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理案司的路上,辛柏一字未言,姜祈域先忍不住了:“辛柏,你可知是谁发现了你的行踪?” 辛柏:“奴才不知。” 姜祈域一甩拂尘:“是荷笠堂的宫人。”姜祈域看辛柏也不大有兴趣,便闭了嘴,懒得多说。
小安子确实询问了荣久宫当晚守夜的其他两个人,可询问未果。后来才从绘露口中得知,那晚,文嫔身边的绘露在回宫的路上,看见了辛柏正从一棵树下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又黑又红的,随后鬼鬼祟祟地往尚务局的方向走去。当时绘露提的灯笼灭了,辛柏并未发现站在路边的她。
绘露原先也没起疑心,后来听说了米双的话,行凶的人脸上黑一块红一块,她顿时就想到了辛柏手里的东西,马上就告诉了文嫔,文嫔思虑再三,告诉了陈汐月,陈汐月和月儿即刻上报皇后。
皇后下令把辛柏送到理案司,把婧妃、琪儿等人放出来。
陈汐月没有到理案司的权利,只能拜托姜祈域在回来的路上多多照顾婧妃,自己带着月儿在他们回来的路上等着。
等了许久,月儿和陈汐月也没有看见姜祈域和婧妃的身影。陈汐月越等越着急,恨不能亲自跑到理案司去看。月儿怕陈汐月站久了,看了一眼附近,想让陈汐月进乐平宫坐一会儿,陈汐月也没心思。终于等到姜祈域带着琪儿、琬儿和江宁叶回来了,二人迎上去,却独不见婧妃,“婧妃呢?” 琪儿和江宁叶低着头,姜祈域面有难色,单膝跪下道:“景贵人,还请您扶住兰嫔娘娘。”“婧妃到底怎么了?”
“婧妃娘娘……薨了。”
犹如一根长刺从陈汐月的喉咙扎到胸口,陈汐月觉得自己的喉管被死死钳住,一丁点空气都进不去,胸口犹如一把刀在搅动,疼得她说不出话来。
月儿和竹枝尽全力扶住陈汐月,月儿的泪水覆满双眸:“姜公公,到底是怎么回事,婧妃娘娘,怎么会薨呢?”
“奴才进理案司去接婧妃娘娘时,一进审房,只见娘娘倒在地上,奴才赶紧传了太医,结果等太医到时,婧妃娘娘已……没了气息。太医说,婧妃娘娘是腰疾恶化,加上这么久以来都吃不好睡不好,心结日渐加重,就……”
陈汐月已经几乎喘不上气,抓着月儿的手,艰难地往前挪两步,“啪!”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在琬儿脸上。
姜祈域震惊地看着昔日温婉的陈汐月。耳光落在琬儿脸上的伤口上,琬儿疼得伸手捂住。陈汐月一只手指着琬儿,颤抖着,许久,终于开口:“你个贱婢,婧妃待你还不够好吗!你竟,你竟吃里爬外,背叛她!!”
一字一句,皆咬紧了迸出,如果恨可以化成利剑,琬儿此时早已千疮百孔。
面对月儿和陈汐月,两双憎恨的眼睛,琬儿一句话也不说,始终紧闭双唇。陈汐月怒火攻心,捂着肚子,痛苦地软了下去。
竹枝大叫不好:“主子见红了!!快传太医啊!”姜祈域火急火燎地跑去传召太医,月儿的眼泪一下就全涌出来:“姐姐,姐姐,你坚持住,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陈汐月的衣裙上,斑斑点点的血,红得吓人。陈汐月逐渐看不清眼前,倒了下去。
“姐姐!”“娘娘!”
