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主子为什么选择章太医呢?”小池子也问。
“章太医年轻,在太医院待的时间最短。后宫算计这么深,保不齐太医院早已有了其他妃嫔的人。正因为章太医资历最浅,在宫里的关系最干净,又擅长辨别草毒,是个值得笼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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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苦肉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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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子,奴才听说尚务局的一个香工昨儿死了。”小池子悄声禀报。
月儿正在看君义成给的诗集,闻言,心头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下,头猛地抬起来:“死了?怎么死的?”
小池子凑近一步:“就是昨晚的事,那个香工叫米蝶,昨儿白日里都好好的,今个一早,就被发现死在制香室里。尚务局夜里都是由两个人守着的,昨夜轮到米蝶和米双,米双在制香室外的桌子边昏迷了,才被救过来。”
月儿震惊之余,若有所思:“米蝶米双?这可是两姐妹?”小池子摇摇头:“并非,米蝶和米双是从前侍奉婧妃娘娘的,二人的名字皆由婧妃娘娘所赐。后来因为擅长制作香料脂膏,皆被拨去尚务局当香工。二人原本舍不得婧妃娘娘,但因当时尚务局香工紧缺,对她们二人的俸禄开得更高些,这才去的。”
小池子又补充道:“她们走后,琪儿和琬儿才被安排去伺候婧妃娘娘。”
米蝶的死,陈汐月脂膏里的蓖麻,越想越让人觉得可怕。月儿的手越捏越紧,迫切地要知道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米双现在在哪?”小池子答道:“米双刚被救醒,现在在尚务局的下房里待着。”
月儿把书一放,站起来就要出去。“主子别去那儿。”小池子急忙阻拦。“为何?”月儿只知道自己现在很急,陈汐月此时在明处,而黑手在暗处,下毒之人的爪子随时都会伸向陈汐月。她急切地想要知道幕后之人,至少,这样一来,她们的防范能有所方向。
小池子扑通跪下:“米双现在神智失常,正被人看着。主子现在前去,只怕米双发起疯来,会伤了主子啊!”
米双疯了?月儿一个踉跄,冬映连忙扶住。一夜之间,尚务局值夜的两个香工,一死一疯,倘若害死米蝶的和在脂膏里下毒的是同一个人,手法之狠毒,此人必定不是头一回作恶。既是作恶老手,想必在宫里也已站稳脚跟,手握权势。月儿想到自己只是一个贵人,无权无势,如何有能力扳倒对方?别说扳倒了,连能不能知道真凶都还两说。自己尚没有自保的能力,如何能帮助陈汐月?
原来自己竟也不自量力。
“对了,”月儿突然想到什么,“你刚刚说,米蝶米双从前伺候婧妃?”
“是。”小池子颔首。
月儿便想去婧妃那里问点话,可走到门口又犹豫了,婧妃和此事是否有关她都不清楚,如何能贸然去暴露陈汐月被下毒的事?倘若传出去,被真凶知道陈汐月发现了蹊跷,后果不堪设想。
扶着门框,思虑再三,“去安立宫。”
文嫔正在屋内刺绣,一抬眼,透过窗子看见月儿正往外走。画溪道:“景贵人近来看上去真忙,成日不回宫,不知道在办些什么要紧事。”绘露:“娘娘,玉妃娘娘之前还总和您去御花园,最近怎么也不和咱们来往了呢?”画溪也说:“是啊,各个主子都这么不得空,娘娘您难得比他人清闲,可惜隔壁的方常在是个不爱主动见人的,奴婢看您素日也无聊呢。”
