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宫柳曳悠长——霜株【完结+番外】
时间:2023-05-22 23:11:53

  这天冬映和章年回来复命,月儿留章年坐着歇息,却见章年双眼微红,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月儿还从未见他这样过。“章年大人,您怎么了?”
  章年吞咽了一下,强作无事:“没什么,贵人不必为微臣挂心。”
  他这副样子怎么可能没事,月儿坚持问:“大人若是遇到了什么事,不妨告诉我,或许能帮上忙。”
  章年终于憋不住,眼眶更红了,但还是努力保持着他独有的的冷静:“贵人不知,这些日子舆延下的雨比祁中大得多,连下了一个月。微臣父母都在舆延经商,微臣向来同家里以书信往来,可微臣二十多天前寄过去的书信,至今还未收到回音。听人说,舆延的一座山,十日前突然泥流迸出,掩埋了山下民居,致山路上十数人死亡。那座山,正是微臣父母运载货物的必经之路……”
  “舆延?”月儿的兄长,林温书就在舆延担任知州,如此说来,想必他正在忙着解决此事。月儿这段时日实在太忙了,停了与林温书的书信。按理说,祁中与舆延彼此相邻,又车马发达,之间的书信传达也只需几日而已,现在二十多日了,章年也没收到父母的回信,他自己又困于差务不能脱身回去探望,难怪他如此伤心。
  “大人莫担心,”月儿觉得自己有必要帮章年这个忙,“我的兄长任舆延知州,我可以让他帮你找找,许是大人的父母因为路上堵塞,另寻他路,或是其他缘由,不便与大人通书信,也未可知啊。”
  章年的眼里顿时充满了希望,月儿的话,就像在无助的水面上漂过来的一艘船,或许这艘船不能助他抵岸,但这艘船能让他看见岸在哪儿。
  章年立马俯身跪拜:“贵人恩德,微臣定铭记在心。”
  月儿让冬映扶他起来。章年整个人都踏实了许多,感激之情无以言说。章年抬眼看了一下月儿,见月儿杏仁脸上笑意虽浅,却十分真诚,眸若流星,脸若芙蓉,清而不染。章年只看了一眼,就迅速低下了头。
  夜里,君义成依旧来陪月儿,还没到就寝时间,桃嫣去找陈汐月。月儿和君义成坐在院子里,看着云绸覆盖的天空,感受着深秋的阵阵凉风,君义成贴近了问:“冷不冷?”月儿摇摇头,托着脑袋,思考着章年的事,章年是个大有用处的人,若能得到他忠心不二的效力,必定如舟添帆。
  月儿突然感到身上一阵暖和,君义成给她盖上披风,用自己的下巴贴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摩擦着她的脸庞:“朕很忙,但只要你想,朕就会来看你。”
  月儿其实不太明白君义成为何一直对她如此关心,她陪他的时间短,而且又没有子嗣。不过既然这份关爱来到自己身边,那不如就这样投身其中。月儿把脸埋进君义成的怀里,至于心有没有埋进君义成的身体里,她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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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云锦荷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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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修书一封,将章年父母的姓名、住址告诉林温书,林温书收到后派役使去查探,查得章年父母虽在泥流中活了下来,但双双染上了湿疫,在家中卧病,役使便替他们安排了郎中,悉心医治。
  一收到林温书的回信,月儿就给章年亲眼看过,章年得知父母在郎中的医治下转危为安,又欣喜又激动,握着信纸,冲月儿磕了两个响头,目光坚定,言语决绝道:“景贵人对微臣双亲的救命恩情,微臣愿舍命以报!”
  章年的举动,无疑在告诉月儿,他从今往后,对她忠心耿耿,赤诚不二,马首是瞻。
  看见章年再一次在她面前服帖地俯首称臣,月儿知道章年到了可以由她放心差遣任用的程度了,微微笑着,轻扬玉手,只是照常让他起身,照旧派冬映和章年一同去给婧妃上药。
  是时候揪出玉妃了,月儿想。
  月儿和陈汐月一同教桃嫣习字,教完了,桃嫣想去御花园放风筝,陈汐月就叫奶娘跟着。
  月儿正苦恼怎么才能抓住玉妃更多的漏处,正与陈汐月商量着,突然,桃嫣身边的侍女慌慌张张跑回来:“不好了,兰嫔娘娘、景贵人,公主中毒,正在恩华殿救治呢!”
