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自己能和西会州的一众文官一样,被先皇忘记。陶都护默默祈祷,在暴君手底下干活,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厂房和宿舍修建好之后,他又收到了魏琳的来信。
不同于上一封详细写了安西都护府发展计划的厚厚来信,这封信只有两页,一页是珍妮纺纱机的图纸,一页只写着请求他召集工匠制作这种纺纱机。
寒冷的冬日里,陶都护擦了擦汗,认为这又是一封看似请求实则威胁的信。
鸣沙县的这个县令,实在是太可怕了!
珍妮纺纱机的制作还在缓慢的进行中,但纺织厂的筹划已经准备好了。
第一批纺织厂员工,大多是以前的异族奴隶。
异族部落中有不少奴隶,和牲畜没什么两样,但大军打下西突厥后,对奴隶的管理严格了许多,导致不少奴隶失去了主人家的庇护,流落街头。
大夏律法规定,“奴婢贱人,堪比畜产”,想要换回自己的奴隶,就要付出几头牛羊的代价。
部落中的大贵族还能留有几个奴隶,那些小贵族们舍不得自己的牛羊,纷纷将奴隶们抛弃。
有时候,一个人的价值甚至比不上一只羊。
安西都护府的纺织业多以羊毛为主,这些奴隶们平日里也会帮主人家收集羊毛,对棉花分籽的工作还算上手。
在更先进的工具被发明出来之前,人力就是最好用的工具。
他们坐在宽敞的厂房内,将一朵朵棉花的籽分离出来,这些籽会在来年成为棉花田的种子,而这些棉花则会被用来制作安西都护府的第一批防寒衣物。
域外的天气比长安要冷不少,时常也会冻死人,魏琳知晓这些事,却无能为力。
她从大军手中换到了棉花和粮食,但只能保证鸣沙县的庶民们不会被冻死,但其他地方,就是最繁华的敦煌郡,也时常能在路边看见僵死的乞丐。
鸣沙县的庶民们有了自己的第一套棉服,都很是高兴,欢天喜地地走上水泥街道,和街坊邻居们共贺新年。
魏琳坐在县衙门口,和来来往往地人群打着招呼,又对着自己的手哈了一口气,感叹道:“等到明年,又会有更多的棉花,冻死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王婉抱着自己的幼子,小男孩儿身上的衣服也是由棉花填充的,让王婉敢于将幼子抱出来透透气。
她温柔地笑了笑:“难不成魏县令还想让全天下的人都不冻死?”
就算是最富裕的长安,郊外也有被冻死的庶民。
魏琳逗了一会儿她的幼子,才回答道:“会有那么一天的。”
王婉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并没有说她的想法有多么的不切实际,只是沉默地看着鸣沙县来来往往的人流。
汉族妇人和异族舞姬手拉着手走过街头,俱都穿着暖和的棉服,时不时还能听到她们传来的笑声,正讨论如果往肥皂中加入花瓣会不会更香。
虽然小县令常常语出惊人,但自从魏琳来到鸣沙县后,鸣沙县的冬天,再也没有冻死过人了。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天呢?
……
新春过后,太子收到了魏琳的新年贺礼,是一件用最原始的方式织出来的羊毛围巾。
魏琳不会织布,但也尝试着织毛衣围巾,蔡卓收到的就是一件羊毛毛衣。
虽然边疆的羊群并不是绵羊,但阿勒泰羊的羊毛也可堪一用。
纯羊毛织成的毛衣,不知道在后世要卖出怎样的高价,太子看见蔡卓穿着的毛衣,忍不住撇了撇嘴。
凭什么他能有一整件衣服,我就只有一小块围巾啊?!
魏琳在信中表示:实在是赶不及了,你将就戴戴吧。
大夏贵族过冬的时候,也会将动物毛的毛皮围在脖子上,越是珍贵的动物毛皮,越能显示出自己身份的尊贵。
太子酸了一会儿蔡卓,又将羊毛围巾围在自己的脖子上,高高兴兴地跑去上朝。
明阳公主已经登上了前往倭国的船只,太子还让她带上了自己的亲卫,争取一下船就能把倭国的老村长搞死,马上成为倭国的继任村长。
她还待了几个船工,倭国物产贫瘠,但金银矿丰富,以后少不得要和大夏互通商贸。
朝中大臣并不知道这姐弟俩打的什么算盘,只当明阳公主被流放到了海外。
谋逆一案告一段落后,诸位朝臣的关注点就转移到了安西都护府头上。
太子决定再开域外的商路。
诸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提出异议。
倒不是他们不想,而是还没有摸清楚新君的脾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也被拉去了菜市口。
试问殿内的群臣,谁没死过几个同僚呢?
