶都没心思细品。如今再品,入口的滋味除了几分醇香,还有几分道不明的心思缠绕,亦喜亦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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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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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妃生产完,无需再用安胎药,但由于体虚,补药依旧每日喝着。辛柏把熬药送药的活儿包揽了,在紫玉看来,辛柏这是心系主子,对他的看法提升了许多。一小瓶的药粉用完,敏妃的脾气恢复得与从前无异,荣久宫上下都放松了许多,辛柏的出宫这才能不引来非议。否则要是敏妃的脾气依旧火大,此时离宫,旁人只会觉得他是想躲避责骂自己寻清净,莫说别人,光是紫玉那张不饶人的嘴,就能把他贬损上三五日的。
敏妃看着儿子知行柔弱的身子骨,想到辛柏的妹妹也在受病痛折磨,一时不忍,便多放了一日给辛柏,还赏了银子让他做车马费,辛柏感激又愧疚地跪谢了。
拿了准牌,辛柏几乎是飞奔着出了宫门,一路的车马颠簸,二刻后,就到了罂镇。辛柏掀起帘子往外瞧,罂镇与城中心截然不同,人口不多,处处皆是安谧悠然的氛围。此时是上午,天空飘着小雨,街上传来几声卖菜的叫唤声。一个七八岁的女孩领着幼弟,蹲在街边,面前的篮子里放着待卖的蒸糕。雨滴越来越密,女孩把一旁的斗笠拿起来给弟弟戴上,再用布把篮子盖上。辛柏放下帘子。
车夫回头喊道:“前面就是镜水村了!”
到了镜水村的路牌旁边,辛柏就叫车夫停下。辛柏照着纸条上的地址,绕过字画铺对面的房群,沿着小路往下走。镜水村虽然叫做村,却颇有镇子的模样。站在临水楼前,辛柏难掩心中的激动,叩了叩门。当辛蓉的瘦小的身影出现在门后时,辛柏再也抑制不住:“蓉儿!”辛蓉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兄妹二人相拥而泣。
踏入屋内,辛柏扫视四周,只见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方灶台,还有其他一些物件:“你在这过得怎么样?”辛蓉擦掉眼泪:“这里很安好,每日都会有人把东西送进来,我自己做饭,只是有一点,他们不让我随便出去。”说着指了指窗外,院子里有两个小厮守着。
辛蓉一抬手,手腕处就漏出来一截,“你怎么了?”辛柏见那手上分明是红红的伤痕。“这是从前在周家的时候,他们打的。小厮给我一罐膏药,说是那位娘娘赏的,让我用着。”辛柏心疼不已,咬着牙,只恨自己没能手刃周家的人。
“哥,你身上怎么有股香味,像是——茉莉的味道?”
辛柏不自然地闻了闻袖子,“啊,没什么,不过是成日在宫里伺候,沾上了香料的气味罢了,宫里嘛,都是要天天用香的。”
“哦,哥,你快坐。”二人坐下,辛柏抬头看了看楼梯,问道:“这楼上是做什么的?”
辛蓉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们不许我上去,楼梯顶上的门是锁着的,小厮也只是拿钱办事,具体他们的也不清楚。”辛蓉的语气带着不安和担忧:“哥,那位娘娘既帮忙解决周家,还让我住在这里,她可要你为她做什么?”
