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真会过日子。”他凉凉地吐了句,语气听不出是好还是坏。
视线落在云绽身上,隐约其词:“谁扫兴还不一定呢。”
林幼安纳闷地看着江厉,问:“三哥,你和三嫂怎么一个脏不拉几一个干干净净?你在三嫂面前都这么不修边幅的?”
江厉简直气笑,懒得搭理他们。
很快,林幼安就知道江厉为什么‘脏不拉几’了。
路过一长截泥浆路的时候,林幼安震惊地停住脚步,低头看看自己脚上那双造价不菲的限量款小皮鞋,再看看前方的路,几次不敢下脚。
这里……条件这么艰苦的吗?盛鸿涛算是发现了,从说要来云山开始,宋榆归就是这么个不冷不热的阴阳表情,也不知道谁得罪了他。
他不明所以,只好拉拉宋榆归,暗中叮嘱:“二哥,你别扫三哥的兴。”
是他们非说要来,若是惹三哥不高兴,搞不好真拿棍子把他们撵走也不是不可能。
宋榆归乐了:“我扫兴?”
林幼安看看云绽,看看宋榆归,又看看盛鸿涛;提溜着裤腿,瘪着嘴叫:“二哥,四哥,help me……”
盛鸿涛咳了一声,也是惊呆了的样子。
来的路上他已经这样折腾过一次了,还骗得云绽抱着他啃了好一会儿才如愿把人送过去。
如今故技重施,当着好几个叫她‘嫂子’的人,云绽怎么也不愿意再主动去亲他了。
她吸气,紧紧闭着眼睛。
盛鸿涛看呆了。
他们从小娇生惯养的,林幼安下不去脚的地方,他还不是一样嫌弃。
但有一个人格外淡定。
几个人犹豫的功夫,江厉已经一把搂起云绽冲了进去。像玩游戏一样,半途还吓唬着要把她往泥滩里放。
吓得云绽哭唧唧地抱紧他的脖颈。
来之前他们查过,这里确实是彻头彻尾的山区,环境和淮序、嘉平完全没法比。
本以为江厉就算为了云绽待在这里,必定也是暴躁烦闷的。
但事实和他们想象的截然不同,江厉不止没有埋怨,相反,他们很少见到江厉这样开心过,他真的乐在其中。
拿她没办法,江厉把她抱过去,放在干净的地方。
回头看,路的另一端,林幼安、盛鸿涛‘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
江厉皱眉:“你们也要老子抱?”
“……”
林幼安连忙摇头:“不用不用。”
说着猛地跳上盛鸿涛背上,大喊一声:“马儿,驾!”
盛鸿涛急得原地转圈,拿林幼安没办法,最后只好踩了过去。
宋榆归脸色铁青,但还是忍了一路。
江厉自己踩在泥地里,却把云绽高高抱起,语气凶巴巴的,眼睛里却染着笑。
他问:“还不承认,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云绽把他抓着,继续嘴硬:“没有。”
江厉手一松,吓得她唇瓣紧绷闭紧双眼,又把人捞回来:“真没有?”
“没有没有没有。”
到家后,江厉牵出条水管,就着凉水三两下把脚上的泥冲了个干净。中秋在一旁撒泼捣乱,要和江厉抢水。
林幼安看见中秋,呀了一声,上前把狗抱住。
“中秋,你怎么这么大了?”
更何况云山还有这么大个地界让它撒欢,天天吃完饭它都能撒开脚地在田野里跑来跑去,不去‘请’,人家还不乐意回。
江厉说话的功夫,中秋又一猛子扎进后山坡的月见草丛,蹦Q着跳上跳下,好不快活。
林幼安觉得稀奇,跟着中秋跑了一路。
来云山一个月中秋长胖了十斤,看上去和一岁的大型犬没两样。浑身油光水亮的,神气得很。
江厉扔开水管:“天天好吃好喝伺候着,能不大吗?”
盛鸿涛和宋榆归一身狼狈,林幼安还好,和云绽一样干干净净。
女孩子有女孩子的玩法,男孩子有男孩子的玩法。
云绽赶忙撇开眼。
林幼安问:“三嫂,你怎么突然跑回云山?”
云绽不想说,林幼安没觉得有什么,一边换衣服,一边继续道:“我问过三哥,他说你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三嫂,你不会要在云山待一辈子吧?”
“不会的。”云绽看她吃力,上手帮她把衣服理好。
林幼安追狗未遂,在树下荡了会儿云绽的秋千,然后跟着云绽一起上了楼。她浑身汗津津的,去浴室简单处理了下,回到房间。
云绽挑了件干净的衣服递给她:“这是我穿过的,不过已经洗干净了,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林幼安高兴地接过衣服,回过身把房间门一关,当着云绽的面就要换上。
她学籍还挂在淮序,说什么都是要回去高考的。
林幼安原地蹦了两下,抬手看了看袖子:“三嫂,你的衣服我穿着好像有点小。”
云绽退远两步打量:“还好吧。”
林幼安来了兴致,看着她:“你不好奇我们和三哥的关系吗?”
