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轻哼,“此话说出来你自己可信?”
“若非要说其他目的,那便是臣下不想得罪任何人,日后总是要在后宫生活的,君上的恩宠是不敢奢求多长久了,若是能得到太后的庇佑,应当也可安然自在的度过下半生了……”
王太后定定地打量着盛姝,面上并无任何变化,只是缓缓走至上方优雅端坐。
随后,盛姝离开主殿,带着青儿一起来到偏殿之中,提笔就写了一个温补药方。
“太后并无大碍,只是肝火过于旺盛,气血不调,近日小心伺候,尽量不要惹她不快,这药方午后和晚膳后服用两次,连服七日便可。”
“是。”
青叶低头接过药方,恭敬应声。
盛姝并无任何停留,交待完便转身就离开了。
晚间,谌厉澜突然风风火火地杀进了元春殿,屏退了所有宫人,一脸冷色。
“你到底做了什么?”
盛姝正气定神闲地在香炉中添入香料,只抬眸看了一眼便继续忙着手下。
“君上不都知道了吗?”
谌厉澜不禁蹙眉,“盛姝!你简直肆意妄为!可是嫌小命太长了!”
盛姝依然漫不经心,似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君上已经去看过太后了吧?算算时辰,应该是不会继续吐血了,嗯,也是可以好好休息下了。”
“你这便是直接承认了?果然是你!”
尽管证据已经摆在眼前,谌厉澜在来之前,却还是存有丝丝质疑的。
只因他并不能理解盛姝的这般做法。
好端端的,她居然会给太后下毒,还如此不高明,甚至愚蠢到轻易就被抓到!
可她现下这般说,分明就是承认自己做的......
“盛姝,你是不是疯了?孤才告诉过你,不要轻易挑战孤的底线!告诉孤,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谌厉澜甩袖便将桌案上的香炉打翻在地。
此事远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毒害太后,便是此时直接赐死也不为过,她竟还有这等闲心搞这些。
难道她真的想死吗?
谌厉澜拉着她起身,紧握住她双臂,眸色中的幽寂深不见底。
若夜里的枭,尖锐而凌厉,只恨不得此刻就将她看穿看透。
他需要一个解释!
第235章 台阶
“因为臣下十分清楚君上中毒时的症状,以及所忍受的痛苦和折磨!”
盛姝蹙眉,忍着手臂的痛意,连着语速都不由得快了起来。
谌厉澜果然手下松动了些,神色也变得有些复杂。
“所以呢?”
“所以我先是送给太后一盅人参补汤,又开了那样一副温补药方,里面的齐元卜和人参正好两相生克,温补过余,耗精伤元,便会生出剧烈咳嗽呕血之症。”
盛姝手臂没了太多痛意,面上异常平静,依然无光痛痒般说着,坦然对上谌厉澜诧异的目光。
谌厉澜觉得自己一点也看不透她,她做出如此胆大妄为的事情,难道就只是为了替他报复,替他出气?
他不信!
而且王太后是他的亲生母亲,就算他心有怨恨,也还轮不到她来替他出手!
更何况他也绝不可能会亲手毒害自己的母亲……
“你可有想过毒害太后可是死罪!王法宫规当前,便是孤也保不住你!”
她还是没说实话,谌厉澜今日就是逼也得逼出来她的真实用意!
“我当然知道,但是痛苦不在自己身上,便永远不能理解他人的感受。
太后口口声声说从心底里疼爱自己的儿子,可却并未看到什么实际行动,以往又被轻描淡写视作苦衷了事,别说君上,我也未必相信。”
盛姝摇头轻叹,不赞同不相信的神情了全然写在了脸上。
谌厉澜眼底的神伤微不可察,却又不可抑制生出别样的光彩,定定地看着她。
她真的能懂他的心吗......
盛姝抬手握住他的手臂拿下,避及他这样充满异样的目光,缓缓蹲下身子就去捡打翻在地的香炉。
“既然如此,那便就亲身体验一次,而且太后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的,她觉得自己亏欠君上太多,替自己的儿子承受同等的苦痛也并不算什么。”
“你说什么?太后是知情的?”
“对啊,不然我还有什么理由要毒害太后,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谌厉澜冷笑,“真是好得很!你居然敢瞒着孤跟太后一同谋划这荒唐的中毒之事!你以为这样,孤就会如你们所愿吗?”
他似有一瞬的明了,不过就是太后的苦肉计罢了!
盛姝不答,只管低头细致地用簪子在香灰中拨捡着还未燃及一半的香料,小心的再拨入香炉中。
谌厉澜有种自说自话地无趣感,偏又说的是与她有关之事,她到底有没有在听!