辛柏心里一虚,故作轻松地喝了口水:“能有什么,那周家人作恶多端,娘娘家里是做官的,自然是为民除害。只是娘娘慈心,听说你在里头,抄斩周家时就留下了你。我不过在宫里多让她差遣几回罢了。”
“娘娘怎的知道我在里头?哥,她真的不用你为她做什么?”辛蓉还是追问,眼神里写满了疑虑和迫切。
辛柏放下水杯,拍拍蓉儿的肩膀:“你别担心了,这些事对我们来说很难,但对娘娘来说是动动手指的事,她怎么会因为这个计较呢。你好好照顾自己,不要瞎想。”
看着门外看守的人,再看看封锁的木梯,要说辛柏什么代价都不用付,蓉儿是不信的,但此刻她也只能点点头。这么多年了他们才能见上一面,此刻她也不能问太多。玉妃先前已批准,允许他们在小厮的陪同下出门半日。吃过午饭,辛柏就带着蓉儿出去,到裁缝店做了两身衣裳。
月儿匆匆忙忙赶到安立宫,见陈汐月坐在宫里,两眼出神地盯着前方,手中的丝帕几乎要被扯断。听见月儿来了,陈汐月才转头看向月儿,脸上尽是疲惫。“姐姐,你急着唤我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月儿微微喘着气。竹枝拎出笼子,月儿定睛一瞧,只见竹笼内的兔子僵硬地躺着,显然没了生气,那一双眼睛向外突出,极为吓人。月儿惊呆了,俯下身仔细看,兔子的嘴边还有白沫,显然是中毒死的。看着兔子的惨状,月儿捂着嘴,吞咽了一下,忍住腹中的翻腾。
“月儿,”陈汐月站了起来,指着兔子被剃了毛的那一小块皮肤,“我每日给兔子涂那盒面脂,才不到半月,兔子就死了。”陈汐月的语气里有着藏不住的怒气,连说话都有点颤抖。月儿缓过劲来,扶住陈汐月:“姐姐,这面脂里定是被人下了致命的毒,看来,有人想置你于死地啊。”
陈汐月眼睛微红,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道:“那日,幸亏你在我宫里,否则,我都不知我的面脂与你不同,也就发现不了这面脂有问题,如今怕是已成地下鬼了。”陈汐月说着,又涌起一阵后怕。
月儿和竹枝搀扶着陈汐月坐下,月儿坐在她身边,“姐姐,我想法子留意过文嫔和方常在的脂膏,都是一样的玫瑰香。我让冬映去尚务局看过,他们的档案上,分明记着统制香脂一升,各宫妃嫔均分,可见本应该人人一样的。姐姐这份,怕是被单独做了手脚。”
陈汐月让竹枝把笼子提走,月儿开始仔细分析:“是了,尚务局送往各宫的东西,都是按所居宫殿来分开准备的,安立宫只有姐姐一个人住,如果此人是在尚务局下的毒,只需要知道为安立宫准备的香脂放在哪一处,就可对准了姐姐下。”
月儿拿着陈汐月的脂膏端详了一会儿,道:“冬映,去传太医。”“我传过太医了,”陈汐月很沮丧,“太医也闻不出来这里面有什么问题,茉莉香味太浓了。”
月儿坚持传太医:“越是浓,就越是有鬼。姐姐上次传的是哪位太医?”“李太医。”
“冬映,去传章太医过来。”冬映领命而去。看着陈汐月疑惑的样子,月儿解释:“李太医擅长的是妇产之道,让他为敏妃娘娘安胎他能做好,让他来辨别剧毒之药,他未必能辨认得出来。”
“那你又如何能知道章太医就辨别得出来?他进太医院才没多久。”陈汐月更疑惑了。
月儿说道:“这些日子,我到太医院去打听了几个太医的底细,得知章太医是平域人。我少时曾听家中兄长讲过,平域一带,奇花异草、独树绝毒甚多,医者皆是幼时起就要学会熟知各类草木之性,章太医既在平域长大,想必对各类花草之毒的了解,会胜过旁人数倍。”
陈汐月惊讶之余,更多的是佩服和感动:“月儿,这些天你又是查尚务局档案,又是打探太医消息,我……”月儿握住陈汐月的手,另一只手搭在上面:“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既为知己,一切都不必言说。”
