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事在变化,只有他一如往常。
江厉顿住,心底隐约有了一个猜测,但不敢确定,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她。
她不知该如何开口。
短短的几分钟,江厉又是站、又是坐,走到山角,又三两步走回来,单膝跪在云绽身前。
他把她拉起来,由不得她抗拒,抬起她下巴,让她看着自己:“所以呢?”
他在等待她的宣判。
云绽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她撇开脸,又被江厉强硬地掰了回来。
他把她的头扭过去看着日出,霸道地命令:“把刚才的事忘了,觉得累就靠着我,休息够了背你下山。”
丢人死了。
云绽勾起唇角,顺从地看着远方暖阳。
片刻过后,她轻声说:“我从小被教育爱这个,爱那个,爱所有人。对这个好,对那个好,大方地分享自己的所有物。后来才发现,只有谁先对你好,你再对谁好,才能保护自己。”
江厉偏头看她。
双目对视,他要她回答。
同意也好,拒绝也好,她一句话,是糖是刀他都认。
声音又快又低,江厉险些没听见。
纤细白嫩的手松开,露出江厉不可置信的眼神。
云绽脸蛋绯色一片、心底锣鼓喧天,红着脸不敢看他。
那句话轻飘飘的,听起来像是人的错觉,江厉立在她面前,半晌没有反应。
他在不断回忆、不断思考,不断去确定。
她都快羞死了,热度从眼眶传下,脸上的红晕蔓延至耳尖。云绽深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稍稍缓了过来。
脸上的红退了几分,她抬手蒙上江厉的眼,在他看不见的时候,飞快地扯了句:“所以……我答应了。”
“绽绽,我没听错吧?你真的……答应我了?”
云绽使气,坐回石头上:“没有,你听错了。”
山顶虽然很少有人过来,但是他这么张扬,云绽还是羞红了脸。玉盘似的脸颊被霞光一照,明晃晃的,更娇艳了。
话刚说出口她就惊呆了。
她脸上的红还没完全褪去,眸子里水汽氤氲。
江厉忽然大声笑出声:“绽绽,你就是答应了!”
“你闭嘴啊。”云绽红着脸去捂他的嘴。
清晨的风拂在身上,微凉清爽的,却丝毫退散不了她脸颊的那股热度。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耳垂,连它都是燥热的温度。
江厉一把将云绽扯进怀里,语气乐疯了一样:“绽绽,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了!”
他抱着她转圈。
云绽顶着滴血似的脸紧紧搂着他的脖子:“放我下来!”
这混蛋能不能冷静点!早知道……早知道她就……不答应了的。
连她自己都觉得底气不足。
她怎么会答应他呢?她才十七岁,还在读书……
云绽不禁懊恼,就因为他追着她来云山,因为他照顾自己?所以不忍心拒绝?她太草率了。
但看着江厉溢出眼里的高兴,她心里胀胀的,那是一种满足的感觉。
她知道,自己并不后悔。
在淮序的时候她对他千般避让、万般闪躲,那个时候他应该很难受吧。
云绽抬手,哄孩子似的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江厉抓住她的手,两人的距离能近得看清对方脸上的绒毛。
云绽对上他的眼,他低着头。
少年倾身过来。
前几次都像暴风雨似的又重又急,云绽几乎一下就被那狠戾又轻柔的触碰吓懵。
江厉笑够了,把头埋进她的颈窝。声音闷闷地传出:“绽绽,你终于爱我了。”
她的眼突然红了,泪珠在眼底滚动。
这次不同,江厉呼吸间裹挟着姜汤的苦涩又卷着糖果的甘甜,一下接着一下,温柔又克制。
第39章 三九章
没等下山,云绽就开始懊悔――干嘛生病的时候去看日出。
累得要死不说,还头脑不清楚。
江厉一直追在她身后,脸上总是笑着。
没人告诉过他,他那样一张野训的脸,笑起来只会让人}得慌。
江厉觉得自己今年运气简直爆棚,怀里的恒星证书热得发烫。
他甚至有种想把云绽再抱起来,把她捧在心尖尖上,这一辈子都不松开的冲动。
江厉每一次笑,每一道炙热的眼神,都羞得她分不清东南西北。
她极力克制自己的心跳,柔柔地求他:“你不要笑了。”
江厉艰难地别开脸,没两秒又转了回来,小心翼翼地看她:“云绽,你不会要反悔吧?”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他说:“你要是反悔,老子就从云山上跳下去。”
“……”
云绽偷偷瞅了他好几眼,心脏扑腾扑腾地跳,她慢腾腾地沿着山路行走,牙齿在唇上留下一道又一道泛白的印子。
说不惶恐是假的。
她这十七年做得最离经叛道的一件事,大抵就是私逃到云山,还和一个她原本怎么也不肯靠近的人谈了恋爱。