一边是婧妃的薨逝,一边是陈汐月出血,君义成和皇后如热锅之蚁,焦躁万分。李太医和赵太医拼尽一切抢救,用保胎之药让陈汐月喝下,穷尽一切办法,许久许久,才出来回消息。
“皇上,皇后,兰嫔娘娘已无性命之忧,龙胎已保住。”月儿感觉浮在顶上的心落回了自己的身体,闭上眼,感谢上天的庇佑,陈汐月得以平安。若是陈汐月出了任何危险,琬儿就是挨一千刀也不能赎罪。
陈汐月醒来,心口依然疼痛不已,看着满屋子的人,不知所措。“月儿……”陈汐月的一只手从被窝伸出,月儿立马握住:“姐姐,我在。”“月儿,我的孩子,还在不在?”“在,孩子当然没事。”陈汐月看看君义成,看看皇后,再看看敏妃,两滴热泪滚下,经过颧骨,流到耳朵:“婧妃她……她不在了。”
屋里一片沉寂,敏妃拭了拭泪。陈汐月喃喃:“是我害了她。” 君义成立马反驳:“不是你害了她,是给你下毒的人害了她。”皇后点头:“是下毒的恶人害了她,不是你。”陈汐月无助得像个孩子,挣扎着,在搀扶下坐起身,抱住月儿一阵痛哭,泪水浸湿了月儿的衣衫。
德顺四年九月,婧妃黄氏薨,追封婧温贵妃。
乐平宫一片白茫茫,正堂上挂着婧温贵妃的画像,乐平宫全部宫人,从堂内到堂外,哀伤跪拜。月儿、文嫔、方常在也来跪拜。琪儿面如死灰,江宁叶一遍又一遍地磕头,琬儿神情木然。
陈汐月身子损伤,不被允许出门,月儿看着婧温贵妃的画像,心里默念:“贵妃娘娘,汐月姐姐托我给你带段话:芙知姐姐,你是汐月在宫里的明灯,若没有你,汐月便没有今日;待真正的恶人绳之以法之时,我定来告诉你,姐姐安息。”
月儿最后给黄芙知叩了个头,起身,发现不见了文嫔的身影,便独自回了安立宫。
在月儿默念那段话时,文嫔瞧见居星站在门外向她招手,就起身走了出来。居星一路领着文嫔走到殿后,玉妃背对着她站在那里。“见过玉妃娘娘。” 玉妃转过身来,一巴掌甩在文嫔脸上。
文嫔一个踉跄,不解地问:“娘娘为何打嫔妾?” 玉妃冷笑:“你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知道吗?” “嫔妾何曾做过什么事?”玉妃逼近,目光凌厉:“是谁去告诉兰嫔,辛柏的行踪?”
此时跟在文嫔身边的是画溪,若是绘露也在,只怕她也要挨一巴掌。
“是嫔妾又如何?嫔妾这是为了能早日查出真凶,嫔妾错在何处,还请娘娘指点。”文嫔不知从何时起,已经不惧于玉妃的威严,即便挨了打,也能镇定对答。
玉妃还想再一巴掌,被居星拦住:“主子,这样会招来别人的。” “娘娘,”文嫔知道玉妃不敢把动静弄得太大,“辛柏是荣久宫的人,就算他害了人,那也该是敏妃娘娘着急才是,与您何干?”
玉妃一腔怒火,被文嫔的话堵得死死的。文嫔继续气着玉妃:“想来娘娘是关心敏妃,才失了端庄,敏妃娘娘若是知道,定会感激您这份关心。”
玉妃阴狠道:“兰嫔有孕,连你都上赶着巴结,怎么,在宫里才待多久,就学会做哈巴狗了?”
这话点燃了文嫔的不满,她从未想过巴结陈汐月,“如果嫔妾说几句话就是巴结兰嫔,那娘娘您当初送婧温贵妃那套云锦衣裳,莫不是看婧温贵妃有皇嗣,也想巴结?”
文嫔镇定自若,继续道:“今日是婧温贵妃葬礼,娘娘您若在此处惩戒嫔妾,只怕是对婧温贵妃的大不敬,还请娘娘收回想打嫔妾的玉手。”
玉妃被气笑了,撂下一句:“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你所以为的正义,从来就是个笑话。”走了。
重重帘幕,往里延伸,是愈发华丽尊贵装饰,宽敞的宫殿内,脚步声清脆靠近。“臣刘宣叩见皇上。”
君义成斜身倚在龙椅上,闭目小憩,闻言,也没睁眼,右手一抬,示意刘宣起来。
刘宣看着君义成,见依然闭着眼,起身,禀道:“皇上,臣奉命协助御史大人暗查彭炎骏,已略有结果。”
君义成终于将眼睁开一道,看一眼刘宣,再将眼睛完全睁开,沁容扶君义成坐直,“御史呢?为何没有一起来?”
