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阿让替主人喝。”
——可爱得紧。
有点想他了。
第68章
◎主人不想让她太伤心◎
宴会上说来说去不过那档子事情。
敬酒、祝词、敬酒、歌舞, 千百年来都没变过。
只是作为上座的人,姜瑶有那个资格不受酒,只和昭罗饮了半坛, 便挥手叫下座人自便。
席间,昭罗言说更衣, 离了一趟宴, 没了人遮挡闲侃, 姜瑶更是随意的看着下方人。
半晌后, 昭罗回来,捣了捣她的胳膊,暧了声:“不是说来看美人的吗, 你倒是奇怪,不看草也不看人, 紧盯着人家小姑娘看。”
姜瑶笑:“梁家的小姑娘,长得挺招人喜欢的。”家室也干净。
下坐,礼部侍郎梁岳的嫡女梁如意正轻轻打着扇子,同身边的密友交流, 不知道谈到了什么, 脸颊微微的羞红。
一袭青粉小罗裙,一双秋水剪瞳,一张樱桃小嘴, 生得那叫一个可爱甜美。
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姜鸿那个混世魔王欺负。
她心中摇摇头,又忍不住多看了小姑娘几眼。
——实在很合眼缘。
她侧目,假意问了国公夫人对方的姓名。
“如意?是个好名字。”她点点头,直着面前的一碟豌豆黄, “这甜味不错, 端去叫小姑娘尝尝。”
侍女照做, 边上的国公夫人心惊,她其实也知道姜瑶来这里的另一重含义。
立后在即,能得姜瑶青眼,这梁大人祖上怕不是冒青烟了。
“你这人。”昭罗一笑,“也不怕人家小孩吓着。”
姜瑶看了看下方,梁如意听到侍女的传言,微微长了口,惊异片刻,却很快镇静下来,起身,朝着她的方向福礼。
而后,她小心地将豌豆黄送入口中,弯起眼角,面颊烧红。
于是姜瑶半开玩笑地与昭罗道:“看起来她胆儿挺大。”
“等会儿咱们还去校场吗?”昭罗不置可否,“我看你最近得了闲,不去快活快活?”
姜瑶嗔笑:“好端端的一句话,怎么从你嘴里冒出来,就成了一派恶棍调戏良家少女的模样。”
昭罗啧了声:“我这可是看你喜欢射箭,最近闲下来时又总是闷闷不乐,才想陪着你去的,你还说起我来?”
……
闷闷不乐?
姜瑶心中微讶。
确实,闲的时候,长公主府是太过于寂寥空阔了。
“也好。”她点头。
席面散了,姜瑶和昭罗上车,欲离。
梁家姑娘伴着几个婢女也走出厅堂,见了她的銮驾,立即站住身,弯下上身,脆生生地又压着怯生生的语气:“长公主殿下千岁。”
姜瑶微微地勾唇。
她不太喜欢孩子,却很喜欢乖巧的小姑娘。
她小心从怀里取出一只香囊:“阿爹说,受礼当有来有回。如意略会一点女工,不知道…不知道殿下可否收下?”
姜瑶未答。
片刻没等到她回答,梁如意最终只好收了香囊,像失落:“是如意冒犯了,还请殿下恕罪。”
边上,昭罗啧啧两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嫁到你长公主府去。”
“你这嘴,真是黑白不分。”
姜瑶笑骂一句,招了招手,春桃下了车,将绣品收着,又笑道:“梁小姐莫伤心,我家殿下可喜欢你了。”
说着,她还将一方令牌放到梁如意手中:“殿下还说了,欢迎你去长公主府上做客。”
梁如意闻言仰头,眼中若有光泽,向座上人报以一个偌大甜蜜的笑。
“多谢殿下!”
*
北周与南赵的交界处。
潞县,深夜,山峦之间,蝉声不鸣,月如钩。
车轮吱嘎转着,在车上,铁链束缚间,有一人浑身染血,被捆住双手双脚,缚在囚车之中。
押运元律的梅卫摸了摸胳膊,心中嘀咕这夏夜怎么如此森寒,面上却不敢多语。
站在队伍前的是梅卫的头目,亲自负责押运此次要人。
忽的,梅卫的首领听见一声响动,眼瞳一利,手中短箭疾射而出,没入丛林。
顿时,所有人抽刀戒备。
只见吱嘎一声凄厉的惨叫,前头两个梅卫静握长刀,一前一后,上前。
其中一人,从林间提出来一只灰身白耳的长毛兔,身上扎着他的短箭,已经断了气。
“首领,是只兔子。”对方似乎松了一口气,“咱们走的小道,这么隐秘,不可能有人发现。”
“不可大意。”
梅卫统领拧了一下眉:“继续赶路,这里地处两山之间,不安全,还不到腹地,不要耽误。别忘了主人要活的元律,若有闪失,你我都得提头去见。”
“是!”梅卫点头。
梅卫应声,扬起鞭一打马,驾车便要走。
首领却忽的觉察不对,向方才提着兔子的梅卫:“另一个人呢?”