因着大臣们对他的顺从,太子殿下近日来的心情都很不错,他满意地看着殿内群臣道:“那就拿个章程出来吧。”
开通商路,自然是要将一切都事先安排好,尤其是如何收取商税,更是重中之重。
太子看向房淮,房淮抖了抖眼皮,又转头看向自己的同僚,尚书右仆射。
尚书右仆射转了转眼珠子,又望着自己的下属尚书右丞。
尚书右丞:……
正四品下尚书右丞,掌钱谷等事,他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可以推脱的人了,眼一闭心一横,上前拱手道:“此事需得与户部尚书共同商议。”
被点到名的户部尚书:“?”干嘛突然拉我下水?
他也不死心地左右看看,被他看到的人都低下了自己的头,活像上课害怕被老师点到名的学生。
好在他的脑筋转得极快,很快又出列道:“这条商道,历朝历代都可考,还需多多请教礼部尚书。”
礼部尚书垮着一张脸:“……”你俩差不多得了!
这三人挤在一起,互相打太极,太子皱着眉听了一会儿,不乐意道:“你们仨一起想吧。”
“不是说三人行必有我师吗?你们互相学习,争取早日拿出个章程来。”他明显不打算惯着这群大臣。
这三位大臣只好拱手称是,又互相看了一眼,冷哼一声,明显是不服气对方将自己拉下水的操作。
“要多久才能想好?”太子殿下又追问道。
“月余吧……”礼部尚书刚一开口,就被身旁的尚书右丞打岔道:“殿下,半月足以。”
礼部尚书气急败坏地看着他,绿茶成精了?
户部尚书低头思索了一会儿,又上前道:“臣才能比不上尚书右丞,德行比不上礼部尚书,臣唯有勤勉,愿为殿下分忧,重开商道一事,一旬即可。”
他看着上首的太子,热泪盈眶,似乎能为新君分忧,就是莫大的荣幸。
太子殿下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怎么突然有一股白莲花的味道?
尚书右丞和礼部尚书双双盯着他,眼睛里都快冒出了绿光。
佞臣!好一个佞臣!
“那就下旬交上来吧。”太子摆了摆手,示意有话快说,没事就赶紧退朝。
大夏的新年都会举行一次大朝会,百官分别向皇帝述职,他们这次的朝会只是小朝会,没有特别紧急重要的事情,在宫中吃完早饭,就可以各自回到工位上了。
大夏的朝会会为官员们提供早饭,毕竟凌晨空着肚子来上朝,那些身娇体弱的部分大臣,很容易开着开着会就晕倒了。
房淮和林少傅坐在一块儿吃早饭,看了一眼慢悠悠的林少傅,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重开商路,是你的意思?”
林少傅作为太子的老师,经常被召进宫中,也算是太子殿下身边最亲近的重臣了,时常和他商议大事。
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这位尚书左仆射,摇了摇头:“是魏家那小子的想法,殿下在边疆的时候,就和他说过了。”
房淮想起魏琳行卷所画的曲辕犁,又叹了口气:“新科状元倒也算得上大才,只可惜被吏部那群人安排到了西域。”
上一任鸣沙县的县令熬了十二年才得以回到中原,也不知道魏琳何时才能回来。
林少傅瞥了他一眼,老神在在地说道:“那可不一定。”
“我们这群老家伙还能干多久呢?”他放下筷子,叹了口气,“殿下继位后,身边总要有信得过的年轻人。”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都想好自己致仕后怎么养老了。
房淮瞪大着双眼看着他:“你的意思是……”
林少傅又问他道:“房公啊,你觉得,魏琅这个人如何?”
房淮是知道太子在边疆时候的情况,他想了想,抚着自己的胡子大笑道:
“才华过人,赤子之心,忠义可嘉,当得天子肱骨之臣!”
作者有话说:
珍妮纺纱机只是将棉花纺成线,后面还会改进一下织布机,不过可能也就是近代农村的那种,还是要依靠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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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生理卫生课
◎二合一◎
尚书右丞三人像打了鸡血一样, 提前两天就将开通商道的章程交予了太子,一封封诏令被送往域外。
陶都护按照魏琳的计划书安排好了棉花纺织厂的事宜,施工队又赶往安西都护府的各条官道上。
纺织厂的工人们情绪异常高涨, 毕竟以前给部落中的贵族们当奴隶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不说, 还要负担繁杂的日常工作, 而现在他们只需要坐在宽敞的厂房内摘棉花, 就可以每天都吃上饱饭。
在后世绝对违反劳动法的工作, 确是这些人梦寐以求的生活。
魏琳坐在河堤上钓鱼,听着那些异族女娘们谈论起纺织厂的生活。
得益于她们的小县令参与了纺织厂的建成工作,她们也知晓了许多关外的消息。
纺织厂坐落在安西都护府内, 但是靠近西会州,异族女娘们之前帮大营的军士缝制过新衣, 她们在考虑要不要去纺织厂工作。
魏琳心头警铃大作,我们鸣沙县的人,怎么能外出打工呢?