“好了别说了,”文嫔本来就因为听说尚务局死了人而有点害怕,这才刺绣来转移精力,被她们这么一吵,心里烦得很,“你们去请方常在来坐坐,人来了你们就退下。”她需要有人来陪她,以排遣这份无聊和焦虑。
几位太医将米蝶的尸身仔细观察,米蝶被发现的时候是正面朝上躺着,面上有几块淤青,口里满是黑红的血,向外溢出。米蝶的后颈处还有刀伤。检查完毕,章年和李太医前去报告皇后,皇后即下令调查此事。
“是,我听说了,”陈汐月,“据说,米蝶死状及惨。”
“姐姐,”月儿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婧妃娘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汐月略有惊讶:“怎么突然这么问?”不过还是回答了:“说到婧妃娘娘,这么多年,我能在宫中立足,多亏了她。你入宫晚,不知道先前的事。我家里官职不高,你是知道的,所以在你们入宫前,我在宫中的位分最低。位分低、身世低,难免会被怠慢。婧妃娘娘原先和我一样是贵人,怀孕加上生子,连升两级,尚务局就待她好些。”
“那时敏妃还只是徐嫔,我跟着她住在荣久宫。徐嫔性子软,尚务局那些势利眼,看到玉妃有家世,婧妃有孩子,就只为玉妃和婧妃做事用心,对我们十分怠慢。婧妃娘娘看不下去,就想请旨把我调去她宫里住,但因为顾及到徐嫔也不好过,只好不了了之。”
“婧妃娘娘在那时总是帮扶着我和徐嫔,替我们责备尚务局,还打发走了荣久宫里不尽责的奴才。后来徐嫔有了身孕,成了敏嫔,皇上对她的关心多了,尚务局便不敢怠慢她。而我依旧无宠无子,婧妃娘娘在征得皇后同意后,将我调到了乐平宫与她同住。”
“自那以后婧妃娘娘一直护着我,我的日子才好起来。”陈汐月十分感慨,“若无婧妃娘娘,我如何能有今日怀孕封嫔的时候?”
月儿久久不语,她一面对婧妃充满敬佩,一面为自己对婧妃的猜疑感到内疚。
这样看来,婧妃应该跟下毒之事无关。既然米蝶米双从前是婧妃的人,要想了解,或许也应该从婧妃处着手。婧妃既真心对待陈汐月,若是她知道了此事,想必她们也能得一个助力。而陈汐月现在胎气不稳,又总是疲惫,不宜到处走动,月儿决定自己去探探消息。
从安立宫到婧妃的乐平宫,需要经过月儿住的荷笠堂,刚走到荷笠堂墙外,身边响起一个声音:“微臣见过景贵人。”
月儿转头:“章大人?”
章年似乎有消息要告诉月儿:“微臣斗胆,可否与贵人到殿内说话?”
殿内,章年直言不讳:“想必贵人也听说了,尚务局米蝶遇害之事。”月儿立马问:“大人验尸,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回贵人,微臣与各位太医验过米蝶的尸身,见其虽有后颈一出刀伤,但真正致其死亡的,乃是剧毒之药。” 见月儿显然已经想到了毒药是什么,章年道:“正是蓖麻。蓖麻若是口服,药力远胜于外用,顷刻就可毙命。”
由此看来,害死米蝶的和在脂膏中下毒的是同一个人。章年双唇翕动,似还有话要说,“大人有话请讲。” 章年面色略有为难,但稍一思索,还是说道:“微臣和李太医已去禀过皇后娘娘,在米蝶的尸身旁,发现了两片茉莉花瓣,而米蝶的手里紧紧攥着一小块云锦碎片。”
“云锦?”月儿快速思考,入宫这么久,她仿佛只见过玉妃穿过云锦制的衣裳,如果真是玉妃的话,她又何必亲自动手,以至于损坏了自己的衣裳;倘若米蝶手里的碎布不是来自玉妃,那究竟又有何人能用得上云锦,甚至穿着云锦去害人?
月儿盯着前方的地上,神情严峻,她的脑海里只剩了这件事。恍惚听见章年在叫她:“景贵人?”
月儿回神:“大人可有其他线索?”
“贵人恕罪,微臣尽力检验也只能查到如此,至于更详尽的线索,要依靠理案司的人所查。”章年欠身,“微臣既应允了贵人要竭尽全力,自然不会辜负贵人所托。”
月儿点点头,她很感谢章年能来告诉她这些。按照宫规,这些事皇后必须知晓,而太医和理案司并没有将此事线索告知其他妃子的义务。她知道章年已经尽力。
玉妃……不管怎样,月儿的心里对她建起了一道护墙。
“啪!”一个果盘朝辛柏飞来,他下意识一躲,果盘摔在地上,碎片飞溅。他躲闪的动作更加惹恼了玉妃:“蠢货!”