  陈汐月急得滑落了茶杯,也不顾水洒湿了衣裳,心急如焚地往外走。“还不快跟上姐姐!”月儿叫愣住的竹枝和梅蕊给汐月备轿,自己也立即起身。
  恩华殿,君义成一刻也坐不住,在殿内来回地走。月儿和陈汐月赶到,只见桃嫣躺在床上,一众太医围在床边,核心为德高望重的李太医,有条不紊地指挥着用药。月儿问奶娘:“怎么会中毒?公主不是在御花园放风筝吗?”
  奶娘跪着禀报:“公主原本是在御花园放风筝的,可是风筝线突然断了,奴婢陪着公主去寻风筝,寻到风筝在一个偏僻的草丛边,公主捡风筝时,顺手摘了草丛里的一朵花,随后就不放风筝了,要来找皇上。谁知,到了恩华殿不久,公主就昏了过去。”
  “什么花?”陈汐月喘着气,泪水在眼眶的边界涌动。
  李太医:“回娘娘,是琼丹花。此花本无毒,但善于吸收周围的气味,花摘下来后就会将吸收的气味快速散出。据微臣诊断,公主殿下是蓖麻中毒。”
  蓖麻,蓖麻,又是蓖麻,月儿感觉自己的身心,简直快要被这不知来源的蓖麻弄得筋疲力尽。陈汐月的嗓门更是直接沙哑一个度:“怎么又是蓖麻?这下毒之人,连公主也不放过吗!”
  “还请皇上、皇后和各位娘娘放心,”李太医颔首,“公主只是吸入了一些蓖麻毒气,此毒气应该就是从琼丹花中释放出来的。微臣等已为公主解毒,公主吸入不多,无性命之危。”
  皇后:“也就是说,桃嫣摘琼丹花的地方,有蓖麻?”“正是。”
  “是谁在宫里种这些肮脏东西,”君义成面色发红,额上青筋突起,“查!把皇宫颠倒过来,也要查!”
  “是。”皇后即下令,理案司将搜查重点从婧妃转到整个皇宫。
  君义成的眼神几乎能杀人,没有过多表情,却能让人感受到,他的怒火能将罪犯烧得尸骨无存。
  寻案把桃嫣摘琼丹花的地方仔仔细细搜查了一遍,一共找到四株蓖麻。这个地方在一座长久不住人的宫殿后院外墙底下,长满了自然生长的琼丹花,其中却掺杂着这些蓖麻。寻案推断,应该是那人下完毒后剩下一些蓖麻,便抛洒在了此处,谁想这蓖麻落地生根,再加上雨水冲刷,长得极快,没多久就长出了这么多。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消息,原本被吓疯了的米双,痊愈了。
  这对于推进案情来讲,无疑是一个极大的重要的助力。据米双回忆,“当天晚上,我和米蝶在尚务局守值,米蝶说她要去制香室清点香料,我在另一头记账。当时我听见制香室里有声音,还是男的,我就想走过去看看,结果正好和那人迎面碰上……”
  米双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痛苦。
  寻案问:“你看清了那人的脸了吗?”
  “那个人很可怕,脸上满是疤痕,黑一块红一块,我当时又害怕又恶心,他拿着一个东西敲了我一下,我就晕了过去。”提起那人的长相,米双依然无比害怕,甚至反胃。
  米双能知道的只有这么多。她与米蝶面和心不和,关于米蝶平日和什么人来往,她也不清楚。在知道婧妃被关进理案司后,米双十分惊骇:“这不可能的,我虽跟着婧妃娘娘只有两年,可娘娘是什么人我清楚,怎么可能是娘娘害了米蝶呢?”
  米双虽然尽可能多地提供线索,但还是没能想出更有用的东西。月儿决定亲自去看她。
  “米双,”月儿尽量温和,不让米双排斥她,“我问你,你可知道,米蝶家中可有个弟弟?”