他心头挥之不去的烦闷感,迫使他也不得不蹲下身子来,与盛姝面对着,一把打下她手中的香炉。
“别捡了!这香炉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
“君上心里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我这不仅仅是在帮太后,也正是帮君上看清自己的心,既然在意,就不该回避。”
“你......放肆!真是任性,胆大妄为至极!”
谌厉澜一边语气冷硬,显然似发着怒意,一边又意气之下将盛姝拉起,紧抱在怀中,甚至还将头靠在她的脖颈处。
盛姝身子微僵,手臂抬到一半又顿住,半握的双拳缓缓舒展,却是轻轻拍着他的背,似安抚般语气轻柔温软。
“好了,都是我的错,你若想打我一顿作为惩罚,我也认了,只是别再为难自己了,就算是给彼此之间一个机会......
倘若太后从前的确是用心良苦呢?哪怕是当下的幡然醒悟也好啊,起码她还有这份心思,也不是最坏的情形,对吗?”
谌厉澜不答,只是动了动脸颊,发丝有意无意掠过盛姝的脖颈。
轻痒的异样让她很是不安,咬着下唇,不禁缩了缩脖子。
“君上?”
盛姝还在等着他的答复,并不愿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暧昧至极。
谌厉澜这才抬头,手背轻咚她额间,故作厉色。
“既然你都开口了,那孤就打你二十杖作为惩罚,给你个教训,日后再敢如此行事,孤绝不宽恕!”
盛姝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却也配合着他,做出一副惊慌紧张之态,一双水眸望着他,无辜且委屈。
“啊?不是,我刚刚就只是随口说说的,要不还是算了吧,太后那里虽说当下吃点苦头,但过两天也就好了,我定然将功补过,好好替她调理身子,我保证!”
她一边保证,一边抬起手,有意将那处被咬破的伤口对着谌厉澜。
“现在知道怕了?不怕死倒是怕挨打!”
谌厉澜握住她的手,细细查看着伤口,指腹刚要触及,盛姝就一声惊呼。
“别碰,疼!我分明既怕死又怕疼,你又是咬我,现在又还想打我,哪里还记得我这么做到底都是为了谁!”
盛姝微扁着唇扭头,更是将委屈摆在他眼前。
谌厉澜手掌托住她的脸颊,又是将她头转回来面对着自己。
“若是孤忘了,姝姝不妨告诉孤,到底是为了谁?”
盛姝低头就咬了口他的手指,趁机后退抽身,带着些许置气意味。
“你管我为了谁?反正不是为了你!”
谌厉澜莫名心下顺畅了许多,多日来缠绕在心中难解的死结,他与太后之间无法打破的僵局,都因着眼前这个小女子而改变。
这样的台阶,虽然他的骄傲和自尊并不允许他轻易接下,却也不可否认心底藏着那些存有的期待和奢望。
无论是否她真实本意如此,还是另有其他目的打算,也总是做了件让他称心之事。
“没良心的丫头,你难道看不出来孤是在保你?太后突生急症,皆是因着你前去才如此的,泰康殿那么多双眼睛可都看到了,若是不施以惩戒,又如何令他人信服?”
“君上难道忘了,太后本就因病在殿中休养,就是突发急症也是有的,我若之后帮太后调理好了身子,君上还得赏赐我才行!他人又有何话可说?”
“你这丫头,就属你最精!”
还不等谌厉澜再靠近,盛姝便先一步去往殿门口。
“臣下这就过去,绝不给君上添麻烦!”
“天色已晚,明日再去。”
“关乎臣下的清白,自然是刻不容缓,青儿!”
盛姝大声唤着青儿,脚步匆匆。
谌厉澜无奈,却也唯有默认,才能顺利下了这台阶。
只是他心头却无端多了丝失落,总觉得每次二人相对,她似乎都是急着想躲,想逃......
她为了达到目的,既能对元离加以亲近,又为何不能对着他?
若即若离,狡猾至极!
谌厉澜有时真恨不得即刻就得到她。
可在下一刻却还是忍不住鬼迷心窍似的想要奢求着她的那颗心......
也许是征服欲作祟,也许是其他。
谌厉澜分不清,也并不在乎。
他是一国之君,又站在权利的巅峰,想要的就定要得到。
第236章 背锅
令谌厉澜没想到的是,盛姝说是去替太后调理身子,居然昨夜就留在了泰康殿。
不过青儿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侧,差人来回禀也是并未看到其他异样。
太后突生急病,于情于理,他也是不能不去探望的。
谌厉澜便在下朝之后,再跨入了这座让他矛盾纠结的宫殿。
一进去便看到床上的人闭着眼平静地躺在榻上,一张脸白得毫无血色,心再一次不自觉揪了一下。
之前总以为自己已经对这凉薄的母子之情麻木了,不在意了,可近日里发生的事情,一次又一次让他深切感受到内心深处的真实......