地上放着辛柏装着茉莉花瓣的云锦荷包,已经被米蝶扯坏得不成样子。那是玉妃用当初做衣裳剩的边角料做的,赏给了辛柏。昨日听说了米蝶手里攥着云锦碎布,她就知道,辛柏办事出岔子了。
辛柏连连磕头:“奴才办事蠢笨,娘娘责罚,奴才不敢有怨。”
居星使了个眼色,立雨去把窗户关上。
玉妃已气得不顾仪态,原本线条优美的凤眼,此刻灌满了怒气,怒火爬上眉梢,将她优雅的气质烧尽。居星拍抚着玉妃的背:“娘娘消消火,一块碎布而已,理案司未必能查到我们身上。” 玉妃抬头看一眼居星,再转头瞪一眼辛柏:“废物,想办法择干净,否则,别说你的性命,一道灭门的旨意下来,辛蓉也得陪你去死。”
辛柏又磕了几个头,磕得额头上淡红一片:“奴才谢娘娘饶命。只是娘娘……要是理案司查到您身上……奴才死不足惜,只是娘娘若是被扯出来,您……”
“娘娘的事不用你操心,”居星抢在玉妃之前答话,“你只要把你自己撇干净了,留着性命效忠娘娘就是。” 玉妃疑惑地看一眼居星,居星一副已经有了主意的样子,示意玉妃先遣走辛柏。
辛柏走了,立雨上前来收拾地上的果盘碎片。玉妃问居星:“你可有什么办法?”
居星给倒了杯水,递到玉妃面前:“娘娘忘了,之前您派奴婢去给婧妃送过云锦衣裳。” 玉妃这才想到这件事:“是啊,本宫怎么忘了,可是,从未见过婧妃穿过本宫送的云锦。” 看着居星犹如胜券在握,丝毫不慌,玉妃把手搭上去:“莫非,你是想……让婧妃担了这件事?”
居星微笑着点点头。 “怎么让她担?要知道,在外人眼里,用过云锦的,可只有本宫一人。”
居星俯下身,对着玉妃耳语几句,玉妃遂喜笑颜开:“立雨,别忙了,让小广子来收拾。本宫叫你去办一件事。”
立雨手里还拿着果盘碎片,闻言上前:“娘娘吩咐。” 居星伸出手:“给我。”立雨把碎瓷片递给居星。居星一手捏着瓷片,一手按着立雨:“立雨,委屈一下你了。”
立雨惶恐:“居星姐姐?” 玉妃唤来小广子,小广子依言,捂住了立雨的嘴。立雨瞪大双眼,一脸不可置信,居星慈眉善目,却拿着那锋利可怕的东西,接近了立雨的脸。
立雨用力挣扎,无奈敌不过居星和小广子,几只手将她死死按着。立雨喊不出声,无声的哀嚎只能化作滴滴泪水,流淌过小广子的手,有的滴落到地上,有的滴落到果盘碎片上,和自己的鲜血混在一起。
“婧妃娘娘,婧妃娘娘!”立雨趴在乐平宫的大门上,用尽力气拍打着,门口的两个侍卫拦着:“惊扰娘娘休息,你不要命了?快回去。” 立雨哭着摇头,眼泪淌过脸上的伤痕,她不能没见到婧妃就回去,否则就真的不要命了。“求求你们,让我见婧妃娘娘一面吧。”
婧妃正照旧每日敷药,敷完了,琪儿把药清理掉。走到院子里,琪儿听到了门外的声音,连忙回去禀报。“哭喊?那是谁?” “娘娘,听声音,像是正祥宫的立雨。” 婧妃坐起来:“如此哭喊,想必是有要事,快让她进来。”
一见到立雨,婧妃就被吓了一跳,立雨脸上的伤痕,从外眼角下方,一路延伸到腮边,长长的一条,往外冒着血。立雨的脸原本清秀可爱,如今一来,只让人觉得可怕。
“你这是怎么了?谁划伤了你的脸?”婧妃惊骇不已。
立雨抽泣着:“是……是主子。”
“玉妃?”婧妃更加不可置信了,要知道,毁伤侍女的脸,那可是违反宫规的事。从前敏妃脾气再大,惩罚下人顶多也只是掌嘴,如今立雨竟被玉妃伤成这样,婧妃实在不理解,甚至感到不真实。
立雨连忙补充道:“主子她……她不是故意的。主子没想划伤奴婢的脸,只是,只是……”
立雨说不下去了,婧妃只好叫琬儿先给她上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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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疑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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琬儿小心地给立雨清理伤口,涂上药膏,立雨疼得发出嘶嘶的声音。见婧妃注视着自己,立雨整理好语言,尽力让自己说的话听上去真切:“娘娘,我们主子昨儿梦魇,不知怎的,竟还梦行,就……就伤了人。”
“昨夜梦行?”婧妃一下就听出不对,“既是昨夜,怎的你这伤口却似方才所致?”