他半开玩笑半当真,跳山可能是假的,但活不下去却是真的。
他怔住,老实地收了表情。
“也不许看我。”她打定主意和他划清界限。
最起码,也得等她不那么害羞了再说。
一直到现在,他都有种脚踩云朵的不真实感,很难相信自己求了那么久的宝贝,居然主动跳进他的怀里。
得不到的滋味已经够难受了,如果明明得到了,却又再失去,他一定会疯的。
江厉看着她,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
“跳吧跳吧。”
别人正精力充沛的时候,云绽一脸疲惫地回家补觉。
过度运动的结果是,夜间的时候,云绽的大腿、小腿、肩膀、腰统统都酸得直不起来了。
江厉敲门进来的时候,云绽正穿着她的草莓睡衣,瘫在床上无法动弹。
话说回来,之前她用功练舞的时候,从来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顶多是用力过度,肌肉酸疼几天。
回到云山之后,她就再也没运动过了,腰上长了好些肉不说,四肢还僵硬得像个棒槌。
想到这里,云绽懊恼地把脑袋埋进枕头里。
江厉刚洗完澡,身上穿着和她同样款式的睡衣。
只是她的是白底带草莓花纹,他的是纯深灰色。
看她软软地,像坨泥似的趴在床上,江厉凑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没烧。”云绽有气无力:“肌肉酸得慌。”
江厉低笑了声:“肌肉?”就她这娇滴滴,薄得像纸样的身材,还能有‘肌肉’?
棉被向下凹陷一大块。
云绽一口气没接上来,被他气得转身就走。
江厉察觉到她是在骗自己,松了口气,抬脚追上前面的人影,弯腰勾起她的手,恢复了一贯痞性。
“慢点啊,女朋友。”
云绽:“你要不好好说话就闭嘴!”
下山比上山轻松,一路上只休息了两次,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大约十一点钟,天光大亮。
揉?
揉!
云绽刚反应过来,一双大掌已经缓缓摸上她的腰。
她猛地吸口气,想躲开,却无意牵动了腰部肌肉,酸痛感加剧。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抽出条毛巾,把湿润的头发擦干。
有水溅到云绽脚上,白嫩的脚丫往旁边挪了挪,叫他:“江厉,你出去擦。”
江厉甩甩头,坐到床边:“我出去了,谁给你揉背?”
“嘶――”云绽倒吸一口凉气,像触电了的老鸭一样重重跌了下去。
羞赧地把头藏进枕头里,不想见人。
中秋见房间门开着,从客厅哒哒哒地踩着小碎步进来。
没有洗脚,它是不会上床的。
所以它现在只能乖乖地立在床头,看床边的男主人服侍羞愤欲哭的女主人。
不过也因为有中秋的加入,房间里的气氛不至于太尴尬。
江厉的手掌依旧贴在云绽腰侧,掌心温热,不带任何情|欲色彩,单纯只是帮她舒缓酸痛。
但正是因为腰侧的几缕肉本就敏感,再被这么一捏一按,又酸又爽的感觉惹得云绽闷哼出声。
隔着睡衣,江厉的指腹在她腰上一下一下地揉捏,动作时轻时重,轻的时候很痒,重的时候又很痛,像是要把肌肉里的酸水一次性拧巴出来。
-
云绽睡着之后,江厉回到客厅。
继续躺在一米宽的单人沙发上,左手枕着后脑,右手划拉着手机屏幕。
林幼安不止一次在群里问他什么时候回去,陆流还好,宋榆归盛鸿涛更是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
温热的掌心缓慢游走。
江厉看着云绽逐渐放松,唇角微勾,指节力度加重,头皮发麻,她终于没忍住,舒爽地哼出了声。
他哪有时间接,哄着云绽都来不及。
现在闲下来了,他终于有了应付那几位的心思。
盛鸿涛那边正上床准备睡觉,看见这个消息,惊得直搓眼。
他没看错吧?
云绽?三哥?
他问:【三哥,臆想症也是病,得治!】
去他妈的。江厉笑出声。
不知盛鸿涛,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真实,一想起云绽答应他时候的模样,心脏激动得就快要跳出来。
五人群里,上次聊天还是在@江厉,问他有没有被云绽赶出家门。
江厉轻呵了一声,直接丢出一枚惊雷。
【云绽,现在是老子的了。】
他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画面不用刻意去想都会在脑海里回放,想起时血液会沸腾。
又痒又涩,他从来没有这样过。
一想到这些,他就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劲,像极了别人说的愣头青。
许是他久久没有回应,盛鸿涛在群里犹豫地问:【别告诉我你没开玩笑――是真的?】
云绽真答应了?