“回皇上,御史大人正在抓紧搜集证据,抽不出身,差微臣来禀报皇上。”
“查到哪一步了?”
“皇上,”刘宣呈上罗列出来的证据,“正如皇上所料,彭炎骏在镜水村的那栋楼大有乾坤。虽名义上为其远亲所住,可据安插在字画铺的人观察,从未有车马轿辇出入院落,门前冷清,不似民间大户人家的模样;安插的人经过半月摸索,终于发现,该栋楼的后院有个诡异的石台,与院墙齐高,直通第二层。只是后院树草繁密,不仔细看,还真发现不了。”
君义成盯着纸上的记录:八月初五和九月十八,分别有两批人通过后院进入楼内,两次均是在夜晚,通过石台进入到第二层。后院对着镜水河,由于镜水河水位低,平时无船只经过,故常人无法从外头瞧见后院的景象。
君义成正欲下令,曲青来报,戎节王求见。
戎节王即君天木,姈太妃所生,年方二十,政治才华虽不如君义成,但极其忠心,一直尽心辅佐兄长,对君义成毕恭毕敬。
“臣弟见过皇兄。”戎节王脸色很不好,与平日洒脱之态大不同,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皇兄,不好了,这是晞高递上来的密信,臣弟看过,惶恐不已,即刻来献给皇兄。”
君义成打开信件,越看,捏着信件的手就越紧。看完,信纸边缘早已皱乱不堪。信中所提,晞高要求大弘给一个答复,晞高派来祁中进献珍宝的人,为何会无缘无故死在镜水村。
君义成再拿起指证彭炎骏的文字,上面提到,派去守在河边的人,偶尔能闻见临水楼传出诡异的气味,香气中带着酸涩,香味散后,余下阵阵苦味。
“你来看看,”君义成把文字递给戎节王,“这上面所描述,是否是九沧木。”
戎节王认真看过:“这描述,还确实像是九沧木。皇兄,九沧木数量告急,自我弘朝开国起,就严禁私伐,一旦发现,若是所伐数量极多,便是死罪。”
九沧木对守卫海线极其重要,一直以来被视为神树,只是生长缓慢。前朝时,有人发现了九沧木制香焚烧能令人心情愉悦,传言甚至能延年益寿。但前朝历代帝王用其下药后,并无延年益寿之效。虽然如此,民间依然传言四起,九沧木的功效越传越神奇,采伐九沧木者甚多,致使其数量剧减。因此,弘朝一开国,就明令禁止私伐,发现就是大罪。
弘朝还有一条规定,揭发私伐九沧木者,本人及亲眷,可选一人,到宫中谋一职位,有侍卫、侍女可选,若是医术高超者,经过考核,甚至有机会成为太医。比起在田地辛苦劳作,在皇宫里伺候,自然是许多人渴求的好去处。
“晞高使者的尸身,是在镜水村的哪里发现的?” “镜水河下游。”
君义成圣旨下达,戎节王率领两千亲军前往镜水村,围住那栋临水楼,另派一拨人去调查晞高使者身亡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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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末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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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军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镜水村,戎节王率领亲军,将临水楼严密包围,下令尤其是后院面河的那一侧,一个缝隙都不要留。
辛蓉看到这么多士兵,吓坏了,在屋里团团走,也不敢出去。几个士兵踹开院门,戎节王走进去,推开一层的门,见屋里只有辛蓉一人:“你是何人?可认识彭炎骏?” 辛蓉连连摇头,她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戎节王命两个士兵扣住辛蓉,自己带着一拨人走上木楼梯,却见楼梯上的门是锁着的。
“你过来,”戎节王让士兵押着辛蓉走过来,“这个门一直关着吗?” “是,这个门从未开过。我只是……寄住在这里,我什么也不知道。”
士兵砸开二楼的门,走到楼上,空无一人,地上却全是香料焚烧过的痕迹。“王爷,”士兵抓着院子里的两个小厮走上来,“这两个人方才在后院鬼鬼祟祟,意图跳河,被我们抓住了。”
“什么?晞高使者?”玉妃的心仿佛一下子坠入悬崖,“那些人疯了吗,连晞高的人都敢杀?”“主子,那几个晞高使者定是发现了咱们的事,意图上报,这才被结果了性命。”
玉妃浑身都软了,低下头,手托着额头:“皇上定是龙颜大怒,一旦查出,会危及爹爹的。”
正在这时,小广子传来了更可怕的消息:“宰相府被抄,临水楼被层层包围,戎节王还领兵追赶转移九沧木的人马!”