学校对他们这一小群体可谓是众说纷纭。
云绽本来不好奇的,被她一说,忽然觉得自己似乎对江厉的过去全不了解。她手里还拿着给林幼安找来的干净拖鞋,放在地上。
然后问:“你方便给我讲讲吗?”
如今的云绽和当初的那位全然不同,当初的她连多看江厉一眼都是勉强,现在却会主动问关于三哥的事。
“不管啦!”林幼安抱着云绽的胳膊,拉着她一起坐到床上。
她上楼时打量过房间,整栋小楼温馨明亮,厨房客厅都是干干净净的,云绽的床边摆了个水滴形状的玻璃瓶,里面插着半开的花。
她问:“三哥给你摘的?”
云绽嗯了一声。
林幼安不由得感叹,果然老一辈说的――‘只要功夫下得深,铁杵都能磨成针!’诚不欺人。
林幼安说:“我们里面,大哥最稳重,二哥最阴险,睚眦必报,三哥呢……”她笑了一下,说:“三哥最凶脾气最不好,我们从来都不敢忤逆三哥的,三哥的脾气你肯定清楚。”
云绽不好意思和她聊江厉,江厉的霸道她是知道的,她转而问:“怎么会说宋榆归最阴险?”
在她看来,宋榆归对她,真的很好。
她拉着云绽一起坐到床上,开始讲:“我们是一起长大的,提到他们几个,我是最有发言权的!”
“其实也不是阴险啦,二哥对我们还是挺好的。”提到宋榆归,林幼安的表情有点别扭:“我给你讲件事三十呀,不敢让父母知道,二哥愣是在大街上拦了个汽车司机,开高价让人把我们带去了嘉平,这把三哥救出来。”
云绽敏感地听到‘救’这个字。
不等她提问,林幼安已经自顾自开始解释:“是的,三哥那个爸……哎,一言难尽。那次我们赶去的时候,三哥命都快没了。”
“你敢信?这个年代了,年三十,阖家团圆的日子,还有人差点被困死在自家地下室里?”
云绽问:“江厉的妈妈呢?”
。三哥呢,其实是嘉平人,初中之前,他只和陆流认识,后来才和我们一起的。他和他爸关系不好,但他爷爷又很心疼这个孙子。有一年,三哥他爸不知道使了什么小手段,把他从淮序骗回嘉平,又因为父子吵架,一怒之下把三哥关进了地下室,那年三哥才十四岁。大哥平时最忙,这件事是二哥发现不对的。
“额……”林幼安没想到她连这个都不知道,惊讶地看着她:“死了呀,早死了。”
楼下的几个人也开始聊天,盛鸿涛闹着要上山,江厉把人打了一顿。
云绽这两天特殊情况,别说上山陪玩,就是今天出去接他们几个冤种,江厉都觉得是委屈他媳妇儿了。
宋榆归半晌没出声,看着江厉准备出门找狗,这才冷不丁开口:“江厉,聊聊吧。”
他们一向按资排辈,很少会这么连名带姓说话。
江厉踏出门槛的脚收了回来,回头看他,眼神晦涩不明:“聊什么?”
宋榆归从兜里掏了厚厚一叠用牛皮纸封着的资料,递过来:“看看?”
他没有刻意回避别人,宋榆归这人就是这样,做事从不会想着要给谁留什么情面。
盛鸿涛小心地看着那份资料。他说:“要去你们自己去,被狼叼走别找老子。”
盛鸿涛叫惨:“三哥,我们千里迢迢来这里一趟,不会就是在这个院子里躺五天吧?”
“想多了。”江厉继续打击:“你上去瞅瞅,哪里有地方给你躺。”
说了没地方睡还不信。
盛鸿涛这下真石化了。
楼上,云绽继续问:“可这样看,宋榆归人还是很好的,你怎么会说他……‘阴险’呢”
“对我们嘛,自然不会。”林幼安理所当然地道:“对别人就不一定了。就像有一次,二哥家里有个这事儿我们也是后来知道的!”
事情过去了三年,就算他那弟弟曾经得罪过他,但没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只有他父母清楚,又把他捆起来罚跪了一晚。
“但是后来,他怕连累我们,硬是把一根大拇指那么粗的绳子咬断出来找我们。”林幼安耸肩:“你看吧,二哥就是这么拧巴的一个人。”
云绽赞同地点点头。
表弟诬陷他欺负人,二哥闹着要找他算账,被他爸妈捆起来罚跪。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件事过去了,接过三年后的同一天,他居然找人打了他那弟弟一顿,骨头打断了好几根,还把考试的试卷打印了十几份,逼他那个弟弟吞下去。
说他不仁义,但对江厉他们又仁至义尽。说他是好人,但对除他们之外的人,又格外下狠手。
花瓶是云绽和江厉一起用玻璃瓶diy的,现在里面还放着几支江厉采来的月见草。
见林幼安拿着这个,她有些不好意思。
林幼安一脸不可置信地说:“这是三哥送的啊?”