  米双一脸困惑:“并无,米蝶家里只有个妹妹,而且两年前就因病去世了。”
  很好,玉妃的嫌疑在月儿这里大大加重了。
  月儿一件件揣摩,谋害妃嫔及腹中胎儿、杀害尚务局香工、诬陷婧妃、抛洒毒物间接害了公主,不论那人是谁,有再滔天的本事,桩桩件件加起来,他九死也不能偿。只可惜现在指向玉妃的线索只有这两条——假称梦行,捏造米蝶求自己的事实。虽然主观上判断,玉妃明显是心虚,可从理案司办案的角度,这些皆不能成为铁证。
  要想证明玉妃是不是真凶,还需强有力的物证——就像那件云锦衣裳一样,或者人证。
  紫玉在院子里浇花,看见辛柏在院中打扫,忍不住走过去,压低声音:“辛柏,你的那个荷包能不能给我看一下?”
  辛柏拿着扫帚的手顿了一下,一阵风过,扫帚下的碎叶逃离了尘堆,被风推到了石板缝里。紫玉见辛柏不作声,只好故作轻松:“那算了,你继续忙吧。”说着拿着水壶就要走开。“这儿。”辛柏把荷包递到紫玉眼前,紫玉一愣,接过,多看了几眼,其实上次见到这个荷包时,她没记住长什么样,如今也辨认不出来这荷包到底有没有变样。
  紫玉用指尖轻轻划过荷包柔软的表面,突然发现上面的麻雀图案,脚和身子似乎不太对得上,仿佛是拼接上去的,顿时手上一麻。紫玉这些日子也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传言米蝶手里攥着的那块布上是只喜鹊。紫玉最后看了一眼,不动声色地把它还给辛柏。
  陈汐月端着赤豆百合粥,一匙一匙地喂桃嫣喝,月儿坐在一旁用手绢给桃嫣擦嘴。“娘娘,荣久宫紫玉求见。”陈汐月让她进来,紫玉行了礼,在一旁站着,耐心等陈汐月喂完。月儿本想问紫玉什么事,见她站着等候,心想应该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便没有说话。
  桃嫣吃完最后一口,竹枝撤下碗勺,月儿给桃嫣擦去嘴角的汤渍。陈汐月问紫玉:“你找本宫何事?”陈汐月知道紫玉此来必不是为了传达敏妃的命令,否则,适才一进来就会开口。
  紫玉为难地看了看冬映和梅蕊,陈汐月便命她们先下去。紫玉跪下:“兰嫔娘娘,景贵人,奴婢知道一事,不敢不报。”
  ……
  “你是说,辛柏的云锦荷包似有重新补过的痕迹?”陈汐月盯着紫玉,在她脸上搜寻着诚实与说谎的痕迹。 “是。”
  月儿揪住关键问题:“米蝶遇害那晚,辛柏有没有从你们宫里出去?” 紫玉眼珠朝左转,认真回想了一下:“那日是初一,宫里要整理上一月的账目,奴婢原本在廊下守夜,亲眼见了辛柏进下房里休息。后来蓝珠说白日里整理的账目有些对不上,叫奴婢去房间里重新核对,奴婢便进了屋,至于这之后辛柏有没有出门,奴婢便不得而知了。”
  陈汐月问了紫玉同一夜守值的下人有谁,召来小安子:“你去查一查,当天晚上有谁见到辛柏出了荣久宫。” “嗻。”
  月儿端详着紫玉,跪在地上,低眉顺眼的,右手捏着左手的手指,虽然有紧张,但未见心虚之色。“你与辛柏相比,谁更得敏妃娘娘信任?”紫玉惊惑月儿为何这样问,答:“奴婢是贴身伺候娘娘的,虽比不得蓝珠姐姐,但比起辛柏在殿外伺候,与主子更亲近些。娘娘有些什么话,多是说与奴婢与蓝珠听。”
  既然敏妃对紫玉比对辛柏更亲近,那么紫玉不知道的事,敏妃应该也不会告诉辛柏。由此看来,敏妃指使辛柏害人的可能性不大,倘若这些事真是辛柏干的,极有可能已经被人买通。
  陈汐月让桃嫣躺下,带着月儿移步到西殿,紫玉跟在后面。
  “你为何要来告诉我,而不是告诉敏妃,或者皇后娘娘?”陈汐月坐下。
  “回娘娘,我们主子身子不好,又忙着照料大殿下,奴婢想着除非这事落实了,否则不敢告诉主子。我们主子是个无甚心计的人,她知道了也只能干着急。皇后娘娘那边,奴婢怕要是去禀报了,皇后娘娘公然一查,倘若此事与辛柏无关,那奴婢今后,怕是不能在荣久宫立足了。”
  紫玉抬头,乞求地看着陈汐月:“兰嫔娘娘,奴婢能不能斗胆求您,您要查此事,千万不要让荣久宫的其他人知道是奴婢来告诉您的,要是万一辛柏无辜,奴婢就没有脸面回去当差了。”说完看向月儿,显然此话也是对月儿说的。