章太医刚为婧妃上完药,回到太医院,听闻安立宫传召,马不停蹄地就赶了来。“微臣见过兰嫔娘娘,见过景贵人。”章太医闻了闻脂膏,浓烈的香味令他眉头一皱,他用银刀剜出一点儿,又仔细地闻了闻,觉察出了蹊跷,但心下并不十分确定,便将剜出来的脂膏放到火上烤,脂膏非但不化,还在顷刻间变成了深蓝色。
章太医见猜想坐实,叩首道:“禀二位主子,这脂膏里头,混有剧毒的蓖麻。”
“蓖麻?”陈汐月的身子一下子直起来,“此物可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回娘娘,蓖麻气味清苦,而茉莉气味香甜,此脂膏中所用的茉莉分量极多,以至于蓖麻的气味被掩盖得微乎其微。蓖麻的毒可致人丧命,若是人用了此膏,毒素会迅速积累,不出几日就会暴毙身亡。娘娘若用过这脂膏,还需微臣为娘娘号脉。”
陈汐月摇头:“我未曾用过。章大人,还请您不要将此事说出去。”章太医拱手:“微臣虽资历尚浅,但请娘娘放心,什么话该说与不该说,微臣明白。”
章太医提着包走出安立宫,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章大人。” 章太医回头,见是月儿:“景贵人安。”“大人一边忙着照料婧妃娘娘玉体,兰嫔姐姐这边还要辛苦大人了。”章太医拱手:“贵人言重了,此乃微臣分内之事。”
月儿浅笑:“大人现在可忙?”“微臣已为婧妃娘娘敷完药,现下无其他事。”
月儿缓缓往前迈两步:“前面不远就是荷笠堂,大人可否赏面儿,去我宫里坐坐?”
“岂敢,”章太医受宠若惊,“得贵人赏光,是微臣之幸。”
到了荷笠堂内,月儿赐座,章太医谢过后坐下,接过冬映递上来的茶。“大人尝尝这九曲红梅,不知平域之人喝此茶是否更习惯些。” 章太医尝了一口,果真极品,心下赞叹:“谢贵人恩典。只是这九曲红梅难得,何况是在祁中。贵人赏如此名贵的茶,微臣实不敢当。”
月儿真诚道:“再名贵的茶,也不及大人的一点帮持和协助来得珍贵。”章太医放下茶盏,手放在膝盖上,谦虚道:“贵人莫要折煞微臣,贵人深得圣宠,尊贵之躯,微臣如何能谈得上帮持,能为贵人办事,是微臣修来的福气。”
“兰嫔姐姐的脂膏里被人下了致命之毒,姐姐现在有孕在身,只怕那人见此次不得手,日后还要加以陷害。章大人,你是平域之人,我信得过你的医术,大人可愿在日后兰姐姐需要时,助力一臂,既为救身,更为查凶。”
月儿把最后两个字说得很重。现在还不能让陈汐月差点惨遭毒手的事让他人知晓,倘若此时急着告诉皇上皇后,怕也不能一下将对方击倒,只要对方还在宫中,就会惹来更大的祸患。而等到时机成熟,适宜扳倒之时,又需要有人作证,知晓此事的章太医自然是重要的证人。
章太医入宫仅仅数月,月儿有足够的信任,下毒之人即便要收买太医,也不会选择他这个初来乍到的新人。
许是感激月儿如此的信任,章太医起身道:“贵人所言,微臣定当竭力。”
“大人快坐,请问大人尊名?”其实章太医的姓名,月儿已经在太医院找人查清楚了,这一问,只是为了避免突然直呼其名带来的尴尬。
“微臣章年。”
和其他留着胡子胡茬的太医们不同,章年面容光洁,眉如墨画,气质清举,虽然生嫩些,但月儿觉得他是个可靠的人。
“章年大人,”月儿示意冬映拿出包好的九曲红梅茶叶,“这点心意还请大人带回去 。”
章年接过,起身:“谢贵人恩赏。”看上去章年并没有对月儿的举动表示抵触。章年离开时,月儿让冬映送他到院门口。
夏青好奇地问:“主子,您这是要拉拢章大人?”
月儿转动着腕上的手镯:“后宫向来多斗争,要想在宫中有体面地活着,就必须有自己的人。现在遭毒手的是兰姐姐,明日就会是你我。多一个助力,总比没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