“嗯。”云绽点头:“他每晚都会去摘一捧过来。”
林幼安啧啧啧地摇头,感叹:“我还从来没见过三哥这样。”
实在是太稀奇了。
林幼安:“所以呀,我们经常开玩笑,说二哥这种人旁人最好有多远躲多远,不然什么时候被算计了都不知道。”
她躺在云绽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看见床头放着的花瓶,呀了一声,拿起来看。
月见草清新扑鼻,但太多了也怕熏人。所以江厉一直只在云绽床头插几支,剩下的摆客厅和厨房。
这哪里是林幼安认识的那个江厉啊。林幼安拉住她的动作,说:“不用啦。他们狗男人睡地上都行,实在不行一人一个钉子挂墙上。”
她去洗澡的时候看见了姨妈巾,知道云绽特殊情况。
怎么好让她辛苦。
听林幼安这么说,云绽也没勉强。
总归是江厉的朋友,让他自己招呼吧。
她要说江厉送云绽一把刀、一辆车,或者直接金钱诱惑什么的,她反而觉得更真实些。
云绽不明白她惊讶的点,将她手里花瓶收回来放好。
“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吧。”云绽说:“另外还有一个房间,我过去收拾收拾,给他们三个凑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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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厉接过文件袋,掏出里面厚厚的一叠照片,每一张,或远或近,或明或暗――都是云绽。
宋榆归冷笑:“周知贯会进行床上交易,谁不知道周家的生意有多不干净。他的秘书不知道被送上过多少张床,云绽在周家养了那么多年,你猜猜,周知那档子事,云绽参与了多少?”
第42章 四二章
盛鸿涛脸都白了,三两步上前拦在江厉面前:“三哥,你别生气。”
宋榆归皱着眉头,丝毫不把江厉铁青的一张脸当回事,继续说:“老三,你别连真话都听不进去了。”
他自以为自己这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如果不是江厉,他还不惜得查那么多。
眼巴巴把证据给人递过来。
也就是这么一句,原本已经出门的江厉猛地折回来,一拳砸在宋榆归脸上。
“你再敢讲她一句坏话试试?”
盛鸿涛看看宋榆归,又看看江厉,眼底都是恐惧。
“二哥,原来你答应来云山,是因为这个。”
他就说,宋榆归怎么会有着闲情逸致。
宋榆归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迹,瞥了盛鸿涛一眼,后者吓得立刻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硬着头皮把两人隔开。
江厉没看两眼照片,把东西塞回牛皮纸袋,拍到宋榆归身上:“这个点没车,明天一早,马上给老子滚。”
说完,他继续出门去找狗。
宋榆归不可置信地看着江厉背影:“江厉,你眼睛瞎了?脑子也烧坏了?就为这么一个狐狸精,上赶着犯贱呢?”
“好啊江厉,拳头都会朝自己人砸了。”
江厉怒不可遏,心口蹭地烧起一把无名火。云绽一早上身体不舒服,还是强忍着去车站把他们接回来,现在估计还在为几个人今晚睡哪里担心。
他呢?
最后一句话还没说完,江厉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压低声音怒吼:“老子叫你闭嘴。”
盛鸿涛吓一大跳,赶紧凑过来抓着江厉的手:“别――三哥,二哥,你们别这样。”
江厉是用了狠劲的,宋榆归想挣扎,没能挣开。盛鸿涛想拉架,对发了狠的江厉也是全然没有办法。
他上赶着来揭云绽的底,说些见不得光的东西扣在她身上。
宋榆归冷笑:“去年寒假,是你先发现她和沈砚行走在一起的,前两天,沈家力排众议,将一个千万级别的项目交给周家,你以为是因为谁?怎么,现在我把事实摆你面前,你不敢看了?江厉你――”
两个人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眼瞅着就快打起来了。
盛鸿涛顾不了那么多,扯着嗓子搬救兵:“小五!云绽!快下来,要出人命了!”
说他们没关系狗都不信。
盛鸿涛扫到几眼,神情巨震。
看着云绽从窗口探出脑袋,江厉眸光微闪,将东西收起来。
云绽两个字一出来,江厉稍稍回神,拧着宋榆归的手松开些许,宋榆归趁势拿起照片扔江厉身上,质问:“我发现这些,难道不该说?”
散开的照片,有云绽陪着沈砚行参加宴会的,还有她和沈砚行出行的,举止亲密,态度更是暧昧得说不清楚。
他警告:“再多说一句,别做兄弟了。”
说完她去看盛鸿涛,问:“他们怎么打起来了?”
盛鸿涛脑袋摆得像拨浪鼓,一个子都不敢透露。
云绽也是疑惑,拉着江厉青筋迭起的手臂,睁大眼看他:“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