  “这个自然。”听到陈汐月答应,紫玉这才放心,郑重地对陈汐月和月儿行了个叩拜礼,恭敬地退出去。
  月儿这才知道紫玉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平日见她在敏妃身边总是叽叽喳喳的,去荣久宫探访时,紫玉给她留下的也是话多大大咧咧的形象。想不到看似什么都不怕的紫玉,也会担心自己被宫人排挤,担心自己不能陪在敏妃身边伺候。
  “姐姐,我记得,玉妃的云锦,只赠与过婧妃娘娘一人?”陈汐月点头:“是。”
  “既然不曾赠与敏妃,那辛柏做荷包的云锦,当真是从宫外而来?”月儿说着,自己也不相信,虽然紫玉说,辛柏自称是妹妹缝的,但那么刁蛮的周家,怎么会给一个不受宠的妾室珍贵的云锦呢?这个说辞,无论如何都站不住脚。
  陈汐月回忆紫玉对周家的描述,当然也不相信。现在就盼着小安子能不能从那些人口中问出话来。月儿走到窗边,看外面的树,枯黄的叶子掉下,又被风托起来,送到窗台上。
  月儿把落叶拂下去,想起御花园的那片柳林,此时应该是黄灿一片了吧。许久没有去了。这么久以来都在操心、防范,心似乎很久没有静下来过了。月儿转身朝向陈汐月:“姐姐,我想去看看那片柳树。”
  “好。”陈汐月也需要排解。二人慢慢踱步,走到了柳林。
  柳树摇摆着优美细长的枝条,与春天不同,此时的它们像极了身着金黄的贵女,群聚相照,温文尔雅。风过,柳丛沙沙,宛若女子低唱,如哀伤之音,无力高起。
  两篇枯黄的柳叶落在月儿头上,陈汐月笑着为她拿下。“姐姐,我好像理解你说的话了。”
  “什么话?”
  “记得与姐姐初次在怡柳亭相遇时,姐姐说,秋日的柳树温婉恬静,有它独特的风姿和雅致。我当时只知道姐姐在赞柳树之婀娜,即使是秋冬也不曾改变。现在想想,我们何尝不是和这些树一样呢,不论身处什么境况,只要沉得住心,总能等到春日满树碧绿生机之时。”
  陈汐月很欣慰,肩膀贴着月儿,绕过月儿的臂弯,挽住月儿的手:“不过月儿只领悟了八分,另外那两分,还要你在今后慢慢体会。”月儿歪着脑袋,想不出来另外的含义是什么,两个人彼此挨着,走到怡柳亭。
  陈汐月站在亭内,展望这成片的黄柳、翠竹,愁绪又爬上心头,脸上的喜悦也松弛了下来,垂下眼帘:“虽说什么处境都要沉得住心,可现在遭遇艰难处境的是婧妃,叫我如何沉得下心。”月儿伸出双臂,环住陈汐月,下巴放在陈汐月的肩膀上,陈汐月靠着月儿的头。
  鸟鸣阵阵,二人静默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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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晞高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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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祈域带着一群人,风风火火地闯进荣久宫。蓝珠连忙跑到院子里迎接:“姜公公,这是怎么回事?”姜祈域环顾四周:“辛柏呢?”一个小太监传话给辛柏,辛柏赶过来。敏妃走出来:“姜公公,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旨意传达?”
  姜祈域躬了躬身:“敏妃娘娘,据调查,您宫里的太监辛柏,与米蝶遇害之事有染。奉皇后娘娘之命,辛柏,奴才得带走。”敏妃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皇后的命令不容辩驳,姜祈域身后的人即刻上前,押走辛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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