对方沉着脸,没有说话。
见状,电光火石见,首领心底点通了什么,几乎是下意识提刀向他斩去:“戒备——”
“铮——”
一只梭镖击在他的刀刃,生生将钢刀打歪三寸,避开了对方要害,以至于他后撤了三步,避开锋芒。
林间如鬼魅般冒出七八个青玄衣的死士,以面纱蒙面。
“是玄卫的人!有伏!”
刹那,寂静的林间刀光剑鸣。
月钩之下,有一卷曲低束长发、身量极高大的半异族人从前方走出,他手中是一枚梭镖,与方才击在梅卫首领长刀的那枚同制,另一只手提起一柄玄银陨铁寒刀,如一只鹰隼阴鸷地盯着面前的猎物。
“是聂让!”有人猜出他的身份,胆颤,“姜瑶竟然派他来了!”
梅卫持刀,冷下脸。
下一个呼吸间,对方却以一个可怕的速度三步冲到他面前,寒刀横扫,那如黑玉般的瞳孔不带一点生机,仿佛在看向一个死人。
他连忙提刀去挡,短兵相接,发出嗡得一声哀鸣。
狭路相逢,死士可不讲究单挑的君子之风,左右梅卫都知道擒贼先擒王的道理,手持钢刀便向前。
谁想聂让冷笑,握紧陨铁刃,微微抬高,再借力。
重重劈下!
只听到钢刀发出一连串尖锐的哀鸣,同时,火光四溅,将漆黑的夜映照得通亮,那柄刀断做两截。
他刀刃顺势一转,横扫,将左右上前想偷袭他的人,沿着头颅,斩下,登时乌珠破裂,血液溅在他身上。
——一击毙命。
“陨铁。”
首领扔掉断剑,后退三步,“削铁如泥,诚不欺我。姜瑶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天外陨铁,数百年未必能有一块能做到削铁如泥的天材,这东西可是可遇不可求的宝贝,却被用来给一个死士打了武器。
起码,对于长武帝宇文执来说,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强悍的力量逼得首领虎口发麻,心中苦笑。
上一次燕京,他的手脚筋受损,若不是受到极好医治,眼下不可能还有这样的气力。
——还真让人嫉妒的恩宠。
聂让掸了掸身上溅到血液,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鲜红,微微皱眉,似乎在庆幸什么一般,松了口气。
他将刀上的鲜血甩去,微眯起眼:“你敢直呼我主人的名讳?”
他脸色极其不虞,那道残留的血迹更衬得他整个人如同修罗鬼。
“首领!”
玄卫的人,还是习惯唤聂让从前的称谓。
之前提着兔子的梅卫以钢刀劈开囚车:“人还在!”
数十玄卫与银龙卫紧随其后,原来他们早已在暗中将囚车围成了一个圈,里面的人便是插翅也难逃。
其他玄卫将梅卫的袖箭卸下,拿起绳子将人缚住,聂让挥刀将囚车斩开,车内的人浑身鲜血,但意识似乎还是清醒的,直直看着他。
“你就是…聂让,跟在南赵长公主的那个人?”元律咳了两声,吐出一口鲜血,“你不当救我的。”
聂让皱了眉,却没说话,再次将刀刃下劈,将他腕上的铁链劈开。
“不是我要救你,是我的主人要救你。”他伸手将铁链丢在一边,声音极其冷静,“你是宇文昭罗的丈夫,主人不想让她太伤心。”
姜瑶没有说,但是他能看得出来。
她从来没有交过什么朋友。
哪怕心怀叵测,可昭罗长公主,是他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人。
……主人的朋友,他就愿意去保。
无关种族。
“伤心?她是汉人,昭昭是鲜卑,焉能相通,呵,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元律声音虚弱,英朗的面容全是苍白,“你最好杀了我。”
聂让没有说话,只将一根拄杖丢给他。
元律也不闹,只是接过杖:“你是不是见到她了,她过得…好吗?”
“很好。”聂让声音冷淡。
她甚至还能经常带着他的主人去一些不干净的地方。
……
一切都很顺利,然而聂让心底还是很沉。
——不,不对!
陡然间,转念一思,聂让的瞳孔紧缩,刀刃再出,架在元律PanPan的喉咙边:“你是怎么知道,昭罗长公主在主人身边的!”