完了,一切都完了,玉妃感觉自己都呼不出气,像有一只手,把她往下压,要把她压到地底下去。
“娘娘晕倒了,快传太医啊!”
消息不仅传到了正祥宫,也传到了理案司。
“蓉儿死了?” “是啊,戎节王派兵闯入的时候,有两个小厮意图伤害王爷,王爷处置他们的时候,误杀了辛蓉。”
辛柏万念俱灰,一切都没有意义了,蓉儿都没了,他再坚持有什么意义呢?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蓉儿,如今人不在了,他也该为自己做的事埋单了。
“我说,我都说。是玉妃娘娘,指使我……”
审问的一听,眼睛都亮了,赶紧拿出纸笔,将辛柏所说的一一记下。
乌鸦声声,扑腾掠过蓝灰色的天空。
“姐姐,该是告慰婧温贵妃亡灵的时候了。”
“是啊,”陈汐月抬头看着被宫墙圈起来的浓云,“玉妃,她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用了。”
琬儿经不住双倍拷打,再加上辛柏已经认了,她的最后一点倔强也崩溃了,对玉妃收买她谋害婧妃的事供认不讳。
在这次的认罪中,理案司从琬儿口中意外收获了另一个信息:婧温贵妃的腰疾,也是玉妃让琬儿在去除湿气的药里动手脚,让婧温贵妃染上的。
皇后一一审查辛柏和琬儿的供状,桩桩件件简直让人听了都要做噩梦。皇后气得手都发抖:“把玉妃带过来!” “皇后娘娘,”姜祈域,“正祥宫来报,玉妃……怀孕了。”
月儿和陈汐月如五雷轰顶,皇后也是震惊万分,这事一下子变得棘手起来。“当真?” “是,李太医说,玉妃已有一个月的身孕。”皇后没办法,只好求问君义成。
君义成听闻,皱着眉头,下令:“封锁正祥宫,除供给饮食和传太医外,不准任何人出入。”
“皇上,”月儿丝毫不掩饰对玉妃的憎恶,不甘心玉妃就这么逃过一劫,“玉妃要就这么禁足下去吗?”
君义成知道月儿和陈汐月心里的恨,他何尝不恨:“在龙胎降生后,朕不会放过她。”眼下也是无奈之举,为了皇嗣,玉妃的性命还不能动。
君义成回到恩华殿,亲自回了晞高的来信,指出晞高使者被害之事已查明,使者意外发现了镜水村的九沧木制香窝点,却在报官之前惨遭杀害。君义成安慰晞高,表示自己知道晞高的忠心,晞高使者此举是舍命维护大弘的法律,会使黄金银两拨到使者家中以示告慰,另外,派戎节王出使晞高,以安臣民之心。
事情办完,君义成身心俱疲,把笔一放,靠在椅背上,整理着缠绕的思绪。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感受着初冬的寒风阵阵,正好借这风,吹一吹他发热的愁绪。
“皇上,这是冷风口,您当心龙体啊。” “把新进贡的花胶,炖了牛乳,送去给兰嫔补身子。还有,去叫景贵人过来。”
“嗻。”
陈汐月收到花胶炖牛乳,也只是搁在一边,梅蕊劝道:“娘娘,再不喝就凉了。” “不急。”陈汐月跪在婧温贵妃的肖像前,焚了香念着。
小池子已经告诉月儿,彭炎骏被革了职,全家流放。辛柏和琬儿都被处死,“受的是梳洗之刑。”“什么是梳洗之刑?” 小池子为月儿解释:“所谓梳洗之刑,就是将犯人的皮肤用开水烫过,再用铁刷一下一下地削去皮肉,直至只剩一堆白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