就像是一道酷刑,怎么都是折磨。唯一缓解的方式就是守着她,确定她真实存在在他的身边。
江厉难得好脾气,指头在键盘上轻敲:【老子骗过你?】
【卧槽!】林幼安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疯狂在群里打call:【三哥威武!】
江厉起身,望了一眼云绽的房间,点燃只烟叼在唇边。
他还没问过云绽究竟为什么躲回云山,猩红的火星缓慢上移,他眯了眯眼,在对话框里打下:【听云绽的。】
林幼安:【呦,三哥这刚上岗就得妻管严了,不得了。】
盛鸿涛问:【那我们能来找你吗?】
他轻声呢喃:“云绽星。”
起身走到阳台,抬头往天上看去。
得益于山间的好空气,云山的夜空也是布满了星星的。他知道,在漫天星辰之间,一定有一颗是属于他的云绽星。
她问:【什么时候带三嫂回来看我们?】
她是不信江厉还真就窝在云山不出来了,说到底那里只是偏远的一个小镇子,要什么没什么,点个外卖都费劲的地方,年轻人怎么可能呆得住。
-
在江厉第三次走进云绽房间的时候,她终于没忍住睁开了眼。
江厉明明心里急躁焦虑得不行,听见她说‘下一任’,心底忽然又放松了下来。
“没。”他笑着解释:“睡不着,进来看看你。”
找个屁,不读书啊。
江厉懒得和他瞎扯,直接回了句随便。
丢开手机,他按捺不住浮躁的心情,把证书翻出来看了又看。
指腹在‘云绽’两个字上面划过。
江厉自觉打扰,走到门口:“那你继续睡,我出去了。”
云绽躺在床上,白色的被套包裹着她如玉的身躯,墨色长发如瀑倾落。中秋就睡在她右侧,身下垫了张灰色的方毯,蜷缩成肥肥的一团,此刻正酣睡打呼。
而江厉,黑衣黑裤,高瘦挺拔,身上带着一股烟味,就这么直直地杵在床边。
云绽开口,语气和表情一样平淡:“你是打算吓死我?好找下一任?”
“上来睡吧。”云绽淡淡道。
她始终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懒懒的,说话声小得可以忽略不计。
江厉猛地回头。
她半阖着眼,把中秋往自己身边又挪了挪,这样一来,右边一侧便空出了足够的位置。
这肥狗像睡死了一样,半点要醒的反应都没有,云绽把它拉到哪里,它就睡到哪里,浑身暖呼呼肉嘟嘟的。
“不愿意就算了。”她重新躺回床上,吐了口气:“只是你不要一直走来走去的,这样我也睡不好。”
江厉猛地冲出房间,再然后,抱了个枕头过来,飞快爬上床。
云绽不清楚他的心理活动,只当是沙发太硬太窄,他一个一米八几大高个怎么可能睡得舒服。
她轻轻嗯了一声,偏过头把中秋往身边搂了搂。
夜晚很安静,静到她翻身时的呼吸和棉被摩挲的声音都清晰入耳。
“怎么会不愿意。”
他险些把中秋压出鸡叫声。
云绽护着中秋,把它抱进怀里,呵斥:“你小心点。”
江厉嗤笑,有这么个大活人不抱,去抱狗。
见江厉没有反应,云绽总算睁了眼,抻头看他:“不愿意吗?”
他顿住,一时居然不敢上床。
抱吧抱吧,今天抱狗,明天抱他。
江厉乐呵着挤上云绽的床,不大不小的一张床躺上两个成人,中间几乎留不下空隙,更遑论还有一只蜷成一团的狗。
江厉察觉到她越缩越远,估摸着再退半步,她都可以直接去地上睡了。
你欺负得还少?云绽心里腹诽。
几次想把中秋往床脚的方向撵,都被云绽发现,又不动声色地抱了回来。
为了尽量不碰到江厉,云绽大半个身子直接腾空在外。
半梦半醒间,险些跌下床去。
许是来到云山之后他都没有好好睡过觉,又许是温香软玉在怀,一向精力充沛的江厉此刻竟真的有了几分困意。
他的声音哑哑的,抱着她,亲她的脸,蹭蹭头发,但真的没有下一步。
云绽被他抱着,也渐渐阖上了眼。
窗外狂风呼啸,院子里的樱桃树不堪重负,本就凋谢的花瓣簌簌往下掉。落了一地后,枝头指节大小的涩果开始显露出来。
就在她咬着牙默默拽住被子想控制自己向外掉的身子时,本来早该熟睡的江厉冷不丁伸过一只胳膊,猛地把她揽进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