如果按照玄卫所言,元律是被梅玉的弟弟救下,他根本不可能有机会知道南赵皇宫里的事情。
寒芒抵住要害,元律面上却挂着一个惨白的笑。
“你真的觉得,单凭梅悟,救得了我?……宇文执,可真是算无遗策。”
“回你的建康吧。”元律闭了闭眼,气若游丝地吐出一句话,“只不过,你已经,来不及了。”
第69章
◎真的有点头痛◎
月夜, 燕京,皇宫。
成堆的折文边上,宇文执坐在棋局边缘, 执白旗落子。
他对面,坐在一个老者, 正是本该去游历四方的神医孙绝, 再边上是一排梅卫死士, 将手搭在他的肩膀, 显然在胁迫于他。
他从盘上扫落几枚子,微微弯起唇:“久闻圣手大名,今日一见, 风度果如华佗在世。”
他说着,又拎起黑子, 自顾自地下着,原来孙绝根本只是坐在他对面,未动作。
“我应过他人,此生不会为鞑靼做事。”孙绝只是坐着, 不多言。
“何必拒绝得这么快?”宇文执摇头, “我的母亲,也是汉人。我生在燕京,长在南赵皇宫, 北周又说了近十年的汉话,习了十年余的孔孟,硬要算起来,我可并非你口中的鞑靼。”
“……”
孙绝沉默, 未语。
心中却暗道, 这人好厉害的口舌。
“圣手救了阿瑶, 我理当感激,只是这次请你来,实在迫不得已。”他叹息,哒哒落着子,“我这人不喜欢逼迫别人做什么事,可此遭实属无奈。”
“圣手放心。”他将手里的子放回棋篓子,“只要你愿意将进桃岛的法子交给我,我就不会为难那个孩子的性命。”
孙绝神情有一瞬的难看,胡子一抖:“这事情和阿骨儿无关,放她离开!”
“这可不行啊。”宇文执摇头,“毕竟赤蛇在她身上,这就说明那个叫做裴玉书的仙人、很中意她,不是吗?”
宇文执双手交叠,静静看着他,轻笑出声:“圣手可是担心我会对蓬莱仙后人不利?放心,我只是想拜访一二,问他几件事情罢了。”
“……”
“不过说来,阿骨儿就是南边的那个蛊童吧。”宇文执很感慨,“阿瑶可真是厉害,南蛮万毒教花了数十年时间,才养出来一只百毒蛊和一个不老的蛊身圣童,居然都投了她的门下。”
“仁义者,自有众人追从。”孙绝哼了声,依然坐在他对面,面色铁青。
“仁义?”宇文执轻笑,“她若仁义,湘王一家上下是如何死的?李氏满门又是如何被查抄的?不过都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见对方又持沉默,宇文执拿起面前血一样红的茶水,抿了一口,眼瞳忽的一厉:“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圣手当听过我这人的形式作风,您若今日仍不将桃岛的阵法述于我,那蛊童,便还是回到她该回的地方吧。”
屋外,有黑影略过。
刀刻梅花的死士进殿,半跪,拱手:“主人。”
“直说。”宇文执半靠着椅,微微阖眸。
“元律,已经被聂让救走。”低下人拱手,“线人说,他当日连遮掩踪迹都未做,驾马就向建康方向去了。”
宇文执笑了,又拈起一颗白子,落在腹地,提了一大片地方。
“让关狭道的神射手,伏好了,若是提不了他的头,便拿自己的来抵。”
边上的孙绝听得心惊胆战。
他确实不喜聂让这人,但是他一心忠主,也是可圈可点。
何况殿下如此器重对方,若真有什么闪失,殿下大抵会极伤情。
“圣手可是好奇我做了什么?”退了方才的戾气,宇文执说话一如既往地平和温然。
“这有的人,实在不时候带着感情做事。”他摇摇头,“我那傻妹妹,为了救他的情郎和孩儿,竟然和仇敌谈了条件,你说可不可笑?”
“昭罗公主…?”
孙绝心头陡然一跳。
他之后和殿下有过一两次书信来往,也听过建康殿下那边迎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他自然信殿下明断是非,不会轻信他人,可怕就怕对方与殿下身份相同年纪又相近,能捏住殿下的喜好。
整日打雁的人,总有可能要被雁儿啄了眼。
而且。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殿下和从前确实有些不一样了。
“别紧张。”他摇头,“她在陇州给我设了这么大的局,又给了我这般大的惊喜,总得回些礼吧。”
黑子蚕食的白子的边界,而白子却又反咬住黑子的腹地。
到最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难舍难分。
他瞧着棋盘闷闷笑了两声,而后一口饮尽了盏中血水,闭了眼,如玉指节抚着胸口,缓了好一阵子。
孙绝这才像是意识到什么,轻吸了一口冷气,抬起头:“你也中了寒毒?!”
“要拿到药,总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
宇文执再睁眼,冷玉眼瞳是未褪的漠然,他将手搭在指腹上的玉扳指上,唇边依然挂笑,却隐约发苦,“只是不想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还是竹篮子打水一场空。”
设计武侯,回到北周,离间父兄,自食秘药,逼着父皇将药和皇位都传给他。
机关算尽,他想让她欠着自己一份人情,瞬时除了那只敢犯上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