青叶适时端来一碗汤药,此时却并不见盛姝的身影。
“盛女官呢?”
“回君上,盛女官昨夜守在太后榻前又是施针又是照顾直到后半夜,现下还在偏殿休息。”
听闻说话声,王太后眼睑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一脸虚弱之色,目光都变得异常疲惫黯淡。
却在看到谌厉澜时,眼底突现出抹别样光彩来,立即就要撑着手肘起身。
“澜儿,你来了。”
“嗯。”
谌厉澜抿唇平淡应声,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下意识就去扶着她起身,又在背后垫了一块软枕,让她舒适地坐靠着。
青叶十分懂得看形势,顺势就捧着盏托送到了谌厉澜面前。
当着外人的面,谌厉澜也不好推托,哪怕是表面上做戏,也得是母慈子孝的样子。
他抬手接过,神情有些不自然的舀了一勺汤药送至王太后唇边。
王太后眼角眉梢都晕开丝丝笑意,刚张口要喝,胸口立时便犯起了恶心,喉间又是一阵腥甜,侧头就是一口血吐在了云毯之上。
素色云毯上的血迹赫然突兀,谌厉澜不自觉皱眉,不悦地对着青叶吩咐。
“去将盛女官叫过来!”
青叶低头应声,匆匆退了下去。
王太后稍稍缓过劲来,虚弱地抬头,“无妨,这都是哀家该受的,与盛女官无关。”
“这丫头胆大妄为,此事与她脱不了干系,母后也不必再替她洗脱罪责了!”
谌厉澜经过下毒之事后,一颗心更是被伤透,当下只要看到她便不得不反复想起,与她说话不由得也生出几分置气反向而为之的意念来。
而盛姝难免成了他话题中的发泄点。
偏殿门外,侍女轻轻拍着紧闭的殿门,在外传话。
“盛女官,君上请您过去。”
“知道了。”
盛姝一打开门,却并不是青叶,下意识便用余光掠过回廊处,随后便不动声色快步走去。
青儿目光正落在盛姝身旁的侍女,不禁陷入思虑中,迷惑重重。
每次都是换了不同的侍女,也都未见有任何机会多待或传递任何东西,到底会是哪一个呢?
盛姝的到来,立时打破了母子二人间尴尬沉闷的氛围。
“见过君上、太后。”
谌厉澜语气冷硬,沉着一张脸,过分的严肃。
“盛女官不是说会尽力帮太后调养身子吗?为何都过了一晚,太后还在呕血?可是手段过于差强人意了?”
手段?这不是有意找茬!
昨日分明都说得很清楚了,这会谌厉澜阴阳怪气的质问,无非就是在太后面前发发无能怒火罢了,颇有种震慑发泄不满之意。
再看去,太后果然面色不太好了。
盛姝虽然能理解他的心情,但冷不丁让她背锅总是太过冤枉了。
“君上明鉴,呕血之症发的太急,臣下只能尽量压制,太后可能还需再多受几日的辛苦......”
盛姝一边配合着他,一边在边缘小心试探。
昨日谌厉澜并未给她明确答复,治自然是要治的,本来他的君王身份也不可能允诺什么,只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认。
只是到底要不要即刻停止这样的病痛之苦就全凭他的暗示了......
“啪”的一声,药碗冷不丁在盛姝脚下不远处摔下,连着汤药都溅上了她的裙摆。
盛姝吓了一跳,本能反应缩了缩身子抱着头惊呼出声,又忙着噤声低头。
“还敢狡辩!分明就是你手段不高明!真当孤如此好糊弄吗?”
干脆直接点名道姓算了!
盛姝抽了抽嘴角,这个狗小人,不敢当面指责自己的老母亲,就可劲在她这里搞事。
清脆的碎裂声也让王太后不由得心头一紧,面上带着几分复杂和哀愁,苦涩由内而外蔓延上眼底及心头。
“澜儿,不必再责怪盛女官了,盛女官已是不辞辛苦在替哀家诊治了,哀家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
同样的痛苦,哀家不过才刚开始承受,远不及你当年的万分之一,无妨的。”
“母后若是执意如此,那孤也无话可说!”
谌厉澜在王太后伸手要触碰他的手时,立即起身,恰好避过。
盛姝默默思量着他话里的意思,先不要治吗......
“这几日可要好好替太后诊治伺候,若是孤再发现你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小心你的小命!”
盛姝低着头,咬牙切齿地盯着已经来到她面前的那双紫金缀边玄色青云履。
恨不得一脚狠狠踩上去,灭了他这强势嚣张的气焰,非得他求饶才罢休!
“嗯?”