见婧妃的眼神有几分凌厉和几分怀疑,立雨连忙解释道:“主子是昨夜开始梦魇和梦行,伤了居星姐姐。可今日中午又发作了,奴婢听见屋子里的声音,就想进去看看,没想到,主子一不小心……就伤了奴婢……”
“没找太医吗?为何会得梦行症?”婧妃虽与玉妃无甚仇怨,但对玉妃的为人并不很看好,如今对立雨所述多少有些持疑。
“找太医了,太医说……是惊惧过度。娘娘不知,那尚务局的米蝶生前,曾去我们主子的宫里,求我们主子救她得了痨症的幼弟,可我们主子无能为力。谁想前夜米蝶就没了。这两日我们主子一直心里对此愧疚,结果就出现了幻象。”
立雨按照居星交代的,说了一遍,说完心里忐忑,不安地看着婧妃,怕被她发现破绽。
提到米蝶,婧妃心里就发紧。到底是从自己这里出去的,还有从前的主仆情份在,就这么惨死了,想想就揪心。“那你来找本宫,可是要本宫帮你们?”
立雨连连点头,心中庆幸婧妃信了她的话,跪下道:“婧妃娘娘,我们主子一直念叨着您,奴婢心想,或许是因为米蝶从前是侍奉您的,您去安慰我们娘娘,或许她就能好转了。”
立雨脸上泪痕就交错,一双乞求的眼睛,几乎要把那份卑微洒到婧妃身上。婧妃没办法,只得同意。正要走时,立雨又称自己这副模样不敢再出去,想寻个遮挡的东西再出去。
婧妃叹了口气,许可了,便自己带着琪儿出了门。
立雨一直目送着婧妃和琪儿的身影出了院门,站起来,转头看向琬儿。琬儿心领神会,上前道:“玉妃娘娘可是又有何吩咐?”
立雨擦擦眼泪:“你就是比辛柏聪明,主子需要你这样的人。”
琬儿递上手帕:“我这条命都是玉妃娘娘给的,自然唯娘娘是瞻。”
玉妃按照居星的提议,坐在地上,拆掉了一根发簪,让头发变得有些松散,但还是不太安心,问居星:“你说,婧妃真的会信吗?”
居星让玉妃放心:“娘娘不必担心,就算婧妃存疑,琬儿也会帮着说话的。何况我们现在也没其他办法了,皇后一旦彻查此事,兰嫔一定会把她被下毒的事告诉皇上皇后,到时这么多事一并抖出,就麻烦了。为今之计,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婧妃来顶这个锅。”
玉妃心虚:“那立雨,本宫总觉得怪对不起她的。”
居星不以为然:“当初要是没有主子把她买过来,她现在早就尸骨无存了。主子对立雨和琬儿都是救命的恩德,她们为主子做任何事都是应当。”
玉妃心里的愧疚少了一点,同时想到琬儿,虽说同是卧底,但琬儿到底比辛柏机灵得多。
听到婧妃到了,玉妃和居星对视一眼,开始演戏。婧妃进门见玉妃眼神空洞,不顾身份地坐在地上,对立雨的话直接信了八分。“妹妹,你这是何苦呢?”婧妃俯下身,伸出一只手想扶玉妃起来。玉妃努力挤出两滴泪,强作伤心状:“可怜的米蝶,我近日总是梦到她,姐姐,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