人口流失的问题还是得重视起来。
这些女娘们在此之前都是歌舞姬,被奴隶商人故意驯化, 身娇体弱, 让她们去施工队,或者去种植葡萄,都太过勉强了。
但她们也并非吃不了苦的人, 只是有的人有些难言之隐,如果经常走动则非常麻烦。
“我已经想好了,不知道秦师傅还收不收学徒。”有的女娘心思活络,想去酿酒坊帮忙, 不用风吹日晒, 也是条出路。
虽然酿酒坊不一定就轻松, 但比起在施工队抹灰,或者在葡萄园种地,还是要好上一些。
“姑丽,你是身强体壮,我们……”其他女娘看着她,欲言又止。
她们若是在外走动久了,时常会流出恶液,离得近了就能闻到她们身上的咸鱼臭味。
魏琳挥动着鱼竿,又转头看了她们一眼,思索着这些女娘们的去处。
她们作为奴隶十几年,或多或少都会染上那方面的病症。
几个女娘嘀嘀咕咕许久,又不敢说得太直白,只是叹了口气,为自己以后的生活发愁。
若是能嫁人,也算是一条出路,可惜鸣沙县的青壮年很少,而且更倾向于身强体壮的妇人,她们这些歌舞姬出身的异族女娘,脱去贱籍后,也只能找同为奴隶出身的异族人。
但她们中有许多人也生不了孩子了,属于相亲大会上被拉上台也会被挑剩下的人。
那名叫姑丽的异族女娘看了她们一眼,想到了什么,也闭上嘴不再说话。
她已经是歌舞姬中最幸运的那类人了。
魏琳听了半天,也钓了半天的鱼,最终一条都没有上钩,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对着她们笑了笑:“安西都护府的那个纺织厂只是摘棉花而已,我们鸣沙县也会有自己的厂的。”
她改变主意了,就算来往路途会增加运输成本,还是要将真正的纺织厂落户于鸣沙县附近。
安西都护府负责原料,西会州负责加工,共同促进两州商业也算不错。
安西都护府多是异族人,那些异族人以放牧为生,除开奴隶外,又能有多少纺织工人呢?
西会州有不少汉人,农户们家家户户都要自己纺布,他们家中负责纺织的妇人,都将是纺织厂潜在的工人。
几个女娘看着她,惊喜道:“小县令!”
魏琳一身庶民打扮,又戴着斗笠,她们在河边聊了半天,竟然没发现自家县令也在一旁钓鱼。
魏琳笑了笑,收起鱼竿,又对着她们说道:“那个……你们要是不舒服,可以找王娘子看看。”
她现在还是男子身份,就算她不介意,也要在意女娘们的感受,不好意思将话说得太直白。
王婉因为这句话,被异族女娘们团团围住。
魏琳好心的将一些常见的妇科疾病告诉她,并且将保持卫生这个理念告诉了她。
对于王婉来说,小县令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挑战她十几年所受到的教育。
家中的人是不会告诉她这些的。
“哦,还有生过孩子后,也要加强锻炼,”魏琳又想到不少异族女娘都流产过,又说道,“如果只是比较轻微的子宫脱垂……锻炼就好了。”
王婉愣愣地听着她说的话,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魏琳摸了摸鼻子。
“那个……子宫是什么?”王婉发出细弱的声音。
魏琳一拍脑门,对于庶民们匮乏的生理常识又有了新的体会。
她摸着下巴想了想,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道:“算了,我上课的时候讲吧。”
王婉难得露出了惊讶的神情,小县令要、要在公开场合说这些吗?
“其实也没什么,”魏琳安慰道,“就是生理卫生课。”
她上学的时候,学校每学期都会安排上一堂生理卫生课,魏琳虽然表面上在安慰王婉,但其实自己心里也没底。
鸣沙县的女娘们,会接受这样的一节课吗?
……
魏琳跑去市集上课,与以往不同,她用粘土捏了一个奇形怪状的模具。
虽然做工粗糙,但也能勉强看出来子宫的形状。
不少人伸长了脖子好奇地看着这个模具,有人问道:“这是什么?”
“子宫,”魏琳答道,“就是生孩子的地方。”
这一下惊动了上课的人群,不少人吵吵嚷嚷,惊讶不已。
汉族女娘红着脸和身边的人说话,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
魏琳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在开课前,她认真地说道:“我们每个人都是从这里出来的,所以我希望每个人都能认真听完这节课。”
她并没有只给殪崋女娘们上课,而是和往常一样,将所有人都聚集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